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呼之欲出的事实
折扇,精致而华贵,从扇骨到扇面无不彰显着主人的非凡品位。
红棕色的宽厚主扇骨侧面有一个隐蔽的小缝隙,仿佛是因为年代久远而留下的痕迹。
修长的手指熟练的沿着那道缝隙将扇骨分为两半,露出里面的长方形凹槽。
字如其人,隽秀漂亮的字体,用浓浓的墨水写在散发着香味的信纸上,因为水分蒸发而略微有些褶皱的纸张被小心的折成
与扇骨中隐藏的凹槽相符合的大小,又被结结实实的塞进了凹槽。
八角形的房间,烛光摇曳,一如往日的平静。
曜薰坐在床上靠着床头,把玩着已经收拾妥当的纸扇,清瘦的手指拂过扇面,又一把将它合上。
“公子,青花妈妈说她等下过来看您。”樱桃在门口敲敲门,却没有进来。
“知道了。”对着那扇子露出个轻蔑的笑容,曜薰把扇子随手扔到梳妆台上,用力过猛,险些砸碎了镜子。
“天呐,你在干什么?”青花刚好进门,听见扇子落下时发出的声响。
曜薰摊开双手,做了个鬼脸,顽皮的笑了笑。
“我就知道不能让你一个人呆着,成天调皮捣蛋。”青花宠溺的点了点曜薰的鼻子,空中虽然这样说,脸上却没有生气的
表情。
“我哪有。”曜薰一脸无辜的表情,眼睛却看到了青花手上端着的东西。“妈妈,你别告诉我那是鸡汤。”
“当然不是鸡汤,是猪骨汤。”青花在梳妆台上放下托盘,揭开砂锅的盖子,汤的香味就飘得满屋子都是。
“妈妈,你不是要我把它喝了吧?”皱起眉,曜薰的眼角不自觉的了一下,微微咬住嘴唇。
“当然了,伤筋动骨的人喝这个汤是最好的了。”青花用小碗盛出一碗,端到曜薰的面前,慈爱的笑笑。“乖,把这喝了
。”
“不是吧,你说真的……”眉头快要皱成一团的人表情扭曲的抬眼看着青花。
“就这一碗,怎么样?”青花像哄小孩一样跟曜薰讨价还价。
“那我要龙井茶漱口,现泡的。”曜薰认真的看着青花。
“好吧,你喝汤,我去泡茶。”显然,青花永远都无法抗拒曜薰撒娇似的请求,她叹口气,走到房门口,叮嘱说:“乖乖
把这一整碗都喝光。”
“知道了,你快去。”曜薰挥挥手。
青花才一把门关上,曜薰立即下床,一瘸一拐的跑到窗口,把汤顺着屋顶瓦片的排水凹槽倒了出去。
“薰……”心虚得刚要关窗,却听见一个有些虚弱却极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曜薰又重新打开窗子向外张望。
已经完全没有天光了,从阁楼的角度看去四处一片漆黑,楼下的廊灯也照不到阁楼,曜薰什么都看不清楚。
“谁?”试探性的向虚空中问了一句,仿佛是要确定不是自己的幻听。
“是我……我在对面,你别关窗,离开窗口。”那声音果然是从对面传来的。
“谢儿?”曜薰听出了那声音的主人,急忙将窗子打开,闪到一边。“你受伤了吗?”
谢尔没有答话,只是静了一会儿,曜薰听见有风声划过,乌兰谢尔就已经穿过窗子,出现在阁楼里,只是似乎没有控制好
力道,跌倒在地上。
“谢儿,你这几天去哪了?我有事要问你啊……”曜薰上前扶起她,急切的发问,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让他耿耿于怀的事情
,此时一定要问出口。
“我……对不起……我想阻止的……可是……”乌兰谢尔气息有些不稳,她甚至无法站起来。
“你怎么回事?”揽着谢尔的腰让她站起来,曜薰感觉到有粘稠的东西沾到了手上,而那东西在谢尔身上的某个部位似乎
还在不断地流出来。“你真的受伤了?”
虽然风寒影响了他的嗅觉,但他还是敏锐的闻到了血的味道,就像清晨司言留下的泥土发出的气味一样,如同铁锈般的味
道。
“我去找你的奶娘……”似乎是伤口被曜薰不小心触动,谢尔呻吟了一声,还是开始回答曜薰的问题。
“等等,你不能这样呆着,这伤口需要包扎,青花马上就会过来……”显然曜薰的心思已经被乌兰谢尔的伤搅乱了,他皱
紧眉头环顾整个房间,最后将目光定格在遮住浴室的屏风上。“谢儿,谢儿,浴室里有个躺椅,你能先在那将就一下吗?
”
“嗯……”乌兰谢尔点点头,在曜薰的搀扶下一步步挪进了浴室。
曜薰一整天都被樱桃看着没能洗澡,此刻的浴室比较干燥。
乌兰谢尔半卧在躺椅上,剧烈的喘息着,后腰的伤口随着她的呼吸不断地渗出血来。
曜薰皱紧眉头,在浴池里放水洗掉自己手上的血迹,又回头检查外面是不是有血迹,一切处理完之后,他又回头叮嘱谢尔
:“千万别出声,我会尽快打发青花走的,你忍着点。”
谢尔似乎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按着自己的伤口,看着曜薰深吸一口气,一瘸一拐的走出去。
曜薰关了窗户,捡起刚才因为匆忙而随意丢在地上的碗,爬回床上,刚盖好被子就听见青花摇摇摆摆上楼的声音。他算准
了时间在青花开门的一瞬间装出刚把汤喝完的样子。
“挺乖的嘛,不枉我亲自去给你煮茶。”青花把茶盘放在梳妆台上,给曜薰倒了一杯,送到他手里,接了他的碗。
“谢谢妈妈。”
“嗯,你就是这张小嘴儿甜。”青花收拾了碗筷,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唉,我青花虽然决定终身不嫁,可好歹也有你
喊我一声妈妈,就算是明天死了也知足了。”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命还长着呢……”曜薰见青花坐下了,心里有些急,敷衍着,想把话头挑开让青花走。
“世事难料啊。”青花叹息一声。“昨儿个,西郊一户平民百姓家里,一夜之间让人杀了个干净。跟邻居打听说是一家都
是老实人,两口子带着俩孩子,平常也不跟人结怨,谁也想不透怎么就让人给……”
右眼又不自觉的跳了一下,心底的不安透进了曜薰的眼睛里,他有些慌张的开口,问:“大人小孩儿都死了?”
“听说那个不足百天儿的孩子失踪了,没见着尸体,不过估计也凶多吉少,毕竟那么小……唉,天子脚下都有这等事儿,
还有什么地方时安全的?不知是造的什么孽哟!”青花噼里啪啦的倒出一大堆感叹,曜薰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西郊,两个孩子……难道是……
“妈妈,我有点累了,想先休息……”曜薰的脸色有些苍白,目光也也渐渐迷离,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微微发颤了。
“唉,我就知道你心软,听不得这种事儿。”青花站起来。“也罢,你就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樱桃就在门口,你有事
儿就叫她。”一边说着,青花端起方才收拾好的碗筷和砂锅离开了房间。
曜薰等着青花在门口跟樱桃交代完离开之后,立即翻身下床,顾不得脚伤疼痛,心急火燎的冲进了浴室。
“谢儿,谢儿,你说你去找阿衣了,她怎么样,她怎么样?”摇晃着乌兰谢尔,曜薰的目光已经没有了焦距。“告诉我她
没事,告诉我她没事!”
几乎是在吼叫着,曜薰紧紧咬着嘴唇,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维持自己的意志。
樱桃在门外听见曜薰的声音以为是在叫自己,开门探头进来看却不见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人,反而听见浴室里有声音。
以为是曜薰又打算偷偷洗澡,樱桃轻手轻脚的进了门,绕过屏风走进浴室里。
“啊——”樱桃看见乌兰谢尔的样子忍不住大叫起来。
樱桃的尖叫让曜薰回过神来,猛然发现乌兰谢尔已经晕过去了。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谢儿受伤了,那只是我的猜测,现在更重要的是谢儿的伤势……
曜薰一把拉住吓坏了的樱桃,望着她的眼睛,叫她的名字:“樱桃,樱桃,冷静下来,仔细听我说。”
樱桃回过神,把视线从乌兰谢尔身上移开,与曜薰对视。
那一双这世界稀有的纯黑眼瞳,像是有种魔力,让人一旦对上就不舍得再移开视线。它清澈,深邃,真诚,让樱桃不由自
主的想要回应它的主人说的话。
看着樱桃点点头,曜薰深吸一口气说:“听着,谢儿受了伤,我们得帮她,可是这件事不能让别的人知道,更不能让人知
道她回来了,我们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偷偷照顾好她。”
“公子,您说吧,要我怎么做,我听您吩咐。”樱桃点点头,依然与曜薰对视着。
“嗯,谢谢你樱桃。”曜薰点点头,声音放得更温柔了一些。“我们得帮谢儿处理伤口,所以……”
“我去江先生的房间拿就行了,他现在不在楼里。”樱桃是个伶俐的姑娘,她立即懂了曜薰的意思。
“嗯,不过要小心尽量被别人看见。这事儿连青花妈妈都得瞒着。”
“放心,若是被人看见问起,我就说是您脚伤绷带松了,让我帮您重新弄。”樱桃点点头,说了个对策。
曜薰点点头,放开她的手,樱桃微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曜薰将毛巾弄湿,为乌兰谢尔擦去脸上手上的血和汗水,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了她的衣服。
樱桃很快就回来了,她帮着曜薰把谢尔的衣服剪开,小心的清理伤口。
从谢尔的衣服里掉出一块玉佩,泪珠形的主玉下面缀着两个同等质地的玉制成的玉管,摇一摇会像风铃一样叮咚作响。
曜薰捡起玉佩,一点点握紧。
那是当年凌晏国君,他的“叔叔”赐给他的东西,自他满百日的时候就一直戴着,阿衣说那玉管碰撞的声音就像他说话的
声音,他就把它送给了阿衣。
阿衣说除非她死都不会把它交给别人的,阿衣说除非她死……
曜薰紧捏着那玉佩,闭上眼睛。
阿衣……
第24章:阴差阳错的事实
夜已深,烛灯摇曳。
虫鸣因为太静寂而被凸显得有些夸张。
夜风打着旋儿卷进了窗子微小的缝隙,撩动了青丝。
曜薰呆呆的坐在床边,手里捏着泪珠形的玉佩,一句话都不说。
樱桃站在她的旁边,担忧的看着他。
浴室里不时传来呻吟声,曜薰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是死死盯着那枚玉佩。
“不要,不要杀她,我宁愿自断一臂,啊——”乌兰谢尔高声尖叫着,仿佛是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
曜薰回过神来,起身往浴室走,樱桃急忙扶着他。
浴室的躺椅上沾染了一大块暗色的血液,看样子已经凝固,半裸的女子卧在上面,腰间缠绕着厚厚的纱布。似乎是因为噩
梦而触动了伤口,又有新鲜的血液从纱布里透出来。
苍白的脸色没有丝毫好转,只是原本紧闭着的眼睛睁开了,妖媚的深灰色眼瞳还有些涣散,但是显然她的意识已经恢复了
。
“薰……”看见曜薰进来,谢尔虚弱得呼唤一声,转而看到樱桃,她又谨慎的闭了嘴,只是用一双大眼睛盯着曜薰。
“樱桃,你能不能去门口帮我们把风,若是有人来就想办法让我们知道。”曜薰会意的回头对樱桃说。
“是。”樱桃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听到关门声,曜薰才转过头重新看着乌兰谢尔。
眼泪从谢尔的眼角滑落,就像那枚玉佩般晶莹剔透。“对不起……对不起……”
“阿衣死了是不是?”曜薰的声音意外得平淡,甚至有些冷漠,他看着谢尔,眼里仿佛没有感情。“告诉我经过。”
“嗯……”谢尔点点头,目光又开始迷离,仿佛是陷入了回忆里。“我本来是想再去查一下孔力央最近的动向的……我在
他书房听见有人提到石广邺的名字……我跟踪他们到了石广邺那……”
“孔力央是想陷害石广邺。”曜薰的声音依旧冷峻,目光却缓和了许多。
“他们想去偷石广邺的将军令……”谢尔眯起眼睛,仿佛又看见两个矫捷的身影翻墙越户,进了将军府,几乎没有遇到任
何阻拦的,他们到了书房。
可是书房还亮着灯,里面有人在说话,还有人走来走去。
谢尔为了不被发现远远藏身于庭院的树丫上,听不清楚里面的人说的话,只看见绰绰的人影和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在外面
偷听。
忽然,房间的门开了,虬蝾胡须的老头子从里面走出来,回头对里面的人说:“我去看看那个女人,看看曜薰有没有偷偷
跟她联系。今晚你就留在这吧,回头我帮你跟弟妹说。”说罢,他摸了摸身上的东西便从后门离开了府邸。
“那一定是石广邺,因为我跟踪的那两个人立即跟着他走了……”谢尔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他一定是去找阿衣……就跟
了上去……那两个人在半路向石广邺放冷箭,没成功反而被石广邺抓住了……”
“你见到阿衣了?”曜薰追问了一句。
谢尔看了看他,才继续说:“见到了,我没有现身,怕打草惊蛇……天亮了,我本想回倾涯楼跟你商量一下,却听到你昏
迷不醒的消息……”
“惊吓过度而已……”曜薰闪烁其词。
“街上的人都在猜测你是不是吓得丢了魂……若是亲近的人能叫叫你的名字,你就会回魂……我就去找阿衣……”
“她一定急坏了……”曜薰微微有些出神,好像看见了阿衣焦急的表情。
“石广邺虽然软禁她,可她丈夫却可以出去,一早在集市听了这消息,就告诉了她……听我说能见到你就求我带她来看你
……”乌兰谢尔表情有些痛苦,不知是因为伤口疼痛还是因为想起了不好的记忆。“带她一个人出来容易,可她的家人也
不能不顾……我叫她忍耐几天,等我安排好一切就带她全家走……”
“你们说话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周围?一定有人在听。”曜薰的目光忽然又变得冰冷起来,是那种看到仇敌的目光。
“是司言……”谢尔咬住嘴唇。“昨天夜里我去找阿衣……她说那天我刚走,就有个灰衣服的人出现,叫她不要轻举妄动
……”谢尔的眼睛里写满了自责,痛苦的表情仿佛又回到当时。
深夜,没有星星,月光皎洁的挂在树梢。
一身夜行衣的乌兰谢尔出现在西郊的平民小院,有人出来接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