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郎中坐下来，小心翼翼的摸着曜薰的手臂，忽然猛地一用力，骨骼错位的声音再次响起。

众人听着都一阵心疼，曜薰却咬着嘴唇轻哼了一声便没了反应。

“嗯，没事儿，好好养着就行了，不过这手上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老夫再替你重新包扎一下吧。”江郎中微微笑着捋了

捋胡须又将曜薰右手的纱布拆掉，重新包扎。

“小薰那，是谁要害你啊？”青花不忍心看曜薰受伤的手，转过了头。

“我不知道，他蒙着脸……”曜薰摇了摇头，目光黯淡。“他身上有很浓的酒味。”

“不用想了，我知道是谁。”沉默了半天的霂灏忽然转过身，手中握着一块玉佩，上面写着孔字。“因为小薰而几乎身败

名裂的人。”

湖蓝色的眼眸又蒙上一股阴狠的怒火，仿佛能将人四成碎片。

“嗯，好了。”江郎中包扎完毕，站起来。“近期可能会出现手指无力的现象，暂时不用担心，如无意外应该会很快恢复

的。”

“谢谢你啊江先生，樱桃啊，去送送江先生。”青花招呼了几声就又在曜薰的床边坐下，看样子似乎又准备滔滔不绝。

“妈妈……”曜薰一手握住她，看了看霂灏，向青花使了个眼色。

“哎好啦好啦，你好好休息吧。”青花有些不情愿的站起来，招呼着来看情况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的人。“走吧走吧，咱

们都先出去吧。”

门终于被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下霂灏和曜薰两人。

“青花，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明明已经十年了……”曜薰想打个圆场，却见霂灏眼神凶狠的盯着屏风。

“出来！”没有多余的废话，简洁而明了，是个人都能听懂。

里面的人当然也听懂了，只是她的动作就没有那么简洁，带着些许娇媚和忸怩，先探出头，嘿嘿笑了笑，然后才整个人都

走出来。

乌兰谢尔没有穿鞋子，身上也只是随意套着件开襟的宽大睡衣，水红色的肚兜露出来，显得格外诱惑。

“薰——”娇呼一声，她跑到曜薰的身边，半跪在床边，在曜薰的薄唇上印上一个轻吻。

“你怎么不穿鞋？”曜薰温柔的笑了笑，声音也仿佛温柔得要化成了水，抬起右手摸摸谢尔的脸，又为她整理好衣衫。

“樱桃那么大声的喊你被人欺负了，我着急嘛……”谢尔呵呵笑着，像过年得到糖的小孩子一样满足，抓住曜薰的手蹭了

蹭。

“我没事。”曜薰反握住谢尔的手，微笑着。“谢儿，乖你先回去。”

“好，那我明天来找你。”谢尔满足的笑着高高兴兴，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八角形的房间。

曜薰看着谢尔离去的背影，笑了笑，转头去看霂灏。

暗烈的火熊熊的燃烧着，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燃烧殆尽一般。

是怒气。

“她是什么人？”霂灏声音沉怒。

“她是我的人。”曜薰有些好笑的看着霂灏。“她说她喜欢我。”

“是吗，她喜欢你。”霂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淡然一点，可是他的表情早就泄露了他的心情。“那你喜欢她吗？”

“她已经是我的人了。”答非所问的，曜薰保持着微笑，看着霂灏的反应。

“你！”霂灏豁然转身，一瞬间腾起了怒火，但是仅一瞬间就熄灭了。“好，很好。她是你的人……你爱她是吗？”

“……”倏然，曜薰的笑容消失了，魅惑的眼睛收敛了光彩，直直的望着天花板，良久才喃喃低语：“不……不能爱的…

…不能……”

“不能？”霂灏凑近了才听清曜薰说了什么，嗤笑一声。“这真是个好笑的笑话。既然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霂灏狠狠转身，便要往门口走。

可是，他的手却被拉住。转身，曜薰猛然坐了起来，正茫然的看着自己正拉住他的手。

缓缓抬起头，漆黑的眼瞳茫然对上湖蓝色的眼睛，看到里面的疑惑。急忙松开手，曜薰垂下眼睛，不知所措的将伸出的手

握紧，有些支吾道：“对……对不起，你……回去的路上，请小心。”

低下头，不再看着霂灏，静静等待关门的声音。

我在做什么？

竟然……期望他会留下吗？

明知道不可以依靠别人的……

咬紧嘴唇，视线有一点模糊，曜薰慢慢把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就像他习惯的那样。

冷或恐惧，都只是，自己的敌人，而已……

然而，一直等待的关门声没有出现。

温暖的手覆在肩膀，温暖了冰凉的关节。

霂灏没有离开，而是重新坐下来，轻拍曜薰的肩膀，声音温柔：“害怕吗？”

不出声，只是摇摇头，曜薰把头埋得低低的。

“不许你骗我。”霂灏凑到曜薰的耳边，轻声说话。“明明在发抖，为什么不说？你希望我留下来陪你不是吗？”

猛的抬起头，模糊地视线里，映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暖暖的，仿佛在吸引他。曜薰扑进霂灏的怀里，拥抱他，微微颤抖。

“只要……一下就好。”声音极轻极弱，曜薰闭上眼睛。“很多人在的时候，我感觉不到……只是想到要一个人……我…

…请你，请你等到樱桃回来……”

“好，我会陪着你，就算樱桃回来我也不走，一直在这里陪你好不好？”霂灏温柔的抚摸曜薰的脊背，轻轻的缓缓的。

原来他，竟是这么瘦的。

“不好，你只要等到樱桃回来就好。”拥抱着的人很温暖，和自己偏低的体温迥然不同。“你是域空的国君，一定还有很

多事要忙，不可以留在这里一整夜，要回去好好休息。”

听到“不好”两个字本想发怒的人沉静下来，心底一片温柔。为什么这样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即使是在自己最脆弱的

时候，理智也不会被情绪打乱吗？

“好，我不会留在这里一整夜，我等你睡着了再走。”柔和的声音比水更轻柔。感觉到曜薰点了点头，霂灏轻轻放下他，

让他躺在床上，自己则握着他的右手坐在床边。

轻轻的敲门声。樱桃回来的讯号。

曜薰闭着眼睛，仿佛没有听见一般，长长的睫毛因为刚才的泪水黏在了眼睑上。霂灏掏出手帕，轻轻擦掉曜薰的泪痕，微

笑着看他。

直到，曜薰的呼吸渐渐平稳均匀，微微皱起的眉头也完全舒展开之后，霂灏才轻轻放开他的手，走到门口像樱桃轻声交代

几句，离开了倾涯楼。

而曜薰，似乎睡得很安心。

第28章：动机不纯

其实那一天的阳光很温暖，水红色的房子在一片绿意盎然之间显得格外耀眼。

母亲喜欢红色，无论是什么样的红都喜欢，所以少年在路过花店的时候买了红色的康乃馨。

那一天母亲穿着深红色的艳丽长裙，举手投足都格外高贵典雅。她问少年：“薰，你爱妈妈吗？”那笑容一如既往的妖娆

美丽，这是她的生日，她美丽的开始。

“爱，我爱您。”少年温和的笑，他喜欢看见母亲的笑容。

“为什么爱我？”妖娆的笑容如同罂粟般诱惑。那是她常问的问题，问每一个说爱她的人。

“母亲这样美丽，没有谁能不爱吧？”少年站起来，他已经比女人高出许多了。“母亲您让所有人都神魂颠倒。”像个绅

士一样俯下身子亲吻母亲的手牵着她跳一支她最爱的舞。

那一刻，少年只是在努力让母亲开心，不曾想过那是女人最后的舞曲。

白色的救护车呼啸着在城市中心穿过，带着氧气罩的女人压抑的呼吸。少年静静握着她的手，不说话，却是满眼焦急。

“再说一次爱我吧。”女人笑了，笑得妖娆却虚弱。她伸出手抚摸曜薰的脸颊，轻柔的描摹他的五官，仿佛是想将他的样

子记牢：“我的儿子，这样好看，无人能及。这是我最大的骄傲。”

“母亲……”少年抑制着溢满眼眶的泪水，说不出话。

“薰，再说一次你爱我吧，你是我来这世上活过的证据啊。”女人在催促。

“我爱你，母亲。”

温暖的手，离开了少年的脸颊，似乎也一并带走了他全部的体温。

冷和恐惧是在那一瞬间降临的，少年再也没有听见女人叫他的名字……

月色朦胧，树丫的阴影投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映出一片黑暗。

风穿过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一丝寒意泠然而生。

虫鸣稀疏。

“什么？！”愤怒的声音响起，随后是踢人的声音响起。“你是笨蛋吗，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至少你也给我把他杀了呀！

你真是……”

这一次，拳风被阻止了，一个略带卑微却又有些不满的声音，低沉的说：“大人，别太过分。”

“你！”石广邺还想发怒，却不知说什么好。

“大人的心事小人会替您解决，但也请大人记得，小人是拿钱办事，不是您家养的真走狗。”黑暗中，司言的声音倒有些

威严。

“哼！马上就是小皇帝选妃官的日子了，一旦让他进了宫，可就不好下手了，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都给我在那之前解决咯

！”石广邺冷哼一声，背过了身去。

“那小人就先告退了。”司言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小人嘴脸，翻了个身就消失在夜色中。

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另一个人影此时缓慢的走出来，朦胧的月光照在他脸上，显得有些阴森，宛若从地狱中走出来的修罗一

般。

“无聊的自尊。”冯远之冷冷哼一声，眼睛望着司言离开的方向。

“哼，反正他还有六天时间，过了这六天，他就得跟阎王爷讲自尊了。”石广邺冷冷的哼了一声。

“你的身边只要有我就够了。”冯远之靠近石广邺，把脸贴在将军的肩膀上。

“当然了，我做着一切，难道不是为了你吗？”石广邺转过身，搂住冯远之，印一个吻在他的额头上，然后轻而易举的将

他抱起，往房间里走去……

天是空明深邃的蓝，云飘得悠闲。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建筑的阴影里涌动。

午后的倾涯楼，悠闲自得的沐浴在灿烂的阳光里，一扫几日来的阴霾。

护院们卖命的习武，各个虎背熊腰的往院子里头一站都能当成街头卖艺的把式看。

树荫下，以紫竹为首的一群小倌坐在一起摆弄乐器，长笛，琵琶，筝琴，埙，凡是能想到的乐器一应俱全，几个姑娘站在

旁边看着他们调弦试音。

草地上，以紫罗为首的一群姑娘在研究新的舞步，跳跃旋转，各种能想得到的组合全部被拿来试验，几个小倌饶有兴趣的

站在旁边看，不时点评几句。

有几个姑娘抱着自己的琴，坐在廊檐的阴影里哼歌，歌声传到院外，让那些路过的人不禁垂涎三尺。

很少有那个青楼有这样和谐的画面出现，多少名花优草死在明争暗斗之中。

倾涯楼算是一个例外。

八角阁楼的窗子全开着，流动的空气让房间里多日来的压抑烟消云散。

曜薰坐在床上怔怔出神，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颊，目光有些冷。

“公子，喝药了。”樱桃端着药碗走进来。

“如果……当是我没有说就好了……”曜薰低声喃喃。

“公子？”樱桃把托盘放在梳妆台上，只端了药碗走过来，听见曜薰的低语，不解的看着他。

“啊？”曜薰回过神，看见樱桃急忙调整姿势。“没什么，只是想起昨晚做的梦而已。”

“公子，先喝药吧，江先生说这药对您的手伤也有好处。”樱桃笑了笑，把药碗递上。

“……我能不能不喝啊？”曜薰闻了闻就皱起眉头。

“不能。”答得干脆，樱桃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那你去帮我准备漱口茶好吗？”曜薰装作妥协的样子，央求樱桃。

“妈妈说了，让您用这个压制苦味。”樱桃翻手，像变魔术似的拿出一颗桂花糖。“她让我一定要看着您把药喝了，免得

您顺手给倒了。”

“啊？呵呵，青花妈妈真是聪明啊……”曜薰一听苦了脸，乖乖接了药碗，又想做最后的挣扎，抬眼无辜的看着樱桃。“

可是……”

“公子，妈妈也是为您好，这回樱桃不听你的了。”没想到樱桃早有准备，根本就不看他的表情，把脸转到一边。

“良药苦口利于病，小薰公子还是乖乖把药喝了吧！”一个熟悉的声音破窗而来。

曜薰惊讶的回头，只一眨眼的功夫，黑影就略进了屋子里，一掌劈昏了樱桃。

“是你。”曜薰的表情倒是淡然得很。

“呵呵，小王爷别来无恙？”司言嬉皮笑脸的看着曜薰。

“又来杀我吗？”懒得看司言，曜薰起身下床，走到窗口，按老办法倒掉了那碗苦药。“要就快动手，不用婆婆妈妈了。

”

“小王爷倒是坦然。”司言袖着手，歪着脑袋看他。“理论上我的确是来杀您的，可是……我忽然不想这么做了。”

“为什么？”曜薰坐回床上。

“您应该知道，我司言是拿钱办事的人。”司言笑呵呵的看着曜薰。“眼下有一个比那两个老家伙更有钱的人，如果我为

他办事，能不能多拿点？”

“你说……皇上？”曜薰重新打量着司言。

“吾皇霂灏，英明神武，更重要的是……他喜欢你。”司言凑近了曜薰，盯了一会儿便又站直了身子。“如果我没猜错，

六天以后被选入宫的妃官里，定然有你曜薰的一席之地。到时候荣华富贵，要什么有什么……”

“你就那么确定？”曜薰挑挑眉毛。

“我从来不做亏本生意，自然有我的考量。他们要我六天之内解决了你，不过这动不动手，权利还在我手中。”司言握紧

自己的手，露出自信的笑容。“小王爷要做的就是到时候替我跟皇帝美言几句，让他多赏我些就行了。”

“六天你杀不了我，他们就会杀你的。到时候你就自身难保了。”曜薰抬头看着自信的司言。

“这你就别管了，我司言在怎么不济也是江湖杀手出身，不必小王爷操心。”说着又靠近曜薰，声音放低。“大家出来混

，各取所需，你要命我要钱，这并不矛盾，互相帮帮忙，以后有事也好商量嘛。”

“好，只要六天后你还活着，而我也确实如你所言进了宫，我自然会帮你向霂灏讨赏。”曜薰收回目光不再看着司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