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梁妈妈对他说：“梁萧，我和尚友伟在一起已经一年了。”

“他们早就要离婚了。”

“我也知道尚一博是他儿子……”

梁萧把门反锁上，把身子藏在被子下面。他很惶恐，感觉有些冷，但是身边已经没有了人。

尚一博……

他怎么样了？

梁萧想得头都要痛了。

第二天飞快地到了学校，在平常的楼道等候着，然而尚一博没有来。

梁萧很失望。

一天。

两天。

三天。

期待变成了失望，失望变成了绝望。

他一定在恨我。

梁萧惴惴不安地想，翻来覆去地想，白天想，晚上也想。

越想越觉得尚一博恨死了他。

只要一想到尚一博从此恨他，梁萧就觉得非常难受，像是要死了般难受。

一个周过后，尚一博却出现了，看到梁萧，居然笑了笑，挥了挥手打招呼：“梁萧。”

那一瞬间，梁萧差点要流下泪来，他觉得自己得到了宽恕。

第十五章

闹了这么久，尚妈和尚爸终究是离婚了，过了两天，梁妈妈就收拾东西带着梁萧进了尚家。

那段时间，梁萧明显感觉到尚一博精神迅速委顿下去，易怒暴躁，像是只在笼子里烦躁不安的狮子。而且，他能感觉到，尚一博对他的态度奇怪起来，有时候莫名其妙地就发起脾气。比如忽然间让他去买瓶水或者买包烟，结果等梁萧买了回来，尚一博又说不要了。有时候说让他在某个地方等他，结果等到晚上也没人来。

梁萧小心翼翼的。他知道尚家搞成这样和自己的妈妈有莫大的关系，所以事事陪着小心。

尚爸和梁妈妈在一起和前妻离婚的事已经成了最近的地方新闻，学校里的人多多少少地知道了，看梁萧的眼神带着点儿莫名的了然和奇怪，好像在说：看，他妈果然是狐狸精，这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好像梁萧没闹出点儿事来很不寻常。大的都这样，小的肯定也会出点儿幺蛾子。

众人已经把梁妈妈和梁萧的事迹从头到尾回顾了好几遍，相传了好几遍，梁萧每天都生活在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下，就算他低头系鞋带，周围的人都会精神一振，等着他做出什么惊天举动。

梁萧自认为已经练成了一身钢筋铁骨，但偶尔想起来，心里的某个地方还是非常难受——带着愧疚和认命的难受。

梁妈妈和谁在一起都好，为什么偏偏是尚一博的爸爸呢？

尚一博越来越嫌弃他，有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开他的玩笑，亲切地叫他——小贱货，小骚货。还说他长得漂亮，如果是个女的，出去卖肯定能挣很多钱。

梁萧听着这些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尚一博和周围的人哈哈大笑，笑了一阵之后，尚一博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开个玩笑而已，你不会真放在心上了吧？”

梁萧感到很不舒服，他觉得受到了侮辱，但是尚一博的态度又像真是开玩笑，于是他就说：“没有。”

“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气。”尚一博捏捏他的脸，当他放开手的时候，梁萧的脸都被捏红了。

尚一博依然在笑，但是梁萧的心却迅速冷到极点。

尚一博带着人说说笑笑地离去，梁萧听到陈明问他：“你还要带着这个小子？”

尚一博说：“废话，他是我弟弟，我怎么能不带他？”

那个“弟弟”让梁萧忽然间无地自容。

尚一博最近很喜欢叫他“弟弟”，语气里带着谁也能听出来的调侃和讽刺。

梁萧想起刚进尚家那天的事情。和尚一博混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进尚家。之前就听说过尚家挺好的，真到了尚家，还是被这栋修建得欧风浓厚的建筑物给吓到了，等进了门，就更惊讶了。

房间宽大明亮，家具摆设精致豪华，没见过多少世面的梁萧走进去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走在皇宫里。但是，这样华丽的房屋，却有些冷有些压抑。梁萧束手束脚的，连坐沙发都小心翼翼。

梁妈妈好一些，但是同样小心翼翼。

继父的脸色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大概还在为前妻的事情而纠结。这么快接梁妈妈进门，完全是在做给前妻看，气那个女人的。尚一博坐在另一边，神色冷漠，面无表情。

继父面色严肃，神色颇有些疲惫，尚妈妈实在厉害，闹得满城风雨，他受了些影响。

“从今以后，他就是你弟弟。”尚爸爸转头对尚一博说。

尚一博原本仰天的视线落到梁萧身上，盯了片刻，忽然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弟弟？”

这个称呼里面的嘲讽和探究意味谁都听得出来，梁萧垂下头，装着没听出来。

“以后要对弟弟好。”尚爸爸说。

尚一博眉毛微微动了动，然后过了好一阵，才说：“好啊。”

很冷漠的“好啊”。

谁都听得出来。

“我先上去了，你们一家三口好好团聚。”尚一博站起来往楼上走。

梁萧下意识地站起来想喊住他，然而他嘴巴张了张，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尚一博！”尚爸爸恼怒地叫了他一声。

尚一博不鸟他，径直上楼了。

孩子这样，尚爸爸也拿他没法，只能作罢。

梁萧又坐下来，忽然间后悔起来。

开始的时候，梁萧也闹不清自己的情绪，他觉得住到尚家会很受侮辱，也没那个脸皮，但是想到能和尚一博生活在一起，他又觉得高兴。

纠结之下，还没拿出定论，梁妈妈一拍板，他就跟着去了。

然而他现在后悔了。

尚一博果然恨他。

一想到这个，梁萧心里直抽。

同时，他还有种深深的愧疚，不管梁妈妈和尚爸爸告诉他多少次他们是真心相爱，尚妈妈和尚爸爸早就要离婚只是为了多得到财产才一直不肯离的，梁萧也没有松口气。

这时候他忽然间有点感受到，就算两个人的爱情，也会造成很多人的痛苦。

自己痛苦，尚一博也痛苦。

再一想到自己和尚一博的关系，梁萧就忍不住颤抖。

算了吧，反正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和尚一博算是完了。

然而，他不甘心，不想放弃。

几年的相处，凭什么说散就散了？

他想了很久，坐不住了，冲到楼上去敲尚一博的房门。

没人来开门。

梁萧停住了敲门，说：“尚一博，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妈和你爸爸在一起，真的，我一点都不知道。你对我那么好，我真不想这样的。我喜欢你，你别不理我行不行？”

他语无伦次絮絮叨叨地说着，说了讨软的话，一句句，一声声的。

尚一博坐在屋里，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在外面说话，眼眸是一片幽暗。

他现在已经搞清楚了来龙去脉，自己的母亲确实有错在先，之后父亲出轨，这家庭早散了。

但是他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父母相处起来很好，母亲抱着自己，父亲在一边逗他，两人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和情意。

这些他都记得很清楚，他甚至还有那时候笑声的印象。为什们一转眼，他们就离婚了呢？

他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像仇人一样的？天天吵天天闹，没一天安宁。

到底什么是情啊？

爱情是件多么短暂的东西！

尚一博坐在那里静静地想，他听到了梁萧的声音，听到他说他喜欢自己。

尚一博忽然就烦躁起来。

喜欢？

多么可笑啊！

他愤怒地走到门前踹了门一脚，怒吼一声，“你跟我滚！”

梁萧吓了一跳，又呆了呆，问：“尚一博？”

“滚你那贱人妈那里去！”

闷闷的咆哮从门后面传来，如重锤击打到梁萧胸膛。他蓦然怔住，呆在门前。

过了好久，他抬起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走廊，慢慢离开。

尚一博吼了那句话之后，心情舒畅了很多。

然而很快他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过分了。毕竟犯错的是梁萧的妈，不是梁萧本人。

再加上两人以前的亲密涌到脑海，尚一博就更是烦躁。

然而又不得不讨厌他。

这种矛盾的心情影响了他，反应到他的行为上，就是对梁萧时好时坏。明明上一刻还恶声恶气，下一刻可能就笑容满面了。或者明明上一刻还笑容满面，下一刻就捉弄梁萧。

梁萧忍了很久，然而他终究感受到尚一博是在耍他。他有些累，不，是很累。终于，决定不再贱骨头地和尚一博在一起了。

他要对他说不。

“梁萧，帮我们买几包烟。”站在楼道里，尚一博和陈明说了几句话之后转头对角落里的梁萧说到。

梁萧没动。

“梁萧？”尚一博又叫了一声。

梁萧抿抿嘴。

尚一博忽然笑了，摸摸头发，抬步走了下来，走到梁萧身边，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叫了一声，“弟弟？”

梁萧转身下楼。

尚一博现在很爱叫他弟弟，每次叫弟弟，梁萧都会有种强烈的负罪感。

第十六章

尚一博直起身，斜靠在栏杆上，脸上早没了刚才的笑意，眼珠里的神色晦暗不明。他看得出，梁萧是在忍。他对自己很好，比以前还要好，像是一个怕被抛弃的小孩，小心翼翼地讨好着他。

然而他越是这样，尚一博就越想恶声恶气地对他。

如果他不是住在自己家，如果他不黏着自己，那会好很多吧？

尚一博默默地想着。

“尚一博？”陈明看他望着楼道的方向默然无语，便奇怪地叫了一声。

尚一博回过神，什么也没说。

只是挥挥手，当先走了上去。

陈明皱眉思索，他看出尚一博不喜欢梁萧，甚至会故意捉弄他。但是说不喜欢吧，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上次宋鑫整梁萧的时候，依然是尚一博在背后为梁萧出了头，虽然梁萧不知道。

他闹不清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摇摇头跟上。

看到陈明走了，其他人面面相觑片刻，也只能跟上。

梁萧买了两包烟回来，在他们经常吸烟的房间外把烟递给尚一博。

“来一根呗？”其中一个人拿了尚一博给的香烟，忽然朝梁萧笑。

梁萧摇摇头。

“来一根吧，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给个面子呗！”一个人又围过来说。

梁萧推辞，眼睛看向尚一博。

那人淡漠地看着这边，手里夹着一支烟，吐了一口，又把视线转开了。

如果是平时，这些人都不会来让自己抽烟的，因为尚一博会出声。

但是梁萧妈妈嫁到尚家之后，那些事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同情尚一博，尚一博手下的人自然更为老大打抱不平。但是尚一博对梁萧的态度时好时坏，他们也摸不准。

今天，尚一博叫梁萧买烟，梁萧居然有点抗拒，这让他们看不惯了，起了心要整整他。

梁萧被逼着吸烟，有些无措，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尚一博。只看到他一脸笑意的脸。

“我不吸烟。”梁萧生涩地开口。

其他人根本没听。有人把嘴里的香烟拿出来，就要往他嘴里塞。一股烟味儿让梁萧想吐。

他躲开。

其他人拉住他的胳膊。

梁萧挣扎不已。

“够了！”一声厉喝打断了过程，尚一博终于出声，“让他出去守着。”

老大发话，小弟只有遵守的道理。

梁萧获得自由。

他眼睛紧盯着尚一博，目光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尚一博夹着烟，淡漠地说：“出去守着，别让老师发现了。”

“尚一博……”梁萧向前踏了一步，刚要说话，却被尚一博愤怒的吼声惊住。

“滚出去守着！”

梁萧呆了呆，心里浮起阵阵的痛、怒和委屈，他很想质问他，问他到底是不是恨他，可是他终究没问。

尚一博无疑是恨他的。

毋庸置疑。

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最终默默地走了出去。

门关上。

冷冷的风吹过。

周围的学生用莫名的眼神看着他。

梁萧站在门口，心里忽然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

他有他的骄傲，他的自尊。

不想再作贱自己。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反正已经这样了。

梁萧站了片刻，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他转头看了那扇紧紧关闭的门。

每次都是这样，他把自己关在外面，没有给过一次机会。

何必呢？

尚一博。

你直接说要和我分手。我就会死心。

何必这么做呢？

梁萧默默盯着门，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可笑。

又突然间感觉到感情的短暂和善变。

当尚一博又被老师抓住吸烟的时候，与其他人破口大骂梁萧背叛不同，他有些恍惚。他想起很久以前，他和梁萧最初认识的那段时间来。

明明是他跑了，害得自己被老师抓住吸烟，可是那人却一口咬定自己无辜。

后来认识了，在一起了，一起笑，一起走。

感情慢慢变质。

然而无疑是快乐的。

尚一博闭上眼睛，懒懒地答了一个，“以后不会再吸烟了。”

老师看着他毫无诚意的模样，气得半死，“去写检讨，明白叫你爸爸过来！”

“行，只要你叫得动他。”尚一博不在意地挥挥手，和一干小弟大摇大摆地走出办公室。

老师看着他的背影，气得干瞪眼。

小弟们也为老大的气度敬佩不已，崇拜得不行。

然而尚一博的心思始终是恍惚的。

他走出来之后，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然而没看到梁萧。

连续几天，除了家里偶尔碰上，他再也没见过梁萧。

他忽然间明白，梁萧是真的不想跟着他了。

也好。

他默默地想，想笑，却又怎么也笑不出来。

后来他听到梁萧又和人打架的消息，他觉得神奇，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梁萧从来不打架的，安安静静，现在一离开他，就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小兽。

或许，是自己从来没了解过他？

尚一博不去想了。

两个人，早就成了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不再同路。

他也不再约束自己心中的怒意，对梁萧母子冷嘲热讽。他每周都会去见自己的亲妈，回来之后，总是会大发脾气，对梁萧母子的印象更坏。

他甚至默许了手下去欺负梁萧。

他不再和梁萧说话。

后些日子的时候，他这边已经渐渐变冷，然而梁萧那边却又后悔自己的决定了。看到尚一博，他根本忍不住想贴过去。他觉得自己很贱，但是又觉得贱得值得。

然而尚一博却根本不甩他，完全把梁萧当陌生人了。

如此过了一个月。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

尚一博看到梁萧的时候，那孩子正在厕所里洗他的衣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听到动静迅速回头，眼睛里面有点惊弓之鸟的意味，但是一看到是自己，那点恐惧又很快变成了委屈。尚一博都认为他会向自己说点儿什么，可只是很短的刹那，那眼神又变了，像是海潮退去，眼里一片幽暗淡漠。接着，他就转过头，不看尚一博了。

尚一博是知道梁萧过得不好，他也知道因为自己不痛快，有很多人找了梁萧出气，他也不吭声，当是默认了。可是看到梁萧这个凄惨的样子，他又觉得不太对。做错事的是他妈，让他爸妈离婚的也不是他，为什么受气的是他呢？

可是一想到自家妈拉着自己又哭又骂的样子，他又忽然泛起了一丝快意——活该！

他这么想着，就进里面去了。

梁萧低着头洗衣服上的脏东西，尚一博恨他他是知道的，如果是以前，他绝对是你冷漠我就冷淡的态度，实际上历经三任爸爸，他在这方面做得很好。和以前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啥的，关系就没好过，他也不在乎。但是这一次不同，对方是尚一博，明明自己已经决定不再热脸贴冷屁股了，尚一博对他也不理不睬，甚至凶神恶煞，但是一看到他，他仍然像是贱神附身一样想去找他说话——一次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