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渚江篱墨风起——橙子雨
橙子雨  发于:2011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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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什么呢,”漠十三将他背在身后,运气轻功向殿外跑去,江庭赭就见一间间院落飞快地掠过,耳边是救了自己那男

子压低的声音:“我生在苗疆,邻居的小姑娘生下来就是瘫的,没法走路,没法和我们一起玩耍,就用唯一能动的手折纸

花,折得惟妙惟肖,甚至拿着那花,你都能闻见真的香味。我就是想说,有人连那样的命运都能够坦然接受,顽强地活下

去,你还年轻,有手有脚,怎么能够自称废人?”

江庭赭微微眯起了眼睛。是啊……只是半生已过,到头来一场空,自己究竟还有没有勇气,有没有力气……

已经远离翠月殿数十里,漠十三终于将他放下,又掏出一些银钱放进他怀里:“前方的路,你要自己走了,期望你能够忘

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那么……多多保重。”

岸渚江篱墨风起32

“你还要回去?”江庭赭轻咳两声,缓缓道:“为什么?他……绝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但是……”漠十三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推了推江庭赭:“你走吧。”

江庭赭点了点头,佝偻着身子缓缓迈步,走出两步却又回了头,问道:“后来那小姑娘怎么样了?”

“后来说起来就有些神奇了,十五岁那年瘟疫肆虐,寨子里来了个能够妙手回春的医者……再后来,她嫁了人,有了儿子

,现在应该十分幸福吧……”

就见江庭赭不甚相信地摇摇头,拖着病臒的身子,慢慢向远处走去。

殷雨啸虽武功高深,睡觉时却没有高手们普遍的那种浅眠。漠十三回了房间,看着他守望了十年的人,默默直到天明。

他以为自己并不能够看到那日的夕阳了,然而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在他跪着对醒来的殷雨啸承认自己的罪行之后,殷雨

啸只是愣了许久,然后淡淡道:“罢,也许最好的,就是这样的结局了。”

殷雨啸并没有派人去追,这结局虽出乎意料,倒也不失完美,毕竟好的结果是没可能,亲手逼死他日后也会后悔。就这样

不知道他死活,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局,倒也少了许多烦心,甚至有些如释重负。

他说不罚漠十三,然而那男子还是在他床前跪了一天一夜,晚上的时候,殷雨啸将他拉到床上,给他磨破的关节上了药,

然后说:“只此一次。倘若再叫我发现你做出违逆的事情来,绝对不可能不惩戒,你听明白了么?”

于是,就这么算了。漠十三最终也不知晓自己是怎样被原谅的,也许自己对他而言,根本连被责罚的资格都没有……

江庭赭一直在走,漫漫没有目的没有边际,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不知道要在何处停留。已经是隆冬的天气,他身上

只有一件单衣,冻得瑟瑟发抖,各处旧伤也一起疼起来,几乎每走一步,都是一番折磨。

身上的银子在买了两个馒头之后,就被盯上他的乞丐流氓抢了去,堂堂苍寒堡堡主,失了武功废了双手,也就落魄到了什

么人都能欺负的地步。虽然天气极寒,但伤口居然还是开始化脓,肮脏不堪,偶尔路过市集,人们全当他是疯子,纷纷避

之不及。

怎么样在江边捡了一只破旧的木筏,顺水飘向下游,他已经不记得了。只是很多天之后步履艰难地上了岸,然后浑浑噩噩

进了城,城里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挂满大街小巷,似乎在过着什么节日,他实在走不了了,缩在城墙的角落,看着满眼

喜气洋洋的街道,老人孩子笑容满面,丈夫妻子互相携手,恍惚中再一次落下眼泪。

这碌碌一生,飞快地在眼前闪过,满眼都是苍寒堡冰冷的青灰色的墙,在那个巨大的桎梏里,他几乎渡过了一生。唯一一

点如太阳一般的橙黄光芒,就是与曾以为命中注定之人在一起的那段炙烤着心脏的灿烂日子,而如今,也已经不堪回首…

泪结成冰,他咳出一口滚烫的血,缓缓滑到在地上。

“太守大人!太守大人!不好了,有乞丐冻死在街上了!”

“什么?!”正在自己暖阁里面酌着小酒逗着小孩笑眯眯享受春节的望月郡太守风羁墨闻言一下子跳起来,推开房门就跟

着跑进来的大群守卫往外冲。屋里面一个十岁左右大的小男孩探出头来,对里面的小女孩摊了摊手说:“唉,爹爹又多烂

摊子了。”

小女孩打了个哈欠,抱着布娃娃闲闲道:“少说风凉话,爹爹多不容易,在回来之前给他沏壶茶吧。”

太守亲自出马,这阵仗已经是望月郡百姓习以为常的事情,自从两年前继任,风太守就以百姓安居路无饿殍的政绩数度得

皇上嘉奖。如今大年夜晚上出了事,风羁墨头都大了,一路飞奔一路还在念叨:“不可能啊……乞丐都一起收容在西街的

庙里,让人拿去足够的毯子被子馒头米酒了,这根本不可能的啊……”

旁边的小兵不断劝他冷静,风羁墨跑到城门口,真见那一堆百姓围着个冻僵的人,脊背都冷了,冲进去抓起那人一摸,才

心下一宽,回头对之前来通报的一干侍卫大怒道:“还没死!你们干什么吃的?快点给我抬回去请医者!”

“太守大人,人已经搬进西厢房了。”

“真实的,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大冬天放了个要饭的来我们街上,要不是善良的百姓们及时通知我,岂不是被陷害了?

肯定是临江城太守他们,那些个看人有政绩就眼红的笨蛋——”

风羁墨边抱怨边跟着手下去了厢房,屋里正在诊疗的老医官似乎对他这种念叨十分习惯了,头也不抬就笑呵呵道:“大人

,您息怒。”

“我如何息怒?这来历不明之人要是死了,我今年的考核就全完了!财伯……不不,我们望月郡最善良的神医大人,您要

救我啦~”

“太守大人,你自己明明医术过人,之前一脉已经看得出他哪里有问题了吧?”

“呃……这人冻伤严重,脉象极虚,内伤外伤都没处理,手经还被挑断,似乎不是一般的流荒者,应该是逃亡的江湖中人

,而且有很凶狠的仇家,”风羁墨一口气说出来,顿了顿又道:“可是他脉象里有一些很诡异的异动,我感觉不出那是什

么,所以才要请经验丰富的您出山啊!”

“唉,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什么没见过,”财伯被风羁墨拍中马屁,摇头晃脑道:“这毒像是用了苗疆的巫蛊,有毒虫

在他身子里。我也是几年前听同行说起过,据说这东西犯起来如万刀!心,十分歹毒。”

“啊?……虫?也太残忍了吧!”风羁墨听得倒抽一口气:“那……有治吗?”

“一时半会死不了,至于康复……老夫就无能为力了。而且这人身子太虚,仅仅吊着命恐怕还要废掉大人一些名贵药材…

…”

“财伯,我是清官,你以为我家里会堆着珠玉灵药啊?”风羁墨翻了个白眼道:“我厨房里连多的一根葱都没用,你说现

在要怎么办?”

“怎么办,你小子要真想救此人,也只能破例一次了。”

望月郡太守风羁墨两袖清风,致使想要巴结他的权贵们一直高攀无门,最近却不知谁走漏风声说风大人不收金银古玩,却

偏爱千年灵芝人参等名贵药材,一时间望月郡附近的豪门全部四处搜刮,装成车往太守府上送。

“都是你,我的清誉啊……”风羁墨举着一支大白参,再看看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摇头叹息。他已经躺了半个月,人参

汤不知道灌下去多少,风羁墨繁忙之余也常亲自为他熬汤煮药,但这人却还是迟迟不醒。

太守府里干细活的都是小丫头,风羁墨也不好劳烦她们照看这名男子,只得亲自帮他隔三差五擦拭清洗身子。卸去一身污

垢,风羁墨才惊讶地发现这男人生得极为英俊,虽然憔悴嶙峋,相貌却仍旧不由得令人咋舌。可身上就只能用伤痕累累来

形容了,还有几处大伤怎么看都几乎致命。

风羁墨每次目睹都难免犯疑,这样俊俏的男子看着着实不像坏人,到底是得罪了何方神圣搞得那么惨?想想自己活得安逸

有房子住有仆人使,而眼前的男子却拖着这样残破的身体饱受风霜,不禁非常觉得自己当初没学师兄他们选择江湖,是无

比英明的抉择。

毕竟,读点书,考个三甲,轻轻松松。退一步说就算考不上也不会掉块肉,哪需要好好的弄得这么惨。

岸渚江篱墨风起33

这样又过了半月,男子的脉象逐渐稳定,风羁墨又和财伯一切给他接了手上筋,这双手以后怕是不能再拿剑了,可是日常

起居,应该还是无碍的。财伯这时也看清了躺着的男人的容貌,不禁叹道:“小墨啊,这样看来真倒是不枉废了那么多药

草……”

风羁墨脸都黑了,嘟囔道:“什么不枉费?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他又不是姑娘能让我娶了回来。唉,要是让临江太守他们

知道我收了贿赂,日子就不要过了,唉……”

“没趣,你这官当的,既不贪财物又不要美色!”财伯打了个哈欠:“你在这继续守着吧,我回去睡了。”

“我当官是为了抱负,抱负!”风羁墨冲着财伯的背影喊了几嗓子,兀自笑着坐回了江庭赭床边,却见他动了动,风羁墨

心中一喜,便轻轻推了他几下,那憔悴的男子,便微微睁开了眼睛。

风羁墨活了二十三年,还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睛在朦朦胧胧的时候还能那么漂亮,那缓缓睁开的一瞬间简直是销魂动魄。不

过心跳归心跳,他还是恪尽职守的,在男子无神的双眼前晃了晃手,他轻声叫他:“喂,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能听见我

说话吗?”

江庭赭微微皱起了眉,表情像是疑惑,又有几分痛苦,是黑夜,旁边一只油灯燃着,他恍惚地看着四周,很是陌生,再看

坐在床边的年轻男子,生得很是俊美,一副书卷气息,却也从未见过。

一袭蓝衣,墨色的长发,儒雅的气质……那种感觉与记忆中那人是如此相似。江庭赭望着他,恍惚间竟是唐黎在面前浅笑

,他剧烈地抖了一下,缩起身子避开眼神。

风羁墨看到他的不安,温和地安抚道:“这里是望月郡太守府,你昏倒在城门口,被我们救起的。不用担心,我绝对是好

人,也不会向你要什么报酬,你安心在这里养病便好了。还有什么你想要知晓的吗?”

望月郡……那几日顺流而下,居然已经从腹地漂到东海边,到了如此遥远的地方么?他又抬起头,想要问面前的儒雅青年

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啊,你之前肺炎,烧得很严重,短时的失声是很正常的,你不要急,不出十天就能恢复。对了,我叫风羁墨,正好你醒

了,之前都只能进食一点米汤,应该饿坏了吧?我弄点东西给你吃……”

说着他便向门口走去,却见门开了条缝,两个小人儿四只滴溜溜的大眼睛正在门缝往里瞅。“你们两个一边玩去啦!”风

羁墨刚要关门,又拉住对那两个小孩道:“等一下。茉茉、起芳,你们去吩咐伙房做些蛋羹来!”

小女孩听话,转身就去了,小男孩则腆着脸从门缝挤了进来,跑到江庭赭床边看了一会儿,转头问:“爹爹,这便是你捡

回来给我们过冬进补的乞丐大叔了?可是瘦巴巴的……看起来不甚好吃啊,爹,今年还是宰头肥羊吧。”

“过……过冬进补?”风羁墨头上爆出一根筋。

“嗯,财伯说的。”小男孩说着对江庭赭笑着露出了尖尖的虎牙,风羁墨连忙一把揪住小男孩的耳朵把他拎到一边对江庭

赭赔笑道:“啊,你千万别听这孩子胡说,这孩子馋羊肉馋了一年了……总之,我们绝对不吃人的。”

“果然……财伯还说,爹爹看大叔长得好看,舍不得吃,所以……”他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向风羁墨:“所以爹爹,既然

不能吃大叔,今年冬天还是有羊肉吃的吧?”

“没有!”

“爹~芳儿想吃羊肉啦,爹~茉茉也想吃,财伯也想吃,您就买一只吧。要是让临江太守他们知道你连羊肉都舍不得给儿

子买……”

“财伯和茉茉都有羊肉,就你今年冬天什么都吃不到!”风羁墨咬着牙压低声音威胁,然后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看着可能被

吓着了的病人,不料他看到那男人正似乎着迷地看着他们两人斗嘴,嘴角勾着一层浅浅的微笑,而眼中满是藏不住的感伤

与欣羡。

风羁墨心中一滞,放下揪着儿子耳朵的手。以自己一家和乐融融的幸福肆无忌惮地去对比那人孤苦伶仃冻昏在街头的凄楚

,确实是很不该的。

“爹爹,蛋羹和药都拿来了。”就在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小女孩推门进来了,风羁墨连忙将她手中端的东西接过来,顺便

瞪了一眼对着蛋羹流口水的儿子,茉茉收到了爹爹的眼神,揪着起芳的耳朵就把他拖出门去了。

“嘿嘿,小孩子这个年岁,就是调皮一点,”风羁墨在床边坐下,陪着笑轻轻吹着蛋羹问:“对了,兄台是否会写字?方

便告诉在下如何称呼吗?”

江庭赭的手虽然还垂软无力,但好歹能够动弹。他展平被单,却迟迟不动。怎么写?写江庭赭吗?那个已不应该还存于人

世的大魔头?风羁墨见他的手在抖,正想说你不愿意讲就算了,就见那男子轻轻在被单上画了个“庭”字。

出来一个字都那么艰难,风羁墨当然不好再去问他姓什么,便笑道:“好,那么我以后就称呼你为‘庭兄’吧,来,吃点

。”说着他便把勺子伸了过去,江庭赭顿了顿,还是顺从地就着喝了。

喝完一碗蛋羹,又被灌下一碗中药,这药根本算不得苦,喝碗之后风羁墨却还是硬塞给他一块冰糖。在那冰甜驱散口中的

药味之时,江庭赭不禁苦笑,之前唐黎给他喝的药,多苦的都有,却从来没有想起要含一颗糖。

之后的几日,那两个小孩时不时就溜进来。江庭赭从未与小孩子相处过,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然而那两个孩子根本不怕

生,也不在意他不能讲话,围在他床边很是自娱自乐。风羁墨一开始还担心自己家两个小调皮鬼会打扰江庭赭休息,后来

见他似乎是欢迎的,就也不拦着。

两个孩子常常当着他的面猜测他的来历,从丐帮帮主到落难神仙,还能编出不同的故事,江庭赭常常听着听着不自觉就微

微笑起来。这些孩子不知道他的过去,也就不会忌惮害怕他,甚至会伸出嫩嫩的小手在他脸上蹭蹭,这种单纯与信任,对

他而言竟也弥足珍贵。

风羁墨将他花白的头发剪掉了许多,剪得江庭赭的头发如今连扎都扎不起来,他安慰说没关系,调养得好的话很快就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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