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好奇心胜过了一切,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也是无可奈何的。青卓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明月楼素来锄强扶弱
,正气凛然,绝不会为难在下一介草民。这次是在下冒失,有失礼节,还望这位公子能够原谅。”
听了他的话,红衣少年突然勾起嘴角蹲下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很美的一双眼睛嘛,只可惜长着只是摆饰,无法洞
察潜伏的危机。这里是禁地,你不要说你不知道,兖州城内上到官府下到孩童,没人不知道的。你说你区区一介草民
,可惜你一身绫罗绸缎,想谁也不会相信的。区区草民外出也随时佩剑么?区区草民被拘于明月楼竟然心不慌气不乱
泰然处之?区区草民随意便能接住我的月牙镖?”他起身,俯视着青卓,声音斗转:“说,是谁派你来的?”
青卓苦笑:“这位公子真的想多了,我乃初入此地,还不熟悉这里的规矩,实在是对不住了。可你非要我招,我如何
说呢?”
“哼,嘴巴挺硬。”红衣少年有些温怒命令身后的众人:“永军,宋海,卸剑!把他关起来!”
身后两个青年领命回答:“是”。说完朝被押制在地的青卓走去,双双伸手去夺他左腰的佩剑。
两人的大掌已经扣在青卓的腰际,情急之中,苏青卓双手蓄力,两臂一震,钳制着他两臂的两个大汉‘哎哟’一声同
时松手,后退了好几步。臂上力量未减,右手一个格挡挥开腰际的双手,用手撑地一个凌空后翻稳稳落在问口。
“抱歉了。”青卓抱拳说道,而后跑向院外。
众人见状正准备追出去,红衣少年两手一展喝道:“追什么?早就跑远了?若是能追得上,还会四个人制着他,还让
他在眼皮底下从正门大摇大摆的出去?”他转身说道:“你们继续练习,我去禀报楼主。”说罢向院内深处走去。
后院的风景远不同于前院的朴实,琼楼玉阁,假山湖泊,雕花廊,八角亭,处处尽显华贵。
主楼是个三层楼阁,屋顶也垂挂着两盏赫然醒目的明黄色灯笼。楼口重兵把守,严整威武。
红衣少年径自上了顶楼,扣着一间厢房的木门,不一会里面传出浑厚低沉的嗓音:“进来”,红衣少年推门走了进去
。
屋内有个卧榻,上面铺着柔软的灰色毯子,一个黑衣男子正杵着下巴,斜靠在卧榻上。黑衣男子风度威严姿态出众,
一头黑发披散下来,双眼有如猎鹰一般摄魂。十年的磨练让段璞玉脸上褪去了稚气,更多了几分豪爽霸气,肃肃如松
下风,高而徐引。
段璞玉左方的方桌旁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慈眉善目,正是明月楼主护法知常。
两人看见红衣少年进入皆笑了起来,让少年不解。知常招手道:“凤曈,过来坐,咱们这地皮薄,说不得,说谁谁就
到。”
红衣少年正是当年段璞玉救出的那个可怜娈童慕容清风,如今是明月楼在兖州最为繁盛的风月之地名鼓楼的台柱——
凤曈,他的鼓上刀舞变幻莫测美轮美奂,让人如痴如醉。
名鼓楼位处兖州北街一个较为繁华的街道。虽为风月之地,却不似一般。你若有钱,大可花大把票子来名鼓楼观看刀
舞表演,可是若是相中了楼中某个姑娘或是公子,那可不是金钱便可达成,除非你是王族权贵,不然姑娘们一个不字
,便被毫不留情拒之门外,若是不怕死,也可以试一试霸王硬上弓,不过那之前先得练就金刚不坏之身,以免被打成
肉包丢出门外。
慕容清风低首行礼:“楼主,师父。”礼毕,走到知常旁边坐下。
知常看着心爱的徒弟爱怜笑着:“刚才楼主正和为师说到你,你看你便来了。带着那帮小子练功累么?”
“还好,师傅。”清风道,正准备说明今日的不速之客,正待张嘴,只听师父道:“我正和楼主商量,让你退出名鼓
楼,回京都去。”
清风闻言微微错愕,一下跪倒地上说道:“是清风犯了什么错么?还请师父责罚。”
知常赶忙扶起他安慰道:“不是不是,只是觉得这些年一直让你用凤曈的身份接近权贵及黑白要害人物获取情报实在
有些委屈你了,也太危险,稍有不慎后果不堪呀。而且……”
“没事,我觉得一点也不委屈,能为明月楼效力是我报答楼主与师父的唯一方式。我不能离开名鼓楼。”清风坚定道
。
段璞玉勾着嘴角笑道:“这是我的主意,你就不要推辞,离开了名鼓楼自然还有你用武之地,你现在只要好好调教那
帮小子,尽早找出合适的人接替你便可。”他瞟了眼欲言又止的清风继续道:“你今年已经及冠,最近你的个子倒是
拔得挺快,要不了多时指不定还能赶上我的个头,这样一个牛高马大的公子,你认为还能用美色去迷惑敌人么?凤曈
就让他成为你我过去的回忆,今后你要做回自己,慕容清风。”
清风一张俊脸刻满失落,知常笑了笑:“清风,你长期习鼓上刀舞,也知道在鼓上舞刀除了扎实的基本功,敏捷的身
手,高超的武技,自身条件也是很重要的。鼓的面积有限,你自身感觉可能更为敏锐,你现在在鼓上施展的时候是不
是比起以前要困难很多,你也不用否认,你的每一场表演为师都细看过,想你以前如履平地形如流水,在鼓上如飞翔
一般,可是现在,你必须全神贯注,却还是每次翻跃都落在鼓的边缘,你的身高对于鼓技来说太高了。”
想想五年前的凤曈,一身红衣旋转在光影飞梭之中,就像天池仙子飞袖舞剑,谁不怜爱。如今已长成一个俊朗少年,
不再似以往雌雄难辨,脸上多了一份英姿飒爽,别有一番韵味。段璞玉突然勾起嘴角坏笑,起身猛然将清风一把拉入
怀中,快若闪电,让当事人还未反应便倒入了一张宽阔的臂弯中。“我家凤曈就快成为男子汉了,让哥哥抱抱,人家
好怀念小时候的凤曈呢,来抱抱。”段璞玉坏笑着,手在清风身下乱摸一通。
“楼主!”清风好似触电般跳了起来,拉紧衣襟,瞪大眼睛看着段璞玉。
知常低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无奈道:“楼主,请不要在戏弄清风了,他现在不是小孩子,知道害羞了。”
“哈哈”,段璞玉大笑起来:“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喜欢看清风这副一本正经张大嘴瞪着眼的模样,真是可爱呀。”
可爱?清风觉得自己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可爱漂亮之类的词是他这些年最痛恨的,要不是楼主的恶趣味,喜欢他
着一身红衣,他早就脱下这身舞娘一般的衣服甩在地上剁上两脚,然后换上窄口黑色武士短打装。
知常也随着微笑起来,清风脸上一燥,转身准备离去,走至门口突然一拍脑门道:“差点忘了正事!”他赶忙将刚才
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描述。
段璞玉表情一寒,冷冷道:“什么?可以徒手接住你的飞镖?哼,看来此人不简单?记住样貌了么?”
“不想记住也难。”清风道。
“此话怎讲?”段璞玉声调高了些许。
苏青卓那张无争无欲清俊的脸闪过脑海,清风道:“此人样貌很是出尘,不同于一般男子的俊朗,而是多了一份灵气
,肤色白净,卧蚕眉,眼若桃花,挺鼻,丰唇,黑色束冠银白簪子,没有束起的头发齐腰长,紫色外袍黑色衣襟袖有
深红暗花,恩……”他凝眉想了想继续道:“衣袍下摆也袖有深红暗花,黑色腰带绣有一圈金线花纹,右边腰际挂着
佩饰,没仔细瞧清楚,左侧腰际系着佩剑,大至就这些。”
听完清风的描述,段璞玉忍不住调侃道:“怎的,我们清风会将一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瞧得这般仔细?不知道的人还
以为你在描述你的心上人呢?哈哈哈……你还能记住你的几个师弟今日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么?啧啧,看来此人必须
找到,让我也见见,看看是谁让我们清风留下如此深刻映像。”
知常笑了起来,站在桌旁的清风脸颊微红。的确,他早已忘记师弟们今日的穿着打扮,听楼主说起,也觉得今日的确
有些反常。
段璞玉半躺着闭上眼睛,声若冰霜:“既然敢挑战明月楼的威严,便要付出代价。知常,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
来。”
知常起身抱拳领命道:“是,属下这就去办。”说罢转身退出屋外,清风朝段璞玉行了个礼而后追了上去:“师父,
等我,我也去。”
段璞玉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双眉皱了起来,到底是谁?竟然徒手可以接住清风的月牙镖,此人的确不一般,若是隐居
高手无门无派倒罢了,若是充满敌意的人,那问题就严重了,希望是他多虑了吧。
5.兖州杀人案(三)
苏青卓来到一家茶馆的二楼靠窗而坐,喘了口气,要来一壶清茶,望着天边余辉,望着渐渐疏散的人群发起了呆来。
人来人往的穿梭,渐渐空寂的街道,晚霞洒落在屋檐上,闪闪放光,可惜最终会隐在暗夜之中。一丝落寞爬上心头,
就像晚霞映红的天空,残阳如血,落满伤心。
青卓抿上一口清茶,突然看着街道上跑过一群人,跑向远方。接着远远看见彭长玉正左顾右盼寻他而来。彭长玉正好
抬起头,他朝他摆了摆手,彭长玉面上喜悦,小跑着上了茶楼。
彭长玉坐到桌旁,抬袖抹去汗珠,一看桌上只放了一壶清茶,忙问道:“午饭吃了么?晚饭呢?”见青卓微笑摇头不
禁瞪起双眼佯装生气道:“你这人怎么还是这样不会照顾自己?真是不明白这些年你怎么活过来的,难不成上山修道
便不食人间烟火了?光喝茶可以填饱肚子么?你还真要修炼成仙吗?”
青卓笑道:“我不饿……”话还未说完,只听‘咕噜噜’的声响从肚子里传了出来,脸一红,两人都笑了起来。
彭长玉大笑:“走吧,留着肚子也好,兖州北街正是晚宴的天堂,那里什么小吃都有,正好带你去尝尝。”
两人起身,突然看见楼下又跑过去一路人马,彭长玉皱眉道:“今个是怎的了,明月楼有什么重大事情么?怎么满街
都是他们的人,还把我这个知府放在眼里了么?”
青卓微敛眉头,面露担忧:“长玉,你可知南街巷尾有个悬挂明月楼标志灯笼的住宅?”
“怎可能不知,那是德权王爷在兖州的私宅,那个德权王爷私宅多了去了,而且现在的德权王爷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
无权无势徒有虚名的明月楼楼主,他现在可是皇上的拜把兄弟,身边的宠臣。最可怕的是京都六骑军中的啸骑军调配
权竟然交与了德权王,虽说一年前与南蛮交战,那个段璞玉出其不意快速制敌,立了赫赫战功,可是怎能把兵权交与
他呢?你想想一个江湖人士,本来就拥有强大的组织做后盾,席下高手如云,就说他的性格,我接触的他简直就是个
傲慢无礼的家伙,永远都是俯视着对方,让人极其气愤。像他那种散漫惯了的,国家一旦有难何以能调动得了他?真
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嘘”,青卓摇了摇头道:“你看看你,这些不敬之话也敢乱说?也不怕被人听了去。皇上这么做自然有他的原因,
你何苦杞人忧天。”
“也是,看我,今天我们那么开心,我却说些不顺心的事,真该打嘴巴。咦,对了,你怎的对明月楼感起兴趣了,有
朋友在那么?”彭长玉不解问道。
青卓微微笑道:“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走吧,我们去北街。”
“嗯嗯,你怕是饿坏了,带你吃完兖州的美味,再带你去名鼓楼看表演去,虽说我不喜欢明月楼,但是他们开办的名
鼓楼还是很有风采的。名鼓楼的台柱凤曈已经及冠,按规矩怕是没有几场演出了,可惜可惜,我虽不喜欢明月楼,但
是凤曈的鼓上刀舞还是很有噱头的。还好你来得及时,今个儿一定要去大饱眼福。”说罢拉着青卓跑向远方。
北街与南街仿若两个天地。南街商铺建于街道两旁,次序紧紧有条,服侍粮店书坊茶楼酒家居多,算得上兖州繁华的
市集;北街则要平民化许多,街道两旁摆满了摊位,大多是卖些特色食物以及杂货,夜晚的街道被一排排灯笼照的透
亮,街尾处不时传来阵阵琴声以及鼓点声,充满地方特色,是兖州夜晚璀璨的一颗星星。
青卓边走边吃长玉递过来的五花八门的食物,山上多以素斋为主,好久没吃山下的食物觉得美味异常。彭长玉买了一
块叶儿耙递给他,突然‘扑哧’笑出声,“你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吃东西弄得满嘴都是。”
青卓先愣了一下,然后赶紧低头擦擦嘴,脸上微微发烫。看着他的窘样,长玉笑的更大声:“哈哈,青卓,我记得你
以前就爱脸红,怎的过了十年还是这么面浅,让人又情不自禁想捉弄你。”
青卓垂首微笑,长玉呀长玉,你还说我,你自己不是也很爱哭么?想当年没少被潘坤笑话。他抬头正想反驳,突然听
见一声:“找到了!”接着他们被一群壮汉团团围住,每人手里皆握着刀剑。
青卓心里瞬时便明了,敛眉静观默察。彭长玉却一下慌了神,怒道:“大胆,你们可看清楚我是谁?”
众人围着他们,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彭长玉面上窘迫气不打一处来,顿时雷霆道:“别以为你们是明月楼的人就可
以没了王法,在兖州犯事,看本官不把你们抓回衙门大刑伺候,识相的就赶快让开。”
怒骂声中,突然人群散开一条路,慕容清风一身红衣走了进来。他只是瞟了一眼苏青卓,而后走向彭长玉轻勾嘴角,
笑的邪魅:“彭大人今晚火气好大,我只不过奉楼主之命邀请大人和这位公子赏脸去名鼓楼欣赏歌舞罢了。”
他眼眸扫向青卓,只见他站在人群中沉静若水,心里不由冷哼:我倒想看看你这张脸慌乱起来是什么模样。他望着彭
长玉咬牙切齿的表情心里再次偷笑,面上却不露神色说道:“怎的,彭大人是觉得明月楼主的邀请不太正式,还是需
要小的让德权王爷下个帖子才行呢?”
声音不大,却有些嘲弄的口吻,彭长玉只觉脑袋一热,什么狗屁楼主,什么狗屁王爷,什么狗仗人势的东西,本大人
还就不给这面子了。他举起右手正待发作,突然微凉的手指轻轻抓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臂压了下去。苏青卓做了个
请的姿势说道:“彭大人府里还有急事,怕脱不了身,在下随你们同去,我想楼主也会理解彭大人的苦衷的。还有劳
这位兄弟带路。”他们的目的本身就在自己,他实在不想让彭长玉卷进来。走近彭长玉时他轻声道:“你先回去,切
记不要胡来,不要正面冲突,你在府衙等我,我不会有事,相信我。”说罢跟着红衣少年向街尾最亮的角楼走去。
彭长玉看着朋友远去的背影,心里又气又急又莫名其妙,这个段璞玉又在搞什么?他让青卓过去又是什么目的?一时
间脑袋里面乱成浆糊,突然远处一个衙役大喊着跑了过来:“大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