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洛阳七公子皆是男儿。
苏洛则是苏水纹混迹江湖(包括青楼)时所用名|||,若非用了假名,加上当年在老祖宗膝下,得堂中上下齐心护短,
又如何能瞒了老爷子多时?
当年洛阳狮子园中,世家臣子、帝女王孙一处习耍,这七人年纪相仿、臭味相投,书堂乐室、马场猎苑一起打混,天
子脚下倒是个个混出了天下第一的名声。
易容改装第一自然是朱颜寞。凌任,诗赋文章第一。轩辕纪,兵法骑射第一。轩辕名,统筹谋略第一。
苏洛,书画第一。其师玄音道长曾对苏老爷子道:“此子天分甚高,兴趣亦广博,但若能摈除杂念,专心修习武功或
医术,恐天下无人可望其项背。”这句话是得打折扣的。因为魏长风也是天下第一。
人道魏长风风流第一,其实论风流还比不过苏洛,称风雅比较合适,真正第一的是他的武功。昏鸦山庄十数任庄主数
百年功力集于一身,万人收集的千种武功秘籍任其选学,刀剑鞭枪样样精通,却已经到了摘叶飞花,甚至运气于无形
、无需任何外物的境界。少林方丈寂缘与他交过手,三招认败,只道深不可测。
人不敢道舒剑翎容貌俊美第一,人只道舒剑翎博闻强识、好管闲事第一。的确也名副其实,原是自己出门去管闲事,
现在只需坐等麻烦事上门。但外人不知的是,他的别扭更是天下第一。在家同舒老爷子别扭,出门看啥不顺眼便同啥
别扭,来昏鸦山庄则专同魏长风别扭。今年看是稍稍收了性子,却全别扭在心里了。
年少荒唐、青楼梦好,赤子心性、长剑光寒。待少年长成,皇命家业,男儿担当,渐自各奔东西,一年难得一聚。
嬉笑无忌,座次随心。轩辕名和朱颜寞不疏不离地坐在一起,桌底下暗自勾勾小指,蹭蹭大腿。苏洛自然紧挨着寒千
夜,夹菜添羹,看顾殷勤。连轩辕纪和凌任也说到一块去了。
魏长风看在眼里,心中挠痒,方才带着剑翎坐下还不曾好好叙话,江南塞北各大掌门就前来敬酒了,只好松了剑翎的
手起身回敬。
终于酒过三巡,杯盏消停,也想给剑翎夹个菜吧,又记得他有那么点小洁癖,再去拉他的手吧,八成要被甩开的。直
至宴散,只一路行来嘘寒问暖罢了。
只忙着填饱肚子,杯盘狼藉却不曾尽兴,众人移步歆兰涧以为曲水流觞。
凌任操琴占了上游为令官,定下规矩曰:“每令吟一物,此物每句都须提及,每句必用典,犯忌则罚三盏,”置酒盏
于涧中,拨弦出令道:“第一令,剑诀。秦王剑,威神显,易水一别隔世缅。”
曲住觞盏流至剑翎面前,剑翎取盏饮之吟道:“龙泉剑,寒光潋,尘中夜夜气冲天。”
“天”字才落,轩辕纪叫道:“错了平仄,罚!”凌任一连飞掷三盏,剑翎一一接过叹气饮下,居然是仄韵,疏忽了
。
魏长风道:“这一盏后接着不拘平仄才好,你那里翻的仄韵憋死人!”
众人附和,凌任笑笑点头,复置一盏于涧中。曲停,苏洛接了:“凄凉剑,羁泊年,风雨青楼自管弦。”
“佳人在旁,你还惦记青楼么?”轩辕纪说笑道。
“此青楼非彼青楼也,何况青楼自管弦,与我何干?”苏洛闲闲应对,心中却不免道,好在千夜未与他对面,未必看
清了他说的什么。
凌任瞪了轩辕纪一眼,意为声东击西可也,切莫失的。
接下去一盏魏长风接了:“倚天剑,乱世殓,宁负天下负我免。”
然后又是舒剑翎:“玉女剑,古墓掩,静如处子动翩跹。”
而后轩辕名:“双龙剑,精光翦,飞沉殁久锋芒潜。”
魏长风:“埋金剑,壮气敛,月华空照秦淮殿。”接到这里魏长风不免腹诽,自己和剑翎中奖频率也太高了吧?且那
轩辕纪与凌任眉来眼去分明有预谋,于是道:“换人!换人!”
“还怕我诈你喝酒不成?我蒙上眼睛可好?”
“你蒙上眼睛有何用?”魏长风向守在亭边的魏仲道,“去唤个乐师过来。”
不一会,魏仲带着一位绿衣女子过来,荷叶边的裙摆随风拂动,袅袅婷婷,端方秀丽,竟是徐州江家江彩凤小姐。
“魏庄主、轩辕公子、十三殿下、凌公子(至今识得凌雅儿的女儿身的人不多)、苏公子、舒大公子、朱公子、寒少
宫主。”
洛阳七公子难得集聚一堂,一轮顺顺当当叫下来,众人很是叹服。江小姐点了头,大大方方占了凌任的位子,低头试
弦,只等凌任置盏出令。
“四季令,按春夏秋冬走。太匆匆,岁月如风,春雨又来钱塘东。”
剑翎再次中奖,饮罢接:“湿了落花和泥葬,碎了梦潭散萍踪。”
凌任置酒又出:“荷花弄晚风。”(魏长风之风)
拨弦有余音,那酒盏悠悠又到了魏长风面前,不是失了地利,却是依旧失了人和,翻手一招,酒盏便乖乖朝自己来了
。
魏长风饮得痛快,接令吟道:“暮色笼舒城。”(舒剑翎之舒)
凌任继续:“山风解释秋来意。”(魏长风之风)
还是魏长风:“宿鸟嘤咛北去程。”(鸟有翎)
凌任:“暮雪劝人归。”
朱颜寞接:“晚晴邀月饮。”
凌任:“恩恩?怎么成对联了?”低头沉思半刻后出句,“雨后……乌鸦停树上。”(昏鸦山庄之鸦)
魏长风、舒剑翎大汗继无语,寒千夜满脸疑问,苏洛撑着一本正经把那句子向千夜又念了一遍,二轩辕笑翻,朱颜寞
倒地抽搐不已,江彩凤强自隐忍收弦时才未颤了手。
“哎哎哎,轩辕纪,杯子到你面前了!”
“咳咳”轩辕纪饮了酒清了清嗓子,“云中……彩凤落谁家。”(江彩凤之彩凤)悠悠地念着“彩凤”二字,瞥一眼
江小姐,又往魏长风那儿飘了一眼。
江小姐顿时羞得满脸通红,魏长风则慌忙去看剑翎,舒大公子正襟危坐,不为所动。
苏洛算是明白他俩搞什么鬼了,接了盏随口续道:“流觞谁把相思赋,孤盏沉吟但为君。”
“众口联诗,何来的孤盏沉吟?”朱颜寞故作呆问。
“在座九人,扣掉双双对对,必有人成单啊!”轩辕名忍不住出声,明摆着将凌任和轩辕纪送做堆。
笑看那两人一阵猛咳,轩辕名复对朱颜寞道:“我们去云荒台听雨。”
云梦台乃是一水帘小榭。榭顶筑高台,台上琴桌卧榻齐备,弄弦观月最佳。台下挂水帘,从小榭四围泻下,四面水帘
薄厚丰涸皆可调控,拟飞瀑、做流泉、为落雨,宗铮叮咚,别有声趣。
朱颜寞一声轻斥,于是两人牵手离场。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苏洛意味深长,又回头对千夜深情道:“我们去玉侯泉赏鱼。”
玉侯泉也是个绝妙去处,水清见底,锦鲤如花,旁边就是苏洛千夜两人的客房。千夜瞪了苏洛一眼,两人也自顾自地
离开了。
舒大公子也坐不住了,一言不发,起身欲走。
“剑翎……”魏长风自然跟了上去。
“江小姐,不如我们也去那边坐坐?”凌任施展开凌家惑心勾魂三十六式,虽一心扑在魏庄主身上却不曾得到半点回
应的江采凤无奈点头。
“你们也抛弃我了么?”轩辕纪隐藏着对江小姐深切的同情,伤心地问道。
“自己一边凉快去哈!”凌任一边护着江小姐,一边回头用口型对轩辕纪道。
“剑翎、剑翎……”
“噗通!!!哗啦啦!!”魏长风拥着舒剑翎走到林涧边假山下暗处忍不住欲偷吻,叫舒剑翎一巴掌拍水里去了。
“剑翎~”魏长风满腹委屈地从涧里爬起来,幸好无人得见。
“酒醒了没?酒醒了再出声!”不理会身后全身湿透的魏长风,舒剑翎加快步子回梧园小筑去了。
“饮了六盏,你怎么就不醉呢?”魏长风暗自嘀咕。
“唉唉,只剩我了么?大家都走了,我玩什么啊?”凉薄夜色中轩辕纪拨着凌任留下来的琴悲凉吟道,“长风一朝舒
翎羽,老子光棍三十年啊!”
……
第二日,凌任、轩辕纪会首,抓了魏仲来问:“怎样?昨晚你家庄主和剑翎成了没?”
“嘎?”魏仲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尴尬道:“这个我不晓得。”
“早知道昨晚就该全程跟踪,唉唉。可惜我牺牲小我,完成大我,陪伴江小姐去了。”
“你还叫我一边凉快去呢!就我俩那轻功,要是跟上去,那两只必要发现的,更没戏了。”
“早知道你就该去陪伴寒少宫主,让苏洛去偷窥。”
“苏洛?!那厮就算窥得了,也必不会告诉你我。”
“唉唉!”
“额,庄主房里都是小月儿在伺候,梧园小筑则是小燕儿。”魏仲想了想还是招了。
“那快去叫了来!”
“昨晚庄主和舒大公子都在梧园小筑歇下的,舒大公子醉了酒,回到小筑便晕了,倒头就睡。庄主弄得一身湿,沐浴
过后睡在屏风隔间了,”小燕儿眨眨眼睛补充道,“没有特别的动静。”
“你不是说那酒里加料了么?”轩辕纪很是失望,阴沉沉瞪向凌任。
“加了啊!”凌任也百思不得其解。
“那怎么没用?”轩辕纪托下巴。
“对苏寒和你大侄儿那两双不是有用么?那么早离场。”
“那是!”轩辕纪极度嫉妒,“难不成那两只体质特殊??”
“呼呼~,不晓得。对了,那药遇冷水便醒了。”
“啥药啊,也太小儿科了吧?”
“长风弄得一身湿,难道是掉水里了?剑翎??估计剑翎体质特殊- -~”
“就不能弄点真材实料来?”
“你敢真对他们下烈性春药么?不说怎么让他们发觉不了的问题,反正迟早都会发觉,苏、寒和你大侄儿那两双,心
情好的话当做情趣便罢,剑翎那性子,不乱剑砍了你他跟你姓!!”
“那怎么办?唉唉~嗯~苏洛还欠我几卷美人图呢!置之死地而后生,嘿嘿!”轩辕纪一个响指计上心来。
……
“累死了,不带这么操人的!千夜千夜,给我揉揉肩。”一连画了三个时辰,十二张美人图出炉,苏洛腰酸背痛手抽
筋。
“都米让在乃小情儿面前画乃那些老情淫,乃该偷笑了。”轩辕纪不擅腹语,龇牙咧嘴道。
“十三殿下说的什么?”千夜一边给苏洛揉肩,一边微笑着问。
“他说他不想再混青楼了,问我怎么追到你滴?”合伙欺负千夜听不见啊,苏洛很是惭愧。
“王爷如此玉树临风、仪表堂堂,还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人么?”那日苏池二人王府中求药之时,寒千夜却还在桃花雪
洞寒玉床上不省人事,自然不晓得这三角曲折。轩辕纪听言恨而无力,惟苦笑而已。
“好了没?好了没?”凌任风风火火进门来,“好了让人送去城里墨香斋裱起来。”
“等着,还差一张啊。”
“还要画谁啊?除去这三朝王族、四方世家、五岳名门十二美人,我可胸中无竹了。”十二美人中,外庄客房住了三
位,城里客栈住了四位,一说是替魏庄主求像,便都欣然应许。剩下五位,但凭从前残留的些许印象罢了。
“我晓得了,当然还要画上剑翎啦。”
“嘎?”
“这天下美人剑翎居第二,谁人敢称第一啊!”凌任抱肘歆叹。
“此言差矣,吾以为剑翎十七岁之前可称美,之后天下第一美非天下第一池大老板莫属。”轩辕纪沉不住气了。
莫非十三殿下竟也钟情池忧潞么?寒千夜不免往苏洛面上飘去一眼,再如何情人青眼,自己也是比不上池忧潞的,只
盼情人多看几眼罢了。
苏洛只是微笑:“呵~情人眼里出西施,又有什么可比的?别叫长风剑翎听去了。”
“你们皆是局中人,我这旁观者才有资格评判。”凌任自负道。
“哼!废话不多说。苏洛,你快点画来。”轩辕纪铺开一张画纸,用玉镇压好,翻掌请笔。
纵横勾点,浓淡渲染,不过片刻,寒梅支离,剑翎疏狂,跃然纸上,黑白分明而已。凌任将之与绿宫扇金步摇的十二
位婀娜美人对比来看,啧啧叹道:“果然全都比下去了。”
“在你眼中,男子和女子自然是不能比的。”轩辕纪嗤道。
“难道在你眼中不是如此?”凌任斜眼反驳。
“我眼中惟一人而已,却不关男女。”轩辕纪本不是张扬之人,遇上凌任却总忍不住将自己对池忧潞那点心思爆出来
。
“真是难得啊,愿你早日抱得美人归。”凌任很是真诚地道,待画墨稍干,便小心收了交待下去。
两天后,当舒大公子推门而入时,十三卷美人画轴赫然铺放在了魏庄主书房的案上。舒剑翎貌似并未介怀,一个旋身
歪在座椅上,执卷展开,细细评赏,多年不见苏洛手笔,比当年却是荒废许多,哼~必是轩辕纪与凌任撺掇的!
那头魏长风已经惹上了麻烦。一大早才出房门,便听得门外一声佛号,少林方丈寂缘已在门口候着了。
“大师今日起得早啊?”魏长风颇为诧异。
“贫僧是受人所托,还请魏庄主这边叙话。”
“嗯?”在我自己家里还要躲什么?魏长风见寂缘大师难得露出着急的神色,望反方向望了一眼,只见武当掌门卓青
锋和千蛇岛岛主赫连昭迈着疾步望这边来,两人皆是极具分量的武林前辈,虽是并步齐趋,那脚下却隐隐有争先恐后
的味道,看起来古怪极了。
“魏庄主,请。”
寂缘大师明显是要带自己避开他俩,魏长风也不作难,同寂缘转到廊脚一处僻静的茶室。
只怕卓青锋与赫连昭迟早找来,寂缘也不喝茶直接道:“贫僧也是头一遭做媒,不晓得要如何开口,但欠了别人一个
人情,便是护国大将军司马司马睿的小女儿司马如眉。她道魏庄主当是记得她的,去年年秋凤凰山丹枫林。”
“……”做媒?卓青锋与赫连昭也是来说媒的?魏大庄主哭笑不得,三年前的旧戏如何今日又重演了??
好不容易推了那个精明的老和尚,魏长风又避着卓青锋与赫连昭躲进了书房,吩咐小月儿不许对人透露,就道他出庄
去了。
剑翎听他进来,也不看他,只冷声道:“却不知魏庄主看上了哪位美人,打算何时上门去提亲?”
“啊?!”魏长风却没有听明白,“提什么亲哪?”
“来来来,三朝王族、四方世家、五岳名门十二美人,苏洛画得辛苦,魏庄主可不要辜负这一番美意啊。”剑翎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