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他停止住咳嗽,直起身子侧首望向身后的段璞玉,段璞玉的手掌还压在他的后背上,为他灌入真气。
“我好多了,多谢楼主。”青卓谢道。
段璞玉收回掌势,没有看他,只是皱眉问一旁的彭长玉:“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何时发现青梅的?”
彭长玉指着烧成半焦的女子叹道:“一位归家的农夫远远看见有个黑衣蒙面人正拖着一个女子向林子里面走去,便觉
得有异,赶忙通知了城门口的守卫,等我们的人赶到时,只看见青梅姑娘浑身是火,早已断了气,一抹黑影跑向远处
。我们将火扑灭,叫来仵作验尸,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林间突然几个黑衣人扑向我们,打斗的时候我们的兄弟还负
了伤,还好大批人马及时赶到,没让恶人夺去了尸体。”他看向青卓道:“娘的,早知道当年我便跟着你和潘坤好好
习武,今天也不会不明不白就挨上一刀,气死我了。”
苏青卓敛眉走近尸体,只见女尸背朝上躺在泥地上,背后的大半皮肤已经烧焦,只留下一小块发黑的皮肤还算完好,
死状甚惨。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尸体,深思着,凶手走了又回,一定是尸体身上有什么东西他们没有处理干净,怕会
败露马脚。到底是什么东西让那些凶手那样恐慌,冒着生命危险返回来呢?
彭长玉看了看死状凄惨的少女叹道:“哎,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起命案了。”
“哦,怎样的命案?”青卓问道。
“都是些风尘女子,除了一家员外的小妾。你说说这些歹徒,若是劫色,干嘛玩了人家还将对方杀死,即便是没有人
性杀死了丢了大可,为何还兴师动众泼上油,将人家烧了个里外熟,面目全非,惨呀。”彭长玉摇头道。
段璞玉沉声道:“难不成为了毁去其面容好让官府无从下手?”知常与清风赶了过来,围在他的身旁,都注视着地上
的尸体。段璞玉百思不解道:“为何只针对风尘女子呢?这类女子不用强迫她们也会从了,何必赶尽杀绝?”他拧着
眉头低声吩咐:“知常,将青梅的尸体先抬回楼里,稍后再议。”
“是!”知常一个手势,身后跟着的侍卫们走过去准备抬起青梅的尸体。
“喂!下官乃兖州第一父母官,有下官在此,哪敢劳驾德权王爷!”彭长玉挥着拳头冲了过去,青卓拉都拉不住。看
着老友一张一板正经的脸不禁笑了起来,官场磨练了这些年,毛躁的性子一点没变,这个长玉呀,你这不喝酒都够疯
了,若是再喝点小酒火气上头,就算在皇上老子面前他也敢大呼小叫吧。
段璞玉眼神一转,寒气渗出,低道:“滚开!”说话间,一股掌力直直朝彭长玉拍去。青卓心里一惊,扑过去抱住长
玉一个旋身险些躲开,掌力擦着自己的后背飞向一棵古树上。后背生疼,抬头一看,参天古树上赫然显着一个一指深
的手印。彭长玉眼睛‘咻’的睁大,心里暗想:这一掌若是拍在自己身上,岂不是会要了半条命,这德权王爷的狠辣
绝非谣言,而是事实。
这一掌的警戒还是颇有作用,彭长玉虽然气得头顶生烟却不敢再说一个字,只能眼睁睁看着德权王爷的手下将青梅的
尸体抬走。
段璞玉正准备离开,苏青卓突然挡在他的面前,抱拳行了个礼说道:“还请楼主留步!”
段璞玉眼眉轻挑道:“怎的?苏兄也要阻止本座?我虽是爱才之人,却没个耐性再说第二遍,若不让开,别怪我为难
苏兄。”他的音调越来越低,怒气已如弦上箭。
苏青卓只是微笑说道:“在下不敢,只是在下觉得将尸体放在名鼓楼实在不妥。名鼓楼好歹也算是兖州知名场所,每
日宾客络绎不绝,若是将一具尸体放在那里,若是不小心外泄出去,一定会引起不小的骚动,而且也很晦气,必然会
影响名鼓楼的生意。若是楼主相信青卓,请将尸体交与官府,彭大人必定会缉凶归案,还青梅姑娘一个冤屈,还明月
楼一个交代。”
苏青卓一袭肺腑之言让段璞玉怒气渐消,他摆了摆手,那些侍卫立即将尸体放在地上。他走上前,高大的身子足足压
了苏青卓近一头,俯视着眼前嘴角轻抿的男人,邪笑道:“苏兄想的周到,我怎么也算是个生意之人,怎么可以自砸
门牌,毁了生意?那此事就有劳彭大人和苏兄,我在此谢过!”他转身离去之际抛下一句:“那我就给彭大人三日时
间,三日后若是彭大人无力辑凶归案,那么本王只好出面接手此事。”说罢转身离开。
“三日!你以为我们是神仙吗?三日,你怎么不说三个时辰!”彭长玉撩起袖子指着前方骂道。苏青卓摇头轻叹一口
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长玉,人已经走远了,我们回去吧。”
“……” ,彭长玉脸颊抽搐气道:“走……远了……我也要说……简直太目中无人了……什么狗屁……”他正骂的淋
漓,突然看见青卓身子晃了几下往他身上一靠,接着整个人便往地上滑去。长玉一惊,紧紧搂着青卓的身子往上提,
急道:“青卓,你怎么了,怎么了?”
借着火把的光亮,他看见苏青卓除了脸颊微红,其他地方以及嘴唇惨白如纸,嘴角还挂着一丝刺眼的血迹,他赶忙将
他抱起来往府衙跑去,边跑边道:“青卓,你不要有事呀,你挺住……青卓……”
“大人……等等……”身后的衙役不明情况,赶忙抬起尸体跟着彭长玉一路奔向城内。
8.兖州杀人案(六)
彭长玉抱着昏迷的苏长青跌跌撞撞冲入屋内的时候,丹芳和丹兰正托着腮坐在桌旁打盹,门板击打在墙壁上发出‘哐
当’的响声吓了她俩一跳,抬头时看见眼前的场景更是慌作一团,赶忙跑过去帮着自家大人将苏青卓平放在床上。
姐妹俩满腹疑虑看着自家大人黑着一张脸,却又不敢多问,只好出去打回来一盆温水,为苏青卓擦拭额头的薄汗以及
嘴角的血污。
不一会,一个鹤发长须的老人被衙役们半推半拉进来,老人衣衫不整,哈欠连连,看见彭长玉抱怨道:“彭大人呀,
三更半夜的什么事情这么急?”
彭长玉看见老者大喜,将他拉到床旁急道:“张老,我知道兖州城内没有你治不了的病,你快帮我看看我的朋友是怎
么了?伤的严不严重?”
张老坐下来凝神扣着苏青卓的脉搏,时而皱眉,时而叹气,时而凝思,彭长玉看他的表情急的抓耳挠腮围着张老不停
问:“怎么了?是不是很严重?是不是?”
张老只觉得耳旁瞬时间就像围满了苍蝇一样嗡嗡作响,无奈道:“大人再这样闹,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看了。”
彭长玉赶忙噤声,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张老吩咐下人将苏青卓的外衣脱掉,再脱去其上身贴身的衣物,只见他
的后背散发了许多红色的小疹,背心处一团淤紫尤其刺眼。张老仔细看了半天点点头站起身,丹芳和丹兰拿出一套干
净的衣物为青卓换上,扶着他躺好,为其掖好被角。
张老走到圆桌旁坐下,喝了一口下人递上来的热茶说道:“等会派个人随我回去取药,保证三贴药下肚,准让你的朋
友活蹦乱跳。”张老捋着山羊胡自信满满道。
彭长玉赶忙坐到一旁问道:“就是说我的朋友没事咯,那他身上的红疹是什么?”
张老道:“那是酒疹,有些人的体质对烈酒特别敏感,这类人不能喝酒呀,很伤身体的。”
“既然没事那他背后的淤青都紫黑了,而且还吐了血?吐血了呀,张老。”彭长玉提醒道。
张老眉头一挑:“怎的?大人是不相信老夫的医术不成?那伤看着吓人却只是皮外伤,贴上几帖药热敷一下就好。至
于吐血,我觉得应该是这位小兄弟自身的问题,从脉象看他本身脾肺虚弱,加之最近可能操劳过度,烈酒便引出了病
根,才会吐血吧,我可以为他开点补气强身的药,长期调整很有效果的。”
操劳过度?对呀,青卓昨日长途跋涉,三更才睡,本就身体不好,今个儿这一折腾才犯了病,哎,在自己的地盘上也
没能好好保护朋友本就让长玉懊恼不已,这会儿看着青卓昏迷不醒,怎能让他不担心。“张老,既然他没事,为何会
昏迷不醒?”长玉很是担忧,忍不住问道。
“谁说他昏迷不醒?”张老看向长玉笑道:“他只是睡着了,哈哈……”
“……”
喝酒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让人昏昏欲睡,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顾虑都没有。青卓一向浅眠,时常会在半夜醒来,便再也
无法入睡,只能和衣漫步在空寂的山中。他害怕做梦,因为他总会梦见父亲脖颈上插着一支簪子,而后满脸鲜血睁大
眼睛手拼命伸向他,‘救我,青卓救我……’,他总会在父亲沙哑无助的求救中惊醒,泪流满面。但是喝醉了,他便
能安稳的睡到天明,不用害怕,不用辗转反侧。
今夜他睡得很香,除了后背时不时传来的疼痛让他轻哼一声,便继续梦会周公。只是,夜深,他做了个梦,梦见一只
凤凰展翅飞翔,宝玉跟着那只火鸟的后面追呀追呀,而后宝玉冲着他笑着,突然那只凤凰附上宝玉的身上,他一惊,
看见宝玉的衣物顿时化为灰烬,而宝玉的胸前后背布满了凤凰的刺青。他跑过去扶着宝玉摇摇欲坠的身体,宝玉手上
瞬间多了一把簪子,狠狠插入他的胸膛恨声道‘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你也去死吧!’他一个激灵,浑身冷汗,醒了过
来。
屋内昏暗,淡淡月光透进屋内,他望着房梁喘着气。又是凤凰刺青,他记得苏管家说过,那晚父亲的屋内只有一个身
后刺着凤凰的娈童,苏奇说一定是那个娈童杀死了相爷!可是那晚他明明还看见了两个黑衣人,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也许黑衣人才是真凶?也许他们是一伙的,有预谋的?有很多也许,真相只有一个,却没有线索去找寻。事后,他曾
去找过那个杨老板,只是那杨老板知道相爷出事后唯恐惹祸上身,连夜便带着家眷逃出了京都,不知所踪,线索从此
没了方向。而后噩梦经常会悄然溜入他的梦境,让他恐惧害怕。后来上来空山,打坐念经调整心态,的确有了一些成
效,也很久没梦到凤凰了,今晚的梦境可能是看了凤曈的舞技才会勾起自己的回忆吧。
背后传来一阵阵疼痛,他皱皱眉,侧身躺着。刺青多半在娈童和青楼女子多见,在皮肉上针刺然后再涂抹染料,让染
料浸入肌肤。那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抹不去擦不净,只能将这种屈辱带入坟墓,直到身体腐烂才会将那印记去掉
吧。
他叹了口气,闭目养神,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猛地坐起,牵扯后背的伤让他忍不住倒抽气。他吐了一口气,急
忙穿上鞋子,披着外衣向门外奔去。
奔到停放尸体的房间时,彭长玉和仵作都还在仔细检查尸体,看见青卓不由一惊:“你好些了么?怎么不休息,急急
忙忙的出什么事情了?”
青卓扶着门框喘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两人一头雾水,傻愣愣看着他取下一块毛巾,浸湿后在尸体的后背擦拭,尸体的后背几乎完全烧焦,唯一一块幸存的
肌肤也只有两指宽大小,青卓将完好的肌肤擦拭干净,露出原本的颜色。长玉和仵作凑上前仔细瞧看,不约而同道:
“那块鲜红色的是什么?怎么好像一朵花?”
“对!”青卓笑道:“它就是一朵花,一朵殷红的梅花,凶手便是要烧掉她身后的梅花刺青!”
“烧掉刺青?为什么?”长玉抠抠脑袋想不出解答。
青卓笑道:“那还要麻烦你让你的手下去收集一下,看看其余四个被害人身上是否也有刺青,到时候答案自然知晓。
”
长玉道:“没问题,不过能先透露一下谜底好吗?让我心里有底。”
青卓拉紧外衣抵御寒风笑道:“有些事情现在还未确定,我只是猜测,今晚先休息,养好精神,才能和藏在暗处的敌
人周旋到底。”
“喂……青卓……你这人……这般吊人胃口还怎么让人睡觉呀……你就告诉我嘛……”长玉的嚎叫在身后响起,他只
是笑了笑朝厢房走去,抬起头,月朗星稀,却有一丝乌云自远方悄然飘来。
9.兖州杀人案(六中)
到了第二日中午,派去打听消息的探子都陆续回到府衙。彭、苏二人正在正厅饮茶聊天,见探子回来赶忙询问。
得到的答案与苏青卓猜想的一致,其他四名被害者身上都刻有刺青,疑惑的是每个人身后的刺青图案又有所不同。
探子退去后,两人一直凝眉思索此事。彭长玉道:“你是觉得这些凶手是有针对性的去刺杀那些身上有刺青的人?可
是他们为什么要烧毁那些尸体?”
“因为他们还没有找到要找的人,也不想让官府注意到他们的动机,表面上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纵火案,其实是醉
翁之意不在酒。”青卓望向窗外说道。
“天呀,就算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有着刺青的女人,但是还是没有有价值的线索呀。”彭长玉叹道:“那个段璞玉就给
三天时间,干脆丢给他让他自己去找凶手算了,反正他是老江湖,人脉又广,再说死的是他们明月楼的人,堂堂一个
明月楼楼主连个凶手都抓不住还不如直接撞墙撞死算了。”
看着长玉一脸气愤,青卓笑道:“你若不怕丢了官家的威风,其实这也许是一个好方法,至少我们可以请求他们在江
湖上帮我们打听一些有用的消息。”
算了,彭长玉心里哼了一声,看着他那目中无人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连忙嚷道:“这些年我可是训练出了一批
优良的探子,个个武艺高超,搜查线索是又快又准,哪点比明月楼差了?再说什么官家的威风不威风的?论级别我算
个屁,堂堂一个王爷都查不出来,我查不出来丢个屁人……”他抬起头,看见青卓朝他挤眼睛,哼了一声继续道:“
咋地,我还不能说他了,本来就是,你看他目中无人的样子,看着就火大。你呀就是做事太小心谨慎,这是我的地盘
,我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那个德权王算什么……”
‘东西’两字还未脱口,只听‘噗’一声脆响,侧首一看一枚月牙镖直直插入桌上的茶杯,镖尾颤抖着发出啸叫,旋
即整个杯子炸裂开来。彭长玉跳了起来,回头只见名鼓楼的凤曈公子正靠在门旁,冷眼看着他。
今日的慕容清风穿了一身深蓝色袍子,紫黑色的腰带上只系了一柄佩剑,黑发被全部高高束在脑后,完全不似一身红
衣时的妖媚,眉宇间多了一股青年男子散发的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