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和说着拿起书包就跑,也不等其他人和他说再见。
本来是打算给对方脸色瞧,可结局却是对方给他拌了个调色盘,这情况就叫吃不了兜着走。
陈曦以为箫和记恨宋凯,也没挽留,便跟宋凯说:“不好意思,他就这脾气。”
宋凯不以为意:“他是不是老那么大脾气?什么毛病?”
陈曦也不想踢了,和同学道了别,拉着宋凯同路回家,给他讲故事:“小和也不是故意的,他爸妈管得太紧了,我觉得挺可怜的。”
“我也没见他成绩不好啊?他爸妈想他考市重点?”
宋凯也想考,但他爸妈说随他,所以逼得不是很紧。
陈曦说:“市重点倒谈不上,你不知道小和会画画吧。”
“恩?”宋凯没看到过箫和家里有画板。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妈给他买的,请老师教了一年就让他去考初中重点班,他妈妈也真是异想天开,最后箫和没考进,被打一顿,挺可怜的。”
宋凯很惊讶地问他:“干嘛动不动就打,我看箫和就是被打的脑子出毛病了吧。”
“他脑子才没毛病,你别当他面讲这话,不然他准打你。”陈曦看了看表,五点了,他也该回家了:“箫和是聪明,你没看到他拿奥数第一名时的得意样,我得走了,你家在哪儿啊?有空去你家玩。”
宋凯指了指箫和家对面的那幢楼:“就这里,五楼,503。”
两人告了别,回家的时候宋凯走在楼梯上也没多想,回到屋里拉开窗帘看箫和家,没开灯,他又想起了他的帕子,还没要回来。
是说箫和到家后他爸妈还没回来,箫和去洗澡,把一身的汗水都洗干净了,然后就想睡觉。
桌上的卷子堆得如山高,语数英物化,想到他妈的戒尺,只好咬着牙起身坐回写字台前奋笔疾书。
晚上七点多,他妈回来了,手中带着两个盒饭丢给他一个,“你把饭吃了,吃完再写。”
“哦。”箫和接过饭继续写字。
他妈问:“卷子做完了么?”
箫和摇摇头:“下午和同学踢球去了,只写了一半。”
箫妈妈生气的念叨:“叫你别跟陈曦走太近,他家有钱给他读好高中,你呢!”
“那我就读普通高中好了。”箫和将一次性筷子掰开,在桌上敲了敲:“我就他一个朋友,你别再把人家吓走了。”
箫妈妈冷哼一声,转身回房换衣服:“你爸还没回来?”
箫和头也不抬的回答:“没回来。”
箫妈妈把房门一关,就不理他了。
这种对话方式持续了三年,从他爸妈有分居的想法开始。
箫和从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到现在的从容不迫,经历了很多东西,就好像剥落指甲的感觉,流血似的,但不感觉到疼。
他草草解决晚饭,花了三个小时做完作业,而后回到自己房里待着。
躺在床上仰头看窗外,没什么星星,又或许是星星还没出来,床头边放着一本《梦溪笔谈》,是他除却教材外最喜欢的一本书。
不涉及人性,讲的是自然科学。
第3章
说起箫和的画板,他从来都不画人物画,有时候会待在阳台上画楼下跑车,有时候会拿着HB铅笔自顾自的勾勒,一个立体方块,然后一个圆球,再画个椎体。
箫和的妈妈觉得他不学习总在浪费时间,久而久之,箫和也就不画画了。
初三的日子在他眼里枯燥而乏味,所以才会想到拿望远镜窥视宋凯的一举一动。
周六的时候宋凯站在阳台上休息,果不然又见到这个变态在偷看他。
他甚至有种想冲到他们家骂人的想法,但又考虑到他爸妈的因素,只好选择拉窗帘避而不见。
看到他的逃避,对于箫和而言却是个笑话,巴不得立马打电话去嘲笑他胆小。
说电话电话就响,来电的是陈曦,问他明天出不出来玩。
箫和看了看课表,回答说:“明天早上我补课,不然吃过午饭?”
“额,早上别去吧,是学校里的还是外面的?”陈曦买了本金田一的小说,想叫他来一起看。
“学校里的,不过是兴趣班性质,我看情况吧。”箫和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想去又不想去,就好像觉得陈曦烦又离不开他,每一次考虑都是一个折磨。
陈曦这次也没多说话,答了句:“好吧”,然后挂电话。
箫和又望望窗外,明明就是艳阳高照的天,可宋凯依旧拉着窗帘,见不得人。
箫和心里骂他:“耸货。”
星期天的早上下了场大雨,箫和跟家里说了声便出门去上课,在小区垃圾桶的地方遇见陈曦,陈曦问他:“去不去我家?”
箫和皱着眉有些恼,也不知道是烦滴在背后的雨水还是其他,没好气的说:“不去。”
陈曦来的架势就没打算放弃:“我买了本小说,你肯定喜欢的。”
箫和哧道:“神经,小说你看完借我看不就行了。”
“那不一样,就想跟你一起看,”陈曦这话说的不假,他和箫和混惯了,要真没箫和他才不看书。
箫和犹豫的瘪瘪嘴,哪想雨越下越大,倾盆而出,他瑟缩的往陈曦那儿躲了躲。
陈曦见他有动摇的趋势,更是变本加厉劝说:“来吧,就一次而已,老师还会告你家长逃课不成?”
箫和被大雨搅得什么心情都没了,懒得再废话,收了雨伞和陈曦挤到一把下头待着:“去吧去吧,反正今天那么大雨也懒得跑。”
两人说着准备离开,身后猛的杀出一程咬金,唬住了箫和。
“你们这去哪儿?箫和你不上课啦?”宋凯很不知好歹的在大庭广众下吼说。
箫和阴着脸回他:“管你什么事儿啊,要做好学生你去做!”
宋凯无辜道:“我为你好,把你当朋友善意提醒你都有错了?”
“谁他妈是你朋友啊!”箫和张口喷道:“成天拉着窗帘尽做偷鸡摸狗的事儿,是朋友见了我躲什么躲,打招呼不行吗?胆小鬼吧你!”
“你怎么老这两句说辞不累啊?”宋凯笑他天真:“还说没看我,就知道你躲在阳台上用望远镜瞄我,狗改不了吃屎。”
“你骂谁呢!”
两个人的战争愈演愈烈,趋势比这暴雨还凶猛,站在一旁的陈曦里外不是人,想拉着箫和走,“你们别吵了!该干嘛干嘛去,宋凯你高兴就帮箫和请个假,说他肚子疼,谢你了!”
“谁要他帮忙啊!”箫和心里烦躁的情绪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跟吃了炸药似的,指着他继续骂,“有种就去告发我!我才不要欠你什么!”
宋凯冷着脸吐出两字:“随便。”
他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说完转身就走,谁都不爱搭理谁。
箫和心里偷偷骂:“妈的。”
等人走远了,陈曦说:“你干嘛那么大脾气呢,人家也是好心不是。”
箫和就见不得他好,哼哼道:“谁叫我们住对楼,抬头不见低头见,活该被我偷看!”
“那你还真偷看人家啊?”陈曦跟看变态似的瞪他:“你这叫偷窥,要坐牢的知道不。”
“没有……到底还去不去你家!不去我上课去了。”箫和作势要走,陈曦只得顺着他,往自己家里拉。
宋凯到了学校撑着一肚子气,又忘了问他要手帕。
前排姑娘扎着两个麻花辫,回头问他怎么了。
宋凯把作业本交给她说:“没事。”
姑娘也不好多问,问多了招人嫌,指不定还闹出什么绯闻来。
于是只好甩着辫子上讲台把小组作业给交了上去。
这节课老师果然点名了,虽说兴趣小组大家都是从各个班里来的,但学校为了抓质量仍然会安排考试,小测验之类的。
箫和霉运当头,错过了这次小测验,当场被班主任抓了个正形,星期一中午就被叫到办公室里去了,老师拿着最近的成绩单问他:“你是不是不要读书了?”
箫和见宋凯正坐在一边帮老师腾成绩,又是一肚子火:“没有,昨天我生病了才没上课。”
话虽这样讲,但潜意识里认定就是宋凯告的密,偷偷挪着脚步过去,再往宋凯大脚趾狠狠踩上一脚。
宋凯当即“哇”的一声吼出来,箫和见好就收,憋着笑跟他说“对不起,不小心的。”然后眼神里透着得意,好像在说:“我故意的,有本事你来打我。”
宋凯在老师面前也不敢发作,只好忍气吞声。
老师问完了话挥挥手让箫和走,嘱咐道:“你明天带着假条来!以后生病提前请假!”
“知道了”箫和趾高气昂地走出办公室,默默的朝宋凯比了个拇指向下的手势。
意思是:“你不行!”
宋凯仗着心智比他成熟,嘲笑他幼稚,避而不见,继续手上工作。
室外的天气渐渐从闷热变为秋风送爽,那是01年最繁忙的季节,上海的APEC会议总算在陆家嘴地区召开了,说是交通管制,加上前面的十一足足放了二十多天的假,箫和会趁着爸妈上班溜出去和陈曦踢球,不然就看电视,玩FC游戏。
娱乐活动多了,宋凯的恩怨也给放在一边,自然想不到要关注他的动向,然后便连学习也给一同忘了。
宋凯在家也没闲着,不过比箫和高雅些,买了一堆宣纸练毛笔,陶冶情操。
这个假期大家都过得很开心,只是有个道理叫乐极生悲,放假过后第一天学校就下达了月考指令,箫和顿时脑中空白一片,连“直线与圆的关系”是什么他都给忘了。
考试结果异常悲惨,箫和从班级前十一下滑到了班级二十二名,宋凯比他好些,年级前五十里有他。
箫和的好日子总算过到了头,月考的家长会是箫和妈妈去的,没想到老师会当众点名批评几个成绩下滑较大的学生,其中就有箫和。
箫和妈妈哪忍得住这气,回到家连本带利的狠狠打了他一顿,箫和在客厅里跪地上哭说再也不敢了,等父母发完火了,箫和也依然在哭,哭着回到小房间,关上门,抱着画板继续哭。
身上的伤固然疼,但更火辣辣的是心里,好像比之前更加难受了。
宋凯此时正巧在阳台上散心,听到对楼的哭声只觉得无比凄厉,再那么一瞧,便有些同情起箫和了。
这个同情来得很快,他觉得箫和就像霍尔顿,那个《麦田里的守望者》的主角,活在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但却受到资本主义的压榨,他需要一把剑,或者一把锋利的斧头,把自己劈开,否则永远也找不到本我。
夜里的风开始变得不那么喜人,需要关上窗户来驱避,宋凯内心从不否定箫和有自作自受的可能,但他手上的画板告诉他,箫和很可怜。
第二天在上学路上遇到箫和,宋凯有意走在他后面跟着不叫他,箫和左看看右看看,不安分的在找什么东西,最后蹲下身系鞋带。宋凯是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只好到他身边跟他打了声招呼。
箫和一改昨日的阴沉,立马就笑了:“我就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你变态啊。”
宋凯红着脸心虚的好像做贼一般,但嘴上却不饶人:“你,你才变态呢!谁跟着你了!一个学校吧。”
箫和瘪瘪嘴,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今天下午学校放假的事?”
“啊?”宋凯不知道,也不太关心,“放假怎么了,你别又溜出去玩,月考的教训还没吸取够啊。”
“那怎么办?我约了陈曦踢球的,你不来?”箫和朝他眨眨眼,大概是昨天哭过的关系眼睑红肿未消,样子并不太好看。
宋凯也刻意躲避看他正脸,回答:“陈曦的面子我给,那你放学等我?”
箫和难得善意的点点头。
两人又走了一路,静默了一路,箫和冷不丁的突然放轻了声音,放缓了脸色,对他道:“我们和好吧。”
和好?
和好什么?
这话扔的毫无预兆,宋凯当场震惊的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几乎是憋着气问:“怎么想到要跟我和好了?”
箫和顿了顿:“我妈说要把握天时地利人和,你学习好,我和你走得近她就不会说闲话了。”
宋凯心里咯噔一下,原来是被利用了?他想了想,没说话。
箫和也觉得这个理由挺可笑的,两个人的关系终于被建立起来了,可是那座桥梁却不是人们喜闻乐见的友情。
他挠了挠头,就有些后悔了:“要是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以后不跟你吵了,说我偷看也好,也就这半年的事情,高中我会考寄宿制学校。”
说完他也没走,静静地看着宋凯的眼睛,能看到里面的犹豫,也能看到里面的怒火,而不见真诚。
他是被打怕了,昨晚躺在床上竭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可还是害怕,打着打着,这个家就分了。
所以他得先找个依靠,一两分钟的时间,他想起了陈曦,但他不行,没自己优秀,于是再筛选一下,也只有宋凯了。
交际的圈子狭窄的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真朋友,一个假敌人。
什么是朋友?
对箫和来说,做朋友就得一起上下学,做朋友就得一起做作业,做朋友就得交换家里电话。
而假敌人就该受到诅咒和辱骂,据说三点就能确定一个平面,箫和终于做到了,他便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宋凯第一次接触这样目的性强的家伙,不知道是何种的世俗将箫和教成这样的,宋凯觉得那一瞬间箫和的表情是在哭,所以他可怜他,但却不想和他真的成为朋友。
他说:“等你学会做人处事了,我就和你做朋友。”
而后箫和没上心的“哦”了一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4章
这个对话最后在箫和的走神中告以终结。
箫和听到他的回答就觉得蛋疼,别提后续还有什么做人处事的前提条件。
去他妈的学会,去他妈的朋友。
箫和在自己睛明穴上揉了揉,另一只手紧握着拳头坚持。
中午吃过饭后,箫和背着书包去操场上走了一圈。
本是想去图书馆借两本参考书来看看的,后来见到宋凯在跑道上慢跑,便停下脚步也不知道要不要和他打招呼。
忽闻操场边一片震天惊呼,箫和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突觉劲风刮过,再下一秒,脸颊与急速飞来的足球撞个正着,意识瞬间飞出脑外,箫和倒在地上,呆若木鸡。
所以说人倒霉喝凉水都会塞牙缝,等箫和回魂之后,他才意识到,那张水肿的脸竟然他妈的第二次光荣的报废了。
身边渐渐围上来一群人,箫和迷茫的看着他们,摇了摇头,还是晕。
他是来干嘛的?
忘记了。
操。
他心里骂道,骂的爽了之后撑地起身,重新背上书包往校门口走。
有足球队的人拉他手臂问他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箫和摆手说不用了。
宋凯是之后才听闻这件事的,直到箫和走到校门口,他才追上去问他怎么样。
箫和看东西还是有些叠影,于是盯着宋凯又骂了句:“操。”
宋凯并未计较,把自己随身带着的矿泉水往毛巾上浇了点,捂他脸上,口中道:“好点没?”
箫和骂:“好他妈的。”
宋凯继续捂着,又问:“现在呢?”
箫和点点头,“眼睛里面有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