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韶矽瞥了瞥张冀彦的身后,空无一人,他不敢去揉被拍疼的肩膀,目光偷偷转向了杜靖棠。杜靖棠倒不避讳,对他点了点头。
张冀彦走至江韶矽身旁,张嘴解释道:“阮少爷,令尊身体抱恙,不便出行,就托了在下前来接你。”
胡万七又和张冀彦寒暄了几句:“张部长,往后地方上的事还请多多关照。”
“哪里哪里,胡司令客气了,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定然竭尽所能。”
胡万七又瞧了瞧江韶矽:“五少爷,代我向你父亲问好。”
江韶矽急忙报以客气而礼貌的一笑:“自然。”
他自始至终没有再看站在人后的江韶年一眼,他害怕看到那人眼中的嘲讽,连他自己都觉着难堪,阮家的五少爷遇难,凭阮富山和胡万七的关系,只要不是触犯了胡万七的底线,一份礼几句话他便可以走出这司令部,如今却落得让外人相救的下场。
江韶矽随着张冀彦出了大门,张卿光的车就在不远处等着,一瞧见他出来,车门一下子就开了,阮陌杨从车里蹦了出来,紧紧把他搂在怀里:“你可算出来了。”
张卿光和他的叔伯耳语了几句,便走上前来咳了一声:“陌杨,韶矽,有什么事儿上了车再说吧。”
上了车江韶矽才注意到三哥阮陌寻也来了,正眨巴着一双眼睛打量他:“五弟,我说你怎么搅合到司令部去了啊。”
江韶矽摇了摇头:“我是莫名其妙被带走的,大概是杜靖棠犯了什么事儿,正巧让我给赶上了。”
张卿光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急不缓说道:“是,你是倒了霉了。我听叔伯说,直木青行和胡万七数次宴请,杜靖棠都不给面子,这俩老家伙就恼火了,既然请都不来,那干脆就硬碰硬的抓吧。哎,这事儿你们千万不能说出去,我叔伯可不想惹祸上身。”
阮陌杨随口问道:“杜靖棠为什么不去。”
“可能是不想讨好日本人吧。听说小鬼子进他的赌场,他都把人给撵出去的。”
阮陌杨顿时对杜靖棠肃然起敬,他以前顶讨厌这种地头蛇一般的人物,现如今听了张卿光的话,心里有了几分改观:“倒是挺有骨气的。”
末了,他赶紧回过头来关心江韶矽:“韶矽,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江韶矽一怔,他想起了江韶年的吻,下意识的用手指碰了碰嘴唇,正想找个话搪塞过去。哪知他的三哥倒把话给接上了:“二哥,你想让他们对韶矽怎么样啊。”
阮陌杨一巴掌拍在阮陌寻的脑袋上:“说话没个正经!”
阮陌寻捂着脑门满腹委屈:“怎么就没个正经了,我的意思是他们总不至于严刑拷打吧。我看你脑子里想的才不正经呢。”
阮陌杨面色一烫,张口结舌。张卿光在前座笑得前仰后合。
告别了张卿光,兄弟三人进了院子,江韶矽才张口问道:“父亲身体不舒服么。”
阮陌杨点了点头:“说是头疼,才央了张卿光的叔伯去接你。”
迈进客厅,江韶矽抬眼看到阮富山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看报,他内心一痛,却也强颜欢笑的唤了一声:“父亲。”
阮富山的脑袋从报纸后面伸了出来,继而招了招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过来。”
这样从容的态度,跟几年前天差地别,江韶矽还记得阮富山在韩苏的地下室找到他时,满脸的焦急神色,仿佛天塌下来一般,时隔已久,再次想起,感慨万千。
阮富山把他揽在怀里,摸了摸他的脸颊:“孩子,爸爸很担心你。”
接着就要去握江韶矽的手,拿起之时发现江韶矽的手背上青青紫紫一大块:“这手……”
江韶矽想要缩回来:“没什么,不小心弄到的。”
阮富山这才正视了他的脸,让他坐正了身子,急忙唤来周佟:“给吴医生打个电话。”
阮陌杨和阮陌寻都凑过头来看,阮陌杨十分心疼,捧着江韶矽的手看了又看:“在车里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阮富山瞧着江韶矽的伤,眉头微皱,看在江韶矽的眼里却豁然舒缓了心,看得出阮富山是在心疼。不知为何,江韶矽宽了心的同时,却又觉着悲凉。
江韶矽这一回家,把宋静雅,柳燕燕和阮陌婷都给招了出来,阮家一下子热闹起来,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及至最后,在阮陌寻的打诨插科下,气氛活跃起来、阮富山在三儿子的笑闹中摸了摸江韶矽的头:“韶矽,爸爸真的担心过你。”
龙门和司令部打了一仗,死伤惨重,没有讨到任何便宜,下面的小兵打得热闹,主子们却坐在同一张桌前吃饭。
胡万七举起酒杯话中有话:“杜老板,请你吃一顿饭真是难啊,我还从未请过如此大阵仗的宴。”
杜靖棠抬手敬了胡万七一杯:“哪里,胡司令这顿饭也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的。”
随后,直木青行旧事重提,谈起了与杜靖棠合作的事宜,想要在卢京城这块地界上把三股势力拧成一股绳,人人有利可图。杜靖棠闪烁其词,不肯就范,直木青行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眼见着气氛又要闹僵,胡万七心里打起了小算盘,今日与龙门冲突,日本人喝茶看戏,直到战事停息之后才派人清理现场,实在不够义气。他生怕再起了争端,又要自己出力,便立刻说服直木青行这件事来日方长,容杜靖棠回去想上一想。
送走了两尊瘟神,胡万七心里含着的火终于憋不住了,朝着勤务兵的脸上啪啪两巴掌:“我干他娘的!”
勤务兵不敢言语,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双颊顷刻便泛了红。
“他妈的人是日本鬼子抓的,借老子的地方也就罢了,还让老子出人又出力!”
韩苏立在沙发旁边听胡万七发火,一言不发。
胡万七骂够了,两手一摊:“韩苏,你说,怎么办!”
韩苏正了正身子,对一旁的勤务兵挥了挥手,那人如获特赦令,一溜烟跑了出去,他这才说道:“想必日本人也有所耳闻这卢京城里的两股势力,除了我们,就是龙门一派。我们既然办不了杜靖棠,便与他井水不犯河水,眼下日本人要拉拢他,我们何不保持中立,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胡万七在客厅里踱起步来:“咱们和阮富山的生意,杜靖棠也是入了股的,这件事人尽皆知。如果龙门和日本鬼子真要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若追究起来,我们怕是有理说不清。”
韩苏抬了抬下巴,显出一身傲气:“司令,我们和日本人是合作关系,既然合作,便是对等的,您何必总把自己显得屈居日本人之下呢。”
胡万七顿时心虚起来,他这一路合作,若说没有拿到日本人一丝半点的好处是假的,直木青行为了显示诚意,为胡家军配备了许多枪支军械,为其壮大了队伍,并且为胡万七联系到其他地方上的几股军阀势力形成合作关系,互利互赢。
韩苏似乎看出了胡万七的心思,一语点破:“何荣,于尔升和日军看似团结,其实一盘散沙,他们各打各的算盘,现如今双方有利可图才牵连在一起,若有朝一日日方一撤军,以我们目前的兵力来说,很难不被何荣,于尔升吞并掉,也许到时候那两个人连后路都不给您留,卢京城是块肥肉,他们虎视眈眈觊觎已久是在意料之中的。”
胡万七瞥了韩苏一眼:“若没有日本人,我们早就被吞并掉了吧。”
韩苏沉声说道:“那就看您放不放得下了,我早劝告过您该舍弃的一定要舍弃。”
胡万七被说中了心事,烦躁不已,他摆了摆手驱赶韩苏:“你下去吧,让我静一会儿。”
韩苏知道分寸,转身正欲离开,只听胡万七唤来了勤务兵:“来人,把汪亦白给我叫过来,我头疼,让他给我捏捏。”
韩苏眼中闪过一道寒刃似的光芒,心中嗤笑一声,又来了一个江韶年么。
军医给江韶年重新包扎了伤处,他靠在椅子里以手支头望着窗外,今天干了一仗,身体疲劳,外面天色浓重,深更半夜的他居然没有一丝困意。待到军医退了出去,他还浑然不觉,直到门咔嚓一声关上,他惊了一下,收回目光。
望着缠绕雪白纱布的脚,他伸手去摸了摸,却发现手背上的一排浅淡的牙印,是江韶矽留下的。他仔仔细细的看那一排印迹,忽然觉着那凹下去的小坑着实可爱,他甚至怀念起江韶矽的牙齿来,他的弟弟从小胃口就不错,遇到好吃的尤其能吃,记得以前在五月巷,姑母做了一锅鸡汤,他喝了汤,把肉留给了江韶矽,江韶矽捏着鸡腿,一口雪白的小牙啃在上面,有滋有味的撕咬咀嚼,似是吃到了世间的奇珍美味。其实,不过是他们太久没有吃肉罢了。
他仰起头来靠在椅背上,手背搭上了额头,只要一睁眼,就能瞧见那排牙印,浅浅淡淡的笑了,如果可以,他不介意那人再咬一次。
过了许久,唐小五推门而入,怀里抱着一副拐,江韶年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又靠了回去。
唐小五把双拐放在了桌边,低声说道:“团座,拐找好了,楼下备了车,我送你回去吧。”
江韶年一想,老待在司令部里也不是个事儿。于是站起身来有模有样的架起拐来,他屈起有伤的那一条腿,走了一节,觉着不舒服,扔掉了一只,架着单拐在前面走着。
唐小五跟在后面想要上前搀扶,被江韶年躲开:“我又不是真的残废了,不用管我。”
行至大厅,瞧见胡万七正躺在沙发上,身旁坐着的汪亦白正费力殷勤的为其按揉眉心。胡万七听见动静睁了睁眼:“哦,小江啊。听说你受伤了,赶紧回去休息吧。亦白,用点儿力气,晚一会儿叫厨房做些小菜,你陪我喝几杯。”
汪亦白急忙应道:“哎,好。您脖子舒服么,要不要加个垫子。”
胡万七坐起身来,汪亦白十分眼色的抽过一个沙发垫子放其脖子下面。
江韶年冷着眼打量汪亦白,此人长身玉立,军装穿得风流倜傥,眉目一派清俊,长得十分白净,一副翩翩公子哥儿的模样。应了外人一句话,胡司令宠信的人,长相没有不好看的。
汪亦白是胡军已故师长汪沉水的小儿子,年岁十八,军校读了一半肄业,随着两个在军中任职的哥哥投戎来了,为人聪明伶俐,由其兄长引荐,在胡万七面前一亮相便获得了好感,因其资历尚浅,胡万七怕随意加官进爵惹得老部下非议,只得不痛不痒的把汪亦白安排在其大哥门下做个小连长。可旁人是看得出胡万七对汪亦白的喜爱的,此人高升在情理之中,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汪亦白被江韶年看得浑身不自在,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江团长。”
江韶年不咸不淡的“恩”了一声,架着拐走出大厅,身后传来胡万七“亦白”长“亦白”短的声音,他停了一下,漠然想到,读书人说的后来者居上,大抵就是这个意思罢。
91、喜欢就好
杜靖棠回了杜府,把罗回叫到跟前问了个清楚,得知是帮里的一个管事沉不住气先动了手,于是把人招来,左右开弓赏了两个响亮的耳光。
那管事满脸委屈,敢怒不敢言的望着杜靖棠。
杜靖棠不拿正眼瞧他,冷冷对罗回吩咐道:“把人拖出去,砍了手脚。”
小管事吓得腿脚一软,瘫倒在地抱住了杜靖棠的腿:“杜爷,杜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是救人心切啊!”
罗回对旁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一拥而上把小管事推了出去,不消片刻,便听到院子里传来凄厉的惨叫。
杜靖棠在沙发上悠悠的喝着茶,一名打手走到罗回身边耳语了几句,罗回微微俯身汇报:“杜爷,人还剩一口气儿。”
杜靖棠头也不抬,吹了吹茶水:“找个清静地方,埋了吧。”
而后他屏退了下人,沉声问道:“今日死了多少人。”
罗回小心翼翼的望了望他:“伤了九十二个……”
杜靖棠抬起眼皮,阴狠的瞥了罗回一眼:“我是问死了几个。”
罗回急忙应道:“一百二十一个兄弟。”
杜靖棠端着茶杯的手隐隐握紧了几分,末了,吐出一口气来:“死尸大约都运去了矿场,你带人去要,一百二十一个,一个都不准少,全部厚葬了,吩咐好账房,让死者家属去领钱。”
“好,那我明早就……”
“这件事你速速去办,晚了怕是日本人要焚尸。”
“是,我现在就去。”
推开门,杜靖棠看到床上那少年睡得香甜,他走上前去伸手摩挲对方的面颊,少年“唔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瞧见是他,急忙爬了起来:“杜爷,您可回来啦。”
杜靖棠负手而立,微微仰起了脖子,少年跪在床上给他解开衣扣,他悠悠问道:“睡了多久了?”
少年为其脱了衣服,乖巧的搂住了他:“上午回来之后一直犯困,睡了大半个下午了呢。”
杜靖棠低下头来,挑了挑眉:“哦?你可知龙门出了事?”
少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与之对视:“知道。所以我哪儿也没有去,就躲在这里等您回来,我相信,您肯定能回来的。”
杜靖棠压上了少年的身体,轻轻笑了:“小溪……”
他把名叫小溪的少年翻了个身,没有任何抚慰,狠狠的索取,少年的双手被反锁在背后,跪在床上,身子悬空,因为疼而忍不住低下头去,却被杜靖棠拉住双臂一个猛力拽了回来,少年仰着细致白皙的脖颈发出痛苦而细碎的声音。
杜靖棠皱着眉头,眉宇之间泛着一股子狠戾,今日未解之气仍旧淤积在心口不得消解,心头之火同腹下之火一起燃烧,下手愈发不讲轻重。他抓住少年的头发,强行扳过人的脸颊,用力吸吮对方的唇舌,末了,咬出一丝血腥来。少年吃痛的从喉腔里发出声音,他依旧不肯放过,直到少年唇角流出血丝,他啪的一下狠力推开少年的脑袋,少年栽倒在床气喘吁吁哀求道:“杜爷,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杜靖棠不闻不顾,瞧见少年脱掉的裤子就搭在床边,他从中抽出皮带,身下用着力,手上把皮带折叠了一层瞬间抽在少年的背上,一道红痕清晰毕现,紧接着他用皮带把少年的双手绑了起来,按压住对方的头颅,汗水滴落在对方的背脊之上:“你可知龙门今日死了多少人!”
少年的口鼻掩盖在枕头上,呜呜咽咽含糊不清:“不知道……杜……杜爷……”
杜靖棠扳起少年的下巴,几乎捏碎一般,俯在他耳边沉声言语,透着一股子阴狠:“一百二十一人。胡万七和日本鬼子杀了我一百二十一人!张丰那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我已经叫人砍了他的手脚,拖出去活埋,可是还不够解我心头之气!”
少年的眼泪落在杜靖棠的指尖上:“杜爷……我疼……”
杜靖棠又把少年按了回去,一巴掌拍在了少年的屁股上:“忍着!”
事毕,少年瘫在床上,杜靖棠摩挲着他的唇,低声言语:“你喜欢你原来的名字么。”
少年无力的摇了摇头:“杜爷给我取了新名字,我就喜欢新名字,以前的不记得了。”
杜靖棠为其解开手上的皮带,少年的双手终于得到了解脱,从背后伸了回来,腕子上泛着被皮带磨出的血痕,触目惊心。杜靖棠把少年的腕子捧在手心亲了亲:“其实叫什么都没有用,你长得不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