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制义务教育之后的利弊是什么,箫和这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原来上帝是真的不掷骰子的。
他当晚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宋凯,宋凯说:“恭喜他!”
箫和说:“恭喜你个蛋。”
宋凯拿起数学书就往他脑袋上轻轻扣去:“不许说脏话!”
箫和暴跳如雷,“不是脏话!是人体器官!”
宋凯撕下手边的卷筒纸塞进他的嘴:“人体器官也不行!”
箫和怒视他,吐出嘴里的破纸片往他手臂上揩脸:“脏死了!”
宋凯哈哈大笑,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箫和卷起下午画的汽车往他嘴上敲:“本来想送你的,现在你给我吃下去!”
奈何宋凯比箫和高一个头,站起身硬是把人压在凳子上,而后夺过画,展开来瞧。
瞧了一会儿又看看箫和,问道:“这是楼下的车?”
“恩,”箫和往边上挪了挪示意宋凯坐过来,“随手画的,很草,用的2B。”
“不然呢?”宋凯坐到他身边笑道:“线条僵硬的很,不过有个雏形,你喜欢画画?”
箫和摇摇头,又点点头,想了片刻后说:“不喜欢,但就是想画,两者没有必然性,你不要找因果。”
宋凯说:“哦。”
这一声哦的恰到好处,把箫和想继续说的话给堵了回去,于是陪着他看了一会儿,就重新回到作业本上,继续耕耘。
开学后的摸底考箫和考得比期末还好,谁想他爸妈送给他一支笛子做奖励,说是有空就吹吹,中考能加分。
箫和这次总算认清了现实,瞒着他们把笛子塞进床底,还好初三都是早出晚归的,也不用和他们交代。
下半学期的第三个礼拜,箫和盼望的事情总算来了,他努力了几个月就是为了能挤进直升考的名额,每个班取前十五名,而且必须在年级一百五十名内的。
箫和因为有两个成绩进过这个名次,屁颠屁颠的就跟着班上几个好学生去考了。
这是挺光荣的一件事,从小到大没中过什么大奖,只要成绩好他爸妈就不会多管他,于是他便把这当成了大奖中的特等奖。
宋凯说,运气好也是一种本事,箫和也同意,他说这是情理之中却又出乎意料的惊喜。
不过宋凯没去考试,因为学校里给了他一张保送市重点的名额。
直升考因为是百里挑一,所以题目很难,箫和考完后把握最大的是语文和英语,最担心的是数学。
宋凯帮他看了看题,拍他脑袋问,“你当年是怎么拿的奥数第一名?这不都奥数题么?”
箫和咬牙憋着脾气,用脑袋捶墙:“那是杨氏三角定理,移库二进二退,我会做,但是来不及写完。”
宋凯不愿激他,把抄来的题目捏成团扔进垃圾桶,准备带他去吃饭:“算了,没写完也有过程分,公式写了吧?”
“写了。”
“恩,走吧,请你吃饭。”
“不吃盒饭。”
“恩,汉堡包?”
“好。”
于是两人又去了一趟肯德基。
箫和站在收银员前面有些吃力的看挂在上头的图版,宋凯见后面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就赶紧问他吃什么?
箫和就是性子慢,墨迹了一会儿才道:“原味鸡套餐……不,儿童套餐吧,要送玩具的。”
宋凯:“……”
宋凯端着盘子跟箫和去了老位子,箫和吃薯条问他:“你的保送是去哪儿?”
宋凯把番茄酱包沿划痕撕开,接着取下可乐的盖子倒在上面,漫不经心的回答:“南模的,不过我想考上中。”
“哦。”
箫和心里骂他,你怎么不去市三女中。
宋凯知道箫和又嫉妒他了,于是把自己的鸡翅递给他:“给你吃。”
箫和说:“应该的。”
宋凯心里骂他,你怎么不把骨头也吃下去!
两人表面平静,内里各怀着鬼胎,吃的却都很尽兴,所以说时不时的没心没肺一下,或许也是必要的。
第8章
经过这几个月的来往,箫和在宋凯心里的阶级地位有所提升,一下便成为了朋友,宋凯也开始愿意拿真心对他。
他发现箫和是个好人,而且会跟他讲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情。
比如麦田怪圈的故事,外星人会用无线电波和地球人通讯。
又比如尼斯湖水怪之谜,他会说成是长颈龙的逆袭。
侃天侃地没有结果,吃完东西出店门准备回家,可谁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陈曦。
箫和本就有话要跟他谈,现在陈曦正巧在他们眼前经过,还跟着一个熟面孔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箫和认出了那人是谁,立马翻了脸,想要冲上去把陈曦给叫出来。
宋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拉住他胳膊不放手,问说:“你想干什么!”
箫和说:“那是阿飞!陈曦怎么能跟他在一起!”
宋凯不知道箫和在说什么,直以为他的少爷病又犯了:“陈曦不是你的所有物,他和谁交朋友不应该征得你的同意吧!”
箫和没察觉宋凯语气里的不快,反而更加大动作的挣扎起来:“那也不行!他这会学坏的!他是我朋友,也是你的朋友,朋友学坏就是不对,你不能见死不救!”
宋凯一巴掌按住比他矮一个头的箫和脑袋,凶道:“他们抽烟喝酒打架了?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坏人?”
“那人小学五年级就偷东西,偷东西的都是阿飞!阿飞没好人!”箫和从小就是被一竿子打死的道理教育成人,认定什么就是什么,按薛定谔的话来讲,“要么死,要么活,怎么可能不死不活,半死半活?这与我们的日常经验严重相违!”
“你到底管不管?”箫和皱着眉看宋凯,他要是不管自己也得管。
宋凯不理他,走上前和陈曦打招呼,“出来玩啊?”说完之后看看陈曦身边的男生,招手说了声好。
箫和走到他身边拧他胳膊,满眼的愤恨之情溢于言表,然后转向陈曦问:“你怎么在这里?”
陈曦被他们俩吓一跳,“我跟同学去买点东西,你们今天又放假?”
宋凯点头说:“今天他们直升考,学校放半天,来买什么的?”
陈曦从口袋里掏出张纸给他:“明天开班会要用的东西。”
箫和不客气的抢过纸看了眼:“不能放学来买吗,逃课出来的?”
“不是逃课……”陈曦知道箫和会想歪:“我是体委,下午两节体锻课我才出来的。”
“那还是逃课!”箫和义正言辞的说,又指指另外一人,明知故问道:“他谁啊!”
陈曦也不知道该怎么答,想了想说:“……你真忘了?”
箫和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抓奸的,嘲讽道:“忘了,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记那么牢作甚,谁啊!”
陈曦有点蛋疼:“朱琪啊,就小学大我们一届的那个。”
“就那个扒手?”箫和当着人面说出了真相,“你怎么跟他走一块儿,陈曦你学坏了!”
“额……”陈曦看朱琪的脸色有些难看,只好打圆场:“人老早改邪归正了,你别这样说行么。”
箫和满嘴不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知道他现在还偷不偷了,你身上钱可得放放好别……”
“你烦不烦!”陈曦算得好脾气,也是第一次对箫和吼出声,可是吼完又有点后悔,摸摸鼻子,对朱琪道:“我们走吧。”
箫和被吼得一愣,还没缓过神来的当儿,陈曦已然带着朱琪走远,他站在原地眼眶红了半圈,胃里一阵翻腾,想吐。
宋凯被晾在一边想说话,拍拍箫和的背安慰:“你放开点心吧。”
箫和抬手抹了把眼睛,也冲宋凯吼:“去你个蛋!”
宋凯摸他脑袋说:“不许说脏话!”
箫和偏不:“去你个蛋!顶你个肺!”
宋凯掐住他的脸皮:“不许说脏话!”
箫和被掐着掐着就哭出来了,几近丧失控制力的冲宋凯大喊:“陈曦从没骂过我!”
“那也不许骂脏话!”
箫和踩他脚:“你烦不烦!”
宋凯把脚往后挪开一步,然后两手都去掐他脸:“你骂我烦我就没哭,你羞不羞!”
“那能一样吗!”箫和也伸手掐他脸:“快放开我!疼死了!”
宋凯放开手拍他脸,说:“你不讲道理,还骂脏话,疼也活该!”
箫和又想骂人了。
宋凯问:“现在回去吗?”
箫和捂着脸哼道:“随便你!”
“那就回去了。”宋凯拉起箫和胳膊走。
箫和在大马路上被拖了一阵,就想讲故事。
他说:“朱琪不是好人,小学五年级在小卖部偷东西被抓,然后学校处分,留级,小学就留级,长大还有什么出息。”
宋凯说他肤浅,出息是什么?能当饭吃吗?
不能。
于是他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小时傻帽,大器有成。”
箫和觉得宋凯话里有话,是在骂他,“你说我中庸?”
宋凯食指摇晃:“你连庸字都达不到边。”
箫和便一巴掌往他后背拍去:“老祖宗的脸给你丢尽了。”
宋凯不说话,装深沉。
可惜十四岁的孩子能深沉到哪里去?
箫和乐了,依样画葫芦谁不会,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大家深沉。
俩人深沉的回了家,深沉的没说再见,深沉的晚上不约。
宋凯叫耐得住寂寞,可箫和耐不住,等到半夜十一点,宋凯屋的灯没关,箫和就拿望远镜去偷看。
他觉得自己有点变态,不过现在也只有变态能让他开心。
宋凯也没睡着,躺在床上看天花板,脑海里除了英语单词理化公式就剩下箫和的脸。
俩人的感情什么时候从同情变成友情的,他也说不清楚。
反正这样挺好,箫和是个好人。
可箫和就郁闷了,这星期到周末,陈曦没给他一个电话,也不说是什么意思,消声灭迹那套玩的得心应手。
眼瞧着两人的朋友要做到尽头,箫和实在忍不住就给他拨了个电话,陈曦那头正在上课,他爸给他请的英语老师上门授课,陈曦听到是箫和,想了想就说自己待会儿打给他。
箫和很凶的骂:“如果你不打来我们就真的完了,朋友没得做!”
陈曦也舍不得箫和,一个劲说一定一定。
但是箫和还是很火大,挂了电话就打算亲自上门去找,叫上宋凯。
宋凯推着自行车走到他楼下,见人下来,拍拍后椅让箫和坐。
箫和跨腿坐上后椅,两手搭在宋凯的腰侧,少年便踩起脚踏板,链条与轮子摩擦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有种老爷车的错觉,行的一路箫和心惊胆战。
箫和说:“你哪来的自行车?以前没见过啊!”
宋凯不敢说话,手把着车龙头死紧。
箫和歪过脖子看他眼神,猜出是个初学者。
“……不然我还是下来走吧,”他完全打了退堂鼓,即使两人关系再好,拿生命开玩笑这一点也不好笑,“虽说不远但当中还隔了条马路……安全第一。”
说着就要跳下后座,哪知宋凯回头虎眼瞪他,把人扯回原位:“你要死了我一命赔一命,给我做好!”
箫和被他一拉,本是搭在腰侧的手一下环住了他的整个腰,脸嗖的就红了,忘了刚才想说的词。
宋凯依旧我行我素,紧张归紧张,但面子是要的。
“我上周在隔壁大学操场上学的自行车,今天第一次上马路,你得帮我。”
箫和想说凭什么,只是那话刚到嘴边,却又给咽了回去,转腔道:“恩……”
宋凯又说“这辆自行车是二手货,我爸二十五块钱旧货市场买来的,说是等上了高中再给我买新的,所以我必须学会骑。”
箫和把脑袋顶他背上钻,示意他别说了。
他问:“你学了自行车,我怎么办,以后不跟我一起上下学了?”
宋凯愣了半晌,自行车一路摇晃着骑到路口,对面就是陈曦家。
“那我平时不骑,周末出去踢球的时候骑。”
他想了半天才有这个主意,也觉得可行。
箫和听了继续拿脑袋钻他后背,也没说好。
陈曦家住在十二楼,宋凯把自行车停到车棚下,刚想离开,没想后头有个老伯追了过来,口中还喃喃:“停车费!一小时一块钱!”
箫和没想到大楼看上去气派,大楼下的车棚也更是气派,自己小区从不收停车费,哪有这道理?
于是据理力争:“就停半小时!不给钱!”
“不给钱就把车扛走,不然叫保安来!”老头泼的很。
宋凯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于是准备掏钱。
箫和却一把拦住他,把宋凯往大楼的铁栅栏内推,自己和老伯交涉:“我们只是来找同学的,学生哪来的钱?”
穿着老旧衬衫的老伯捧茶杯琢磨,“那也得给一半,不然你告诉我去几零几,我找他们要。”
箫和回答:“考虑考虑!”
于是这考虑着考虑着,一楼电梯来了。
宋凯还不等老伯反应过来,拉着箫和就往电梯里钻,两人按下电梯门,上去了。
老头看着眼急,威胁就说要把他们自行车扔了。
箫和可不想赔了夫人,临走前还不忘随便编个号码抛出橄榄枝,老头真信了,在纸上记了一笔,箫和在缝隙里哈哈大笑,骂宋凯坏。
宋凯说:“你才坏,不过这的确太贵了,五毛钱能买一粒可乐糖,等等出去给你买。”
箫和更乐了,掏了掏衣袋,又翻出五块:“我这儿能买十粒,不然我们一人五颗。”
“恩。”
第9章
两人乘电梯直达陈曦家门口,大楼里光线不足,白天没开灯,昏昏暗暗的。
箫和说:“等等我去敲门,要没有老师我们就冲进去,你压住陈曦的头,我压住陈曦的手,怎么样?”
“……你是去干嘛的?”宋凯歪着脑袋问,“难道不是来和好的吗?”
“当然不是,是来打架的。不然叫你干吗?”箫和一脸理所当然的说,然后走到铁门前,摆了摆把手。
“妈的上锁了,那我估计老师是走了。”
宋凯有一瞬间觉得他才是流氓,拍开脏手转而客气的敲门,大声问:“请问陈曦在吗?”
门里面有嗒嗒嗒的跑步声传来,接着门开了,陈曦着睡衣出现在门内,没想到宋凯也会来。
“你们说好的?”他拉开铁门把人放进来,然后又跑进屋里把作业本放放好:“午饭吃了吧,我这里没东西的。”
箫和霸道的跳上他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没人找你吃饭,识相点的赶紧坦白,不然打死你丫的!”
陈曦:“……”
宋凯赶紧把人拉下床,受不了的低吼一声:“给我规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