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接二连三地被方尧抓了来,又被扔出营外。
第八名大夫被扔出营外的时候,还是很倔强的爬了起来,跟王庆说道:“将军若真有心求医,治得应该是你家王爷的
失心疯。那个公子早就是个死人了。”
王庆手握在刀鞘上,忍了很久,才没有一刀劈下去。至少这医生有一件事说得是对,方尧看起来真的是失心疯了。
从黑石滩遇袭之后,方尧就有些不正常。虽然这个想法有些不敬,王庆也还是要忍不住这么去想。
王庆的心里并非还在对李君鹤心存芥蒂,他也承认李君鹤什么都好,就是一样不好。他人品好,学问好,身材好,皮
肤好,相貌好。唯一的不好,他是个男人,真正的男人。这一样不好,就足以把前面所有的好都抵得一干二净。
他原来想着李君鹤要是真的被刺身亡,方尧能正常过来,但是觉方尧这架式,怕是再也正常不过来了。
自李君鹤遇刺以后,方尧一天十二个时辰守着李君鹤,恨不得把大罗神仙都揪下来给李君鹤炼制能起死回生的仙丹,
大夫说声没法治,他两眼血红咬牙切齿的样子,就恨不得活吞了别人。
王庆也只有祷告老天爷,让李君鹤活过来。
王庆回到帐蓬,只见方尧与阮平一前一后盘膝而坐,两人四掌按住李君鹤前胸后背,将内力缓缓输入他体内。两人头
上都是丝丝白气,已是全力而为。
据今为止,依然不知那刺客是什么来历,李君鹤的喝问已惊动巡逻士兵,待人赶到,李君鹤已倒在地上,刺客眨眼之
间就在宋营的层层防守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方尧军营里戒备森严,连蚊子都飞不出去一只,偏偏连刺客的任何蛛丝
马迹都找不到,这人想必就是混在营里的,但是十万大军,想查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而且方尧现在也没有时间和精
力亲自做这种海底掏针的事,只是命全营加强戒备,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数名副将各营巡视严加彻查。
刺客这一掌是下了狠手的。方园百里但凡有点的名气的医生都被拉来,都说没法治了,靠着方尧与阮平两个高手输内
力,才勉强保住了一口气。
方尧深悔那日自己孟浪,气得李君鹤一个人回了帐,才给刺客可趁之机,这连日来衣不解带,夜不合眼与阮平轮流输
真气,阮平还有歇脚的功夫,他除了救李君鹤还要防着辽军来袭,只累得脸都脱了形。
阮平终究是还小,早没了主意,任凭方尧调遣。他心里又是后悔,又是自责,不该扔下李君鹤一个人自己跑去跟众将
嬉闹。如是李君鹤再有个好歹……他,也不必等韩浩源来问他的罪,自个拿流光抹脖子算了。
纵是两大高手费尽内力,李君鹤除了鼻息之间隐隐还有微弱的呼吸,依然没有一点有生命的迹象。
阮平精心熬制的参汤,好容易喂了一口,却全都合着血吐了出来,这一折腾,本来就弱的呼吸已是细不可察,阮平急
得眼泪直闪。
正忙乱间,戚靼带了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进来,那老头身材魁梧,宽额凹眼,连鼻梁都比别人显得宽了好多,一点不像
是中原人。左腿一走一跛,但行动利索,眼神平和,显得和善可亲。
“老札。”方尧像见了救星了般的扑上去:“你救救他。”
老札两眼都是血丝,一身的灰尘和着汗水,都看不见原来的脸色,想必是赶路赶得累了。
阮平也不知道他什么来历,也没法问。任由他把自己推到一边,给李君鹤把起脉来。他搭着李君鹤的脉息,脸上神情
十分凝重,过了一会,也没松开手。他瞧瞧方尧,又瞧瞧阮平。半响才道:“小王,生死有命,你又何必强求。”
方尧辩解道:“他还活着的,还有气息呢,你摸摸看,胸口都是热的。”
“这是你跟这位小兄弟用真气保着的吧。”
“是。但是……”
“不用但是了。再厉害的医生,也是治得了人,治不了命。没人能跟阎王老子抢命,他现在这样子,针药都不起作用
的。你们听凭天命吧。”老札看了看搁在一旁的参汤,长叹一声道:“他心脉俱损,这参汤就算喂进去了,他也消受
不起。”
阮平一下子红了眼睛,哆嗦着嘴唇,六神无主的看着方尧。方尧还是不肯放弃,坚持给李君鹤输真气。只要人一日不
气竭,总归还是有别的法子。
老札无法,只得说道:“小王,我听说世上有一种赤狐和冰蟾,冰蟾用赤狐血泡过之后有活血养气,起死回生之效。
但是赤狐跟冰蟾都是传说中的神药的,我都没有见过,只怕大宋皇宫里都没有。”
阮平眼睛一亮,急切地说道:“我知道哪里有。摘星山庄。我马上起程去摘星山庄找舒楠。”依他跟舒楠的交情,舒
楠肯定会帮他的。
方尧比他理智得多,拦住他:“你脚程很快,但是长途跋涉比起我的燕云骑还是略逊一筹。而且……”他看了看昏迷
不醒的李君鹤,阮平便懂了他的意思,这样子每天不停的给李君鹤输真气,方尧一个人的功力支持不了几天。
方尧叫王庆进来,吩咐他点十名脚程最快的燕云骑,拿着阮平的亲笔信,前往摘星山庄找舒楠。七日内务必连人带物
返回。
第五天,舒楠就到了军营,比起老札初来的样子,还要狼狈,白衣白袍白靴白带都成了斑驳不一的灰色,头发上蒙了
一层灰,他从摘星山庄带了三匹宝马出来,夜不寐,食不停日夜兼程,第三匹马在到达辕门的时候,也口吐白沫地倒
下了。连燕云骑都被他甩了两个时辰的距离。
他把随身带着的赤狐冰蟾交给老札,说了一句:“这是我娘的宝贝,一年半载我是不能回家了。”见旁边有床铺,也
不问是谁的,软泥一般地倒上去,刚刚跟阮平说了句给准备洗澡水,就睡着了。
阮平一阵发酸,拿了自己的被子,也不管他身上脏不脏,给他盖上了。
赤狐的血腥味极浓,熬了黑糊糊地一碗,阮平小心翼翼地捧了来,生怕洒出一滴,奈何李君鹤一点意识都没有,根本
张不开嘴。
方尧一言不发,拿过药碗,自己喝一口,也不吞下去,一俯身,竟嘴着对嘴给李君鹤渡了进去。
老札目瞪口呆。他认识方尧已有些年头,而且久居军中,军营不拘小节的事,也多得很,但方尧亲自用这种法子来救
人,倒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想到这些日子来,方尧的狂乱痛楚,他隐隐有些明白。
连喂几口之后,老札道:“行了,喂多了当心他又吐出来。”
方尧很听这老札的话,果然依言不喂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这药汤真有作用,方尧觉得李君鹤的脉象比先前强
了些,呼吸似乎也明显得多,不由得心中一喜,忙招呼阮平和老札来看。
阮平自是很高兴,老札却无奈地说道:“小王,这人离活过来还早着得很。”
连喂了三日药,老札便吩咐开始李君鹤熬参汤:“现在参汤能喂得进去了,只要吊着气,希望就大些。半个月内,他
如能睁开眼,说句囫囵话,这命就算是保住了,我就可以下针使药。如是不能,小王,你也别求了,你斗不过这老天
爷的。”
方尧下令把帐中多年来积累的人参熊胆何首乌尽数搬出来。又生恐药材不够,派了数百名精兵方圆三百内搜寻所有上
好药材。另派人马越过边境往长白山一带收购人参。
这般鸡飞狗跳地过了十来日,李君鹤的眼睛只睁开过一次,低低地叫了一声:“王爷。”把天不怕地不怕的方尧激动
地差点流泪,还没来得及应答,李君鹤又喷了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这一天,守辕门的士兵来报:韩浩源来了。
第16章
什么?
方尧顿时惊怒交织。为免节处生枝,李君鹤身受重伤命悬一线的消息,他并没有通报给朝廷,现在看来,韩浩源到他
这大营里,肯定是皇命在身,为李君鹤来的——也就是说他这营里铁定被皇帝安插了不少耳目,这会韩浩源过来,不
仅是李君鹤对朝廷来说极为重要,还因为皇帝已不在乎方尧是否会追查他的那些眼线。
辕门外,一人袖手而立,虽不及李君鹤俊美,也是眉青目秀,只是面色黝黑,身形略矮,正是韩浩源。
“韩大哥。”阮平扑了上去,大哭起来:“李大哥,他……”他少年心性,连日来的委屈,悔恨,自责总算找了个可
以渲泄的地方,抱着韩浩源哭得稀里哗啦,眼泪抹得一塌糊涂。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韩浩源拍着阮平的肩,安慰着:“别哭,别哭,带我去看看他。”
阮平抹着泪,带着韩浩源去了李君鹤的营帐。
韩浩源与李君鹤一起长大一起求学一起做官,感情比一般人家的亲兄弟都还要亲厚,看着他此刻昏迷不醒的躺着,也
不知道是死是活,不禁落下泪来。
方尧怒道:“他还活着,你别在这里哭丧一张死人脸触霉头。”
韩浩源收了泪,冷冷地道,“王爷是三军主帅,李君鹤是监军,他现在伤这样子,王爷有什么打算?”
方尧听他一副问罪的口气,心知他二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他跟自己又有旧怨未了,但他也是霸道惯了的,哪
里会忌惮韩浩源的皇命在身,双眼一瞪,不怒自威,道:“韩浩源,你好大的胆子,敢这副口气跟本王说话。”
韩浩源愣了一下,撩袍见礼,起来之后,还是那副口气:“王爷,李君鹤与王爷军营遇刺,王爷可敢说与你一点关系
都没有?”
“本王保护不力……韩浩源,本王的过错轮不上你来指责。不是看李君鹤的份上,本王完全可以五花大绑,把你扔出
辕门,再治你个以下犯上。你不在京城守着小皇帝跑这里,是想来查谁伤了李君鹤是吗?可这是本王的地盘,你就算
有圣旨在,那也得本王成全。”
韩浩源的确是奉旨出京,随行的还有两名御医,但是正如方尧所说,方尧不成全,他的圣旨也起不作用。
韩浩源一咬牙,又跪了下来,道:“求王爷成全。”
“本王成全你?”方尧冷笑一声:“辽兵就在对面虎视眈眈,小皇帝借着查案把你支使过来,到底是想查案还是想毁
本王的大营?”
“王爷言重了。君鹤为人谦和,从不与人结私仇,这世上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并不多。下官拼着人头落地,也要替君鹤
讨回公道。”
方尧顿时变了脸:“好,很好,不亏是李君鹤最好的兄弟。本王就坐在这里,等你来审,等你来问,等你好朋友咽气
。”
韩浩源梗着脖子不吱声,摆明了态度就是不相信方尧。
阮平看二人唇枪舌剑各不相让,急得不行,对方尧道:“王爷,如是李大哥醒了,看到韩大哥来了,肯定会很高兴。
”
方尧一想也是不错,恨恨地瞪了一韩浩源一眼,转头吩咐戚靼:“韩大人初来乍到,路上想必是累了,你带韩大人下
去,好生安置。”
韩浩源却不动:“王爷,下官此来是来查案的,不是来休息的。”他双目圆瞪,眼里锐利的光芒闪过:“我要查案!
我要搜营!”
“你敢?!”对面就是辽营,正处心积虑地想找机会来打过来,他这一搜营,不闹得人心浮动才怪。
韩浩源冷冷地道:“王爷害怕吗?难道正如满朝文武百官所言,这世上最想我跟君鹤死的就是王爷。”
“你。”方尧气得脸色发青,额头青筋直跳,转而冷笑一声:“你不用跟我施激将。我不吃你这一套。今天我这话你
给我记住了。”他这一生气,也顾得不称谓了。如不是看在李君鹤的份上,他还真的会把韩浩源拖出去砍了。
阮平拉过韩浩源劝道:“你错怪王爷了,他不会害方大哥的。”
舒楠不懂他们之间的恩怨,阮平这句话他还是听懂了,觉得这黑黑的韩大人的真的很蠢,比阮平蠢多了,就算天底下
所有的人都想害李君鹤,这个方尧也会舍命护着他的。
韩浩源固执已见,挣扎摆脱阮平拉扯,继续不怕死地质问方尧:“那你凭什么不让我搜营?”
“你好大的口气,搜我的营?那你还不如直接去投奔辽人算了。”
老札在一旁劝道:“小王,你也别急着发火。说到底,人是在你这军营里受的伤,你总是有责任的。就让这位大人查
案也没有什么,但是搜营的确不妥。你们再想别的法子吧。”
方尧对老札十分尊敬,他一开口,方尧只得忍住韩浩源的不满,道:“老札,现在内忧外患,不仅要救人,还得稳定
军心,不能动摇我大军的士气。别的,我顾不上来了。”
韩浩源想了想道:“王爷,麻烦你把你军营所有士兵的花名册搬来我看看,然后每营十人为一组,我要按人头排查。
”十万大军,挨个查,无疑于大海捞针,但是唯一看清真凶是李君鹤还昏迷不醒,这个法子目前唯一可行的。
方尧早已累得连手指头都不能动了,看看了老札,见他点了头,便转声吩咐戚靼,一切照办。
“多谢王爷。”
方尧懒得理他,转身出帐而去。
老札上下打量了韩浩源几眼,问道:“你就是韩浩源韩大人?”
韩浩源知道,刚才若不是这个人在旁边劝方尧,方尧肯定不会让自己插手这事,当下一揖,感激地说道:“在下韩浩
源,敢问老人家尊姓大名。”
老札摆摆手道:“韩大人多礼了,久闻韩大人断案如神,刚直不阿,今日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敢这么跟小王顶嘴
的人不多了。”
“小王?”韩浩源一头雾水。
“哦,就是方尧啊,当年一他介贵公子,改名换姓到西北来投军,自称姓王名起。我叫他小王,叫习惯了。”
“那您是……”
“札木则。”
这名字不是汉人的名字,但是韩浩源却觉得有些熟悉,略一思付,便起来了,失声惊叫道:“青州防御史札木则大人
。”
札木则踢了踢自己怎么也伸不直的左腿说:“早个废人了。就等着朝廷的退役公文下来,好回去颐养天年。”
阮平不明所以,韩浩源便简明扼要地说给他听:札木合是女真人,却替大宋坚守青州,吐蕃作乱的时候,他独守青州
三个月,挖草根,啃树皮,到后来连树皮污水都没有了,依然英勇不屈,反迫得吐蕃粮草不继,不得不退兵。
“说来惭愧,我这防御史的位置还是韩大人跟李大人联合替我争来的。朝中众臣都说我不是汉人,不能担此大任,是
韩大人跟李大人极力主张士庶同举汉夷并用,才让青州将士忠君报国之心有了回报,这等恩惠青州将士人人铭记于心
。”谈起往事,扎木则没有掩饰心里的感激,看看人事不醒的李君鹤,安慰道:“韩大人也不必太担心的,依我看李
大人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没先前那么危险了,说不定这几日就会醒过来。”
第17章
果然如札木则所言,韩浩源到的第三天,李君鹤醒了。他最先看到的是方尧,气血两亏视线有些模糊,眼珠不错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