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对流年(出书版) BY 扑满
  发于:2011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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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没有掉进山沟,已经是个奇迹。

好不容易把叶锦年拖到某处背雨势而微凹的小山洞后,周亚言已经精疲力竭,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把叶锦年直接扔到地

上。还有受伤的左脚,疼得更厉害。然而叶锦年却始终昏迷不醒,让周亚言再度害怕起来。

又挣扎着挪到车子里,冒着再牵动石块或者破车或者其它一切物体的危险,周亚言艰难无比地翻找到他那个大背包。临

行前他往里面塞了几瓶矿泉水和一些食物,本来是打算在路上吃的,现在也许就是汪洋中那一根救命的浮木了。又扯着

破碎的椅子垫子出来,想让那个人躺得舒服一点。等到周亚言拽着一大堆东西回到叶锦年身边时,只觉得眼前发黑,脚

已经疼得不像自己的,还有胸口闷痛,一直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不少伤口,特别是之前从车窗里爬出来时,更是被残存的玻璃割伤了手臂和大腿,但是撑过头晕眼花

的时间后,周亚言第一件事就是轻轻拍打着叶锦年。

幸好幸好,你还活着。

◆◇◆

叶锦年终于撑起身体,只觉得冷汗如雨,很快身体就晃动起来,差点一头栽倒,幸好有周亚言一把抱紧他:「你别急,

休息一下……」

男人的体温透过层层冰冷潮湿的衣物熨到皮肤上,叶锦年终于有「生还了」的感觉。

来不及欣喜或者庆幸,叶锦年伸手摸索着周亚言:「你伤在哪?」

周亚言把又被压到的腿轻轻地挪开:「没事,都是小伤。」

叶锦年觉得气有点接不上来,喘了好一会儿才说:「给我手电筒。」

周亚言轻轻抱住他:「你不信我么?省点电吧,还不知道要在这地方过多久呢。」一句话把叶锦年闷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再度坚持:「给我手电筒。」

这一回周亚言终于没有再度拒绝,默默地把手电筒塞进了叶锦年的手里。

叶锦年打开电源开关,小小的白色光芒在狭窄的空间里划出一点水光,叶锦年才看清楚这里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仅容两

人藏身的小山洞。

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泥浆和暗红色的血迹,叶锦年发现自己身上包裹着的是周亚言的衣服,大概因为过度躁躏,衣服已经

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了。

也许是身体习惯了疼痛,这一回他的动作比起之前居然利落很多。

伸手摸了摸被包好的后脑,只觉得伤口处又是一阵疼,然后手就被周亚言给压住了:「别碰,才刚包好。」

叶锦年一低头就看到周亚言一双伤痕累累的手臂,就是这双手臂一直抱拥着他,而那些鲜血还凝固在他曾经是白色的衬

衫之上。

叶锦年轻轻地把手放到周亚言的手臂上,喉咙头哽咽了。

周亚言抱住他,轻轻地摇晃着身体,因为怕再碰痛他,动作很是温柔,像是母亲安慰着病中的孩子,然后在叶锦年的耳

边说:「没事、放心,应该很快会有人来救援的,我们努力撑下去就好。」

叶锦年没有回应,只是用手电筒继续照了下去。

周亚言身体微微一动,想要尽力把受了伤的左脚蜷起来藏到阴影里,叶锦年察觉到他身体的动静,电筒的光立刻直照过

去,正对着那一只已经肿胀扭曲到完全不正常的脚。

叶锦年一下子忘了呼吸,急坐起来:「你的脚!」

周亚言按住了他:「没事,只是扭到而已,你别慌。」

叶锦年这才感觉到因为起身太急,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咬着牙,只觉得背上起了一层虚汗:「放屁!都变形成这个样

子了哪里是扭到!」

周亚言苦笑:「真的,不骗你。」为了骗到叶锦年,他努力地让已近失灵的踝关节动了一动,然而终于还是没有成功,

只是出了一头冷汗而已。

叶锦年的声音活像冰渣子:「把你之前给我绑头的布拿来。」

周亚言叹了口气,伸手把被撕得只剩下一只袖子的衬衫摸了过来。

叶锦年勉力支起身体,给周亚言固定脚踝。但是布料实在有限,最后也只不过虚虚绑住而已。

即使如此,两人又是各自出了一声汗,都是疼出来的。

等到绑完,周亚言又把叶锦年搂进怀里,低低说了一声「你体温好低」。

叶锦年倒进男人怀里,只觉得太阳穴到脑后一阵阵的抽痛。

「头晕么?」男人低声问,然后说:「你真是逞强,绑不绑又有什么差别。」

叶锦年已经无力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闭上了眼。

周亚言叹着气,努力伸直了左脚,然后在叶锦年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叶锦年的心跳慢了半拍,眼角突然湿了。

也许这一次,他们两个就要在这片泥地里流血流到死了吧……

即使有周亚言的安慰,但两人都心知肚明,照这样的地形和现在的天气,要期待救援简直是Mission Impossible。

然而这一个吻还是多少安慰了叶锦年。

直到这个地步,幸好幸好,身边还有一个你。

眨了眨眼,把那些湿意逼进心里,叶锦年哑着喉咙说:「你的背包里还有什么东西?」

「四瓶矿泉水,几条巧克力,还有三包饼干。」周亚言听出了叶锦年的嗓音,却什么也没有说,淡然回答他的问题,只

是喉咙终于也哑了。

「你还真是,带那么多东西。」叶锦年想笑却笑不出来。

「本来怕你们路上渴了饿了,才带上的。」

「车子里应该也还有水和食物吧?希望没有全毁掉……」叶锦年突然生出几分希冀来。现在这情况,只有一瓶水也许就

多条活路。

「我已经找过了。」

叶锦年沉默,突然想到了手机,明明知道现在根本指望不上这种现代化工具,却还是忍不住问:「我的手机呢?」

「早就砸烂了,我的也一样。」周亚言给出的答案本是意料中事,叶锦年却还是忍不住心底一沉……

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纠缠着两人,雨声淅沥,似乎小了一点。两人坐的地方没有一丝是干的,只有身体相接之处带来源

源不断的温暖,总算没有那么难熬。叶锦年挣扎了一下,对周亚言说:「背包里还有衣服么?你给自己换上呀,你身体

好冷。」

「还有一件外套,不过都湿了,也没什么用了。」

「那把我身上这件外套披上。」

「你更需要它。」

「你披上抱着我不就行了么?傻了么你?你出了事我也……」叶锦年突然不敢说下去了。

周亚言无言,依言从他身上脱下外套,然后罩到自己的背上,再把叶锦年牢牢抱住。

这个动作说来简单,做的时候却着实艰难,好不容易搞定时,周亚言又轻轻亲了亲叶锦年的额头。

在一片泥泞里,唇与额头的接触带来一片温暖。

而叶锦年居然生出几分欣喜来。

这样的碰触,以前一定觉得难以忍受,现在却甘之如饴。

活着真是好。

他沉默了一下后又开口,「他们两个……去得快么?」叶锦年终于问到这句。

「应该很快,我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经走了很久了。」周亚言也没有用到「死」这个词,也不知道是忌讳还是感伤。

「那就好。」叶锦年轻轻地说。

「雨好像快停了。」

「嗯……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吧。」

「嗯,很快。」

在时断时续的对话里,身体慢慢地绵软,叶锦年半闭着眼睛,困意袭了上来。

那些疼痛似乎都无法干扰他,此时此刻,在这个男人的怀里,他终于合上了眼睛。

叶锦年再度睁开眼,又是被周亚言给吵醒的。

男人正拿冰冷的东西往他的额头上敷,叶锦年勉强伸手摸了摸,是块浸了水的布条。

身体很软,像是填塞了一团败絮的稻草人,头上的伤口已经没有那么疼了,像是钝刀子割肉一般隐隐地痛。

「我发烧了?」他说话,嗓子更哑,嘴里干得难受,还有股可怕的苦味。突然觉得好冷,冷意一直浸到骨子里。

「嗯。」男人的声音低低的。

叶锦年拍了拍对方的手臂,结果手掌抬起来很是虚浮,于是只能继续干着喉咙说:「没事,放心吧,我没这么脆弱。」

男人沉默,只是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叶锦年的。

叶锦年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头有多烫,比较而言周亚言的体温很凉很舒服,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更加靠近周亚言。

对方又轻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嘴唇有点颤抖。

「真的没事……」叶锦年强撑着安慰对方。

「我应该带点退烧药或者伤药的。」周亚言低语,满心的懊恼。发烧说明伤势有变,即使周亚言不通医理也知道叶锦年

的情况凶险。偏偏他们俩现在被堵在这个地方,所谓的救援到底何时能到都是大问题。

「你当你是哆啦A梦么?」叶锦年轻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有事。」这句话太长,说到后来他

的尾音都变得飘浮。

周亚言抿紧嘴,从背包里拿出矿泉水和一块饼干递到叶锦年嘴边:「吃点东西吧。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吃不下,不过好歹

要保存点体力。」

叶锦年依言,喝了一口水,然后含着饼干慢慢咽下,才又张嘴:「你也吃点,你也需要体力。」

周亚言摸了摸包裹:「嗯,放心,我知道的。」拿起饼干轻轻咬了一小口,然后悄无声息地塞回饼干盒里。

「时间过了多久了?」

「没有很久,大概五个小时左右。」周亚言回答,「雨已经停了。」

「那就好了。」

「你再睡一下,等到天亮了我出去看看情况怎么样。」周亚言一边说,一边再度抱紧叶锦年。

叶锦年沉沉睡去,他的身体底下,周亚言的左脚肿胀发紫得可怕。

◆◇◆

天亮了,周亚言爬了出去,面前一片泥土和石块。

他们的车子在石块里只露出左边一侧,望着那堆金属残骸,周亚言真的很惊讶自己居然能从里面爬出来。

他撑着身体向四处望,曾经一片青翠的山脉此刻已经看不到完整的树林,只有稀稀拉拉几棵大树侥幸还立在泥土堆里,

也多半是枝残叶败一片凄凉。

而来时那条惊险的山路,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只剩一座被大雨冲刷过后的山,还有身上的累累伤疤。

周亚言找了根被折断的粗壮树枝,支起身体向山下望时,心里沉到了谷底。

他看不到一点希望的影子。

左脚只要碰到地上,就是钻心的疼痛,可是跟让人几近绝望的现实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

周亚言抬起手看手表,离他们遇难已经过去近十五个小时了。

这片山脉一片寂静,没有虫鸣没有鸟叫,更看不到人影。

他们像被遗弃在世界的某个灰暗角落,只有那从层云中露出隐隐光线的太阳沉沉地照着他们,照着这一片破败残局。

周亚言站了很久,直到支撑着树枝的胳臂再也撑不住体重,才慢慢地往回挪。

胳臂那里火辣辣地疼,周亚言却似乎已经意识不到。

等他挪回山洞里,叶锦年还昏昏沉沉躺在破棉絮堆里。他的脸色苍白,只有颊边一片潮红。周亚言不敢贸然查看叶锦年

的伤口,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用破布浸了雨水给他敷额头。可是显然根本没有效果,即使只用额头测温,周亚言都知道他

的体温在一路飙升。

周亚言坐到叶锦年的身边,轻轻地拍打他的脸颊,想让他吃块巧克力。但是拍了半天,叶锦年完全没有清醒的迹象,最

后只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唔唔」了一声后又沉睡了过去。

周亚言的手开始发抖。

两个司机的尸体还躺在离他们十米不到的地方,而他好不容易救出来的这个人,这个他本来想要珍惜一辈子的人,生命

也正在渐渐流失。

而他,既不能向人求救,也不能为他疗伤,什么也不能做,完全无计可施,只能束手待毙。

心底的那些苦涩狠狠地揪住了他的心,一直泛到嘴里。周亚言不敢开口,他终于明白,之于这世界,他只是微尘,什么

都办不到。

用力地搂紧叶锦年发烫的身体,周亚言终于忍不住嚎叫了起来,心像即将要裂开一般的疼痛,却无法可想。他的叫声像

是即将丧偶的野狼,向天问为什么要带他来,偏偏还要带他走。

周亚言真的很吵!叶锦年想。

明明很想睡,可是耳边一直有人在嚎叫。

「我还没死呢!」他很想大叫,可是偏偏没法开口,连动一下嘴唇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脸上脖子上都是湿润又温热的液体,耳边有周亚言的声音传来,却那么遥远。

他像被沉浸到水里的人,那些声音离他如此遥远,就像有人在水面上冲着他吼叫。

「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

周亚言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他以为那个流氓一辈子都是嬉皮笑脸或者趾高气扬,又怎么会说出那么脆弱,似乎不堪

一击的求饶话语呢?

「周……」他想出声,却没有办法,明明意识正在渐渐苏醒,身体却完全无力。就像在最深的梦魇里,连想要叫他的名

字都没有办法。

他几乎痛恨起自己来。

「锦年?」周亚言的声音带点惊喜,把耳朵凑近他的嘴畔。叶锦年的眼皮动得很厉害,却始终不见睁开。过了很久才听

到他的气音:「别怕,我没事,我们都会没事。」

周亚言用力地抱住了他,把自己的泪水都流到了叶锦年的脖子上。

然而叶锦年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十三章

面对叶锦年的再一次昏迷,周亚言决定自救。

他一向不是悲观的人,即使面临绝境都有勇气。然而关心则乱,直到擦掉眼泪,周亚言才为自己之前的反应而羞愧。

这种时刻,眼泪再金贵又能抵上什么用?

叶锦年都有勇气说「我们会没事」,他这个还清醒着的人,又有什么资格绝望或者嚎哭?

无论如何,死也要把叶锦年拖出这片无望之地!周亚言一边想办法,一边暗暗发誓。

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实难。要是身体条件良好时,他当然有信心背着叶锦年离开。但是现在的他,一条腿基本报废

,自己走路都困难无比,何况还要带上一个人。

试了很多次,他终于用那个大大登山背包上的带子缚住了叶锦年,又试了很多次才让昏迷中瘫软无力的男人趴到他的背

上,然后周亚言咬着牙、拄着那根粗劣的拐杖慢慢直起腰,期间几乎能听到自己每一寸骨头的哀嚎。

然而到底还是站了起来,虽然全身痛得像立刻就会散架,但他终于站了起来。

比站起来更难的是往前挪,右脚只要一动,勉强支地的左脚就会痛到颤抖。周亚言真的很想把自己当成机器人,把痛觉

从五感中抽离,然而现实是他只不过挪了一小步,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全是痛出来的。

明明前一夜他能把叶锦年拖离车子和乱石,但同样的动作在现在做来却分外艰难——周亚言知道自己的状况也在恶化。

可是还是得走,必须走!

叶锦年还在昏迷,周亚言很害怕。

害怕他再也不会睁开眼。

就在这样的痛苦煎熬中,周亚言终于背着叶锦年离开了之前的藏身之所。

然而情况比他想象得更难——这一路下去都是下坡,而很多乱石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往下滑落。

周亚言第一次理解了如履薄冰的含义。

他恨不得多生出一双手一条腿,然而现实是他只能半爬半停,一路心惊胆颤。

才不过挪出短短二十米,周亚言已经眼前发黑,只能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喘气。他倒下的动作已经努力放得轻缓,却还是

惊醒了叶锦年。

叶锦年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一片阴沉沉的天,一座荒秃秃的山,还有面前占据了大半个视线的疲累却努力为他挺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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