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渚江篱墨风起——橙子雨
橙子雨  发于:2011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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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才能掌控了一切,为所欲为。

殷雨啸觉得,他会在到达苍寒堡之前就碰见江庭赭,果不其然。却不料他会深夜到访,搅了他与漠十三的好眠,这样一来

双方倒还都挺尴尬的。

他跟着江庭赭走进月夜的山谷中。北方的树木苍劲挺拔,草也深得多,阴冷的天气里露水重重,才走几步殷雨啸就烦了,

伸出手去:“你背我,裤脚都弄湿了。”

江庭赭便默默将他背起,殷雨啸靠着他的肩膀,发觉他又瘦了。真是可怕,曾经这脊背是很厚实的,现在却只能摸到骨头

岸渚江篱墨风起30

江庭赭就这么背着他,走了很久很久,殷雨啸有种错觉,感觉江庭赭想要一直就这么背着他再也不放下来,或者要把他背

去什么荒郊野岭里杀了埋了,好像……不应该是后者。又或者,江庭赭只是在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毕竟在他看不见他的

表情的时候,他还可以把他错当成当年那个唐黎。

朦胧的月色下,他们行至一个小小的山洞前,殷雨啸终于出声叫他停下。再这么走下去天就要亮了,而且他刚刚想过,不

出意外的话这段山路江庭赭也不可能再把他背回去,还是速战速决吧。

“你想要什么?”他问。

月光正笼罩在江庭赭身上,将他的外形勾勒得极为英俊,殷雨啸正细细看着,就见江庭赭缓缓地跪倒在他面前,殷雨啸不

由得轻叹一声,也只有这个人,在跪下之时仍能保持一身肃穆的王者之气,出去其他,在相貌与气质上,江庭赭已是造物

者的极品。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呈给殷雨啸,殷雨啸并没有接,眼中皆是疑问,江庭赭便垂首道:“我自知苍寒堡罪大恶极,然

而堡中上上下下,或者拿钱办事,或者身不由己。事到如今,还请殿主看在往昔的情分上,杀我一人,放过其他无辜。”

“不是我听错了吧,你在替那些与你不相干的人求情?”殷雨啸觉得既惊奇又好笑:“江庭赭不是杀人不眨眼的么?什么

时候也变成……会管别人死活的人了?”

“也许真的……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知晓了,每个人活着都很不容易,我不应该去草菅人命,从来都不应该。”

殷雨啸仰天一阵大笑:“是吗,你也变了?总算能够知晓那些被你伤害过的人的痛了,是因为你自己也痛过了?”

看到江庭赭低垂着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悔意,殷雨啸愣了愣,继而暴怒:“江庭赭,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你这一生根

本不是十恶不赦,而是万恶不赦,而每一个曾经为苍寒堡做过一点点事情的人都该知道,他们为虎作伥的后果是如何丧尽

天良。只杀你一人,你以为你一死了之,就能偿得了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的万千百姓?不,该一死了之为那些罪孽陪葬的,

是你那些‘无辜’的教众,而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而是要在这世间受尽折磨,为你的行为赎罪。”

江庭赭的眼中闪过一抹绝望,他的背开始佝偻,身子微微发抖。唐黎心中冷笑,他还当真了?在这世上谁是善谁是恶,恐

怕连上天也不能决断,就算有决断,他殷雨啸一样是满手鲜血,根本轮不到他去制裁别人,这只是斗争,只是成王败寇,

江庭赭枉自高高在上那么多年,终究还是没看清。

“何况,你知道吗,”他笑着凑近江庭赭:“已经迟了,你向北望,是不是天际一片暗红?那是火,正在焚烧你的宫殿亭

台,你的千秋大梦。江庭赭,苍寒堡已经不在了,明晨第一缕阳光升起之时,那便将是一片废墟,而你……最多也只是一

只孤魂野鬼而已。”

江庭赭目瞪口呆地看着漆黑天际下的隐隐火光,从愕然,到惊恐,再到一片死寂的绝望。自幼以来生存意义,那生活了三

十年的地方,当一切都失去全然没有了意义的时候,起码还有那一处海边的堡垒,是他能够坚守的唯一。

如今,一切都……

不!如果没有了那个,他的存在究竟还剩下什么呢?家人、朋友、爱人,自幼就是遥远而飘渺的词语,如果没有苍寒堡,

没有人会知道他,没有人会记得他,在轰然倒塌的废墟之上,他确实如同殷雨啸所说,是鬼,在这个世上,没有一点依托

他跪了下来,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荒唐,多么荒唐,一切的一切,包括身边之人,他从来没有触手可及过!好痛,心口

好痛,那里有东西在噬咬着心房,他没有多想,只是要把那让他疼痛的东西剥出来掐死,手中刚好还攥着匕首,就一刀戳

进去。

匕首没入了半截,冰冷的痛让他无法再用力,殷雨啸站在他身边看着,露出一抹轻蔑:“再用力几分啊,再戳入半寸,怎

样,不敢了?”

江庭赭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血已经染了满襟,他抱着头,嘶声呜咽,血水和泪水混在面庞上。疯了,已经疯了,他

忽然抬起头,在一片黑红中直视眼前的人,他不是唐黎,他不是他不是——

他嘶吼着扑上去,血水染在那人清秀白皙的脸上,他揪着他的领子,将他压倒在岩壁上。很久以前那少年温和的笑意与现

在这人深不见底的眼眸重合一起又飞快分离,他完全乱了,只是一遍又一遍问他:“你为什么要逼我,你究竟是谁,把我

的唐黎还给我——!”

殷雨啸伸出手,拔去了他胸前插着的利剑,登时鲜血狂涌。江庭赭失了力气,缓缓跪下,一缕殷红顺着唇角流下,殷雨啸

本来也没想过要做什么好,那一缕鲜艳在夜色里灼了眼,他便捏着江庭赭的下巴,深深的吻住。

不明白身体里蠢蠢欲动的渴求是什么,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殷雨啸浑身躁动,他需要看到他更痛苦,不够,还远远不

够……

撕裂了他染血的衣服,在江庭赭绝望的眼神中他欺身上前,很美,那流着血的样子很美,那脸上的泪水很美,殷雨啸低下

头,亲吻那消瘦的胸膛,一路向下。江庭赭昂着头,喉结一抽一抽,像是濒临死亡的动物,血水顺着唇角往下淌,睁得大

大的眼眶里,却再也无法涌上湿润。

这已经不是能用痛来形容的,简直是身心俱焚,在这诡异而惨烈的性爱中被肢解成碎块。在中途,他终于崩溃,开始求饶

,开始疯狂尖叫,然而殷雨啸毫不在意,甚至用手撕裂他心口的伤,那一刻江庭赭才知道,原来活着就已经是地狱。

犹记当年,雨中那一吻的一点点甜,不料回首,那已经是今生的全部。

“求你,求求你……杀了我……”

阴暗的丹药房里,没有日夜晨昏,江庭赭被冰玄铁锁在墙壁上,已然不知晓度过了多少日子,他成了殷雨啸的禁脔,丝毫

没有自由,任他予取予于。

胸前的伤口已经愈合,留下了蜈蚣一般丑陋的疤痕,然而里面的蛊虫日益凶恶,常疼得他撞墙欲死。他的口中被放了东西

,令他无法咬舌,武功也被殷雨啸废去,无法自断心脉,他只能这么活着,比死还不如地活着。

走到今天这一步,要说不恨殷雨啸,他已然不能了。没有人知道他在这儿,没有人会来救他,没有人会管他的死活,在漫

长的孤寂漫长的痛苦中,已然心如死灰,也许这就是他应得的报应,可是为什么……他起码没有曾经存心想要害唐黎生不

如死啊,从来没有!而为什么,唐黎却能够真的如此狠心。

苍寒堡是郑天问打进去的,没什么拖沓,干净利索一把火烧了。人其实没杀多少,大部分都放了,继而郑天问便神秘消失

,殷雨啸甚至没来及问他如何会这样仁慈,不过也好,亦省得郑天问反过来问他江庭赭在哪里。

他向外宣布,江庭赭葬身火海,也没有人疑他。一场浩劫过后,所有人都元气大伤,如今是休养生息之时,又重选了武林

盟主,恢复了正常秩序,翠月殿也得以清闲下来。

所有对手都不在了,殷雨啸不免觉得有一些小小的遗憾,这场游戏看似是他大获全胜,却总归是失了一些东西。郑天问不

告而别也就罢了,郁沉影也离开了翠月殿。

也许杀死苍无心是原因之一。他只知道那天郁沉影悲伤地看着他,告诉他他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这个地方,走之前他问

他:“唐黎,你还记得很久以前,劝过我的话么?”

“你告诉我,能活着的人都不容易,你告诉我要想开一点珍惜眼前的幸福。然而当年告诉我复仇永远得不偿失的那个温柔

的人,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那个时候仇恨让我变成了魔,幸而有你一句话令我明白,唐黎,现在我将这句话还给

你,希望你也……不要铸成大错才去后悔。”

“对不起,其实此刻,我也许应该留在你身边的,”他的笑带了沉重的苦涩,看着眼前的人:“可是我几乎要认不出你是

谁,你做出的事情,令我感到害怕,唐黎,你已经不能够想起了么?你曾经是一个多温柔多善良的人?”

岸渚江篱墨风起31

温柔而善良的人,从来就不是我,在夕阳中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殷雨啸轻声呢喃,再见了。已然选择了一条泥泞的道路

,他不会再回头,因为即使回头,身上也已经沾满了罪证,再也不会想郁沉影那样,能够昂首挺胸地走在阳光之下。

那晚,他又去看了江庭赭,这个男人已经嶙峋凄惨得不像话,不仅颧骨凸出,连头发都花白了一半。从这个已经失去求生

意志的男人身上,他已经好久无法体验到任何征服的快感,真是矛盾,向他高高在上之时,就是想要锉掉他那令人恼火的

锐气,然而待他锐气全无,他又逐渐思念起这人许久之前的骄狂来。

若不是郁沉影的辞行,他今晚应该不会来,然而突然有了一丝灵感,他又握起了匕首。当年郁沉影所受的断筋之苦,如今

想来还没从他身上讨回,已经好久没见血,殷雨啸竟也有几分久违的饥渴。

刀划过他的左腕,慢慢的,殷雨啸故意在延长那痛苦。他看着江庭赭直达眼底的疼痛,轻轻笑着,继而他看见了泪水,看

见了那眼中的乞求,然而停不了,那经脉轻轻弹了弹,便断在刀下,在他抓住江庭赭的右手之时,那人终于开始挣扎,眼

中是恐惧与仇恨,他终于看见了,他以为江庭赭是不会恨他的,这不还是恨了么?

他伸手,卸掉那人的口枷,在拿掉的一瞬间就被咬住了手指。殷雨啸呆呆地感觉那痛意,似是真切而似是麻木,江庭赭却

没有发狠要咬断他的手指,只是狂叫着,用几近怨毒的声音问他:“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唐黎,唐黎……我们从前,我们从前有多好……”

殷雨啸知道江庭赭是个会哭的人,虽然泪水在这个曾被人称作无血无泪的魔教教主身上显得分外不适当。在他知道自己的

身份之后,因为难过而偷偷饮泣过,那个时候的泪水,看似珍贵实际也廉价,现在江庭赭又在哽咽,哽咽得几乎无法喘息

,在殷雨啸看来,也再不能打动半分。

从前有多好呢?身在其中的时候并不觉得,事到如今,才知道那就是天堂。曾经那么近,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殷雨啸也恍

惚,眼前的男子,曾经只差一点,就为了他成为天下最好的情人。

殷雨啸走过去,轻轻咬上那满是血腥的唇,却忽闻江庭赭闷哼一声,继而用断了经脉的手捂住心口呻吟起来。殷雨啸退了

两步,脸色惨白,有什么好像同时也咬了他的心脏。奇怪啊,不是已经涅盘已经新生已经忘却已经麻木?为什么眼前这一

切,甚至如今的他,仍然看不下去。

他丢下江庭赭,跌跌撞撞出了丹药房,才转了一个弯便见漠十三站在面前。面对他,殷雨啸深深提了口气,才恢复了以往

的笑意,漠十三在那夜偷偷尾随他与江庭赭到了山中,看见了许多不该看见的事情,这些事殷雨啸都并未追究。

“殿主,殿主放了那人吧……”漠十三跪下,眼前正是唐黎血淋淋的手指,他惊叫一声,把那白皙修长的手捧在自己粗糙

的手心里,眼眶登时就红了:“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殷雨啸没有说话,任漠十三小心翼翼捧着他的手将他带回卧房,又拿了纱布药酒替他包扎。看着漠十三将其奉若至宝的心

疼,殷雨啸深深吸了口气,竟然倒在漠十三肩上默默抱了他许久,一切恩怨过去,心像是空了,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好

像隐隐有了个倚靠,感觉十分……平静。

“殿主,您……好不容易一切都结束了,您就放了自己吧,十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十三看着您这样心疼。

”他说着,突然用自己的左手狠狠拍了旁边的几案,几案轰然塌陷,他也翻过自己被划出细小伤痕的手给唐黎看:“您看

,这样就算打了,自己也同样是会受伤的。”

“呵呵,”殷雨啸笑了两声,眼中竟泛起了一丝雾气:“傻子……”

他又静静在漠十三怀里靠了许久,突然说:“你知道么?我关着的那个人才是我一生挚爱,你只是个暖床的,明白么?”

他以为漠十三会因此受伤,没想他苦笑道:“要真是如此,那我还宁可暖床,使不得您真正展颜,起码不会扰您心忧,不

会惹您伤心难过。对我而言,伴您左右已是三生之幸,不敢……不敢奢求其他。”

殷雨啸闻言浅笑,闭上时竟恍然落下泪来。

那晚漠十三趁殷雨啸睡着,偷偷摸出了丹药房的钥匙,披上单衣,回首留恋地看了一眼殷雨啸的睡颜,轻轻推门出去。他

知晓自己将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他也知道,恐怕殷雨啸是不能原谅他的了。

这些年跟着殷雨啸,他暗地里参与的事情很多,昧着良心做出的事情也不算少。亲手杀戮,亲手将人逼上绝路,他都不在

乎,只要殷雨啸授意,只要能让他露出赞许的表情。但是这个被锁在丹药房的男人,他的存在只能给殷雨啸带来痛苦和折

磨,既然殷雨啸舍不得,那么不如由他下手,一了百了。

之后纵使是怎样的责罚,他也……反正这条命十几年前就是唐大人救回的,就算收了去,他也不能有一句怨言。

打开丹药房的房门,江庭赭正倒在地上,借着月色和微弱的烛光,漠十三第一次那么近地端详那张容颜。虽然已经被折磨

得憔悴,仍旧是天人之姿,不然怎么能使那个人几乎用尽一生也无法忘怀呢?像自己这样普通的人,真的是相形惭愧。

江庭赭被断脉的双手,仍在渗着血,漠十三撕了几块自己较为干净的衬里,帮他包扎绑好。这时候江庭赭也醒了,模模糊

糊地看着他,他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轻声的动作,摸出冰玄铁的钥匙:“别怕,我是来放你走的。”

江庭赭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轻声问:“为什么?”

“这……已经两年了,你总不想死在这种地方吧,”漠十三苦笑着打开了铁锁:“别问了,总之我放你出去,你要逃,逃

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如果你真想救我,就一刀杀了我,”江庭赭苦笑着,用无神的眼睛看着他:“我已经是废人一个,活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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