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刘氏的居所。
等戚靼退了出去,韩浩源才问道:“你怎么就敢断定是刘家?”
方尧微笑着望向李君鹤说道:“你二人得罪得最深的,就是家父,但是你现在这里作监军,家父投鼠……呃,有所顾
忌。”想着把李君鹤比成老鼠有些不妥,临时改词,还算顺口:“其次你二人也是刘氏一党眼中钉肉中刺,而刘氏兄
弟睽觑本王兵权已久。如果朝廷昏庸,不曾明辨事非便要治本王的罪,以至于兵权旁落,刘氏兄弟就会坐收渔人之利
。这一石二鸟之计不可谓不毒啊。”
李君鹤与韩浩源两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目光里都带有几分敬佩,真不亏是战无不克攻无不胜的靖北将军,纵是没
了线索了,也能在最短时间内推断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阮平道:“我明白了,这件事情谁得益最多,谁就是最大的嫌疑。可是,朝廷也不定治得了你的罪。”
阮平的后半句话,方尧很是受用,怡然地一笑,说道:“治不了也不要紧。现在后帝之间的纷争愈演愈烈,李君鹤到
了这边关,皇帝身边就只有一个韩浩源。放眼整个朝廷,敢到这边关来问我的罪,也只有一个韩浩源。伤李君鹤不仅
是隔山打牛,还是调虎离山。”这么复杂的内情被方尧聊家常般随口道来,吓得韩浩源不禁变了色,抓过案头的纸笔
,命阮平磨墨。
方尧见他一副紧张兮兮地样子,不屑地一声冷嗤:“这种事情,除非你亲自跟他禀报,落了任何实物到别人手里,御
史们就可以参你个大不敬离间皇上母子之情之罪——虽然他们皇室中人压根没感情。太后的人能混到军里来杀人,保
不齐还有别的人混在里头,崇庆殿里也难免有耳目。说不定还没落到皇上的案头就落到别人手里了。”
韩浩源破案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是于官场玄机,朝中的勾心斗角,远远不如方尧,听他说得有理,只得放下还没有来
得及落一个字的笔,悄悄对李君鹤眨了下眼睛。关健时刻,还是只有靠兄弟在方尧面前美言几句,瞧方尧那模样,李
君鹤不管跟他说什么,他肯定都不会拒绝的。
方尧不等李君鹤开口,便对韩浩源说道:“你也不用打别的主意,本王的人可不是随便给别人跑腿的。”
阮平道:“韩大哥,你要给皇上写奏折吗?我替你八里加急送回去。”
方尧瞪了他一眼:“你李大哥身边也离不了你。”末了,还是只有方尧好人做到底,派他手底下的密探替韩浩源送信
。
第19章
正如方尧所料,江涛的原藉资料是假的,他去李君鹤汇报这一结果的时候,老札正在给李君鹤施针,李君鹤本着虚心
好学的精神,眼睛看着老札给自己施针,嘴里还跟老札讨论药石之道。
老札的一身医术与中原寻常医术有所不同,吸取吐蕃,辽国,甚至回鹘部落的众家所长。李君鹤一向信奉三人行必有
我师,于医术又极有造诣,一老一少讨论得十分热乎,急得韩浩源捏着他的手,道:“小祖宗,你安静会行不行?等
伤养好了,再拜札将军为师行不行?”
方尧一进来就看见韩浩源握着李君鹤的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趁着韩浩源起身给他见礼的空,占了韩浩源的位置,
自己坐到李君鹤身边,握他手,低声询问他疼不疼。
韩浩源在一旁作酸地翻着白眼。
方尧把燕云骑追踪无果以及他的安排说了一遍,李君鹤还没说话,韩浩源很不以为然地道:“王爷那些政敌跟君鹤其
实没啥关系。下官觉得当务之急,是先送君鹤回京,君鹤此次侥幸逃生,不知道下次还会有什么凶险?边关实在不宜
久留。”
方尧转头询问老札:“老札,你怎么看?”
老札道:“公子如是真有危险,你还是多加派人手保护比较妥当,公子这次受重伤,至少半年的调理才好得过来,这
半年内可经不起长途颠簸。”
方尧本来就没想过让李君鹤离开,老札此言甚合他意,便对李君鹤道:“不如这样吧,你搬去我的大帐,那里晚上也
暖和一些,而且燕云骑都分布在大帐四周,守护森严远胜这里。”
韩浩源连忙反对:“不行,这里有阮平和舒少侠够了。”
“那好,我搬过来住,也省得我每天两头跑。”
韩浩源低声道:“无事献殷勤。”他能拦住李君鹤,但是方尧阶位远比他高,方尧的动向却非他能反对的。
方尧耳尖,到底还是听到了。
李君鹤道:“那样也不太好,这边有阮平,外边也有守卫,着人加强巡逻便无大碍,而且我也觉得这次他们没有得逞
,再来的机会并不大。多半要想别的招才行。虽说他们想害的是我,但真正的目标还是你,你是三军主帅,责任重大
,离了中军帐叫三军将士如何议论?”
李君鹤说得合情合理,方尧也不好坚持,他转头对老札说道:“老札,老范他们几个人说再过几天是你生日,大家难
得跟你聚在一起,想给做寿。你也别不答应,其实就是大家想找个理由跟我噌吃噌喝。”
老札推脱道:“年纪一大把了还过什么生日,劳烦大家就更当不起了。”
“没什么劳烦的,你孤身一人,这事自然我这个做儿子的给你操办,我想过了,中午的时候,把那些将领全聚在一起
。晚上呢,我单独给你做生。不过,我很久没吃过你做的菜了,晚上那顿饭最好你亲自动手。”
“我也要去。”李君鹤道:“这些天多亏札将军在照顾我,我才能好得这么快。”
老札谦虚地说道:“比起你跟韩大人对我的恩德,这也实在算不得什么,你也不要叫我札将军,朝廷的公文已经下来
了,新任防御史这会只怕也到了青州了,只等着我回去交接了。所以啊,我就不是将军了,你跟小王一样叫我老札吧
。”
李君鹤点点头,乖巧地叫了一声:“札叔。”
老札笑着,高兴地应了一声,果然是个伶俐通透的人,难道方尧会被他迷住。他这一生无儿无女,他带出来的那些将
官们便如同他的儿子,方尧无疑是当中最优秀的那一个,现在他看来那个最优秀的儿子还会给他带来另一个同样优秀
的儿子。
老札又说:“你的病是我在治,但是你的命不是我救的,是小王还有这位舒公子救的。”
舒楠一脸的郁卒:“我倒没什么,不过就赶了几天路。那只赤狐跟冰蟾是我娘养的宝贝,我怕她舍不得,没敢跟她商
量。一接到信,就偷了东西跑出来了。”
方尧笑道:“你不用担心,日后本王亲自上摘星山庄给你娘赔罪。他就不会怪你了。”
韩浩源浑身一震,脸上漾过惊讶之色。摘星山庄虽久负盛名,毕竟只是平民布衣。方尧堂堂王爷,如是以势压人,摘
星山庄自无与他相抗衡的能力。但他却愿意为李君鹤降尊纡贵上门赔罪谢恩,足可见他对李君鹤用心之切用情之深。
而李君鹤心里已是波涛汹涌,看着方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舒楠皱眉说道:“王爷,你不知道我娘那个人,嗐,你问阮平,镜玄师伯五十年前跟我娘结了点小怨,到现在镜玄师
伯都死了,阮平都还不能跨进我们摘星山庄半步。”镜玄便是阮平的师父。
阮平豪气万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你以后跟着我吧。”
舒楠拍开他手气道:“为什么是我跟着你,不是你跟着我混江湖,官场是人呆的地方吗?”
这帐蓬里除他舒楠全是在官场里呆着,众目睽睽之下,舒楠难得地伏软低了头。
老札施完针,李君鹤有些疲倦,便叮嘱他好好休息,和方尧出去了。韩浩源官职低,送了出去。李君鹤隐隐听到韩浩
源和方尧的说话声,知道这二人又扛上了,不由得自叹命苦,病了都没法安生。
等韩浩源回了帐,李君鹤便说道:“韩浩源,你能不能不和方尧抬杠?”
韩浩源瞪了他一眼:“重色轻友。”
李君鹤两颊绯红,窘迫地斥道:“你少胡说。”
韩浩源冷笑:“你当我没看见他那眼神吗?看到你就不会拐弯了。那个眼珠都是带钩子的,恨不得吃了你。”
俗话说,祸从口出,这话用在韩浩源身上是最没错的,李君鹤重病之下,韩浩源不能擅自回京,他不分昼夜的守着李
君鹤,与其说是不放心李君鹤还不说存心碍方尧的眼。
这日一大早,韩浩源就被方尧请去了,说是有事相商,至午间方回,那模样吓了李君鹤一大跳,早上出门还穿得好好
的衣服烂成一条一条的,额头都青了一大块,走路的时候,脚肚子都在打哆嗦。
“君鹤,你要救我啊。”韩浩源哭嚎着抱着李君鹤,又被阮平拉开:“你会弄疼李大哥的。”
“我也疼啊。”韩浩源捶胸顿足,一点也不有做假。
“你到底怎么了?”
“方尧他说,他说我是离你最近的人,如果你有危险,我应该奋不顾身救你,才不妄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所以他用训练士兵的方法训练你?”
“不是啊。是训练燕云骑的方式。”韩浩源嚎啕大哭起来:“你看我的手。还有这里,青了好大一块,这里,皮都破
了,这里……”
阮平忍住笑,给他清洗:“好多人挤破脑袋都想进燕云骑,韩大哥,你就知足吧。”
“我不要。”
韩浩源哀号声响彻军营。直到方尧端着李君鹤的药进来了,才嘎然而止。
凭心而论,韩浩源也知道方尧对李君鹤真是的体贴入微,呵护备至,但是,但是,他就是不忿,凭什么这个乱臣贼子
得到李君鹤。
阮平很有眼法的拉了韩浩源离开。
方尧见李君鹤双眼微闭,似乎是睡着了,但长长的睫毛兀自在轻轻抖动,不由得笑道:“你呀,跟那个韩浩源就有说
有笑的,见到我就闭着眼睛装睡。”浑不觉,这话里已是酸味十足。
李君鹤被他识破,只得睁开眼来。
见李君鹤的枕边放了一本书,拿过来一看,是本医书。
“这是札将军的医书。我跟他借的。”
“看这些书很耗心神的。等好了再看。”
李君鹤无奈的摊了摊手:“我倒是想弹琴的。”他重伤之余,气血两亏,别说手腕无法用力弹琴,就是坐得久都支撑
不住。
方尧握住他的手,道:“我问过老札了。你这次受的伤虽然很重,只要好好调理,很快就会好的,到时候就又可以弹
琴了。小皇帝八里加急又派人赐了不少上好丹药过来。我一会儿叫人送过来,你要不想吃就搁着,我看过了,其实还
不如我寻来这些熊胆人参。”说到诋毁赵祎,方尧向来是不惜余力。
李君鹤扑哧一笑,他这些日子人参燕窝当饭在吃,再加上一天几碗药,那宫里的药,他还真的不想再吃了。
“明天中午我带着众将领给老札祝寿,我就不能过来陪你了。叫阮平和韩浩源多陪你,不要闷在帐蓬里看书。我叫人
给你熬了鸡汤,用成形的人参熬的。你记得喝。”
李君鹤皱起好眉头:“你好啰嗦哦。”
方尧笑了笑:“我不是啰嗦,我就是想呆在你身边,跟你说说话,你不爱听,我就少说两句,你要喜欢,我就一直说
下去。”
李君鹤垂了头,不吱声,不是不喜欢,只是,他自己也无法说得清楚。
“怎么又不说话了?”方尧有些无可奈何,他这半生从来都是别人围着他献殷勤,偶尔他对别人有所图谋,也总是能
投其所好,轻易得逞。但是遇到李君鹤,他纵是能呼风唤雨,也是只能守着他,看着他,他跟李君鹤中间,始终隔着
点东西,他费尽心机,也跨不出去。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时时刻刻地牵着他的心,即舍不得松开手放任他去,又不能紧巴巴地逼着他。
李君鹤道:“我只是在想明天给札叔过生日的事,以前一直觉得你很高傲很嚣张,把任何人都不放眼里,没想到你对
札叔这么亲厚。”
“老札跟我,怎么说呢,说是朋友,更像是父子。是我以前当参军里时候的他就是专门负责训练新兵的指挥使,后来
他专门组建了一只特殊的队伍,只有一百人,差不多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燕云骑。我是第一批里头,我们那批人除了我
以外都战死了。我现在营里的副使以上的人差不多都曾是老札当年带出来的兵。我这半生中影响最大的三个人,一个
是我爹爹,一个是我师父,另一个就是老札。如果没有老札,这世上就不会靖北将军。我可能是一个江湖侠客,一个
朝廷命官,但是不管是什么,都摆脱不了方丞相儿子的身份。是老札让我彻底摆脱了那个身份,让我可以很骄傲地对
每一个人说,我今天的成就,跟我父亲的职位没有任何关系。”
李君鹤面带微笑,赞同的点了点头。他纵是在病中,一双明眸也依旧温润清亮,笑的时候,睫毛微微颤动,眼神如春
水一般漾了起来。
方尧忍不住赞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李君鹤很是无奈,他转过了话题,又被方尧把话题绕到他身上,他的一直手被方尧握着,细细的摩挲,感觉很舒服,
这会儿却抽了出来:“王爷,我累了。”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不要叫我王爷。”他说他高傲嚣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是他一直把他放眼底,放
在心底,一时一刻都不曾松懈。
李君鹤低声说道:“于礼不合。”
“这个时候,你还都是牢记着你的礼部侍郎的身分吗?”
李君鹤略一迟疑,还是点了点头。他不是不喜欢跟方尧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也觉得这种时候,很快乐。这个时候,只
有他和方尧,不是侍郎,不是王爷,就是李君鹤和方尧,受伤了李君鹤和精心照料他的方尧。
他不知道这种时候,能维持多久,也许等他好了,他就得恢复监军的身份,而方尧依旧是手握重兵权重天下的靖北将
军。
方尧叹道:“你那几日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我一定要救活你,从此以后不让你离开我半步。我知道你现
在不会答应我。但是,我会等你的,一天不行,我等一个月,一个月不够我等一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我都可
以等。直等到你心甘情愿的说可以的那天。”
李君鹤一愣,没料到他此刻会如此直白地跟他表白,惶急之外,又多了几分羞窘,一颗心怦怦直跳,眼睛都不知道往
哪里落。还好,方尧并不迫他此刻回应,只是握他的手,静静地坐到在一旁,两相无言。
第20章
第二天中午方尧果然没有过来跟他们吃饭,李君鹤乐得清闲,终于没有人在他耳边他跟唠叨要吃这个,吃那个了。他
喝了半碗参汤就躺下来了。
韩浩源很作酸地说:“方尧不在你连饭都不进去了。”被李君鹤一本书披头盖脸地砸在脑门上,才不吱声了。
晚饭的时候,燕云骑备了软轿来接李君鹤,说方尧备了酒席请四人过去。李君鹤于军旅中找不到什么来东西来做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