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 下——猫锦
猫锦  发于:2011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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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哭笑不得地捂住额头:“好吧,傻瓜。就算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也不会长久的。战争是不能长久的,正如和平

也不能长久一样。”

“不需要多久……”站的时间长了,连骨头里都隐隐作痛。加西亚露出痛苦的表情,扶着桌面,缓缓坐进椅子里,他摇摇

头,“他不需要多久……也许,最多十年……”

安德烈忍不住嘲笑他的异想天开:“所以,你打算不惜一切地、拖住这个世界的变化,维持一场漫长的战争,用你宝贵的

十年时间,去保护一个人到死?”安德烈觉得荒谬地笑了两声,“加西亚,诡计多端的加西亚,你明知道有更好的办法,

比如……”

安德烈说着轻轻一笑,似乎觉得方法太多,数都数不过来那样:“比如再号召一次东征,让西方的联军踏平耶路撒冷,你

想保护一个人,就应该先得到他,得到他——加西亚,你应该想得出无穷无尽的妙计来,不择手段地……”

“他不可能是我的。”加西亚淡淡地否定了安德烈的设想,“永远也不可能属于我。”

“他生来就是耶路撒冷的王,没有人能折损他的骄傲。直到他死的那一天,我都会尽力守护住耶路撒冷的尊严和自由。”

想了想,他摸向带在身边的剑,又补充一句:“就像一个骑士应该做的那样。”

安德烈目瞪口呆。

他算是开了眼界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为自由而战的骑士,那也绝对不可能是加西亚·不兰他日奈。

在加西亚眼里,正义是虚伪的口号,尊严是可以随时出卖的本金,自由,那更是不切实际的、可有可无的、游吟诗人用来

骗钱的空洞字眼。

事实就是如此。

沉湎于自由的光环就像沉湎于浪漫的爱情一样,会摧毁人的雄心壮志,可是令安德烈感到苦恼的是,他似乎被他的朋友那

种可笑的骑士情怀给感染了,就像一种传染病,如今也让他觉得忧郁起来。

“我真希望我从没认识过你。”安德烈皱着一张小脸,伤心地说,“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可是我输给你了。”

“我会派遣我的使者,以教皇厅的名义去拜见科穆宁皇帝和亚美尼亚国王,但是在你的腿没有完全恢复之前,你不许上前

线。”

加西亚还没反应过来,安德烈就噼里啪啦地摔碎一堆东西,似乎是很愤怒地走了。

1149年9月到12月,安条克公国借助拜占庭帝国的力量南下侵占黎巴嫩北部大部分地区,1149年的圣诞节这一天,加西亚

实践他的预言,安条克军队成功占领的黎波里城,的黎波里伯爵逃往耶路撒冷。

1150年初,耶路撒冷向安条克宣战。

1150年4月,安条克与拜占庭的军队继续南进,直到的黎波里的滨海港口贝鲁特,与耶路撒冷国王军遭遇,双方展开激战

1150年5月,耶路撒冷撤退到戈兰高地以北。戈兰大战开始。

1150年9月,圣殿骑士团加入战场,为耶路撒冷的军队解围,安条克与拜占庭联军撤回贝鲁特。戈兰大战以耶路撒冷军队

向北突围告终。

1150年11月,双方沿黎巴嫩山脉西面南北陈兵,西面是地中海,东面是荆棘满布的黎巴嫩山,贝鲁特决战即将爆发。

加西亚骑马走在半山腰处,他平行山脊线行进,来回检视一遍谷中的营地,然后才牵了缰绳,缓缓踱向自己的营帐。

刚行到离营帐四五十步处,远远便听到剑刃交击的声音,加西亚暗吃一惊,赶紧骑过去,只见营帐门口来了一队人,齐齐

的黑色战马和白色披挂,惹得营地里剑拔弩张。加西亚老远看见为首的那一个骑士,彪悍无匹,骑在马上对围住他的一圈

人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刚要拔剑,加西亚就喊道:“住手,雷纳尔多!”

那彪悍、暴戾的骑士,两颊用血红的颜料涂出一双十字,听见加西亚喊他,先是一愣,然后慢慢收回正准备大开杀戒的长

剑。

两年多前耶路撒冷政变,圣殿骑士团分崩离析,四天王一夜之间不复存在。雷纳尔多和风狼返回罗得岛,直到今天,加西

亚看见昔日的同袍穿着一身白银盔甲,胸前仍是骑士团巨大的红色十字,心里一时感慨万千。他大声命令营前的士兵:“

所有人都退下!”

雷纳尔多并没有什么异样,依旧豪爽,骑在马上器宇轩昂,只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背后,已不复从前的亲密。

他骑着马,溜达到加西亚的旁边,拍了拍加西亚的手臂:“哈,加西亚小公爵,好久不见。”

加西亚不解地看着他:“你竟然会搅和到战场上来?”

雷纳尔多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他摘下厚厚的骑术手套,把右手伸到加西亚面前一晃,食指上赫然带着一枚蓝

宝石指环。

加西亚呆了两秒。

“岩石戒指?”

“对啦。”

加西亚脑子使劲转上半天,才理解了摆在他面前的事实:“萨珊……把岩石戒指给你了?”

“对。”

“你是圣殿骑士团的团长了?”

“对。”

“你向他效忠了?”

“对。”

“……”加西亚望着雷纳尔多那一副大大咧咧、毫无城府、自由自在的模样,对萨珊的选择感到颇为不信,他干涩地舔了

舔嘴唇,然后说,“恭喜。你这是跟我决斗来了?”

“不不,我是送信来的。”说着雷纳尔多把一卷薄薄的羊皮纸往加西亚怀里一扔,“萨珊给你的。”说着神色复杂地一笑

:“他用一枚岩石戒指,收买我给你送一封信,你可一定要看啊!”

加西亚拿着信,呆呆地过了一会,然后才问:“萨珊……他现在怎么样?”

“很好啊!”雷纳尔多神态轻松得很。

“很好?”

“就是很好啊。”雷纳尔多在加西亚胸口轻轻一拳,毫无立场地、甚至还很高兴地说:“你把他的军队一路从的黎波里打

到戈兰高地,他眼皮都不眨一下的。”

“我问他身体怎么样。”

“身体也很好啊,我看他还能领兵打仗呢。”他戴回手套,拍拍坐骑的头:“我要走啦,你等着,三天之后我们好好打一

场!”说完带领圣殿骑士团的一彪人马,扬尘而去。

第21章:

一丝火红的光线从营帐的缝隙中透进来,清晨的鸟叫声唤醒了驻扎在黎巴嫩山脚下的军队,山下的沙漠里,两军已经对峙

了一天两夜。后续部队陆续集合到前线来,决战就在今天,避无可避。

加西亚翻了个身,从行军床上爬起,床头的矮桌上放着一卷没有打开的羊皮纸,用紫色的绸带扎着,已经在那里摆了两天

。加西亚望着那卷信出神,这两天里他数次坐在床边,望着信纸若有所思,他穷其想象去猜测萨珊到底会对他说什么话,

但是他始终没有去解开那紫色的带结。

他又想了一会,忽然营帐外传来马蹄声。

加西亚也同萨珊一样,把军幕设在山上,他习惯俯览整个战区的局势,把自己营地中的动静一一收入眼底。马蹄声停在他

的军幕之前。

加西亚立即整理好衣服。匆匆抓上那卷信,他系着披风,掀开帘子的那一瞬间,朝阳正在他的面前,强烈的光线刺得他闭

上眼睛,骑兵长跳下马大声告诉他,已经到集合的时间了。加西亚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手里的信,经过营帐旁一盆快要熄

灭的炭火时,加西亚把信纸投了进去。

“出发吧。”他说。

但凡一场大战,历时必久,消耗必重,死伤必多,交战双方必须是势均力敌的强国,带兵布阵的一定要勇猛无敌的悍将。

的黎波里大战从1149年9月一直持续到今,已经一年又三月有余,加西亚如愿以偿地把拜占庭、亚美尼亚、埃德加和叙利

亚统统搅入了战局,东方圣地战火全开,战争就像一台强力绞机,短短一年时间内,蛮横地把的黎波里夷为平地,划作决

战的沙场。

加西亚认为自己天生就是指挥这样一场大战的不世之才,他骑着马经过列布于炽烈沙漠上的万千将士之前时,他感受到一

种深入肺腑的、前所未有的满足。

似乎他生来就当如此。

他在军前激励他的战士,他高举起长剑,他命令重骑兵冲锋,他指挥弓箭手射箭。在这里,每一样东西都是真实的,每一

句话都充满真诚。没有欺骗、没有弄虚作假。只有勇气、决心、和信心。所有人都相信他,追随他,忠诚于他。所有人万

众一心,这种亢奋的热情,令人快乐得发狂。

耶路撒冷和叙利亚的军队出现在沙漠与天交接的地方,蓝色和黑色的大军如同潮水,如同连天的乌云,一眼无际。第一波

的箭雨升上天空,好似铺天盖地的黑色飞虫,威力强劲的改良复合弓,远超过早年东征军所用十字弓的射程,加西亚洋洋

得意。

弓箭手收回,步行重装弓骑兵,重骑兵齐头并进,可以摧毁世间一切铜墙铁壁,轻骑兵扑杀,步兵冲锋,这一战已经在加

西亚脑中描绘了成百上千回。他彻夜为战术思考,终于才有今天完美的阵型。八个小时过后,他的前线向南推进两百英尺

,轧过数万具尸体、破碎的盔甲,折断的箭矢、和血色的沙漠。

太阳高挂在西方的黄沙上空,对面的军队中走出一人,他走到尸海中央,高举一面白色的旗帜,打出了议和的信号。

“不能议和!”

“我们要打倒耶路撒冷去!”

加西亚看着浑身是血的幸存者中,少数几个杀红了眼的发出嗜血的咆哮,而大多数人却气力耗尽,伤痕累累,衰竭的眼中

满是对停战的渴求。

这个结果。不能再好。

加西亚淡淡一笑,策马缓缓踱出,朝那面白旗而去。正对面的耶路撒冷军队中,也有一个浑身雪白的骑士,慢慢向白旗而

来。

加西亚故意不走到预定的议和地点,他停在战场空旷的正中央。

辽阔的沙漠上,加西亚只是一个漠漠的骑影。

对面一身白衣的骑士便只能驭马,复又走到他面前来。沙漠上凌厉的大风野蛮地鼓动那人的白色面纱,极尽妍艳地狂舞。

面纱贴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深邃、迷人的线条。

加西亚得意一笑,骑着马贴近上去。

吹了声口哨,他笑得颇有些不伦不类:“穿得可真漂亮……特地勾引我来的么?”他指的是萨珊很少才穿的白色骑装,紧

身的衣服包裹着病瘦的身体,毫无骑士的强悍与白色的嚣张,反而失于纤细,显得过分妖娆。

加西亚靠得近了,萨珊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把加西亚拉得往他怀里一斜。加西亚趁势就搂住他的腰,极快地、隔着面纱在

他脸上偷亲一口。加西亚嘿嘿坏笑。萨珊沉声道:“你,玩够了。就给我回来。”

“玩?你以为我和你闹着玩的?我很认真的。”加西亚在他耳边厮磨着道:“你没看见吗?我是个天才,我是个战场上的

天才。你永远也不会让我指挥你的军队,所以我就指挥别的军队来消灭你的军队。我就爱干这个。”

萨珊被他落在颈上的吸吮和舔吻弄得有些头晕,他不由得放松了手指:“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加西亚,你没看我的信

吗?我只要你待在我身边。”

“我不想待在你身边。”加西亚回绝得很是干脆,他放开萨珊的腰,“我也没有看你的信。”

加西亚坐在马上,露出轻蔑的表情:“为防止被你动摇决心,你的信,我烧掉了。”

萨珊稍稍一愣,加西亚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声音冷酷、强硬、而无情:“把你的军队往南撤退到戈兰高地之后。承认

的黎波里的全部领土都属于我。然后我们议和。”

“不。”

加西亚冷笑:“是你要求和谈,我别无所求。如果你不退兵,我会尽全力把你击溃,你的主力将在的黎波里全军覆没,你

也会被我俘虏。不久,耶路撒冷就会被埃及人踩在脚下。”

“你不会的。”

“你可以试试看。抓到你,一直是我良久的心愿。”加西亚微笑着说。

沙漠上狠厉的风沙从两人之间的空隙穿过,如同一把锐利的钢刀。

萨珊默默地在面纱后面望了他一会,加西亚岿然不动。萨珊轻轻地点头:“好。”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加西亚发出狂妄的一声冷哼,然后拉了拉火焰的缰绳,刚一掉头,萨珊又在后面唤道:“回来

。”

加西亚没听,倒是火焰极其顺服地定住了,转回去,走到萨珊的坐骑身边,依偎着。

加西亚气得喷火。

萨珊淡淡道:“我等着看,这一回,你又打算跟我犟到什么时候?”

加西亚对萨珊那种笃定的、自信到自负的语气很是不满:“你还真以为我跟你闹着玩呢?”他坚定的摇头:“我不是小孩

子了。萨珊,我们之间的这一仗不会结束,我也不会让别人插手其中,直到你死的那一天。”

加西亚说着,看到萨珊在马背上轻微地摇晃了一下,那虚弱的表现极其克制,几乎无法察觉。加西亚继续道:“没错,我

一直都在等那一天。你死了,我就解脱了。”说完用劲地一拉火焰的缰绳,他抽出剑,狠下心在火焰后背上抽出一道血痕

,心爱的坐骑终于屈服于主人的暴力,展开身躯向远处的阵营跑去。

还未到自己军旗下,加西亚忽然听见军中传来一阵惊呼,他立即顺着众人齐刷刷的目光回头,只见身后远处,白衣骑士如

同一片毫无生气的叶子,轻飘飘地、从马上跌落下来,对方阵营里冲出几匹骏马,朝萨珊飞奔而去。

加西亚目不转睛地盯住那个落在沙上的身体,战场上的大风卷起狂沙,似乎要把那个人吞噬。加西亚并没有如何强烈的反

应。他只是有些僵硬地骑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地、由火焰的惯性,回到自己的阵营。

如潮的欢呼声把他包围。

那热烈的、真诚的声音,加西亚从来未曾听过,那不是宫廷里堆满鲜花的阿谀奉承,不是麻木的民众凑热闹的掌声,不是

广场上虚伪的信徒违心的赞美,那些欢呼源于对胜利的由衷热爱——对他的尊敬和热爱,于是加西亚开心起来。

他赢了。他能主导一场战争的结局,不需要阴谋诡计和卑劣的人格,不需要受尽屈辱就能得到这样的光荣,偶尔体会到这

一点,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他喜欢这种感觉,更加下定决心要把这场战争消磨到底。

不过是十年而已。

然后,他重获新生。

想到这里,加西亚倍感振奋,于是向他的军队许诺了豪华的凯旋。

贝鲁特决战结束。

1150年圣诞节,的黎波里大战以耶路撒冷王国撤军告终,的黎波里被安条克占领。

1151年新年,加西亚在安条克城举行了一次在东方绝无仅有的、盛大的凯旋。他让最精锐最漂亮的骑兵穿着白银铠甲和大

红披风,列队穿过安条克深蓝黑色的城门,让他的苏格兰乐手在街道两旁吹奏风笛,让他的侍从随心所欲地把掠夺来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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