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次他都后悔自己的决定。看到尚一博，他想先服个软，然而他的自尊在关键时刻又冒了出来，最终他没有这么做。

尚一博从里面出来了，梁萧听着哒哒的脚步声，心跳越来越快。他觉得后面那人身上像是带着射线似的，辐射出一圈儿的能量，刺到自己的背上，让他肌肉都绷紧了。

“让开，我要洗手。”尚一博停在他旁边，声音很冷漠。

梁萧拿着衣服走开点儿，尚一博伸手在水龙头下洗了洗手，从头到尾都没看梁萧一眼，然后就径直走了。

梁萧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就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疼得他心脏猛地一跳。

“尚一博！”他开口叫那人的名字，自己也控制不住似的。

尚一博没停。

梁萧又叫：“哥！”

尚一博身体一颤，停住了。

“哥。”梁萧又叫了一声。

尚一博忽然就像一尊雕像一般活了，像头狮子般转身冲过来，一把揪住梁萧的衣领怒吼：“不准叫我哥！你也不是我弟弟！不准乱叫！”

尚一博力气很大，梁萧被他拎着胡乱摇晃着，像只小鸡仔似的。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尚一博，眼睛直愣愣的。

尚一博吼完之后放开他，眼神阴郁，他看了梁萧一眼，转身离开。刚走一步，一双手环住他的腰，像是怕他跑了般死死抱着他。

“尚一博，我们和好，行不行？”

身后那人的声音像是带了哭音，听得人的心跟着一颤一颤的。

梁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控制也控制不了，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

抱住之后，他觉得自己做对了，应该再努力一把，不能就这么放弃。

“我看到你难受，我也跟着难受。如果你恨我妈，我来赔罪，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梁萧断断续续地说着。听着听着，尚一博的心忽然就软了，但是一想起妈妈的话，他又硬下心肠，用极其冷漠的声音说：“放手。”

梁萧抱得更紧了。

尚一博奋力一挣，没想到梁萧力气很大，居然没挣脱。

“尚一博，我想跟你好，你别不理我……”梁萧发了疯般死死抱住他，尚一博越是想走他越是抱得紧。他觉得自己这模样肯定贱极了，但是他又觉得，如果尚一博肯回头和他好，他再贱也值得。

尚一博还是挣脱走了。

梁萧望着空荡荡的手，垂着脑袋走到洗手池边狠狠地踢了墙壁一脚。

第十七章

放学的时候，他提着书包低着头一个人慢慢走着，忽然后面伸出一只手来拉住他的书包。梁萧转头，看到尚一博面无表情地站在他后面，陈明等人没跟着他。

梁萧眨了眨眼睛，呆呆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尚一博伸手揉揉他的脑袋，最后狠狠地敲了一记，“愣着干什么？回家。”

梁萧的眼睛骤然睁大，那双一直黯淡的眼睛忽然间像是有两簇火在燃烧似的，一下子明亮无比。尚一博被他炯炯有神地看着，不自在地别开脸，“不走我先走了。”

梁萧连忙贴在他身边，头点得像鸡啄米，“我跟你走。”

尚一博又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带着点笑意。

这些日子他想通了，虽然自己妈妈天天找他说要让他报仇，但是尚一博却从开始的愤怒中慢慢平息下来。

他不知道到底谁对谁错，或许谁都是对的。他觉得不能一味地听自己妈妈的说法，应该有点自己的想法。他想了很久，觉得事情得分个是非曲则出来。无论怎么样，这件事都不关梁萧的事，不能这么苛待他。

再加上，梁萧偶尔看着他的眼神，脑海里浮现出两人相处的情景，还有两人第一次时梁萧躺在床上苍白的脸……这些都让他渐渐地回过味来。

他很累，尚妈妈天天找他，一见到他就不停哭诉，要让他帮她报仇，不能让那狐狸精好过。开始尚一博还义愤填膺，可是时间久了，他渐渐感觉到疲倦。一种深深的烦躁的疲倦，他不想一直这样，好像世界都被母亲的哭诉笼罩了。

那是他们之间的事，而且已经过去了。

当事情想通之后，他决定恢复原来的样子。

梁萧是无辜的。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好。

所以当梁萧抱着他的时候，他已经决定回头了。

他决定好好和梁萧在一起，不在家里闹事。虽然他脸色依然不好看，但是家庭气氛总算从以前的剑拔弩张变成了现在的表面和平。

梁妈妈看到梁萧和尚一博又同进同出，惊喜交加。虽然尚一博对自己仍然没什么好脸色，但是她已经很满足了。

尚爸爸看到儿子和继子相处融洽，也深感欣慰。对于两人在一起出去玩，一起睡在一起什么，不但不会阻止，反而会开绿灯。

日子渐渐恢复平静。

在和尚一博在一起的日子里，尚一博向他说了自家妈妈唆使他在家里闹事的事情，他说感到为难。一边是母亲一边是父亲，都对他很好，他也不知道该帮哪个。虽然尚爸和尚妈离婚了，但是尚妈妈却分走了尚爸一半的财产，而且还和一个据说是她的同学的男人交往甚密。因为这件事，周围又有了不同的声音。尚一博听到别人的说法，越是了解却越是迷惑，根本分不清到底谁对谁错。

“……所以，我决定，不管了。”尚一博深深叹了口气，结束了话题。

梁萧躺在他身边，静静听着他说。

他没想到尚一博这么为难，确实，夹心饼干的滋味不好受。

他握住他的手，说：“那就别管了。”

尚一博看他黑亮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伸手环抱住他。

梁萧闭上了眼睛。

难得的平静。

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他默默想着。

然而，老天总不是让人如愿的。

尚一博的懈怠态度让尚妈妈觉察了，提醒过几次让尚一博漫不经心地嗯嗯啊啊中度过之后，她为儿子的背叛感到愤怒。

然后她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掉下巴的事。

她又重新回到尚家，以看望儿子的名义住了下来。

没人敢赶她。

尚爸爸和梁萧他妈是因为愧疚，尚一博更没有把自己亲身母亲扫地出门的道理。

那段时间，尚家简直是鸡飞狗跳，更是全城人的笑柄。

人们开玩笑说：“尚友伟真是厉害，前妻小妾住在一起，享受齐人之福啊。”

听到这话，尚家一家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尚爸爸在外面被嘲笑得狠了，颜面尽失。尚家有一帮在国外的亲戚，听说追溯到祖上，还是某个世家啥的，被革命革到外国去了。尚爸爸因为关系不近，被扔在国内很是吃了些苦头。要说，尚爸爸也是吃过苦头的，书没读多少，也是在那些年里遇到了尚妈妈。

尚妈妈也不是个大家闺秀型的人物，长得有几分漂亮，只是行为粗鲁，颇有几分野味，有时候还会故意和男的调调情啥的。

那个时候，尚妈妈和尚爸爸结婚，大家都说是尚妈妈下嫁尚爸爸高攀了。尚妈妈也有几分傲气，毫不避讳地和那位她恋恋不忘的初恋还有来往。这就是后来夫妻关系产生裂痕的种子。

后来谁知道尚爸爸在国外的亲戚回来了，还是个有钱的主儿，看到尚友伟混得不好，忍不住出手提了他一把。此后，尚友伟就发家致富了。

尚妈妈风光了一把，也和初恋断了，那段时间生下了尚一博。但是尚爸爸心中始终有根刺儿，加上自己腰包鼓了，气也壮了，再加上经不住外面的诱惑，在外面有过人。

尚妈妈不干了，就和他吵。尚爸爸就说她乱搞，说得她没底气。

吵闹从此开始。

随着年龄的增长，尚爸爸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的土财主，在外面也不那么花了，甚至开始提升自己来。但是尚妈妈却丝毫不长进，脾气又暴躁，吵架什么的像个街上的泼妇，甚至吵闹的那段时间，还跟她那个初恋来往。

尚爸爸越发不待见她。

后来，后来就走到了这一步。

但是尚妈妈不甘心，一想到自己居然是被只人穿过三次的破鞋踢走的，心里越发憋得慌。

她这一住到尚家来，他们闹的事情原本还在小范围流传，现在基本上人尽皆知。

就连远在国外的亲戚也知道了，特地打电话来问尚爸爸。尚爸爸在外面被人笑话，又被亲戚问，回到家里还要见到他最讨厌的女人对他冷嘲热讽，他也想发火，很想让尚妈妈走。尚妈妈看着他恼火的样子，心中冷笑，越发嚣张。

两人终于忍不住又开始爆吵了。

鸡犬不宁。

只有梁妈妈当了个夹心饼干，晚上的时候默默流泪。

梁萧和尚一博看着两人吵，只能在旁边劝，甚至梁萧连劝的立场也没有。

事情越来越不受控制。

有一天很晚了，梁妈妈忽然来到梁萧的房间，那天刚巧梁萧没有和尚一博一起睡，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人摇了摇身子。

梁萧吓醒了。一股碌坐了起来，看到梁妈妈又松了口气，奇怪问道：“妈？”

他看出梁妈妈脸色很不好，有点心疼。

这些日子，他也知道妈妈不好过。他没法责怪她。

“梁萧，妈妈是不是错了？”梁妈妈忽然问。

梁萧沉默。

梁妈妈看他不作答，眼泪慢慢冒了出来，一颗颗地滴落。

“我是错了。”

“妈，你怎么了？”梁萧连忙帮她擦眼泪。

梁妈妈等他擦干泪了，也不哭了，开口道：“我想离婚了。”

梁萧呆住了。

他很多时候都想梁妈妈不要结婚或者和尚爸爸离婚算了，这样大家都好一些。他也曾说过，但是梁妈妈均是低头不语，或者用哀伤祈求的眼光看着他。

梁萧也知道自己妈妈的性子，没法了。

不劝了。

但是这一次，她主动提出来，梁萧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叹气。

确实，呆在尚家，没过过一天安宁的日子。

如果离了，大概就解脱了。

“妈，你想好了吗？”梁萧问。

梁妈妈点点头。

梁萧笑了，“随便你，我支持你。”

梁妈妈笑了，说：“从今以后，就我们母子两好好过，我再也不找别人了。”

梁萧说好，但是他却再也不相信这句话。

如此的话，他听过几次了。

他很想再相信她，但是却相信不起来。

梁妈妈目光闪烁，像是想通了什么，她摸摸梁萧的头，用一种叹息般的语调说：“你受苦了。”

听到这话，梁萧忽然想要落泪。

“没有。”他尽量压抑地说道。

梁妈妈却又哭了起来。

梁萧安慰她，“反正你高兴就行。”

梁妈妈把他拉扯到大，这份恩情梁萧始终记在心里。

母子又谈了一会儿话，梁妈妈总算开怀地离开了。大概是做了决定，母子二人都有些解脱的感觉，第二天脸上居然都是轻松的表情。

第十八章

那天天空很蓝，大朵大朵的云堆积在天空中。

树木在阳光下投射出不规则的阴影。

穿着干净校服的学生从校门里走出来。

树上有鸟和蝉的声音一声一声传来。

梁萧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好，在校门口等尚一博的时候，他看到墙角一只黑色的猫咪在晒太阳。他走过去，猫咪却不怕他，只是懒懒地睁开眼睛瞄了他一眼，又躺下去继续晒太阳，偶尔尾巴还抖一抖。那悠闲随意的姿态让梁萧心中痒痒的，忍不住蹲下身去摸它的下巴。

帮挠猫的脖子和下巴最能让猫咪享受，那只黑猫果然惬意地眯着眼睛，偶尔发出细微地咪叫。

梁萧越看越可爱，逗弄得更起劲了。

待猫走了之后，他才意犹未尽地站起来。

一转头，才发现一堵人墙杵在后面。

梁萧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尚一博。

“啊，你已经来了？”

“早就来了。”尚一博搭着书包，歪着头看他，笑眯眯地说，“看你那么高兴，没有打扰你。”

梁萧摸摸头，不好意思地说：“你叫我我就知道了，闷不吭声的吓人一跳。”

尚一博哈哈一笑，揉了揉他的头。然后忽然伸出手指在他下巴勾了一下。

梁萧愣住了。

“来，叫一个。”尚一博戏谑地说，“小猫咪。”

感情他在学自己刚刚逗猫的动作。

梁萧脸涨得通红。

一巴掌拍开尚一博的爪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尚一博开心地笑起来。

那笑声很清亮爽朗，很久以后想起来，梁萧依然记得。那时候尚一博的头发还很短，眼睛笑得弯弯的，头稍稍往后仰，肩上还搭着一个书包。

多么青春美好！

理所当然的，这么好的天，两人是不会想那么快回到那个压抑的家里的。于是两人决定去郊外玩儿。

坐上公交车，两人到了郊外。

郊外有一个农民蓄水的深水潭，蓝天白云倒映在里面，随着微波摇摇摆摆。非常美好。

“真好看！”

“是啊。”

梁萧俯身往水塘里看，看到了自己的脸，孩子心性的他开始扮鬼脸。

尚一博在一边笑着看他。

“你看，有鱼！”梁萧忽然惊喜地大叫。

“哪里？”尚一博忙过去看。

“这里！”

“哪里？”

“这里这里啊！”

梁萧跳脚，然后脚一滑，人就朝水塘倒去了。

尚一博手疾眼快，慌忙伸手拉住他往岸上一带，总算把人拉上来了，然而自己却没注意脚下，噗通一声摔到了水里。

“尚一博！”梁萧大喊。

水塘很深，尚一博在里面扑腾了一阵，渐渐没动静了。

梁萧疯狂地朝四周大喊救命，然而却没有人来。

“尚一博！”

他扑到岸边大喊，心急如焚。

一颗头忽然从水里冒了出来，朝他哈哈大笑。

“笨蛋，我会游泳。”

梁萧又是松了口气又是气得牙痒痒。

“还不快上来！”

“等我把书包找到再说。”

尚一博扔下一句，又钻回水里去了。

梁萧在岸边忐忑地等着。

过了一阵，尚一博又冒出头来，手中拿着一个湿漉漉的书包。

梁萧接过他的书包放在岸上，尚一博攀住石头爬上了岸。

梁萧不满他刚才吓他，尚一博却得意非凡。

然而这股得意劲儿很快就受到了惩罚，两人狼狈不堪地回到家之后，第二天，尚一博就感冒了。

“活该！”梁萧坐在他床边，一边给他递水一边说。

尚一博只是笑，容色有些憔悴。

原本以为尚一博身强体壮，没想到这感冒没有好反而发起了高烧。

尚爸爸被尚妈妈气得这几天都不在家。尚妈妈住在这里，尚爸爸去公司之后，她也不经常留家里了，反而跟着尚爸爸去了公司。

家里只有梁妈妈一个，她做饭打扫，照顾尚一博的事情自然落到梁萧身上。

梁妈妈后来也出去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梁萧陪着尚一博。

黄昏来临，晚霞的光辉从窗外流淌进来。梁萧靠在窗边，头发漆黑柔软，眼睛湿润晶莹。

尚一博看着他，忽然蠢蠢欲动起来。

他的高烧还未褪去，但是精神却好了很多。

况且已经好久没做了。

尚一博伸手去拉梁萧。

“怎么了？又想喝水吗？”梁萧忙站起来端水杯，却被尚一博一把拉住。

“你说话呀。”梁萧看着他只是拉着自己笑却不说话，说。

尚一博盯着他，眼睛眨了眨，忽然小声说：“我们来做吧。”

梁萧瞪了他一眼，“你还在生病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