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终于拿到了。
把掌心的东西炼化成一丸红丹，收进怀中。
他总说血淋淋的东西吃着恶心，现在炼成个丸子，看他还有什么抱怨的。
今晚月色很好，如果在灵气之地沐浴修行，道行肯定会大有精进。
唉，可惜我没有这个好命，还要千里送丹心。
两个时辰赶到三百里外的永州城。
整个谢府静悄悄的，府里西南角的默香阁一片漆黑。
阁里的一扇窗户未合上，微风轻抚着满屋的白帏飘动，我伸手挡开直往脸上扑的布条，朝里间走去。
“哈啊——”
精雕细琢的黄梨木床微动，一只在夜色里也莹白如玉的手撩开床帏，他的眼角还朦胧着哈欠打出的泪珠，丝质的里衣随着起身的动作滑下肩膀，露出半个白皙的胸膛，简直就是在引人犯罪。
不自在的移开眼睛。心里暗自唾弃，这幅样子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了，我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想流鼻血一点长进都没有？
“今天怎么这么晚？”温润的声音如落入玉盘的珍珠般清脆婉转。
“去了远一点的地方，附近死太多人，不好下手。”我斜着眼坚决不去看那白的直晃眼的胸口，掏出那颗红丹偏头递过去。
“好臭，你不要过来！”
“你！”我无奈，不过又忘了处理身上的血腥味而已，你嫌臭有本事就别吃我给的东西啊！
退后一步把丹丸扔过去，如果不是人心只能保存三个时辰，我能这么火烧火燎赶回来连善后都忘了吗？
“咦……你倒是会想办法。”他拿捏着红丸，看了看服下，“就是味道还是一样的恶心。”
“你要是想吃红烧的也行，只要不怕露出尾巴。”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明明是只狐狸，却跟人一样不喜生食，难道做人做久了连本体都忘了？
“唉……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不吃这恶心玩意。”
其实只要你化做原形，与我一同回山中修炼，不出两百年即可重塑人身，哪里用吃这个东西维持人形，徒增杀孽。
奈何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我轻咳一声，问他：“你准备待到何时？”
“何时？呵呵，我倒是想同谢郎待到白头偕老之时啊……可是那婉娘着实碍眼！”
白头偕老？那谢臻才二十有四，这中间有约莫五十年的光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一颗人心……老天，我还得再杀一万多人，不知道会不会罪孽太深遭雷劈死。
“要不要我帮你杀了她？”反正要杀这么多，也不差这一个。
“不要动不动就杀呀杀的，一点脑子都没有，此时她若是死了，谢郎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念着她？”他不屑的哼了声，“我就不信凭我九尾雪狐的魅力，还得不到区区一个人类的心。”
你要说大话说就好了，干嘛还对我用摄魂眼害我差点没口水哗啦的压倒你？你的魅力无边我三百年前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就已经领教了，那个人类绝对逃不过你的手掌心，所以你快点玩完，我也好回山上专心修炼。
“时候不早了，我要再补个觉，你走吧。”他吃饱了一个哈欠又躺了下去。
我从房里出来，打算趁着大好月色补一下灵气。
奔波了大半夜，又耗费灵气帮他把人心炼成丹丸，我就算是妖也禁不起这般折腾。
城外平山倒是个好去处，化作原形吸收月之光华，转动内丹慢慢把其变作灵力流转全身。直到天边出现一丝曙光，才恢复人形，找了间破庙睡觉。
谁说妖就不用睡觉的？在他没受伤之前，我可都是一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现在每晚上得去给他找人心，只能白天补眠。
待一觉醒来已经是申时，肚子饿如雷鸣，收拾收拾进了城。
虽说永州城里出了个杀人剜心的狂魔，但是白天的街市还如往常一般热闹。跟着人流进了玉斋楼，吃遍大街小巷还是这里的东西最能下口。
找了张临窗的桌子坐下，跑堂已经认识我，主动的问我是不是还来那几个招牌菜，见我点头，提溜的跑去报菜。
窗外的传来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一列持刀的侍卫跑过。
“看看，衙门开始戒备了！”左右的食客开始纷纷议论。我凝神，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将整个玉斋楼的声音流入耳朵。
“戒备有个屁用，还不是照样死人……”
“听说呀，这作案的不是人……”
“谁说的，昨日就没有死人，那剜心狂魔铁定是怕了……”
“周兄，你初到此地不了解，永州最近不大太平啊……”
“来来来，继续喝……”
……
“那寒玉冰棺可是件宝贝，尸身放进去永远都不会腐坏，当年太宗一个宠妃死了，就是用它放了三十多年，然后一同葬入皇陵里……”
寒玉冰棺？听到熟悉的名字我不禁好笑，那不就是两百年前跟他去天山，他觉得好玩用天山千年寒冰做出来睡觉的玩意？后来不知道怎么流入人间，被无知人类抢来夺去，引发诸多血案。
不过，这倒真是个好东西，如果有了它……
当下唤来跑堂结账，临出门与一进来的食客擦肩，不知为什么身上兀的起了个寒战。回头看一眼，是个风尘扑扑的剑客，身后的剑如同他的人一样满是尘埃，却难掩锐利之气。此人有点来头，以后碰见了要小心点。
第2章
寒玉冰棺并不难找，难的就是怎样把这么大的家伙搬去几百里外的永州。
思量到最后，把冰棺凿下一大块，做成个匣子，缺了一角的冰棺也失了永保尸身不腐的作用，免得又招来血腥，真是一石二鸟之计。
回去的路上顺便多弄了几颗人心，炼化成丸子，收进冰匣，这样我就不用每天都出去为他猎食，只要等他吃完了，再把匣子装满即可。
他拿到冰匣也很开心，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听说我毁了寒玉冰棺，又心痛的埋怨我几句。
炼化那三颗人心确实花费我不少灵力，但是这样一来，他容易吞服，带了我的灵力的丹丸对他的恢复也有好处。区区一点灵力算什么，哪怕是这条命给他，我也毫无怨言，只要他开心就好。
离开默香阁，我去了谢臻的房间。
谢臻与谢夫人同床共枕睡的正酣，一条手臂还枕在婉娘颈下，亲密无间。
看来他要得到他的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让我帮帮你好了。
手指轻动结印，元神破身而出，进入谢臻的梦境。
梦境里烟雾缭绕，不知道身在何方。叫了几声谢臻无人回应，我化作他的样子，催动灵力把声音传开：“臻哥！”
谢臻依然没有出来，最后没办法，我又变作婉娘，叫了几声夫君，方才朦朦胧胧出现一方人影。看来，谢臻真的很爱他的夫人。
“婉娘……”谢臻穿破浓雾轻轻搂住我。
“夫君……”我忍住一爪拍死他的冲动，轻轻回抱住他，然后微微推开一点，对上他的眼睛。
跟着他这么多年，摄魂眼好歹也学了个皮毛，对付区区一个人类自然是没有问题，果然谢臻乖乖的看着我，眼里痴情一片。
我打了个寒颤，刚想化作那只狐狸的样子，谢臻的脸就压了过来。
活了几百年，除了趁那只狐狸打坐时偷亲外，还真的没有跟别人亲吻过。所以当柔软的唇瓣触上来时我愣了，等反应过来，该死的谢臻已经开始扯我的衣服。
看出不出来他平时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对着自己夫人却这么猴急。双手按住他直往下滑的脑袋，又对视他的眼睛，直到他被摄魂眼定住，才缓缓开口：“臻哥……”
此时他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了，只是听到声音，便愣愣的回道：“翰卿……”
翰卿是那只狐狸的字，他不喜欢自己的本体是九尾雪狐就得叫胡啊雪啊的，故作风雅的取了个徐瑞书，字翰卿，还不停的鄙视我的名字。其实胡生有什么不好，简单明了，我本来就是狐狸所生呀。
回过神，谢臻那厮又想将头凑过来。我索性放开了手任他亲，撇眼看着身后出现一张床。梦里就是方便啊，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随着他的趋势慢慢倒在床上，但是看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往下，我有点受不了了，虽然是要帮那只狐狸，但没到要把自己白白送给别人吃这种地步，赶紧撤了摄魂眼，再学着狐狸的声音媚叫一声：“臻哥～～”
谢臻一个激灵，看到我的脸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物事，然后眼前一晃，我已经被弹回肉身上。
房间里谢臻已经坐起来，仿佛做了什么噩梦，满头的汗水，他低头看着身边的夫人良久，才心事重重的再次睡去。
此番下来，看你还怎么心安理得的把狐狸当做兄弟。
我把此事告诉了狐狸，他也觉得是个好主意，本想自己亲自上阵，奈何身上伤未愈，若是元神出窍，靠人心维持的肉身很有可能会毁于一旦，只能叮嘱我一定要变作他的样子好好诱惑谢臻，点到即止，千万不能动真格。
三天很快过去，我带着冰匣出了永州城，很快就装满。
就是取第三颗心的时候碰着点小麻烦。那人在心口带了一道符，看来是有点道行的人给的，手被狠狠的灼伤一下，不过这样就更不能让他活着了，花些时间仍是把他的心取了来。
刚要进城时，身后徒然响起一声大喝：“妖孽哪里跑！”
第3章
我一惊，永州城里何时来了臭道士？把冰匣收好，我转身迎上身后之人，原来是那天在玉斋楼见过的剑客！
“大侠说笑了，这世上哪里有妖这种东西。小弟不过是看月色好，借一点粗略轻功赏赏月而已，大侠可别错认好人。”
“呸！你被老子师傅的镇妖符所伤，味道臭的十里外都能闻见，还敢狡辩！永州城那些命案可都是你犯下的？！”
“大侠既然是我界中人，自然知道，这世上妖怪多了去了，永州的命案可不关我的事，小的可是只安分守己的好妖啊！”原来那道符是他师傅给的，能伤到我，想必功力不可小窥，能躲就躲。
“放屁，你身上一股子血腥味，想必刚刚才祸害人命！管你是不是城中那只妖，老子一样要替天行道，收了你！”他二话不说，挥着那把其貌不扬却遮不住锐气的剑攻过来。
我催动内丹化出灵气为剑，堪堪接了下来，与他缠斗在一块。原来他作剑客打扮也不是伪装，他的剑术的确很好，要不是我多他几百年的经验，很可能就败在他手下。
很快我就占了上风，他见势打不过我，虚晃一招，抽身而出，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嘴里吐出一个咒术，祭在剑上，在空中划开一个阵势，向我袭来。
“乾坤伏魔阵！”看见熟悉的阵势我不由惊呼，接着怒气狂涌而来，“你跟路径天是什么关系！”
“老子师傅的名字也是你这畜生能叫的！”说罢趁我不注意，剑带着伏魔咒的余光划过我的右脚。
看着往外滴血的伤口，我彻底被激怒了。
好，好，好，新仇旧恨今天可以一起报了！
如果不是路径天那老小子多管闲事，狐狸怎么会被伤的连人形都恢复不了！
如果不是为了引开穷追不舍赶尽杀绝的他，我会丢下狐狸让他被谢臻救走！
如果狐狸没有遇到谢臻，他早就跟我回山里修行，怎会像现在这样靠吃人心维持人形，犯下滔天罪孽！
都是路径天的错！如今他的徒弟居然还敢来收我！
“路径天那老畜生在哪！”
“妖孽！师傅他老人家已经乘鹤西去，你休得侮辱！”
“死了？哈哈哈，死的好，那你师傅欠下的债，就由你来还吧！”
我长笑一声，运起内丹，手中的剑暴涨几寸，发动全身的灵力向他攻去。他的法术再好，也不过是个年轻人类，连路径天的三分之一也不到，在我一招比一招狠辣的剑法下苦苦支撑，不下百招我便能手刃他给狐狸报仇！
远处传来一声鸡啼打破了我的计划，天亮了！该死，再不回去狐狸就要化为原形！
“爷爷大发慈悲饶你不死！识相的滚出永州城，否则爷爷定要取你狗命！”收起灵力剑，我一个后跃离开战场，扔下这句话往谢府飞奔而去。
等我绕路回到谢府，天已经大亮，狐狸的房间外已经有小婢端了水跟早膳站着。
他在里面大叫：“我有些不舒服，你先放下吧！”
床上的人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在被子里，但被缝里还是露出一截毛茸茸的尾巴。我舒口气，唤他：“喂，起来吃东西了！”
他一下蹦了起来，手已经变作毛茸茸的爪子，耳朵也跑出来了，竖在脑袋的两侧好不可爱。我身上还有路径天徒弟的血，不想过去惹他讨厌，隔着屏风把冰匣扔了过去，然后运功让身上变得干净如新，可恶，除了右脚，肩上不知何时也中了一剑，那伏魔咒很是厉害，伤口没有一点愈合的痕迹。
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怕，如果不是早早抽身，到底鹿死谁手还真说不定。以后看到那小子，还是能避则避，反正他只是普通人类，不过几十年时间就化为黄土，我犯不着为一口气让狐狸处于危险之中。
哒哒哒的步声越来越近，他从屏风后转出来，身体已经恢复如初。
“啪！”我还没来得及调笑几句，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你想害死我是不是？明明知道我跟臻哥约好今日一早去踏青！若是让他们看到我的本体怎么办！”他知道门外还有人，用只有我们能听到的声音大声的发泄。
不敢想象被那些愚蠢的人类看到他的本体，他们会不会抓住他，把他做成皮毛领子？如果我回来只看到一具血淋淋的狐尸……心脏猛的收缩，光是想象他死了的样子，全身就涌起一种无法竭制的痛。
“对不起！以后我绝对不再离开你半步！”我退后两步，跌坐在地上，失神的说道。以后再也不会让他置身丝毫危险当中。不，人间对于现在的他太危险了！
“瑞书，我们回去！回去好不好？”
“回去？”他的眼睛微眯，碧色光华流转，“臻哥还没有爱上我，我怎么能让他跟那贱人逍遥快活！”
“生生……”他抱住我的脸，碧色的眼眸直望入我的灵魂深处，“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对不对？”
“对……”心中疼痛一片，其实你不对我用摄魂眼，我也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对，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愿意帮你做。”什么都愿意，哪怕是逆天，哪怕是要我这条命，我也会毫不犹豫，反正早在三百年前的初遇之时，它就已经是你的了。
他叹了口气，对我道：“等我陪谢臻过完这一生，就同你回去。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好不好？”
“……好……你叫他们进来吧，我走了。”
第4章
狐狸洗漱一番同谢臻出了门，目的地是城外广源寺。
春暖花开之际，永州城里的才子也蠢蠢欲动，相邀踏青斗诗会友，切磋学问。谢家是书香门第，又出了谢臻这么个状元知府，自然也少不了请帖。而狐狸捏造的身份是苏州落魄才子，也跟着一同前去。
天知道他有么的痛恨之乎者也，却硬勾着嘴角装出很欣赏的样子，跟着一起摇头晃脑，看的我都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