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对流年(出书版) BY 扑满
  发于:2011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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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紧双手控制自己的动作,叶锦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了对方虚弱的声音。

「你坚持要分手,我没法抗议。这是你的意愿,我既然爱你就一定会尊重你。只是死刑宣判完毕后,我可不可以请求你

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即使解释对于现实已经无济于事,至少请给我个机会。」

「爱」这个字眼让叶锦年微微一僵。

周亚言和他一样,从不轻易言爱,没有想到这一次听到的「爱」,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

很快把心情掩饰过去,叶锦年摇了摇头:「你既然知道解释没有意义,何必多费口舌?」

男人继续平顺了呼吸,终于微笑,笑容里居然有几分挑衅:「既然你已经坚持认为分手是唯一归途,又何必害怕听我的

解释?」

「激将法么?」叶锦年回以一笑,笑容冷冽。

病床上的男人收起了带着挑衅意味的笑意,脸色苍白面容疲惫:「那么,你已经连我一句话都不愿意听了么?」

赤裸裸的哀兵之汁。

然而叶锦年终究没能转身就走。

比起激将来,周亚言摆明了的哀兵之计反而更有效。

明知道他说的话只能信三分,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从此相逢是路人,却还是被那人的眼神牵绊住,脚步略一踌躇的结果就

是终于停了下来。

看到他的动作,周亚言又笑了,这个笑意让他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谢谢。」

叶锦年不做声,只是脸色难看得很。

「关于之前的事情,我欠你一句道歉。本来应该有更好的应对,比如说坦白病情,或者怎样……然而当时我在确定你没

有事情后的第一个念头是真的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当时想说反正我已经病了,得这个病也没法再跟你在一起,那么无

论怎样都不重要,而我不想让你来见证那样悲惨的一段死亡。何况要对你说『嗨,我得病了,是从分手N年的前男友那里

得的爱滋』这样的话,我真的说不出口。然而现在看来,当初的我很可笑又自私,除了抱歉之外,似乎没有说别的话的

必要。」

叶锦年皱眉,不置一词,然而在听到周亚言后半段的话时,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火气来。

明知道发生的一切都是无厘头的笑话,何况自己都已经坚定地说出了「分手」这样的话来,却还是对「前男友」这样的

词句生出在意。

「说完了么?」在这样古怪的心情里,叶锦年不耐烦地说。

手再一次被拖住,「别走。」周亚言的动作很有点吃力,眼睛里满是祈求。

叶锦年挣脱了对方的手:「你想说的话我也已经给了你机会说完,而我想说的你大概也都已经听清,我想我们没有必要

再谈下去了。」

「请你别走。」周亚言的眼神几近可怜。

眼神交缠的时候,突然间又想起那些过往来。

这个男人一向没皮没脸嬉笑怒骂行事张狂又充满存在感,这样近似卑微的眼神,他真的从来没有见过。

然而却还是硬起心肠来要转身。

「如果早知道结局如此,那其实我根本不必活过来接受没有得病这样的惊喜。」男人的声音虚弱,明明应该是调侃,听

起来却带着几分破罐破摔的悲怆。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叶锦年,他顿时怒从中起,回头瞪向对方:「你现在又是怎样?算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么?算是苦肉计

么?你总是把姿态放得极低,活像两个人中间你才是比较委屈的那一个。之前也是摆出你一路苦苦追求的样子,实际上

被你排除在决策权之外的我又算是个什么东西?由始至终,你有想过我的立场我的感受?在我拒绝你的时候你有听过我

的想法尊重我的选择?在我最终选择相信你时你又怎样回报我?我并不是任你怜惜疼爱的玩具,我是活生生有感情有血

有肉会被伤害的人!」怒吼之后一阵气急,才发现颊上居然已经湿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的眼泪让他的怒气又升了几阶,尤其是在看到周亚言的苦笑时。

躺在床上的周亚言看着他,眼底一片晦涩,嘴唇抿出一个角度,法令纹在脸颊上露出几分苍老的阴影。

叶锦年用力地握住自己的手掌,控制住情绪,免得自己一个激动会忍不住扑上去掐死病床上这个祸害。

还没等他控制好情绪,周亚言先咳嗽了起来。

他大概是想说什么话,却被呛到,一时间咳得山崩地裂,原来苍白如纸的脸色渐渐发青,叶锦年原本还只是冷冷垂手而

立,当他只是装腔作势。等到看到他的脸色发紫时才冲到床边按了呼叫铃,这样做的时候他的手臂就被男人颤微微地扶

住,叶锦年僵了一僵,终于没有甩开那个看起来快要咳挂掉的男人。

他告诉自己这不过是最后的人道主义精神,心底深处却涌上一些悲哀。

针对自己的悲哀。

自从认识周亚言开始,他似乎就一直想要甩开这个牛皮糖,却是直到现在都没有成功,反而一次又一次,被对方抓住了

软肋似地,予取予求。

甚至直到此时此刻,居然竟忍不住就帮他拍背顺气。

这是什么样的一种精神……病啊。

医生很快就进来,在看到周亚言的情况后皱着眉头看了叶锦年一眼,叶锦年抽回手臂,远远站开,看着医生俯下身做着

检查。周亚言的病服一角散了开来,露出一片胸膛,叶锦年眼神微微一暗,只见那上面一片瘦骨嶙峋。

才只不过那么短的时间,你我已是人事全非。

那些五味杂陈的情绪从心底泛滥,把原本以为已经用烙铁封印起来的伤口都扒拉开来,露出一片血肉模糊。

你和我,明明答应要走过一生,怎么就到了现在这样的一条道路?

叶锦年突然间有点恍惚,慢慢转身,就要离开这个让他快要窒息的病房。

然后就听到医生的声音:「周先生!」

叶锦年的手已经构到门把,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回头。那个男人是他埋得最深的伤口,每次相对都要血泪横流,把原以为

刚硬的理智都抛却脑后。

不能回头。

就这样一直走出去,一定能够走上新的人生,一个没有周亚言存在的人生。

他很累,头很胀又很痛,所以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身后那人的声音透过人墙而来:「请你原谅我,我只是太爱你。」

这一天,是爱情大放送么?

所以非要到无可挽留,才祭出这一句么?

明明应该嘲笑的,可在不知不觉之间,叶锦年的眼睛却又湿了。

是不是无论怎样都可以用爱来掩饰?

是不是所有欺骗因为是爱都可以原谅?

他的疑问塞得心里满满当当,简直像一颗气球就要爆炸,既想转过身掐死那个直到今天才接连说「爱」并且以此为挡箭

牌的男人,也想把这个优柔寡断的自己给炸飞。

明明理智告诉自己不可以,爱这个借口不是万能,欺骗也始终都是欺骗,然而手却搭在把手上,怎样都转不下去。

一低头,那些湿润的东西就从眼角滑落了下去。

「我只是太爱你,请你原谅我,让我用一生来弥补,可以么?」男人的声音很嘶哑。

周围一片静寂,想必连医护人员都没见识过这么可怕的狗血剧情。

在一片静寂里,叶锦年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转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重重地关上了门。

终 章

「喂,你当时走出去的背影真是差点吓死我……」

「闭嘴!」

「好吧真的很帅啦,是我活该,你不要生气……」

「闭嘴啦!」

「啊那我可不可以说当时我真的想说立刻从窗子里面跳下去以表示我的真心,幸好你很快就返回来跟我讲说『祸害遗千

年』,当时那反差差点让我心脏病发……喂,叶锦年,我是真爱你的。」

「你再试试不闭上你这张臭嘴看看!」

「好吧可不可以讲最后一句『我保证这辈子不再骗你,一辈子都说真话』。」

「这句明显就是假话!」

「……」

「所以要是你骗我的话你要怎样?自宫么?」

「……」

◆◇◆

那一天叶锦年关上门后在门前站了很久。

脑子胀得发疼,像是有一千个小人齐举小锤子在造反。

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可是胸口疼得厉害。

并不像是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倒像是在埋葬自己的前半生。

于是在空无一人的医院走廊里,他吃吃笑了起来。

一个人一辈子总有叫做克星的存在。

那种明明是恨却又忍不住要去爱的情感,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靠在门上默默地闭上了眼,眼前一片虚浮,曾经经历过的沙堆倒塌一般的不真实感再度袭来。

然后,那道门里有人在惊呼「周先生」,语调那么惶急又惊恐的样子。

要不要进去呢?

要不要原谅?

要不要给他最后一个机会?

又或者真的从此开始把指间留不住的沙粒统统都放掉,把曾经的人生都当成是梦幻?

在听到第二声「周先生」的叫声时,他返身转了回去。

爱不能掩饰一切。

欺骗的伤害当然也一直都在。

只是有的时候,爱比那些都重要。

明明那么白烂到已经用滥的一个字,还是有让人原谅的勇气。

爱是永远都用不着说对不起,我们很努力想要做到。

◆◇◆

「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没事的?」无聊开始削苹果的叶锦年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啊?就是在西藏出事后,我被送到医院急救,醒来时突然间想到自己HIV阳性,赶紧跟医生讲,结果他们很认真地告诉

我说急救前早就排除 HIV感染这一可能了,我才知道的。」周亚言皱起眉头,满脸不悦。

叶锦年动作停顿了一下,突然间笑了起来。

周亚言呆了一呆:「怎么了?什么事情笑得那么开心?」

「你这个白痴!原来土石流我们被送去急救就有检验过血啊!」

「……」周亚言在床上完全呆住——啊咧,那请问他之前求生找死的到底是在闹什么鬼啊!

叶锦年笑得前仰后合,差一点拿水果刀插到自己身上:「你这个白痴!搞半天根本是在自找烦恼。」

周亚言无言以对,从对方手上接过水果刀:「也没事,反正我拉你垫背。」

叶锦年停下笑容,用力地用大掌朝男人的脸上巴了过去:「我想打你很久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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