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渚江篱墨风起——橙子雨
橙子雨  发于:2011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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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长出黑头发来,而起芳与茉茉也在一边帮腔,说大叔把白头发弄掉了之后,看起来年轻了好多。

比起孩子们给与他精神上的抚慰,负责他饮食起居的风羁墨可谓是更为细致周到。江庭赭觉得自己明明没有表现出来才对

,却不出几天就被摸清了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无聊了或想要走动一下,风羁墨也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立刻出现给他讲故事

解闷,或者扶着他在院子里稍微走走。

岸渚江篱墨风起34

但是江庭赭可以微笑着任两个孩子在床边闹腾,却惟独和风羁墨不亲。他越是温和善良,越和当年的唐黎神似,甚至在一

些细小的喜好与习惯上也有惊人的雷同。

风羁墨和唐黎一样喜好穿一身蓝色,同样用一根蓝色绸子松松绑了头发,风羁墨也做过医者,拿针时的动作几乎和唐黎一

模一样。甚至房间的布局陈设,也和唐黎有相似之处,江庭赭不知道是自己多心还是执念不散,总之他不喜欢那人在他身

边时的感觉。

然而身体如今这样,根本由不得他选,风羁墨仍要照顾他沐浴。虽说对方同为男子,而且已经是有小孩的人,江庭赭还是

难以忽视自己赤裸的身子被看光的事实。浴室里他只能闭上眼睛,风羁墨一手扶着他一手轻轻按揉他手脚的冻疮,那动作

与力度都有几分似曾相识,江庭赭皱眉不愿去想,脑中却还是浮现出苍寒堡的骤雨之后,他与唐黎浑身湿透没入雾气缭绕

的浴池,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在他身上轻轻抚过……

不,不!他猛地睁开眼睛,从风羁墨手里挣脱,然而下身根本没有力气,一下子就沉在浴桶里。他喝了两口水,就被一把

抱了出来,朦胧中眼前是蓝衣与黑发,白皙的皮肤,他开始嘶吼,剧烈挣扎,他没有逃开吗,没有逃开那个人身边,还是

又被抓了回去?不,不要……

“喂,你冷静,冷静一点。”忽然脸上的水被干净松软的毛巾擦去,清晰的视线里是一张俊美温和的脸庞,那人笑着,又

替他擦了擦,继而也不顾他浑身湿透就将他揽进怀里低声安抚道:“别怕,别怕,有我在,有我保护你,你很安全,没人

会伤害你的。”

这个怀抱是陌生的,却意外地温暖有力,江庭赭默默靠在上面,看着蒸腾的雾气,一片茫茫白色。忘记,都忘记吧,既然

好不容易展开了新生,那些曾经的……

过了几天,失去的声音终于回来了,两个小孩对于大叔不是哑巴一事很为惊讶,缠着他问这问那,江庭赭自然只能微笑不

语。

“你的过去,真的不能告诉我么?”在孩子们都睡下的时候,风羁墨也悄悄问他。他似乎觉察了江庭赭不喜欢他的蓝衣服

,从那天之后就变成一身月白,衬得那黑瞳墨发更为鲜明。

江庭赭歉意地摇了摇头,风羁墨便不死心地在他身边坐下:“我知道你是江湖中人,大概有什么不愿想起的事情,可是…

…一点点也罢,我现在除了知道你叫‘庭’之外,对你一无所知。起码告诉我你是哪里人,家在哪?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家里人可能会担心的。”

家人?江庭赭苦笑了一下,偏过头道:“我……我没有家。”

那声音哑哑的,极为低沉动人,风羁墨听着却极为后悔自己问了一个那么愚蠢的问题,看见江庭赭放空的眼中的疏离,微

微有些心疼,连忙摆出笑容道:“啊,那刚好。茉茉和起芳都很喜欢你,你要是不嫌弃就留在我家好了,反正多一个人多

一双筷子的事情,呵呵。”

这个邀请,其实很难拒绝,这些日子的闲适,已然让江庭赭产生了错觉,仿佛自己是这个家中的一份子。然而他不是,风

羁墨这样融洽幸福的一家,他虽然向往,但与他这一生实在相隔太远,正如唐黎所言,他做过的事情,已经连死都不配,

上天又为何会那样仁慈,让他简简单单便寻到平静。

“谢谢,谢谢你的好意……你我只是萍水相逢。我不是什么好人,很快……很快就会离开。”

“那离开之后,你会去哪里?”

“……我……”江庭赭愣了愣,竟然想不出能去哪里。家,亲人,朋友,他都没有。已经三十有五,也早已过了重头再来

的年纪,如此谁又能接纳他,他又能相信谁?他呆了好久,才慢慢说:“哪里,哪里都可以……”

“看吧,你根本没地方去,难道还要像之前那样流浪直到昏倒街头?我告诉你,这泱泱华都大国,治理得极好的也就只有

我望月这一块地方,在别的地方倒下,你就遇不到好心人救你了。所以别想太多了,乖乖留下来吧!”

风羁墨说着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江庭赭的嘴唇抖了抖,转头不确定地看向这个温柔的男子。

“就算我……曾经做错了很多事情?”

风羁墨歪歪头,看着江庭赭笑了:“呃,这句话说出来可能没什么安慰的。不过,你看起来像是好人,何况人非圣贤孰能

无过,只要改了便好了,这是我师兄以前跟我说过的。”

看起来像好人吗?江庭赭觉得挺讽刺的,又道:“收留我这样背景不明之人,你就不怕危险,不怕仇家寻上门,连累你和

你家孩子们?”

“喂,我堂堂望月太守,官列三品,就算是江湖中人找我麻烦也是不想活了!”风羁墨又嘿嘿一笑:“放心吧,如今你放

眼天下,绝没有比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望月太守府更安全的地方了。”

江庭赭看着眼前人灿烂的笑靥,心道,真的可以吗?自己真的可以……从现在起尝试去忘记一切,尝试去过一种不一样的

人生么?

“留下来吧。”

这个救了他却不求回报的人,和记忆中的人神似,只有笑起来的时候,不像那个人的腼腆,而是灿烂……如阳光般夺目的

灿烂。

江庭赭也想要尝试着像冬日的雪水一般,融化在这阳光之下,什么也不去想。

他点了头。

第二天两个小孩子知道了大叔会留下来,又叫又跳喜了一整天,江庭赭不知道自己如何能给两个孩子带来这样的雀跃,但

是他们的反应,着实让他感激。

又过了几日,他已经可以自行下床。虽然风羁墨嘱咐他什么也不用做,可是这样待在别人家中白吃白喝,江庭赭还是有些

过意不去,所以除了无条件陪起芳与茉茉玩,还执意去帮忙做家事。

苍寒堡曾与朝廷有莫大的关联,江庭赭也知遇过很多达官贵人,一般能够做到太守的,绝不可能有人两袖清风。然而风羁

墨真的算是一穷二白了,府中仆人只有财伯与一个做饭的小姑娘,江庭赭的到来刚好给府中增添了壮年劳力,虽然一开始

都做得不好,毕竟江庭赭一辈子也没干过这事儿,但风羁墨从来也都只有赞扬没有挑剔。

当清官俸禄很少,风羁墨自己也是得当业余问诊大夫才能够养家糊口,以往半夜回家还得挑水劈柴,因为家里除了他就还

剩老弱妇孺,这些粗活他不干谁干?现在回到家,柴已经堆得很高,水桶也是满的,这对虽然身为青年但力气十分有限的

风羁墨来说,简直是谢天谢地。

岸渚江篱墨风起35

“你虽然身子还虚弱,可力气要比一般人大很多哎,不愧是江湖中人。不过不要太勉强啊,为免身子吃不消,还是多休息

休息得好。唉,这些日子茉茉和起芳又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真是太惭愧了。”再一次替江庭赭号过脉,风羁墨写了张药

方让两个小孩去街上买。

江庭赭微笑着摇摇头:“没事儿,孩子们很可爱。”

“对了对了,”风羁墨突然神秘兮兮地拉着江庭赭跑到院子里的大树底下,江庭赭还以为他要做什么,怎料风羁墨只是从

树底下挖出来一包铜钱,兴奋万分地说:“你看,我终于攒够了,今年正月十五可以买一整只羊回来炖,哼哼哼哼……”

江庭赭看着他的笑容,心中整个翻江倒海起来。想风羁墨身为太守,自己节俭得衣服里面还藏有补丁,却因为省吃俭用攒

够了一包铜钱能够满足孩子一个单纯的愿望而如此欢欣鼓舞。

这种朴实得几近平淡的幸福,这种在千家万户里甚至可以每天都上演的溺爱,对风羁墨,对起芳或茉茉,对世上千千万万

的家庭来说,或许都是最普通不过的事情。可是这样的普通让江庭赭羡慕,乃至嫉妒,甚至需要咬紧牙关才能在这个男人

身边稳住身子。

溢满感慨与无尽的酸涩,江庭赭拼命忍着,眼泪才没有掉下来。风羁墨吓了一跳,忙劝他,却根本不明白他突然在感伤什

么。只有江庭赭自己知道,在如此靠近这属于别人的幸福之时,自己的心有多愤恨多煎熬。自小他想要的东西哪里曾向父

亲要过一毫?什么都只有自己抢到手,而且即便是抢到手,父亲常常毫不留情便把那东西损了扔了,所以让他如何懂得寻

常人的温柔?他根本不懂,完完全全不可能懂得。

已经三十五岁了,自己都可以做爹了,却因为别人家的小孩偶尔能够得到家长无条件的纵容而感觉委屈不甘愤懑,是不是

很可笑。可是假如能够选择,他死也不要降生在苍寒堡那样冰冷强权的地方,他想只做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虽然平但有人

疼有人宠,过年过节的时候可以腆着脸撒着娇问他那穷得叮当响的爹要羊肉吃。

当天晚上,江庭赭房间的暖炉被起芳上蹦下跳给弄砸了。风羁墨很是无奈,飘到江庭赭身边无奈地说:“那个……家里的

钱全用来买羊了,不然今天,你将就一下到我房里睡吧。”

江庭赭那一晚就爬上了风羁墨的床。风羁墨一点不见外,一把抱住,嘿嘿笑:“别见怪啊,经常起芳和茉茉来跟我睡的时

候养成的习惯。”

江庭赭一点也不觉尴尬,反而悄悄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他知道风羁墨比他小,他这种年纪的人在这个人身上去寻找一种父

爱的感觉,简直是可笑,可是风羁墨现在不就把他当小孩子了么,他也就当自己还小,做个荒唐奢侈的梦,也没什么不好

能够在床上抱着入眠的人,除了唐黎,就只有现在这个人。

江庭赭忽然想起从来没有见过茉茉与起芳的娘亲。这是怎么回事呢?要说风羁墨这样的人会把娶回来的姑娘休回家,他觉

得不至于,那难道……难道是死了?江庭赭这么想着,就不敢问了,可是心底难免有一些异样。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才在这待了几日,就能厚着脸皮觉得这个家是他的了,和和美美的再没有一点温暖会分给外人,以

至于突然想到风羁墨是有妻子的时候,会心里有些发堵。

第二天早晨,风羁墨打开了床头的一个小箱子,又从里面摸出来几枚铜钱,左手过到右手,右手又过到左手,似乎非常犹

豫不决,最后他回头问江庭赭:“那个……如果你不是特别介意的话,能不能这整个冬天就在我房间过了?暖炉是可以再

买一个,不过这到底已经是我压箱底打算娶媳妇的钱……”

压箱底打算娶媳妇的钱……江庭赭默默听着,还是没问什么,直说:“我没关系的。”

“太好了,虽然委屈你,但是帮了我的大忙了!”风羁墨一把抓住江庭赭的手眼睛闪闪亮。

江庭赭自己知道,这完全是有私心的。风羁墨凭空出现,将他从几近绝望的人生里拉了出来,让他不由得想去依靠想去亲

近,最令他安心的是风羁墨坦坦荡荡,对他未有一丝不适当的情愫,因为他虽然想要有人在身边,也再也不敢……再也不

敢去动任何不该动的心思了。

庙会的时候,一家人一起上了街看灯。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拽着江庭赭,蹦蹦跳跳开心得不得了,路人纷纷向风羁墨打招呼

,脸上溢满了崇敬的笑容,风羁墨回头得意洋洋一边给江庭赭介绍望月郡的风物,一边还要在中间插上几乎:“看,我们

望月的百姓多么爱戴我。”

他看江庭赭只是微笑,就又说:“别看现在这样,其实刚来的时候很难呢。望月之前十几年内都在镇远大将军的管辖之下

,两年前将军含冤下狱,百姓哭声撼城,我来的时候他们就把对朝廷的愤怒往我身上发,上街不被围攻就不错了,更别说

笑脸相迎……”

他说着就看江庭赭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不禁郁闷:“我说这是想博取你的同情嘛,你居然笑话我……”

“爹爹,我要吃那个!”起芳指着街边小贩车里的梨膏糖,茉茉虽然没说话,也睁着期待的大眼睛看着风羁墨。风羁墨只

能更郁闷,一边掏钱包一边抱怨:“吃吃吃!你们两个小馋猫!都是我压箱底打算娶媳妇的钱啊……”

又听到了这一句,江庭赭再也按捺不住了,就尽量装作顺口去问他:“怎么?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没娶媳妇?”

风羁墨和两个小孩一起愣了,继而三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还是起芳先说:“大叔,你看我和茉茉都长得一副贵气,哪一

点像这买个糖都要抱怨的小气鬼爹爹?”

茉茉先敲了起芳的头,继而风羁墨也跟着敲了一下,他一边笑,一边不满地问江庭赭:“我看起来真有那么老,会已经像

有了十岁的儿子女儿么?”

看江庭赭愣愣的,风羁墨只得和他好好补充:“这个……庭兄,在下呢今年周岁二十有三。假如起芳和茉茉真是我的儿子

女儿,我得十二岁就……所以那是不可能的,我以为你应该看得出,所以一直没有说明,没想到你居然一直以为……呵呵

呵呵。”

“我说爹,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又不是你儿子了?”起芳嚼着梨膏糖不满。

“你是我儿子,但不是我跟你妈生的。”

“我都不知道我妈是谁,你怎么就能肯定你没和我妈生过我?或许因缘巧合,说不定你真是我亲爹……”茉茉没等他胡扯

完,又敲了他的头让他闭嘴,笑眯眯说:“嗯,其实我和起芳都是爹爹捡来的孩子,不过我们绝对是非常幸福的一家人,

不是吗?”

江庭赭挂着笑点点头,心中一下舒坦了许多,转头去看正在付钱的风羁墨,却又察觉他比自己要小了整整一旬。十二年,

十二年很长了吧,风羁墨都可以叫他叔叔了,这样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心境又低落起来。

十五那天,全家围在火炉旁边吃羊肉煲,起芳和茉茉用筷子打架你争我夺毫不客气,财伯在火锅料里放了许多江庭赭没有

用掉的人参,被风羁墨痛批这是腐败的前兆。在这样热热闹闹的桌子上江庭赭不由得又暗自露出笑意,风羁墨正坐他对面

,愣愣看着那极为迷人的笑容手里的筷子啪啦一声掉桌上。

“这么没有定力!”财伯拿了一双筷子给他,捻了捻胡须意味深长地悄声说了一句。风羁墨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夹了

满满的羊肉和香菇放进江庭赭的碗里:“吃啊!光看着笑能管饱吗?”

“那块肉是最好的,爹爹偏心!”起芳喊冤,被风羁墨瞪了一眼,江庭赭摇头笑笑,宠溺地将那块肉夹给起芳,“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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