相夫诱子——勺晰
勺晰  发于:2012年10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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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元安低头看着油纸包内的两块甜糕,皱了皱小小的双眉,想伸手去拿,却又像顾忌着什么似地迟迟不敢动手。

与他同样低头看着甜糕的苏若白在皱眉后,随即不悦地瞪向眼前的人。「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还请你收回这──」

「你用不着心领,这东西是我带给小安吃的,和你无关。」

「……」

怒火顿起,他不住地咬牙再瞪了瞪他。

无关?这家伙没说错吧?他可是小安的爹,怎会无关?

突然间,他内心激起一股想把人赶出门的冲动,更有着不祥的强烈预感。

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这家伙对他似乎越来越无礼,这不该是不熟的人会有的态度吧?

他想说出反驳的话,却发现自己半个字都骂不出,只能继续站在原地瞪视他,由着他再继续拿着食物诱惑自己的儿子。

瞥见他微恼的神情,任如夏嘴角不自觉再扬起,主动拿起由纸包内的一块蒸甜糕,递至苏元安的小嘴旁,展笑道:「任叔叔从来不帮人买东西的,你算是头一个了,就看在这份上吃下这甜糕吧?」

闻言,苏元安抬头看了看他,垂眸再看回眼前的甜糕时,小脸露出困惑的神情,转头看向爹亲。

没得到爹亲首肯,他怎么也不敢吃的。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尤其在对上那满是顾忌的双眼时,更看出他想吃的欲望。

他固然懂事,但毕竟只是个两岁的孩子,对于吃和玩总是不太会掩饰,尤其还是他所熟悉的人特地买东西给他,更是难以抗拒了。

纵使再怎么不悦他的出现,苏若白仍看在他待自己儿子好的份上,轻轻地点了下头,允许儿子吃下那看似味道不错的蒸甜糕。

得到允诺,苏元安小嘴一咧,展露喜悦的笑颜,伸出手拿过眼前的甜糕,再张嘴大大的咬下,满足地吃着还为热的蒸甜糕。

任如夏见状,不自觉也露出抹笑容,轻抚了下他软嫩的小脸颊,将剩下的一块甜糕包妥放置在桌上,并低头看着桌上练习书写的纸张。

那优美流顺的字,让他看得有些入迷了。

「这些是……」执起桌上的纸张,任如夏再来到他面前。「你在教小安写名字?」

苏若白淡淡地看了眼他手上的纸,道:「名字他早会写了,在教他练字和识字。」语毕,弯身放下怀里的苏元安,在一把抽过他手上的纸。「你来这做什么?」

被迫拉回注意力的他,嘴角一扬,视线对上他写着不悦的脸蛋。「刚才说了,我来是想问问你半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是否与赠送家产有关?」

瞬间,苏若白面色骤然一变,微些发白地往后退了几步。「你……你怎么……」他从没对外说过这件事,他是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吗?」他笑,回想起杜平一所说的调查过程,俊颜上不住地显现出轻蔑的神情。「施点小手段就能让他主动说出一切,也不瞒你,对这件事他可是骄傲的很。」无需耗费一分力就能得到一大笔财产,还有个能赚不少钱的书坊,又怎会不开心不得意?

苏若白面色在变了变,愤恨、恼怒的同时更带着愧疚。「骄傲……是啊,他是该骄傲。」世上有谁能够像他如此?

苦笑一声,他顿时陷入了沉默,抿嘴不语地显现出痛苦的神情。

这辈子怕是得永远背负不孝子的罪名了,竟在爹逝世后的一年时间内,把爹辛苦经营一辈子的家业让给了别人,他死后要如何对爹做交代?

凝视着他难受的神情,任如夏眉头微地拢起,上前一步走近他,柔声道:「这之中,发生了什么事?」

黑眸中默地闪过一丝怒气,他几乎要脱口说出所有的事,但话一到喉口,就又像卡住一般吐不出半个字。

说了也挽回不了的事,还不如不说。

深吸口气,苏若白彻底咽下所有想说的话后,抬眸对上他,眼底已回复到以往平淡。「发生什么也都和你无关。」现在的他只想和小安平静地过日子,不愿再去想着这些痛苦的事。

任如夏深深望着他,想看出他的挣扎和犹豫,不急着回答一切。

他被看得有点虚了,连忙别过眼不再与他对看,也不想去解释这一切。

这是他的痛,不后悔,却得背负一辈子的痛,所以……放过他吧,别再问他了。

十四

他的沉痛,他的挣扎,任如夏全看进眼里,这一向是他最会的事,所以无需多说什么,也能得知他的心情。

不过就因为知道,才更加明白在这种时候不能逼迫他,要想知道事情真相,就得用上其他办法。

目不转睛地再看着他,任如夏趁他没注意自己的时候,上前靠近他,动作极快地握住他左手手腕,抓起后一把掀开他的衣袖,让他手臂上的疤痕显现在自己眼前。

「真留下疤了……」他低语说着,以指腹轻抚过手臂上长条的疤痕。

突如其来的举动令苏若白先是一怔,而后迅速抽回手,连忙拉妥衣袖再遮住手臂的伤,怒斥道:「你做什么?」

「看你手臂的伤啊。」他答得自然,发现他将自己的手藏于背后,淡笑地抬头看他。「我早说了,伤口放着不处理会留下疤痕的,尤其你伤口极深,复原后会变得更明显,现在全成真了吧。」现在已事隔半年,就算擦再好的药也无法让疤痕消去了。

苏若白略为难以置信地再看着他,眼里除了一闪而过的怒意外,更开始因他的行为感到手足无措。

他到底来这是为了什么?就为了问半年前他为何赶回家?

事隔许久,没必要再继续执着着这件事吧?

他咬牙,别过眼不再看着他。「这些都与你无关吧?若没事的话,还请你尽早离开。」

「离开?我好歹算是你的两次恩人,你不招待我也就罢了,也没必要赶我走吧?」

「……」两次……没人会算得这么清楚吧?

任如夏嘴角微扬,再次往前凑近他,直至身子快贴上他时才停下脚步,故作不解地叹了口气。

「我记得,我们以前的关系没这么差的,你也没这么排斥我,是因为还气着我对你说的那句话吗?」

他蓦地抬起头,神情不悦地瞪视他。

什么话?不会是两年半前的那些话吧?他可没这么小心眼,讨厌、排斥他绝对不会是因为那次的对谈,而且还刻意选在他成亲的那天……

任如夏眼笑眉笑,很有耐心地等着他回覆。

再瞪了瞪他,苏若白总算忍不住开口:「谁说我在气着那件事了?就算你说的话都成真,对我来说也都无所谓,我压根没去记得那些话!」

「不记得,又怎知道我说的话全成真?」

「……」咬紧牙根,他发现自己很想把他的笑脸撕碎成千万片。

这、这是在笑他小心眼吗?

他有资格生气吧?在他成亲那天对他说出那些话,无论是谁都会生气吧?

望进他更加恼怒的双眼,任如夏轻笑一声后,略收起笑颜,柔声道:「如果你真在意那些话,那我跟你道歉,好吗?让我们回复到最早和谐的关系,虽不常往来,但不交恶,你也不再躲着我。」他其实很想念那段日子的。

要是知道他会因为那些话对自己反目成仇,说什么都会忍下来,即使再怎么看透他身旁的所有人,包括他娶进门的妻子,也绝对会忍下来。

苏若白闻言一怔,眨眨眼看着他,不知该继续生气亦或是讶异他的行为。

他要跟自己道歉?为两年多前的事道歉?

但……他的抗拒和不理并非全都为了那件事,有些是、是他的偏执,认定竞争对手本就该保持些距离,不该太过亲近的,不是吗?一方面要好,另一方面又互相竞争,不就显得有些矫情?

「你接受我的道歉吗?」他再道,面色是难得显现的温和。

苏若白被问得不知该如何回应,抿了抿双唇,再次别过眼。「那些事我早忘了,你用不着道歉。」

「真不用?」他笑问,垂眸看了眼他手上的纸,突然地伸手一把抽走。「若不用道歉,那就代表着你不再生我的气,以后可不许你再避着我了。」

「我有避着你吗?」他再抬眼瞪他。「你拿我的纸做什么?」

「看你画的图啊。」

落座在阴暗巷内的屋子,连带地让屋内也显得阴暗许多,即便此刻正艳阳高照,投射进来的光也显得有限。

透过昏暗的日光,任如夏低头再看着纸上的图和字。

仅仅是教导用的文字,都能让他看得目不转睛,又一次替他感到惋惜。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家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为了什么,让他把所有家产全数奉送给人?

二、三十年苦心经营的家业,他都替他不舍了。

被迫回想起那件事,苏若白低下头,眼里有难掩的沉痛。「就算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再说,事情都过了,我不想去谈。」

「谁说不能改变什么?只要活着,就有改变的机会。」他说得有点激动,差点脱口说出想帮忙的话。

苏若白低头不语地默默听着,什么话已不想回。他几乎不想再去回想。

再看了他一眼,任如夏以手轻扳过他的脸,让他的视线对上自己。「再惨也不过如此,至少你和小安都还健康的活着,对吧?我……我很遗憾你妻子的事,她是因病去世吗?」

「别提到她!」苏若白扯开他碰着自己的手,恼声道:「她死了,与我再无任何关系!」

任如夏因这反应而一怔,还来不及去想他为何如此,反先感觉到有人在拉扯他的衣摆。

他低头一看,发现本该在一旁吃着甜糕的苏元安来到他脚边,皱着小小的双眉,一手拿着吃了一半的甜糕,另一手则不停扯着他,还对着他不停摇头,像是要他别再继续说下去。

瞬间,父子俩的反应令他更加疑惑,他低头看了眼皱成一团的小脸,再抬头看向苏若白,赫然发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怨恨。

这恨……和他妻子有关?

十五

低头再看了看同样不愿他多说的小脸,任如夏扬起嘴角,弯身安抚地摸了摸苏元安的头,在把注意力放回到手上的纸张。「算了、算了,反正都过去了,再提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我对那女人没什么好感,不提也罢。不过……」话一顿,拉过他的手,主动把纸张放入他手中。「我不只一次夸过你的好文字,这你是知道的,你现在真的要彻底地放弃了?埋没你的才能?」

顺着他放回到自己手上的纸,苏若白低头看了眼,抿唇沉默不语。

没了书坊,就算他有一手的好字那又如何?也无从发挥。

内心早有打算的任如夏深深望着他,嘴角轻掀,有意无意道:「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撰写渊庆书坊将出版的书?」包括图,他的能写能绘一直是他最敬佩的,如果他愿意,那是最好不过了。

「你要我帮渊庆书坊撰写文字?」苏若白怒问。

他万万没料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抗拒的情绪再起,摆出怒颜的同时,也想再往后退步,却发现自己退无可退。

任如夏早算出他有如此反应,闻言后,偏头故作思考地想了下,道:「这只是我的想法,可最主要的原因是不希望你放弃一身的好本领,你天生是做这行的料,我可不想你在客栈做一辈子的活来过日子。」那太糟蹋他了。

他也有点……不舍。

这不舍,他视作不愿见他浪费才能的不舍,绝无其他意思。

苏若白再瞪着他,恼怒地拒绝。「就算我已不再经营书坊,也绝不可能替渊庆书坊撰写任何书本!」试想,曾为轩香书坊老板的人再去帮渊庆书坊写书,外人会做何感想?

说不得还会让人发现到他们家发生的事,这是他最不愿乐见的,也是他极力隐瞒的。

就算那人夺走了轩香书坊,他也不愿见到自家经营数十年的书坊倒闭,他……他快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态面对了。

「如果我不用渊庆书坊的名义,你会愿意吗?」任如夏再问,俊颜上再挂着带邪气的迷人笑脸。

闻言,他怔了下。「你这话什么意思?」

「让你用别的名义重新开始。」他笑,伸手一把扣住他手腕,拉着他来到放置笔墨的桌旁,也是有着较多日光的地方。「这本书,我时常翻看,也很常放在身上,不是为了书里的内容,而是为了书里的文字和图。」说着,他从怀里拿出江湖册,把本子递至他面前。

看着他拿出的本子,苏若白心蓦地一震,被抓住的手也微地颤抖了下。

这书、这书……

「这本书可不好买,我托了好几个人四处去问,花了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才买到。」

手腕被放了开来,苏若白顺着他的手,看着他缓慢地翻阅书中的每一页,刹那间,所有的回忆都涌入他脑海里。

任如夏状似在看着书中的内容,眼角却偷偷覰了他一眼,加深了嘴边的笑意。

看来,拿他的书给他看是对的,能加深他的回忆。

他动作及缓慢地翻页着,突然间,苏若白抬起颤抖的手,从中插入他翻动的其中一页,再以指腹抚过书内的图样,哑声道:「所有的人都只知道我会写会画,却没人知道我也会刻。」这本书从头到尾都是由他一人制作而成,甚至连印刷都由他来印,这也是为什么产量少的原因。

本只是想拿这本书当作试验,想试试看他的雕刻能力,却没想到效果如此好,书内的图文刻印得如此生动,也在出版没多久的时间就已销售一空,完全出乎他预料之外。

任如夏愣了下,拿着书本的手顺势停住,就这么由着他不停府碰着书内的每一处。

他是说……他也会刻?将文字与图雕刻在木板上,再印制成书?

每个印制书的书坊为了加快生产速度,哪个不分工合作?在这情形之下,又有谁能料得到书中内容是由他所刻?

呆愣半刻,任如夏回神后转头看他,头一次看见他因回忆而显现的柔和神情,一时间看得他失了神。

他面貌生得不差,俊逸的面容中带着极重的文人气质,属清秀的一种,与他截然不同,却意外地很入他的眼。

嘴角不住地再往上扬了些,任如夏在他看得有些陶醉时,直接阖上书本,且动作极快地再将书本收进自己的怀里。

苏若白一愕,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收起书,却无法说上任何话。

「这书是我好不容易买到的,可不能给你。不过……」一顿,笑眯眯对上他错愕的神情,道:「如果你能考虑我的提议,或许我能把书借给你。」

「借?」他眉头皱了皱。「依你的身分,用借的会不会小家子气了点?」要说家财万贯一点也不夸张,没必要连个小小的书都用借的吧?

任如夏眉一挑,理所当然道:「这可是我费了好大苦心才买到的书,怎能说小气?再说,是你才有的,否则就算真有人愿意签卖身契给我,我也不借。」

「……」卖身……他提到的是重拾写书的工作,不需要签那种东西吧?

十六

下意识地,他把视线落在任如夏的胸口,想像着方才看了好几眼的书,那本耗费他整整半年时间,却乐于其中的书。

被夺走书坊的这几个月,除了刻苦地过日子外,他还不停逼自己不再去想以前的事,忘记以前的种种,一切重新来过。

他一直没告诉人,并非他想浪费苦学而来的本领,而是没了书坊的他,他的本领也就无从发挥,总不好让他再去别的书坊帮人做事吧?那岂不反过来打轩香书坊?

虽说现在已不属于他,但要他抛去以前的一切,他做不到,就是无法去对抗爹辛苦创立起来的书坊。

再次陷入沉默的他,也同时陷入了难以抉择的痛苦中,内心的挣扎表露无遗,这一切,全若入任如夏的眼里。

他的顾忌,他怎会不知?

他毫不做作的性子,总能让人轻易看出他的人,所以才会在两年半前对他说出那些警告的话,他承认,那些话成真,他心里一点也不好受,而且还是意外地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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