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再看看悠然自得的主子道:“我们必须将他送走,越远越好,若是苏田力没有死,他必然不会放过他,若是死了
,他的家人属下也是不会罢休的。留下他只会为日后埋下祸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段璞玉点点头,看着眉清目秀的少年叹道:“也是,我手快,便将他扛了出来。若把他送走……让他自生自灭吗……
岂不是救他出了狼窝,却将他丢弃在豺狼更加凶猛的荒野上吗?”他噙着微笑看着少年,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多
大了?”
床上的少年缓缓支起身体,声音细不可闻:“我叫……慕容清风……今年底就满十一岁……”他坐直身体,身上的薄
单滑至腰际,露出后背一只血红的凤凰。
清风虽然年幼,身体却是修长。知常原以为他至少也有十五六岁,哪知还是一个孩子,当即不忍道:“的确,他还是
个孩子,若是我们不管他,他会死掉的。”
转眼看向清风后背的刺青,忧虑道:“若他只是普通家孩子也就罢了,可是,楼主,他实在过于的醒目了。现在他得
罪了相爷,加之他后背特殊的刺青也是极为危险地信号,日后会有很多麻烦的,再说……”
“怕什么?”段璞玉听得甚是不耐烦,打断道:“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不说,还会有谁知道?再说了,好歹
我是明月楼楼主,德权王爷,若是不怕死的,大可来我的地盘搜人?”
“可是……”
“还明月楼护法?做事婆婆妈妈的,这事我说了算,就这么定了。”他侧首打量凤曈后背的凤凰,只觉得栩栩如生,
好生漂亮。他对凤曈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明月楼的人了,学习武术,誓死效忠明月楼,你可愿意?”
清风本是无家可归,现在为宝玉报了血海深仇,也便失去方向,当听见段璞玉的话时,他惊喜的爬下床来,跪在他的
脚下连连叩首。
知常皱着眉头:“可是……”话还未说完,段璞玉已经伸着懒腰往屋外走去,知常忙问:“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段璞玉打了个哈欠:“回房睡觉。”
知常睁大双眼指着地上半裸的清风惊呼道:“那他呢?”
段璞玉停住脚步,只是望了一眼清风,而后转身边走边说:“他就交给你了,对了,清风,以后你就认他做师父吧,
他的武功高的很,保你今后再不会受欺辱。”他突然想起什么停住脚步,转身说道:“还不快为他找些衣物,若是让
人看见后背的刺青那就不妙了。对了,若是大长老问起,就说他是投奔你的远房亲戚,知常,你可要切记,切记。”
“……”,知常望着消失在门外的主子顿时泪如雨下,明明麻烦是他招来的,这会儿却脚底抹油全部丢给了自己。他
看了看跪坐在地上,全身冻得有些发紫的清风,心生怜悯,赶忙取出衣物为他披上。他摸着凤曈的头,轻柔的说道:
“孩子,记住,你的命是公子给你的,今后,无论发生什么,绝对不能让外人看见你的刺青,以免为公子带来祸端。
”
清风盯着知常的眼眸,坚定地点着头。
鸣德三十八年,权倾朝野的当朝宰相突然暴毙家中,这让朝中重臣皆瞠目结舌,不敢相信。朝廷给与了其隆重盛大的
葬礼,风光一时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爷,终究还是如常人一样,睡在狭小的棺材中,埋在一抔黄土之下,久了也
就淡出了人们的意识里。可是,不知何时,民间茶坊,酒楼开始盛行这样一种说法,那就是相爷苏田力根本不是死于
暴病,他是玩弄娈童,精尽而亡,累死在床上的。当然,这只是戏说,真相永远都刻在少数人心中无法忘记。
2.兖州杀人案(一)
十年弹指一挥间,物是人非事事休,月落日出样样红,万物皆有生机。
一匹快马穿梭在枫叶红海包绕的官道上,快若闪电,掀起滚滚红尘。马背上坐着一个身背行囊身着素色道袍挽着发髻
的清俊男子,道袍已有些发白,发髻上插着一根桃枝木簪。只听一声喝令,原先飞驰的骏马突然刹住脚步,而后在一
个岔路口停了下来。
苏青卓拍了拍身下的爱驹,跳下马来。他抬起头,片片红叶映入眼中,还是那样的红艳。儿时,父亲带着他狩猎路经
的官道也有这般绚丽的红叶,就像一旁婢女脸上涂抹的胭脂般好看;十七岁与母亲离别京都时,路过的道上也是缀满
了红色,只是那时在他眼中却像血般刺眼;而如今,孤然一身站在这红叶之中,那一片片红叶仿若刀子剜着他的心,
心痛着,只能苦笑望向那片红海。
岔路口旁立着一个指示牌,前方乃是京都之路,左边是通往兖州之路。苏青卓眯着细长的眼睛望着木牌出神,转身对
着一旁的枣红马轻叹:“你说……我是应该先回京都呢……还是先去兖州……”一旁的马儿显然对此毫无兴趣,只顾
自个埋头吃草,苏青卓支着下颚来回踱步喃喃道:“叔父催的甚急也不知有什么大事……可是与彭兄十年之约已近,
我又不可失约,失了诚信……”他再一次求助枣红马:“马儿呀……你说我该怎么办好呢……”
正在吃草的马儿突然看见一旁有棵水分充足甚是可爱的蒲公英,突然掉转马头,直扑向那棵肥草。
苏青卓正喃喃自语,突然看见本是朝着京都方向的马儿突然转向兖州,心中一喜,走过去拍了拍马背道:“正合我意
,继续赶路。”说罢跳上马背,两腿一夹,扬尘而去。
赶到兖州知府府衙时已是入夜,寒气化为冷风吹着单薄的道袍翩飞起来。守门的官衙看着眼前风尘仆仆衣衫单薄的男
子,因为赶路脸上有些灰尘,耳际也有披散的发丝,道袍素髻,却掩不住一身道骨仙风。一衙卫走上前问道:“来者
何人?”
苏青卓下马抱拳微笑道:“在下苏青卓,乃彭知府的莫逆之交,远道拜访,还请官大哥通报一声。”
衙卫上下打量着他,“你在此等待,待我前去通报我家大人。”说完转身走入院内。
“那就有劳了。”苏青卓彬彬有礼道。
兖州地处西南,入了秋后便会下夜雾。此刻雾气越下越大,气温越来越冷,站在门口留守的衙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棉背心,再看看眼前清雅男子单薄的道袍,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战。
这样的雾夜对于苏青卓甚是熟悉。想他十八岁便上了空山道观学道习武,空山地处高寒,时常会下夜雾,久了,在朦
胧夜雾中习剑也成了一种独特的乐趣。这兖州街道宽敞平整,若是在这块空地舞剑,想必也是一种雅趣。
想着想着,他不禁杨起嘴角笑了。若是让他的那些师兄弟们知道了他此刻的想法,那还不说他是个武痴。只是这次下
山,未和青影道别,不知他可否会生气。
青影本姓张,入了相爷府改姓苏,与苏青卓同岁。六岁时卖给相爷府的他一直服侍苏青卓的左右。鸣德38年,相爷死
后苏青卓将府里数百份卖身契全数撕毁,并拿出部分家当分给他们这些下人们,遣散他们归乡。之后他又拿出大部分
财产捐给了当时受灾严重的开州与炯州的百姓,自己留下一小部分留为己用。当他带着母亲准备离开京都时,他对苏
青影说:“青影,你走吧,你自由了。这些钱虽不多,却足以回家置地娶妻,以后靠自己的双手,也能活的自由自在
的。”苏青影当即跪倒在他的脚边:“青影早已没了至亲,只求能服侍在少爷左右。”苏青卓叹了口气:“你这是何
苦,自由自在的日子多好,我现在一无所有,跟着我只会受苦的。”
“不要,不要,打死我也不要走!”
苏青卓看着死死抱住他双腿的少年无奈的摇头:“这又是何苦……”
那日后,他便形影不离青卓,当年青卓在母亲病死后那段孤寂的岁月,全然靠有了他的陪伴,才能支撑下去。那日起
,在青卓心中,他早已经当他是兄弟,而不是主仆之分。只是青影自己总不能逾越,总是毕恭毕敬。之后,他随青卓
一同上了空山,入了道观,成了俗家弟子,一同习武。可是,即便成了同门师兄弟,主仆身份仍旧根深蒂固在他的脑
中。
为此苏青卓受到了不少嘲弄,他也只能笑笑了之。年初时,叔父来信说有急事,他明白,踏出了空山,便会被尘世淹
没,便很难回到那一片祥和安宁的地方。所以,他不告而别,只希望青影能活的快乐自由。
思绪被杂沓的脚步打断,原本宁静的府衙突然像开锅的水,凌乱的脚步声中不时响起下人的呼喊声。
“大人……你衣服还未系好……大人……”
“大人……慢点跑……大人……”
“大人……你的鞋子掉了一只……大人……”
听着这些话语,苏青卓不禁莞尔:看来这么多年了,即便做了知府,彭长玉这毛躁的性子还是未改。他抬起头,望着
跑入视线中衣衫不整,只踩着一只鞋子的顾友。彭长玉扶着门框喘气,眼睛牢牢盯着他,好似看见什么稀奇,不愿移
开眼神。四目相望,一个眉眼含笑,一个瞠目结舌,只是夜雾落下,让两人眼睛都有些湿润。
彭长玉嗓音有些发颤,甚至不敢确定,只是重复的问:“青卓……真的是你么……真的是你么……你真的是青卓……
”总角之交,肺腑之交,他怎么可能忘记。
儿时嬉闹玩耍,少年时骑马奔驰原野,互相学着古人悬梁锥刺的可笑,结伴夜晚行侠仗义的夜晚……过往就像海市蜃
楼浮现在眼前,可是一别便是十年,十年茫茫,杳无音讯。看着眼前衣衫粗糙,面容萎顿的男子,怎能不让他悲从心
起。
苏青卓缓缓走上台阶,走到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十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爱哭,也不怕你的手下看
着笑话。你这一哭,也不知道你见着我是开心还是气愤,让我忐忑……”
话还未说完,彭长玉便一把将他抱住,两个久违的朋友紧紧相拥在一起。良久,彭长玉才松开手,笑道:“快进屋,
快进屋,晚上夜凉。你一路辛劳,怕是还未吃饭吧。”
“我留着肚子等着吃兖州知府府上的燕翅鲍鱼呢。”苏青卓笑着与好友一同走入屋内。
下人们赶紧跑过来将鞋子为彭长玉穿上,给他披上件外衣。两人走到厢房,待下人们收拾妥床铺离去,坐在桌前闲聊
起来。
彭长玉有些哽咽:“你这小子,当年丢下一句:十年后再聚便消失踪迹,人间蒸发。我和潘坤曾四处打听,却寻不找
你的踪迹,你有够狠心的。”
他看着低眉轻笑的青卓,看着他身上满是灰尘的道袍,心中难过:“你看看你,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伯父留下的钱足
以让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过上无忧的日子,为何要散掉家产,活着流浪的生活?你这个败家的孩子!”
青卓依然展眉,眼中却闪过一丝痛楚,喃喃道:“我和母亲只为能减少他的罪孽,能为他赎罪,那些钱我本一分也不
愿要的,只为了母亲能生活不辛苦,我才带着的。”
“困难时可以找我呀,为何要离开京都呢?”彭长玉不解问道。
青卓抬起眉望着他:“无论怎样,父亲是疼爱我的,哪怕他做了再多的坏事,看着父亲惨死眼前依旧让我痛心。心很
乱,没法好生活着,所以离开了那片伤心地,潜心学道,想忘记善恶。”
“这些年悟出了道理么?”
“没有”,青卓苦笑:“明知父亲罪孽深重,我却无法原谅杀害父亲的凶手,所以师父不肯收我,说我六根不净,没
有慧根,与道无缘。也是,像我这样放不下的人,如何规劝别人去放下舍弃呢?我也就只能是跟着师父身后,在博大
精深的道学中去感悟人生,去学会忘记。”他抬起头,轻叹口气,嘴角噙着苦笑。
烛光下,他的眉梢微微皱起,眼中的沧桑与迷茫若隐若现,可是嘴角的微笑却又那么淡定,好似看尽人间一切真善却
又苦苦挣扎在其中,交织的痛苦让人心碎。
彭长玉心绪翻涌,他记得儿时的青卓喜欢笑,他的脸上总是挂着自信的笑容,不似这敛眉之间的丝丝苦楚;他记得少
年时的青卓喜欢闹,哪有他哪就有欢乐,如今眼前沉默少言的人总是望着残烛出神,只是偶尔会轻轻说着怀念;青卓
已不是那个活力四射,一身锦袍的翩翩少年郎,眼前素色道袍的男子身上围绕着淡淡的愁淡淡的忧,就像秋夜凋零飞
在空中的枯叶没有方向。
一双手轻拍在他的肩上,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望着青卓淡然的眉眼,听见他轻声说:“不要总纠结在过去的苦楚中,
不要回忆过去,让我们都试着学会遗忘。我现在很好,相信我会找到指明灯,苦我一个就好,我不希望我的朋友纠结
在过往中,皱着眉头看起来会变老的。”
长玉一把抓住他的手:“青卓,别走了,就当这是你家,住下来可好。明日我便派人通知潘坤,让他快马来兖州一聚
可好?”
苏青卓笑了笑道:“我明日便启程回京都,骤时自会拜访潘坤的,听说他现在是穆将军手下的得力战将,未来的国家
栋梁,满朝最年轻的参将,我定会去将军府讨个喜头。”
“哼!还不是和以前一样蛮夫一个,整天只会打杀,斗大字不识几个,也就是对了穆元帅的脾胃罢了。”彭长玉鼻腔
一哼,不屑道。
这样子像极了在书院三人扭打一起时,长玉总是瘪嘴嗤鼻嘲笑:“你这个粗狂的莽夫,脑袋里面全是米田共的蜣螂,
狗屁不懂的笨蛋!”潘坤每每听见都会暴跳如雷,挥着拳头嚷嚷要打掉彭长玉的门牙。青卓便是那夹在中间挡口水挡
皮拳的角色,那时他只能左右劝阻苦笑不堪:“淡定,淡定……”那样的人生其实是多彩的,无忧无虑,欢乐自在的
。而如今孑然一身,孤苦伶仃,如同飘零小舟,找不到彼岸。
“青卓”,彭长玉摇了摇望着灯火出神的青卓:“在想什么?”
青卓收回心绪,看着挚友微微一笑:“我想起我们在书院的时光,想得出神了。真想早点见到潘坤呀,我想看看十年
光阴是否历练出一个神采奕奕威武大将军”。
“哼,一脸胡子渣,从不打理,你说能看么?”长玉冷哼道。
“胡子渣?”青卓疑惑道:“他以前不是讨厌不修边幅的人么?”
长玉摇摇头:“自从他被说成白面小生后便这般了,说是这样才更有男人味,更能折服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