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季——雪季
雪季  发于:2011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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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办法在外面再待下去了,因为幸福,太伤人。

当晚,季子云并没有来找我,其实,我曾经无数次地在门口徘徊,想着是否要开门找他。最终,这样的犹豫没有结果,

手却越攥越紧,被手中的挂坠划破。

浅白泛蓝的月牙挂在空中,像漆黑的夜幕被生生撕开一个口子。月明星稀,疏落的星星成了深埋的感情,被囚禁在无尽

的夜空。

其实,一直遭受不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命运可以把人先捧到天上,然后松手,摔你个粉身碎骨。

回想当初,我留下来的动机是什么?或许当时,我只想用他的婚礼来了结这段感情,可是,我心中却还是抱着和他在一

起的希望。不肯死心,这算不算是人的劣根。

现在,终于,许苑心回来了,我已经没有资本再和她斗了,季子云更爱他,他们有着全世界的祝福,我只能一人承担世

俗的唾骂。

何必执著,不如归去。

归去,我又要去哪,天下之大,何处是归乡,从五岁开始,季子云就已经是我的归宿,我没办法搬家。

现在,我也算是被扫地出门了吗?

一只候鸟,迁移是它生存的本能,作为一个人,改变是他不可抗拒的趋势,我只能等着我变心,虽然遥遥无期。

我走到窗外,打开窗户,微风那么柔和,吹得我有一种纵身跃下的冲动。

尽管是半夜,窗外依旧霓虹灯闪烁,远处吵闹的乐声中,传出一股灵魂腐烂的腥甜气息。

这是一个不夜城,人们或是不想睡,亦或是睡不着,都用彻夜的狂欢来麻痹自己最后一丝感情,用挥霍生命的方式,来

抗议生命的悲哀。

我站在窗台上,仅仅是这么看着,就觉得舒心而麻木,就连死死握着挂坠的那只手,都不觉得疼了。

第二天,是端午节,幼儿园休假,我原本打算一直躲在房间里,但刘羽阳竟然用钥匙开了门,强行闯了进来。

“你想干吗?”我随手抄起了一把剪刀,死死地盯着他。自从那次之后,我对他心理有阴影。

他愣了愣,随后是尴尬地笑了笑:“你想太多了,我给你带个粽子来的。”说罢,他提了提手里的粽子。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剪刀。因为终日把自己锁起来,我变得越来越敏感极端,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疯掉。

他走过来坐下,剥起了粽子,蘸上糖,递给了我。

上次吃粽子……是季子云给我剥的。

现在,他又要为谁剥粽子?

我看了他一眼,接过粽子,低头吃了起来。他仍旧坐在旁边看着我,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你想说什么?”吃完粽子,我直接问的他,对于拐那么多弯的说话方式,我已经厌倦了。

他先是眯眼看着我,然后又干咳了两声,说:“我们回去吧?”

回去?我可以回家,可是回不到原点。

我回不去了……

我自顾自地拾起粽叶,扔进垃圾筒,拍了拍手,淡然地说:“等他们结了婚我再回去。”

从一开始,我就是以这个理由搪塞的自己,现在,我还要用这个借口赖在这,我果然是个贱人。

我爱他多久,就还要骗自己多久。

“你等下去也没用的,回去吧。”

“是啊,我等下去也没有用,我就这么在这个世上活着也没有用,我还是自行了断得了。”我起身,整理着桌上的书,

一付无所谓的样子,我找不到什么可以让我觉得有所谓的东西。

刘羽阳,我求求你不要再问下去了,我现在很累,没有力气去戳穿我自欺欺人的谎言。

“不会的,你还有我,和我在一起吧。”

我冷笑了一声,不理会他的真情告白:“你说我是跳楼好呢,还是吃安眠药?”

跳楼的话,估计死相会很难看,但是如果吃安眠药,很容易被人救回来,白费力气。

他的表情开始变得很严肃:“别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我督了他一眼,说:“我也是认真的,他结了婚我就上路,可以上回家的路,也可以上黄泉路。”一边说着,我还一边

整理着被子,那一瞬间我觉得死亡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

生为徭役,死为休息,我觉得我有些累了,我想休息。

他突然站起来,用力握住了我的手,逼得我必须直视他。他对我吼道:“他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你就知道他?我告诉你

,昨天夜里他就是和许苑心睡的一屋,到现在还没起来!”

“……”我慢慢别过了头,下意识地不看他的眼睛,用力地想从他手里挣脱。

他睡在哪,睡多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一点也不想听。

刘羽阳,你知不知道你很烦人,你快离我远点。一股强烈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你别逃避了,他就是不喜欢你。”他的手握得更紧了,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他不喜欢我吗?对,他就是不喜欢我,可是这和你有关吗?你不觉得你管太多了吗?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我抬头望了他一眼,突然心中生出无比的恨意。就是这个人,在旅行中强迫我,一遍又一遍,那样的疼痛,我一辈子都

不会忘。

在那一瞬间,头脑发热,身体和意识都脱缰失控,我下了死力,用指甲掐上了他的手臂,指甲劈了也不松开。

他一惊,松开了我,我顺手拿起剪刀,毫不犹豫地向他扑了过去。愤怒烧毁了我的理智,心中只有一个强烈的愿意,想

把他扎烂,扎得千疮百孔。

“任雪陌,快住手!”他抓住了我的手臂,与我对抗着,剪刀离他只有不到八厘米,我看着他惊恐地眼睛,然后像发疯

一样用剪刀逼向他。

扎死他!扎死他!扎死这个贱人!我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失去了思考其他问题的能力。

突然间,他用腿一踹,我撞到床上,没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慢慢地醒了过来,我的手上扎着输液的针管,向我的身体输送着冰凉的液体。床边坐着一个人,

当我看清楚他是刘羽阳的时候,我伸手,给了他一巴掌。

从伸手到用力打上去,几乎完全是无意识的反应,应该说,我只要见到他,心就被强烈的恨占据,不再有一丝理智。

他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拔下手上的针头,向着他的手臂,狠狠地扎了下去,一瞬间,惨叫响彻天际。

发泄的快感油然而生,我居然很想笑,像个疯子一样仰天大笑。

我把针再拔出,准备继续扎他。突然间,房间里涌进了一群医生护士,他们抢走了我手里的针头,把我死死地摁在了床

上。

“镇定剂!快注射镇定剂!”冰凉的液体进入体内,身体渐渐脱力,我又晕了过去。

这一睡,又睡了很久。我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刘羽阳拿着一把刀追杀我,我拼命地跑着,像要燃烧尽自己的生命,恐

惧如黑暗,挥之不去。

最后,他追上了我,用刀子刺穿了我的身体,瞬间,血流如注,我惊恐地张大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把刀子拿出来,然后再往下扎,一遍又一遍,我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扎得血肉模糊,露出了白花花的骨头。

突然间,我发力抢过刀,向他扎了起来,一遍一遍,我扎红了眼,直到最后,他被我肢解了。我疯狂地笑了起来,那一

瞬间,我可以感觉到我有多么面目狰狞。

我是被我自己吓醒的。

我睁开眼睛,满头大汗,我抹了一把汗,环顾四周,与上次又不是一个地方,还有就是,刘羽阳不在。

回想了一下我之前的举动,我发现我真的是疯了。那一刻,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只感觉原本压抑在心底,被冰封

的感情爆炸开来,将我心中的一切毁成一片焦土。

我深吸一口气,让我自己慢慢冷静下来。任雪陌,你记住,在季子云的婚礼之前你绝对不能疯。

突然间,一个画面浮现在我心中,季子云的婚礼上,我拿着一把刀,杀完了所有人,最后自杀。

真是……太疯狂了。我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但我却发现,颤抖的原因并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这样的自己,好陌生。

突然间,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向我走了过来。

第二十六章:离开

那个穿白大褂的人渐渐走近,然后在一个椅子上坐下,对我笑了一下:“你好。”

我也礼节性地笑了一下,心里却思考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进行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我是一名心理医生,这里是我的诊所。”

原来如此,是刘羽阳送我来的吧。在他看来,我一定是心理上有了什么问题,实际上也是如此,我也觉得我越来越不正

常了。

我怕我坚持不到那场婚礼,就会疯了。所以,我很自觉地开始了我的心理咨询:“请问医生,最近我的情绪变得很难以

控制,这是为什么?”

他对我的配合似乎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他就开始挖掘我的童年经历,并希望能从中找出我心理上的阴影。刚开始,我

还能够配合,但他反复地询问,让我觉得很厌烦。

我拿起桌边的铅笔刀,对他说:“现在没有别人,如果我用这个捅过去,你会不会死呢?”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我赶在他开口之前,又继续说道:“当然,我不会这么做,这么做是犯法的,我还想多活几个月。

他的脸色逐渐恢复,又问我:“既然你知道这是犯法的,又为什么要对刘羽阳先生作出这种行为,要知道,他是有孩子

的,要是出了事,他的孩子怎么办?”

我顿了顿,慢慢低下了头,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但在当时,我无法控制我要做什么。我说:“或许,仅仅只是为了

想要发泄。”

从小就习惯了将自己的情感埋起来,渐渐地,把心封成了冰窖,然而,这个冰窖并不牢固,季子云就是那道致命的裂痕

最后,决堤的情绪淹没了我,我才会做出这种事吧。

心理咨询顺利结束,医生嘱咐我要多发泄,压力大时可以找人倾诉,我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这小半辈子,唯一一个让我有倾诉愿望的人就是季子云,可是,他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了。生日那天,他和许苑心睡在一

起,他们睡到很晚才起来。

我的感情太过卑微渺小,早就被淹没在现实当中。

心理咨询结束后,我又被送到了警局和医院,作故意伤人的口供和精神病鉴定,结束之后,我从警局大门出来,刘羽阳

在外面站着,手臂上打着绷带。

他看见了我,明显有些恐惧。我犹豫了一会,走过去鞠了个躬:“你好,刘先生,我对我先前的鲁莽行为感到非常抱歉

。”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悲哀,他说:“不要叫我刘先生。”

“难道我要叫你刘小姐?”

他咬了咬下嘴唇,眯起眼睛看了我一会,最终,却又长叹了一口气,他说:“我们回孤儿院吧,谢岚和小出都在等我们

,别管这里的事了。”

我移开了视线,没有回答。算一算,我来这里,已经四个月了,除了那个近乎一夜情的夜晚,我还得到了什么?哦,对

,我还拿到了喜帖。

那张喜帖已经被我揉得不成样子,却始终没被扔进垃圾筒。

因为,我要拿着它,去参加季子云和许苑心的婚礼,为他们送上我最后的祝福。

回想起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是第一个用起哄来祝福他们的人。往事不堪回首,而现今,我能给季子云的仍旧只有

祝福。

祝福和幸福,明明只差了一个字,却遥远得无法跨越。

我对刘羽阳说:“对不起。”然后,走向了季子云家的方向。那一瞬间,风在花丛中穿梭,白花妩媚招摇。

我就用我苟延残喘的生命,来给予他们最后的祝福吧。

我回了季子云家。我站在门口,看着门上狰狞的铁锈发呆。我伸出手,敲着面前的铁门,斑斑锈迹也微微颤抖。

一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半小时过去了……

我关节敲得都有些疼了,那扇面目狰狞的门依旧没有打开。它如同两个世界的分界,两个世界泾渭分明。

他们一起出去了,我更宁愿相信这个答案,尽管我知道这机率有多低。

我在台阶上坐下,睡着,过了一夜。

“小伙子,你怎么在这睡着了?”次日清晨,一个老太太叫醒了我,对我这么说道。

“我在等这家人回来。”我揉了揉眼睛,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老太太吃惊地看了我一眼:“这家人已经搬走了,你不知道吗?”

我愣了愣,低喃着:“是吗?他们已经搬走了……”

原来,他们已经搬走了,是为了躲我吧。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并不吃惊,因为我早就预料到了,只是一直不肯相

信罢了。

任雪陌,你怎么那么倔呢?

我慢慢从台阶上站起来,双腿有些麻。我对那个老太太说了一声谢谢,就出了这幢楼。

在楼外,我看见了刘羽阳。他正抽着一支烟,来回踱步,唇边有发青的胡碴。烟雾从他口中散出,骷髅一样的白色。

他在等我,他等了多久?是刚来还是整整一夜?他为什么不走进去,是不是他还在害怕我会用剪刀扎他?

晨光铺洒上了街道,路边早餐店开门的声音,叮叮哐哐。

我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我看见满地都是烟头,于是伸手,把他的烟给掐了。

“小雪,你……”他惊讶地开口,却又一付话在嘴边,说不出来的样子。

“我们回去吧。”我勉强笑了笑,说道。

终于,我又坐上了回程的火车,以每小时一百八时公里的速度,远离。

刘羽阳从背后抱住我,吻上我的嘴唇,我被动地回应着。惫懒的阳光透进车厢,周围一片怪异的眼神和抽气声。

长达五分钟的热吻结束,他喘着气,像是跑完了一千五百米。我瞟了他一眼,视线重新回到窗外一闪而过的树木。

几个小时之前,我告诉他:“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除了心。”他答应了。

我知道他的想法是什么,他可能会觉得,只要他一直陪在我身边,总有一天,我会死心塌地地爱上他。

可是这样的情景,我无法想象。

有时候,爱一个人要用很大的力,犹其是自己一昧付出的时候。我在爱季子云的时候,他的每一个动作,我都要费尽心

思去揣摩,我的每一句话,都要注意他听到了会有什么效果。一来一往,耗尽了我的力气。

如果再要我去爱刘羽阳,不可能了。

车窗外的树木,匆匆奔向我回忆停止的地方。我站在暮春和仲夏的分界点,看十七年的时光,撕下带血的回忆,消失。

很想惨叫一声,就是叫不出来。

下了火车,我们回了孤儿院,谢岚和小出都在等着。当时,他们正吃着简单的晚饭,我忽然想起我还没吃东西,一阵头

晕。

刘羽阳扶住了我:“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摆了摆手:“没事,可能是太久没吃东西,有点低血糖,扶我回床上休息一会就好了。”

他把我扶回了房间,离开了。我躺在床上,轻轻按揉着太阳穴,困倦感油然而生。慢慢地,我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渐渐醒来。刘羽阳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愣了愣,把他叫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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