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对流年(出书版) BY 扑满
  发于:2011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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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一回合,周亚言又以牛皮糖的姿态,获得了对叶锦年的全面胜利。

然而周亚言却也头痛着。

叶锦年分明已经心动,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始终胶着,半分也推动不了。叶家大少始终保持着公事公办的姿态,要是遇

到周亚言偶尔逾矩,就会用冰冷的眼刀刷刷出击,消极抵抗。

当然其实这样的相处偶尔为之也是很有乐趣的,但是变成常态却实在不好玩。周亚言偶尔在夜深人静时抱着自己苍老又

饱经眼刀凌虐的心灵哀叹:老子这辈子是不是就栽在这个男人面前翻不了身了么?怎么直到现在都不能让他对我心甘情

愿地笑一笑呢?

叶周两人莫名僵硬的气氛最后打破的契机,是因为两人都意想不到的变故。

很多年后叶锦年想到那一年的五月,能回忆起的全是阴冷和大雨的凌厉,那些感觉像是跨过了他所度过的岁月,在自己

的生命里烙下黑色纹章。

第十一章

事情的起因是缘于一个活动企划:「爱生」基金需要运送一批书籍和物理化学用仪器到离H市两天车程的山区,桐景。

桐景这地方是以桐景山脉而得名的,这座天然的山壁屏嶂是H市附近有名的天险——所谓的天险倒不是说桐景山有多美丽

,而是指它隔断了山里与山外,用一道天然的壁垒构筑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两者之间只差两天车程,H市是世界有名的经济发展新兴城市,而桐景却是一被提起就会用「穷山恶水」这样的词句形容

的地方。很多当地的居民还保留着几百年前的生活方式,住的是土坯泥房,喝的是山上流下来的山泉水,家里能养上几

只鸡几只鸭都算条件不错。

桐景山很险又贫瘠,它几乎没有给自己的子民留下任何可以维生经营的资源,只是沉默地禁锢了人们往来交通的道路,

把繁华的现代都市生活完完全全摒弃在自己的壁垒之前。

因为这一批物资是出自叶锦年的手笔,他对此特别用心,甚至连采购的书单都是由他定的。叶锦宁嘲笑弟弟「鸡婆到死

」、「连书本纸张都一定要摸过才放心」,她甚至表情十分诚恳地对弟弟说「你一定会是个好爸爸,因为哪家的妈妈都

没有你罗嗦」,这样的评语让在一旁听笑话的王杉捧腹大笑。

叶锦年完全不以为意,他只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事情,忍不住样样用心。等到一回头看到周亚言忍笑的样子时,叶家

大少顿时不爽了,冷冷睨了一眼。

王杉笑完了很认真地对叶锦年说:「你要是真不放心就自己亲自送过去吧!」

叶锦年听了这话后眼睛亮了。

王杉看他认真了,不禁有点傻眼,他只是在开玩笑……然后臂膀一疼,叶锦宁狠狠地用纤纤手指拧住了他胳臂上的肌肉

,凶狠地用眼神告诉他「你出的主意真是馊」!

然后劝叶家大少:「你不会吧?来来回回要四天时间,而且那里只有一条公路,路况很不好,连开车的司机都是必须指

定当地有经验的,没有必要去受这个苦吧?」

这话说得不假。自从和当地的相关部门约定了捐助计划后,对方立刻派出了几个有经验的司机负责接引基金会工作人员

。而每一次去过的工作人员回来时总会以一脸铁青病容POSE亮相,号称桐景山的环山公路随时可以上演「生死时速」。

叶锦年并不在意,他早年曾参加过野外求生的活动,自认对环境的忍耐力比普通人好很多。倒是姐姐一脸不赞成的样子

让他认真考虑起自己出行的可行性。

周亚言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欲言又止。

那样子被叶锦年看到了,叶家大少知道从他嘴里出来的必定也是劝阻的话,突然间就生了反骨,于是手掌一挥:「就这

么定了,我去。不过四天时间而已,了不起辛苦一点,你真当会生离死别么?」

叶锦宁板起了脸,却也知道自己弟弟的固执脾气,于是只能用足下皮鞋狠狠踩了王杉一脚,却终于不再劝阻。

王杉吃痛抱脚,一脸苦笑。

在一旁的周亚言倒是识相,一句话都没有说。

结果,一语成谶,叶锦年这一次九死一生,差一点命丧黄泉。

叶锦年决定要随物资车队一起前往桐景的计划,让「爱生」基金秘书长大为惊讶,虽然他对于沿途安全很有些微词,生

怕叶锦年耐不住旅程的辛苦,但是架不住「付钱的人是老大」这一项不变的真理,最后还是任由叶家大少如愿以偿地定

下了出行计划。

因为考虑到叶锦年是个大忙人,最后出行的安排被定得分外紧凑。再考虑到两地的道路情况,发车时间定在五月十日的

凌晨四点,预计到当晚六点到桐景附近,由当地派来的司机接应,第二天早晨六点出发,到桐景大概是下午四点左右。

凌晨三点半,叶锦年爬上运送物资的专用货车,这一班的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黑黑矮矮瘦瘦,正在检查车况

,副驾驶座上的是轮班的司机,年纪轻些,但两人神经倒是一致,都是有些腼腆又带着不知该把手脚往哪里摆的憨笑的

男子。

叶锦年要和他们握手时,那年纪大点的甚至愣了一两分钟,才醒悟过来似地仓促地擦了擦手,然后傻笑着用力握住了叶

锦年的。

四十来岁的姓陈,年纪轻点的姓黄,两人介绍了自己的姓名后就继续陷入手足无措状,叶锦年笑了笑离开,免得两个司

机不自在。

基金会的工作人员准时四点出现,满脸困意,看到叶锦年才振奋着精神围了上来。

他们倒是准备周全,其中还有专业摄影师围着车子直打转,还要货车亮了大灯充当灯光,方便叶锦年在镜头前完美亮相

叶锦年微微皱起眉,最后还是配合着摆了几个姿势,等到工作人员亢奋地要求陈姓司机卸下已经安置在车后的书籍,好

让叶锦年往车上搬摆出辛苦样子,叶锦年才为这份功利心思拉下脸:「要是想拍镜头找个剧组来拍一天就好,检查完了

就出发吧,再拖拉就误点了。」

周围人员这才识相地讪讪放下摄影器材,但还是拦着叶锦年,话语里透出几分小心。

「等一下,人还没齐呢!」

叶锦年很不高兴:「还在等谁?原来安排的时间就是四点钟,这一组还有谁没到?」说话间眉心已经蹙了起来,脸色有

点难看,基金会的人员面面相觑,都不敢搭腔,搞得叶锦年更加火大。

正想再质问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迟到了,临时准备东西有点匆忙,害大家久等了!」

叶锦年铁青着一张脸,缓缓转过头。

周亚言那张如千瓦白炽灯般灿烂的脸出现在叶锦年背后,他穿着件深蓝色外套,背了个大背包,一副万全准备之态,在

看到叶锦年一张晚娘脸时,笑得尤其开心。

而他的对面,叶锦年的脸色已经向北极冰川靠拢。

「爱生」基金会的工作人员有点想要互相抱住发抖以躲避风暴——早就想劝秘书长不要见钱眼开,周亚言的确有钱,慈

善组织也的确缺钱,最好多多益善。可是现实中在H市,谁不知道周叶两家气场诡异。

秘书长这次应着周亚言的要求,硬生生把这两人凑到一起互赴四天四夜的旅程,难道还指望着这两人之间能谱写出一曲

「爱之歌」么?照现在的进展看来,到时上演的应该是「天崩地裂」的灾难片吧……

周亚言似乎完全体会不到其他人等感受到的彻骨冰寒,甚至无耻地带着满脸惊喜的做出了「他乡遇故知」的矫情表情:

「啊,叶先生你来的这么早么?」

叶锦年蓦地转身瞪向工作人员,全身散发着「不给我解释就给你死」的凌厉气场,却发现闲杂人等早就悄悄挪步慢慢离

开他和周亚言的风暴范围圈,那个机灵的摄影师甚至已经窜去大拍特拍司机,让那两个老实人闹了个满脸通红全身不自

在。

再转头时,发现周亚言已经站在他的身边,叶锦年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大步,等到迈出步子时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有多示

弱,立刻挺直了背。

周亚言笑了笑,不再挪近,只对他说:「你也别板着脸了。这四天四夜有多辛苦,你一个人盯着吃不消的。我保证什么

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你让我去哪我就去哪,别赶我走。」他姿态放得极低,一脸诚恳的样子。

叶锦年那张冷脸有点绷不下去了。

周亚言见他表情,立刻举起右手做出发誓状,郑重地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叶锦年冷哼了一声:「对,你只会先斩后奏强迫中奖。」说完就要上车,突然又转身对上周亚言,「这次是公事,麻烦

你严肃点。」

周亚言继续保持之前姿势,一脸笑意忠厚老实:「放心,我保证公事公办!」

出乎叶锦年的意料,他本以为周亚言大概又会厚着脸皮充当狗皮膏药,然而自从出发之后,他倒的确秉持「沉默是金」

的信条,静静坐在叶锦年旁边打盹。

倒是叶锦年自己有点疑神疑鬼,好几次周亚言换姿势的响动都会让他充满戒心地瞪视。这样来回几次,叶锦年也就放松

了。

车子开了半小时后,周亚言居然真睡着了。他身材高大,歪着身体把座位堵了个十足,甚至微微打起了鼾。车子在平顺

的公路上开着,偶尔遇到几声其他车辆的鸣声,周亚言纹丝不动。

叶锦年时不时斜睨几下,看着对方香甜睡姿,忍不住在肚中腹诽了好几句诸如「猪头猪脑」之类的话,最后居然也被勾

起了睡意,于是把头靠到玻璃车窗上眯起眼睛。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车子在某加油站加油,只剩叶锦年一个人还睡在车子里。

他很快清醒过来,撑起身体才发现因为睡姿不良的缘故,半边身体已经麻木。叶锦年伸展着手脚,体会着血液重新自由

奔腾的麻痒感,身上就滑落了某件衣服。

在它掉下去之前,叶锦年一把握住了深蓝色的外套,微微皱了皱眉头。

衣服上有股烟草的味道。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注意过周亚言抽烟,就微微一怔。

车窗被敲了一下,叶锦年省悟过来,就看到周亚言大大的笑脸,立刻反射性地扔掉了外套。

周亚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被抛弃的可怜外套,然而咧嘴一笑,朝叶锦年递过去一个纸袋:「早餐。」

叶锦年保持着板脸的姿态接过了纸袋,打开一看,里面有两个塑胶袋,一袋装着两颗包子,另一袋装着一袋豆浆。

这人还真爱中式早餐,叶锦年想着,说了声「谢谢」,抱住纸袋,包子的温度隔着薄薄一层纸熨着他的掌心,真是温暖

然后周亚言爬上了车,叶锦年这才发现男人的手里拿着另一份早餐,然后周亚言就坐在车子里吃了起来。

车子里立刻弥漫着一股包子的味道,叶锦年微微皱眉,他打开了车窗,外面的寒意立刻从窗外涌了进来。

周亚言看了一眼,嘴里含糊地说:「别讲究了,快吃吧,肚子里不垫点东西等下坐车会很难受。到中饭时间还有好几个

小时呢。对了,等下别忘了上个厕所,路上不方便。」

叶锦年瞟了一眼,心想你以为我还是孩子么?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么?

然后反驳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叶锦年甚至觉得很温暖,于是微微「哼」了一声后打开了纸袋。

他当然是用过早餐才上的车,只是吃得太早了,现在真有点饿。

周亚言三口两口就把一个包子消灭,又从袋子里翻出了第二个,一边咬一边说:「司机去买点东西就回来,车子已经加

好油了……」没等他往下说,就接收到了来自叶锦年的警告般的眼神,叶家大少朝他竖起一根食指,做出了噤声的动作

周亚言耸了耸肩,觉得某些人的所谓食不语的修养真是奇怪的东西,不过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叶锦年吃得比周亚言优雅许多,速度倒也不慢,很快就吃完了袋子里的东西,然后优雅地把纸袋塞进了周亚言的怀里。

周亚言一愣,就看到叶家大少的纯良笑脸,然后见他张嘴,言简意赅地说:「扔。」

面临被差使的局面,周亚言却张大嘴笑了起来,一副很是心甘情愿的样子,立刻下车去找垃圾桶。

再回过身时,就看到叶锦年也已经下车,在一大堆整装待发的货车之间伸展着腰肢打了个懒腰。

一片嘈杂的背景里,那个人却像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周亚言看直了眼,突然再度诗意地感慨世界的奇妙——真是神奇

,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一言一行都熨贴他的心意,一举一动都那么美好。

叶锦年转过身时,就看到周亚言张大了嘴傻笑的样子,先是皱眉,后来终于忍不住被他的痴样给逗笑了。

嘴角一弯,叶锦年就知道不好了,某人要顺竿上树了,果然,他看到周亚言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叶锦年于是硬生生板着脸上了车,又用了「猪头猪脑」这一类早已经使用过N遍的字词对车外的那个人作了评价。

车门被打开,周亚言挤进来时,发现叶锦年已经闭眼假寐,周氏流氓敛声屏气,在小而简陋的货车车厢里无声地继续傻

笑。

叶锦年合上眼,感官却敏锐无比,光用想象就能猜到周亚言那副得意的样子,心里有点恼怒,却又不好意思睁开眼发作

,只是翻了个身抱胸,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突然之间身周的空气有点压迫感,某人的呼吸近在耳畔。

叶锦年心头一紧,不知道那个男人要做什么。

身上一暖,那件外套大概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而周亚言的呼吸在他的脸旁轻吹而过,带着淡淡烟草气息。

叶锦年紧紧闭上眼,突然间觉得有周亚言一路同行,或许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没过半天,叶锦年就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结论。

毫无疑问,周亚言一定是史上最大的灾星!

出发前,关于动身的日期曾经过严格的讨论,最后根据气象预报和当地情况才定的时间。结果车子还没到桐景,天就下

起小雨来,越临近目的地,雨下得越大。两个司机开始还镇定,到下午四点左右发现天黑得很快,才表现出担心。

陈姓司机告诉周叶两人,这回肯定要比原定时间拖延一些才能到达原定的旅舍了。

叶锦年倒不担心这个,他担心的是车子上载的书和实验仪器。两个司机同时肯定地告诉他东西都包得很好,绝对不会渗

水,叶氏大少才终于克制住自己想要往后车厢爬的冲动。

周亚言拍了拍叶锦年:「放心吧,刚才中途我又去看过了,里面一层油布,防震防潮都做得不错,这雨还不大呢,你安

心吧。」

叶锦年用力剜了他一眼,表达出了「是不是你招来的这场雨」的迁怒。

周亚言看出了几分杀气,立刻从他那个大口袋里掏出某物,讨好状地递了过来。叶锦年一看,居然是一条巧克力,眉梢

顿时冒出几根青筋来。

周亚言解释:「啊!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巧克力可以补充体力,怕路上累才准备的。给你吃啦,吃了心情会好。」

叶锦年用力地拍掉他的手:「没兴趣!」声音硬邦邦的,心想是什么样的男人会在口袋里放巧克力?

周亚言嘿嘿一笑,不以为意,把巧克力递给前面的司机。

两位司机客气了一下后就接过去掰开分食,然后把剩下的递回给周亚言。三个男人嘻嘻哈哈地说笑起来,一齐埋怨起天

气。

叶锦年冷眼旁观,那家伙把巧克力递出去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些微妙的不爽。突然之间就生出一股冲动,想按着

那家伙的脑袋把他贴平到车窗上。

坐在前面的两个司机完全没有体会到叶锦年身周正在慢慢变得黑暗的气场,继续跟周亚言谈笑着,介绍桐景的风俗,甚

至用色色的口气说「山里的女人屁股和胸部特别大哦」这样的话,荤腥不忌到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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