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颜负雪 下——苍负雪
苍负雪  发于:2011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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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头被捏得剧痛,上官昊月无法直视苍负雪的眼睛,唯有垂眸淡道:“嗯。”

话音未落,苍负雪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长久未曾有过丁点活动的四肢,已变得僵硬异常。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直冲头顶,苍负雪站立不稳,身体又直直栽倒下

来。

还没倒在地上,便被上官昊月再次死死按在怀里。

苍负雪呼吸急促,剧烈挣扎。脸紧紧贴在上官昊月湿透的衣衫上,彻骨的凉。

“少宫主,不能去。”

上官昊月轻启双唇,淡淡说道。

微微起伏的胸膛之下,苍负雪听见那阵阵有节奏的心跳声。

清晰有力,并隐隐透出温和暖意。

苍负雪狠命攥住上官昊月手臂,周身剧烈颤抖。

“不能去。”

耳边回响的,是那人淡然又坚定的话语。

“宫主说,让少宫主与我离开这揽月宫,寻一处清静之地,勤加习武,别像以前一般懒散……待到少宫主武功大进,足以

独当一面之时,再去柳剑山庄寻她。宫主会……好好活下去,一直等着你……所以……”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苍负雪已安静了下来。

无比安静地闭上双眼,将头埋在上官昊月胸前,无比安静地压抑着自己的身体,流下滚烫万般的眼泪。

将他的身体环得死紧,十指将他破烂的衣衫狠命攥住,周身上下发出阵阵不易觉察的颤抖。

无能为力。

清辉落了二人一身,泛着幽幽的冷香。

苍负雪哭得那样寂静,湿润的墨缎散乱地流淌在上官昊月怀中。

上官昊月看着他,不禁将他拥得更紧了些。

今夜,寒庭负雪,月色皎洁。

关于苍负雪被禁锢在寒潭底的几日间所发生的事,上官昊月则是绝口不提。

然而,苍负雪替上官昊月上药疗伤之时,发现了多处怪异的伤口。再加上他一直沉默不语的态度,在苍负雪的揣测与再三

逼问之下,事情的真相还是得以浮出水面。

当日,苍负雪与冰棺一同被推入寒潭中后,柳镇南便带着大批人马杀到了寒潭边。

揽月宫内一战,并未持久。

因寡不敌众,揽月宫主终究负于柳镇南一行之手。

同时,柳剑山庄一方,亦是伤亡惨重。

柳镇南在遭受重创之时,亦自然将紧跟在揽月宫主身边的小小少年误认为是……

揽月宫少宫主。

于是,在那之后,并将这二人作为俘虏押回柳剑山庄,柳镇南以为,自己是胜券在握了。

而他搜遍整个揽月宫,并没有发现冷月,夺魂与移魄的丝毫踪迹。

将这二人活着带回柳剑山庄,也是为了问出……三件宝物的下落。

然而,不论是怎样的鞭笞拷打,刑讯逼供,始终无法从二人口中逼问出一个字来。柳镇南更是不惜将苍映莲的双脚脚筋都

彻底挑断,废她一身武功,并夜以继日地折磨她。

在浸满盐水的长鞭抽打下,镣铐晃动的声响终日于阴冷囚室内久久回荡。

随着江湖之上的耻笑之声愈来愈烈,柳镇南恼羞成怒,认为这揽月宫主身板再硬,必然也是爱儿心切的,于是便在一个风

雨交加的夜晚将上官昊月扔进了关满囚犯的地牢中,任人轻薄,践踏,凌虐,侮辱。

压抑到了极致的痛苦呻吟,持续了一夜一日。

一夜一日。

这整整一夜一日,无人知道上官昊月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

凭借着怎样的信念与毅力,才没有死在那片阴冷与污秽深处。

一夜一日之后,看守再将他丢回了苍映莲所在的囚室。

此时,上官昊月的身体已像个残破的人偶,破烂得不成样子。

他的目光依然不动,如同将满室凄清的月华深深镌刻进眸中,寂静如初。

却又似乎少了些什么。

苍映莲最终,还是没有松口。

又怎可能松口。

若是松口,便从此万劫不复。

柳镇南气得暴跳如雷,急火攻心,之后便一病不起。

全庄上下亦因着庄主的病倒,开始变得极为忙碌。

一段时日内,关押二人的囚室之中不免清静了许多。

于是,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某一夜,苍映莲将用于束发的发带系在了上官昊月额间,并告诉他──

──此发带,便乃移魄正体。

──需与生灵肉体相缚,方能发挥其力。

──默念口诀,抓紧时间,熟练运用,便能平安逃出。

声色低沉,却又异常清晰地传入耳中。

连一个多余的字眼也无。

这便是苍映莲最终的底牌。

而她自己,唯有选择留下──这一条路。

留在这潮湿阴暗的牢狱中,尽可能以无关紧要的情报拖住柳镇南行动,也为上官昊月与苍负雪二人造出最后一条希望的行

舟。

几日后,上官昊月成功了。

他运用移魄之力杀掉看守,从柳剑山庄内逃出,并将苍负雪从寒潭深处救了上来。

二人于月下,久久相拥。

至于上官昊月在那牢狱中遭受了怎样残酷的待遇,苍负雪在日后的成长之中,逐渐心知肚明。

将那份滔天恨意深埋心底,时刻铭记,永不再提及。

直到那份少时的单纯情感在时光的洪流中彻底变质,苍负雪发现自己竟开始渴求上官昊月的身体之时,也依然,丝毫不敢

逾越那一步。

不忍碰他。

不忍……伤害他。

二人离开了揽月宫,远走他方,相依相伴。

在幽深得触不到边的暗夜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存在。

唯一能够依靠,信赖的存在。

彼此拥抱,深吻,以身体彼此安慰,将记忆深处不愿提及的伤痛一一抚平。

月下颤抖相拥的小小身影,映着千重雪万重雾,永久定格。

残破的记忆碎片瞬间涌入脑海,断断续续,一点一滴。

无比清晰。

苍负雪站在落月居内,已是喉中哽咽,眼眶微红。

眼前早已没了没了那满室刺眼光亮,没了那袭青纱幔帐,没了柳望月那一身华丽鲜红。

只余幽暗的月影照耀之下,那个目光淡如流水,手挽绝美剑花,身姿翩若惊鸿的月白人影。

一抹惊艳绛紫,隐于发间,随风渐渐淡为死寂的灰白。

往昔朝暮,生动鲜活,历历在目。

可再是如何铭心刻骨,过去终究是过去。

回忆,也终究是有结束的时候。

苍负雪静静抬眸,目光凛然。

冷月毅然决然横在身前,刀锋直冲面前一身艳丽红衣的柳望月。

刀光缭绕身侧,清冷如霜。

今日,定要除去你柳家……最后一个余孽!

六十二.

苍负雪静静抬眸,目光凛然。

冷月毅然决然横在身前,刀锋直冲面前一身艳丽红衣的柳望月。

刀光缭绕身侧,清冷如霜。

今日,定要除去你柳家……最后一个余孽!

柳望月不知呆愣了多久,却在苍负雪举刀的那一刻放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夸张放肆,诡异万般,久久不断。

柳望月的瞳孔亦被映上一层诡异的紫色。

苍负雪神色不变,只默默听着那阵放肆笑声,暗自将刀柄攥得更紧了几分。

待柳望月好不容易笑够,腰都快直不起来,才气喘吁吁地指着苍负雪说道:“原来……原来你才是揽月宫主?哈哈,原来

……本少爷竟一直……”

苍负雪眸中泛冷,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废话少说。”

柳望月无视那身前利刃,笑容诡异,语气轻佻道:“宫主大人何必如此着急,本少爷看得出……宫主大人经长时间飞奔跋

涉,应已将体力透支了无数次,何不坐下小憩片刻,稍后再一齐……”

这一次,柳望月话音未落,却唯见眼底紫光一闪!

眨眼间,凛冽的刀势便已急至身前。刀身所卷起的幽幽凉风刮过脸颊,一阵刺痛。

视线并未捕捉到苍负雪出手时的动作,甚至也未曾嗅到一丝一毫的杀气。

没有杀气,柳望月惊异地发现自己竟寻不到半分可以躲闪的时机。

只在转瞬之间那么轻轻一挥,便是铺天盖地的刀光绵绵而落。

霎时,柳望月两鬓边的黑发被齐齐削断。细碎的发自脸侧缓缓飘落到脚边,一寸一缕,落地寂静无声。

落发之时,面颊两侧传来微痛,隐有温热的液体由痛处溢出。

柳望月原地不动,心中暗惊。

此等速度与身手,与上次所见完全不属一个等级。

这个人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取得这样的进步的?

脑中忽然浮现出的一组画面,更是令柳望月呼吸一滞。

──那日在灵啻教外的小树林,那人步履悠闲,身姿慵懒。

──他手握冷月,盈盈紫光已如熊熊烈焰,于身侧翻腾,跳跃。

──他无疑是笑着的,诡异的笑意深处,夹带着滔天的戾气与杀气。

──正如同,鬼神再世。

眼前的雪色身影,忽然变得极度遥远不真实。

随着最后一丝断发轻柔掷地,柳望月的头顶忽地传来“喀嚓”一声脆响!

束发玉冠生生从正中处被劈砍为两半,质地上乘的碧玉自头顶滚了下来,正好砸落在脚边断发之上。

一头黑发随之倾泻而下。

柳望月眉睫低垂,将那两半玉冠死死盯住。

断面整齐,可看出那刀势之利落,下手未有丝毫犹豫。

再度抬眼,刀尖已直逼眼前。

利刃停在离眉心仅仅一寸之处,紫色的寒芒刺得柳望月双目生疼。

“本宫可没那么好的耐性陪你绕弯子。”

苍负雪的瞳中泛起幽幽的青色,声色冷然回响于柳望月耳边,久久不散。

柳望月凝视那刀尖许久,随后怔怔开口道:“他真的死了?”

苍负雪浑身震了一震,手中冷月也随之颤抖一瞬。

……死?

听见这个字眼,不禁有些恍神。

柳望月轻笑一声,若无其事地伸手,擦掉脸颊两侧的血迹。

“既然如此,那便不用再顾忌什么。”他无视眼前锋利的刀刃,扬眉道,“苍负雪,当年你杀我柳家人,放火烧我柳剑山

庄,此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真叫我柳望月永世难忘!”

苍负雪冷道:“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哈哈,死有余辜?”柳望月放声大笑,“宫主如此大言不惭,真当好笑之极!宫主难道不知……这世间最死有余辜的究

竟是何人么?”

这世间最死有余辜的……究竟是何人?

不等苍负雪答话,柳望月厉声道:“就是你!”

“若你根本不存在,怎会空生千种恶念?你便是这一切罪恶的根源,若是你根本不存在,又有多少人将不必那么凄惨地死

去了……就连上官昊月,亦在其间!”

上官昊月,亦在其间!

“这世间最该死的人,就是你!”

音犹在耳,恶毒得如尖利的刀刃一寸寸挑破皮肉,阵阵强烈的痛楚登时袭上心头。苍负雪想也未想,手中冷月下意识便朝

柳望月眼珠狠狠刺去!

力道之大,似是恨不得将那双眼睛彻底剜除!

谁知,柳望月猛地向后一仰,整个身体灵活地穿过那层青纱幔帐,躺倒在雕花美人榻上。

苍负雪刺了个空,忙把冷月一横,再次急急劈砍向前!

柳望月长袖一舞,将榻边纱帐利落卷起,尽数朝苍负雪掷了去。

青纱幔帐满目飘飞,迷了人眼。苍负雪手下的凛冽刀势凝滞一刻,又在下一刻将纱帐硬生生劈了个粉碎!

柳望月趁这凝滞的一刻,反手一摸──

一把长蛇软剑从被褥之下被抽了出来。

毫不犹豫地,柳望月猛然半坐起身,长剑朝那片绚烂紫光飞扑了过去。

刀光冷,剑影寒,二者交相映错,分外缭乱。

苍负雪毫无惧意,一脚踩上身前那雕花美人榻,再顺势借力一蹬,整个人顿时腾跃到半空之中!

柳望月的软剑也劈了个空。

那清冷的刀光自上方而落,直逼面前。

不好!

柳望月甚至连剑也来不及收起,剑势散得一塌糊涂。他由榻上连连翻滚了好几圈,身体重重滚落到地面上。

只听哗啦一声,苍负雪一刀狠劈下来,正好砍在他方才所躺之处──美人榻正中裂开一条大口,衬着那被一下劈烂的幔帐

与被褥,惊心怵目。

柳望月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逃向落月居外围。

苍负雪身形落于美人榻上,足尖一转,雪白的衣袖顺势朝那逃窜的背影一挥──

与此同时,脚下轻点榻沿,轻盈地向那仍在奔跑中的红影追了去。

长袖飘舞之下,引得落月居内疾风阵阵。

两扇木门沉重地合上了。

正当苍负雪凝起一口真气,脚下施力欲图穷追不舍之时,柳望月却忽然于那紧闭的大门前停下了脚步。

这脚步停得太过突兀,苍负雪面露异色,将翻涌的真气暂且压下,身形飘飘然落于柳望月身前不远处。

若柳望月有心想逃,仅凭这区区两扇门,怎能真正阻挡得住他?

这其中,定有什么蹊跷!

只见柳望月不紧不慢地转过身。

今夜无星无月,夜空异常深沉落寞。

二人对望许久,僵立许久,冷冽肃杀之气逐渐转浓。

柳望月但笑不语,伸手拂过眼前的发丝,再击掌数下。

啪,啪……

伴随着那轻微的击掌声,庭院外,立刻有一个人影从暗处冒了出来。

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一时间,屋外人影晃动。

依稀能望见被夜幕所勾勒出的无数个轮廓,以及无数双闪烁着杀意的眼眸。

落月居内外,杀气陡然浓烈了数倍,并沉沉地朝着苍负雪身周聚拢。

苍负雪攥紧刀柄,凝神调息,却仍是觉得喘不过气来。

柳望月大声道:“宫主大人怎么就如此愚蠢,竟敢独自一人来我柳剑山庄挑衅?你以为……你还能如以前一般走运?”

苍负雪默默垂眸,眼角余光瞥向垂于身侧的冷月。

目光透过那片盈亮的紫,似乎再一次望见那人如月般寂凉的双瞳。

清冷如初,宁静如初。

注视着那一份虚幻又沉静的美,心境便能莫名安定下来。

昊月……

心中缓缓默念,他亲口赋予那人的名。

昊月……

……你是否……也在看着我?

紫光盈盈闪烁。

苍负雪凄凉放肆地一笑,抬头冲柳望月道:“屋外杂碎,实在难以入眼。杀了你,便一切足矣!”

“荣幸至极!”

柳望月暴喝一声,手背青筋应声突起,剑刃随之嗖地飞出手心,姿态异常扭曲地击向苍负雪面门。

苍负雪眼神一凛,气沈丹田,衣摆无风自飘,猎猎作响。

他的身形却于原地不动,双眼只凛然凝视着一处。

杀气最盛的一处。

夺目的剑芒划破空气,寸寸逼近,千万片破碎的寒影夹杂着血腥的气息直逼眼底!

下一刻,便要穿破头颅,撕裂血肉!

电光火石之间──

苍负雪猛后退一大步,长袖轻飘,手中冷月寂静而出,极快极狠,无声无息。

千钧一发之际,刀尖急急突刺,穿透那万千乱舞银蛇,不偏不倚与软剑的剑尖落于相同一点!

盛烈杀气互相碰撞,仿佛要在杀气满溢的空气中卷起巨大漩涡,擦出耀眼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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