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渚江篱墨风起——橙子雨
橙子雨  发于:2011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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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上哪儿去呢?”他自问。

郑天问劈头给他一巴掌,怒目道:“混账!你就只能选择离开么?江庭赭在你身上到底下了什么咒让你如此执迷不悟!那

魔头向你下毒手的时候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你却为了他宁可和我们兄弟反目?!唐黎,你再答我一次,要走要留?!”

唐黎沉默着,只顾落泪。郑天问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师弟就是这么个窝囊废:“江庭赭对你都能狠下心来,你就不能也有点

出息!唐黎,已经不可能挽回的事情还萦绕于心,你这是什么你知道吗?你这是犯贱!”

犯贱吗?也许吧……怎么不是呢。从很多年初遇时起,自己就一直在做一些,连自己都不齿的事情。也许,是该结束了。

早就该结束了。

岸渚江篱墨风起26

郑天问再度去了北方,在身体好起来之后,唐黎便也又做起了翠月殿殿主,这职位比从前轻松了不少,因为漠十三实在是

个得利手下。郁沉影仍旧留在翠月殿,重修涅盘之后,武功恢复得很快,人也和从前没有什么大的分别,只是唐黎每次见

着他温柔之下的漠然,仍从心底忍不住心疼愧疚。

北方苍寒堡在经过望月之野那次大败之后,非但没有土崩瓦解,反倒更加嚣张,在这两年内迅速地扩张着地盘,烧杀抢掠

极尽所恶。江庭赭武功之精进也超乎异常,郑天问身在北方,竟然都未能对其有效压制,反倒处处受制,举步维艰。

唐黎知道,江庭赭一定又开始吃人喝血才会有如此大成。忽而想起当年他拿一碗猪血给他时那人脸上的不甘不愿,是多么

令人无力的可爱,想要对那回忆莞尔,却还是湿了眼眶。

真的已经走远了。江庭赭已然放开,放手去做他该做的事情了。曾经两个人都多傻,一个自以为能够让大魔头脱胎换骨,

另一个也似乎想着要去尝试另一种人生,然而幻影碎了,一切还是回到了起点,再也不会交集。

翠月殿身在南方,与武林盟主的听雪山庄不过几十里,也常有接触。一次唐黎作为医者,跟着盟主前往苍寒堡血洗的山庄

救援,才亲眼看到那横尸遍地惨绝人寰的情景,才终于知道江庭赭身上背负着怎样的罪责。

妇女、老人甚至小孩都一个不留,毫不手软地赶尽杀绝。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爱上那样一个人。

唐黎开始明白为何郑天问会恨他的踟蹰不决。那人根本是厉鬼,是地狱修罗,为什么只在他眼里会有一个别扭而天真的幻

象。或许,一切从一开始便是他的自欺欺人,那个人无可救药,他从不该尝试、从不该试图去救他。

唐黎开始跟着郁沉影一起练功,可笑是纵然师父当年说过他是武学奇才,荒废了那么久也赶不上来了,他就连无门无派的

漠十三也打不过,简直有辱师父邪仙的威名。也许本来人便各有所司,他就该一辈子好好做他的医者,可是行医能救一个

两个,却救不了苍寒堡一场屠杀下来的遍地鲜血。

他需要力量,需要和那人对抗的力量,想要坚强起来,想要值得依靠,能够保护身边的人,能够不再那么没用地一日日浑

浑噩噩,能够彻底地忘记那个人。

真的需要力量,但是自己真的太懦弱,于是……只有借助涅盘的力量。

唐黎做出这个决定,只有漠十三知道。毕竟修炼涅盘之时需要有人在身边辅助,天问不在身边,他不能麻烦郁沉影,只有

靠那个他已经信任了两年的属下。那天漠十三跪在他身边苦苦哀求,几乎掉下泪来,然而唐黎心意已决。

漠十三哀求:“唐大人,请您三思。涅盘会将人变得毫无感情,您是那么温柔的人……”

唐黎则笑着安慰:“没有关系,只是剥夺了情感而已,我又不会忘记过去的事情,又不会忘记你,什么也不会忘记。只是

想要变强而已,其余的……什么都不会变的。”

只有对江庭赭的执念,这次终将随风而逝了。

没什么不好不是吗,于己,于人。他本就不该和那人有所交集,然而一错再错,此次,终于能够全盘修正。

从幽宇宫禁地走出来的最初几日,唐黎整个人是恍惚的,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想了想又好像什么也没忘记,过了

几日,他才开始渐渐感受到真气在体内畅行无阻的舒爽,再过几日,他似乎已然很正常。

以前问过郁沉影,究竟涅盘之后有什么不同,郁沉影告诉他,什么都记得清楚,只是再也恨不起来。唐黎如今总算明白那

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前尘往事历历在目,然而却统统像是别人的故事,他这么回味起来,反倒觉得很多很是荒诞不经,

这竟都是自己做过的事情?怎么能……怎么会那么天真可笑?

甚至是越回忆越不屑,越思量越觉不可理喻,那个叫做“唐黎”的人,在他看去完全是个废物,想来自己行事断不该是那

种风格。倘若是他遇到江庭赭那种人,不直接将其大卸八块也会玩弄于鼓掌中,这应该很容易才对,而“唐黎”的所作所

为,简直是对自己的一种羞辱。

罢了,他冷笑,既然发生,逝者不可追,可从今往后,世间再也没有什么“唐黎”了。

他统统扔了那些没用的银针药石,开始潜心修炼武功。何谓“武学奇才”,他如今总算明了,之前虽然也有天分,大概是

有关键之处脉门未通,所以不得要领,而今他再习武,简直如同探囊取物,突飞猛进之势令周遭惊羡。

一年以后,他已经可以在十招之内制服郁沉影。有时会戴上面具,来遮挡那张过于清秀的脸,在武林的腥风血雨中,那宛

若杀戮天神一般狠绝的身手令人谈之色变。现在他的名字就是殷雨啸,堂堂正正的翠月殿殿主,再也没有人敢提及其他,

唐黎二字早已埋没在尘土中。

他的出现,令苍寒堡的部署阵脚大乱,可惜一直并未与江庭赭正式碰面,否则殷雨啸以为,那会是件有趣的事情。不过如

今想想江庭赭也许正坐在苍寒堡他那张大床上,猜想这殷雨啸是个怎样的人,也挺可乐的。

然而江庭赭的状况,其实不如他想象一般。这些年来四处作乱引兵南下,用一个又一个捷报一条又一条人命,也填不满心

中的空洞。

也许是早就习惯了那人身上的淡淡药香,如今不在了,就一直心神不宁,连睡也睡不好。

起初他真的以为,他放得开手,在听到那一声“殿主”之后,他以为他可以从此对那种本该不属于他的、甜蜜而苦恼的小

日子死心。他也做到了,毫不留情地斩断一切,甚至用剑刺伤他,期望一切能回到起点。

回到了起点,他却变了。被渐染得久了,竟然真的忘了自己究竟要什么,节节胜利的消息只令他麻木,只有午夜梦回,那

一个个他在身边的日子,才能让江庭赭再次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经常一闭眼,眼前就是那人流着泪的微笑,一日日,被漫长磨得日益尖利,开始锥心。

在他终于按捺不住派人偷偷去查探之时,回来禀报的是:没有唐黎这个人。

他一度彻夜难安,怕自己是不是当时下手过重,又忧那倔强的少年会不会只身远离江湖,去了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从此

,这一生,再也无缘相见,这些想法一直折磨着他,令他痛苦难当。

他虽常听说翠月殿的殷雨啸,但他知道那些人口中“武功高深,诡秘莫测,下手狠厉”之人不可能是唐黎,纵然曾瞒了他

什么,但唐黎是个如清水一般的人,绝不如那般。

势力很快南下,他终于亲自上阵,举兵要夺地势险要的洛水山庄。在这个地方,他终于知晓,一切都不如他想。

南方武林的反应之快令他震惊,首先是武林盟主亲临洛水护战,次是守军居然笼络了天宁王爷这样的朝廷势力,然而最令

他想不到的,是他遇见了他以为早已经死在他剑下的郁沉影。(这正是是《苍月》里无心抢了江庭赭香囊到赵禁找到他之

间发生在江庭赭身上的事情)

被他断了经脉之人居然好端端站在他面前,甚至武学更进一层,他几乎无法分辨对方是人是鬼,几招之后平分秋色,就在

江庭赭思索如何出奇制胜时,却发现林子里还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已经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了,他竟一点也没用察觉,然而令他全身血液翻腾的并不是这个,而是那人的身形,虽

然戴着面具,虽然已经四年不见,那是唐黎,几乎是在看到的一瞬间他就认出了那是唐黎!

还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岸渚江篱墨风起27

对方似乎也觉得不必藏着掩着,便摘了面具,江庭赭僵立着,直勾勾望着他,脸上那深切的矛盾与思念比他想象中还要生

动精彩,于是殷雨啸笑了,笑得极为享受。

江庭赭却遍生寒意,怎么也想不到那样的笑意会出现在唐黎脸上。他长高了,更为成熟更加棱角分明,这些他都可以接受

,然而那双清澈的眼眸呢,那浅浅的青涩呢?如今眼前这人那夜一样深沉的优雅与暗淡,究竟是从何而来?

这边殷雨啸已经款款走到他面前,略略侧首,含笑问道:“如何?许久不见,这重逢,堡主究竟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

江庭赭仍旧愣愣地看着他,是他啊,明明是他。压住满心激动与不安,他定了定神问道:“你为何在此?”

殷雨啸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继而恍然大悟:“堡主说得也是,我只顾着想要叙旧,未想起堡主说过重逢之日便是你死我

亡,真是失误失误……”说着转头对郁沉影道:“我知你有仇要找他报,不过可否让我也好好当一回师兄,一起替你办了

,省得脏了你的手?”

郁沉影也似乎有些讶然,不过随即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暮色已暗的林中只剩下相对无言的两人,江庭赭握着剑,唐黎却

只拿着一支撇下来的树枝在手里把玩,甚至低着头,似乎毫不经意。江庭赭终于不能忍,开口道:“唐黎,你……”

“哎,”殷雨啸笑眯眯地抬起头:“唐黎这名字,我早便不用了,堡主还是唤我殷雨啸罢。”

江庭赭脸色明显难看了很多,仍旧坚持说“唐黎……”一个“唐黎”之后却没了下文,让殷雨啸不耐烦一阵好等,便道:

“堡主没什么要说的了么?没什么要说的了,便动手吧。算起来,郁沉影的一剑,我身上的一剑,呃,还有郁家满门……

这笔账不得不算,四年了,可能还要加些利息。”

“唐黎,你……你,你为何……”

看着江庭赭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悲伤,殷雨啸又笑道:“怎么,觉得我和几年前那傻小子不大一样了?人总是要变的么,

堡主何必显得如此吃惊,还是要和我说什么,例如你很想我?其实我也很想你,非常想呢,起码……前三年应该是如此的

吧。”

“唐黎,当日那一剑,我……不是诚心。”

“这可就奇怪了,刺得那么深,差点都没了命,却不是诚心?”殷雨啸冷哼一声,继而又笑靥如花:“况且堡主突然这么

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要和我重修旧好?”

说我他挑衅地看着江庭赭,眼神里的气息陌生到江庭赭下意识地握紧了剑,唐黎也眼神一凛,竟就提着他手里的那支树枝

向江庭赭飞掠过来,江庭赭看着他拿做武器的东西,觉得好笑,然而下一刻他便笑不出来了,区区一根树枝在殷雨啸手中

带过的剑气竟然比他遭遇的任何对手都要凛冽,他堪堪躲过,脸颊已经多了一道血痕。

这种实力,如何可能?然而不及细想,殷雨啸又从身后攻来,江庭赭才一回神,下腹就一阵剧痛,他不敢相信地低下头,

就见殷雨啸居然直接以手为刃穿透了他的腹部,翻腾的血从口中咳出,殷雨啸抽出那只鲜血淋漓的手,看了看自言自语道

:“哦,我以为你的血会是冷的,没想到,挺温暖嘛。”

江庭赭紧捂腹部跌跪在地上,又吐出几口血,殷雨啸不禁皱眉:“你未免也太弱,只一下就这样了,那我要是再把郁沉影

的也算上,你今天岂不是就得横尸于此?”

说着,他竟蹲下身来用那满是鲜血的手在江庭赭胸口比划着,比划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绝佳的机会,你为何不趁机偷

袭我?不要告诉我……你是舍不得哦?你看,我伤你的时候没有舍不得,所以你自然也不必客气。”

“我……我不能……”江庭赭颤抖着艰难地说:“我不能再伤你,不能……”

“那原来你真是来找我重归于好的?”殷雨啸抬起头,眼睛里光彩盈盈:“早说嘛,早说就不伤你那么重了,疼吗?”江

庭赭满头大汗,已经说不出话来,殷雨啸便站起来踢了他一脚,不耐烦道:“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那一脚正踢在伤口上,江庭赭闷哼一声,那一瞬眼中是满满的恐惧与凄凉,继而倒地便没了声息。

在他醒来之时,发觉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卧房里,唐黎坐在床边,仰着头看天。在他为自己治病的那段日子,常常都这样坐

着,他乌黑的头发长了好多,原来只是落在背后,现在已经垂到了床铺上。

听到动静,殷雨啸回了头,把唇凑到江庭赭唇边,轻声问道:“堡主大人,醒了?”

在他靠近之时,一股妖冶的气息仿若玫瑰花浓郁的香氛扑鼻,江庭赭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忽而大吼道:“你不是唐黎,

你是谁——!?”

“堡主大人,你的伤还很重,这种时候大吼大叫可不好。”

江庭赭直直看着面前那人的黑瞳,微微颤抖,眉心纠结,眼中浮上一层薄雾:“……你究竟是谁?你把唐黎……你把他怎

么了?”

“哭啊,”殷雨啸托着腮说:“哭给我看,哭出来我就告诉你。”

“你这个——啊!”江庭赭猛然想要起身抓他,却牵动伤口惨叫了一声倒回床上,殷雨啸掀开他的被子皱眉道:“你干什

么,我多不容易才包扎好的。想死直说,我送你一程,别在我面前作。”

他说完,终于看到江庭赭几欲崩溃的样子,心情大好,于是又坐下,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真是的,你乖一点不就没事

了。”

“……唐黎,唐黎……你究竟怎么了?”

“我没怎么样啊。倒是堡主你,一段时间不见,似乎多愁善感了许多?之前那倔强决绝的气势哪里去了,我很想念呢。”

“唐黎,你别……别折磨我……”

“这算折磨?”殷雨啸哑然失笑:“堡主,我很温柔的了,你要知晓什么是折磨,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我还什么都没

做呢。”

见江庭赭的眼中已经浮现出了隐隐的绝望,唐黎又凑过去问:“堡主,我觉得你应该蛮有趣的,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这

样,游戏规则在你昏迷之时我已经想好了。我不杀你,但是我会做一些其他的事情,五年,五年之内没把你逼死,我就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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