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兴趣。”我想挣开他,他却扯得更用力了。
“花不了您多少时间,您看啊,您只要买一瓶本公司的沐浴乳,就可以获得一次抽奖机会,何乐而不为呢?而且我们本
公司的沐浴乳绝对质量一流,您看您的皮肤,最近没怎么保养吧,这样可不行……”他像是话匣子被打开,一大堆说辞
听得我头晕眼花。云里雾里地,我就被拉过去买了瓶沐浴乳。
然后,我莫名其妙地捧着那瓶沐浴乳,把手伸进了抽奖盒里,然后不明所以地中奖了。
“恭喜这位先生,全家五日首都游!”
“……”
季子云家的客厅,我把中奖拿到的票摆上了桌子。其他人围着桌子,听我说着这五日游是怎么来的。
“干脆……我们一起去好了。”季子云最后提出了这样的意见,没有人反对。
“好,就这么定了。”季子云这么说着,刘羽阳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季子云的妈妈脸上则是带着玩味的笑容。
一次旅程,闹剧般地开始了。
火车轰隆开动,驶向铁轨的尽头。每一棵刚抽芽的树在车窗外一闪,就过去了,成为一个又一个路人甲。
碧蓝天上的烟云如纱,柔化了阳光,溶进无际的湛蓝之中,像一块宝蓝色的琥珀。
想当初,我也是坐着这样的火车,来寻找季子云,最后,只收到了一张喜帖。
火车上,他们几个一句又一句地聊着那些有的没的,我插不进去话,就坐在窗边,发呆。
夜晚,我睡在季子云的上铺,被火车的轰鸣声扰得难以入眠。正想着该如何熬过长夜,却又听到了季子云的声音:
“小雪,你睡了吗?”
“没有。”我斟着是否要加上一句什么,如果说“有事吗”太冰冷,如果说“怎么了”又太亲切,于是干脆什么都没加
。
“我想了很久,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为了不惊扰到别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你问吧。”我翻了个身,没有力气去猜测他究竟想问什么。
“你想要的生活究竟是什么?”躺在床上,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我差点脱口而出:我要的生活,你会给吗?
稍稍停顿,我说:“我想要的很简单,和爱的人在一起,倒数一生的时光,就这么简单。”
“那,这和我的愿望有什么差别吗?”他反问道。
“有,当然有。”我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被子,“你要的是和一个女人结婚,我要的是和我爱的人在一起。那个女人不一
定是你所爱,结婚也不意味着在一起。”
“说白了,你要的是现实化的生活,我要的是理想化的情感。”我一点一点地分析给他听,同时也在告诫着我自己:我
要的和他要的都不同,能在一起的可能性太低。
“理想化的生活,是找不到的吧?”我听得出来,他还在尽力地说服我。
“或许找不到,但这是我的信仰,我不可以放弃。”
“既然找不到,何必要去追求?”
“既然一定要死,那为何还要活着?所谓信仰,就是你明知道它不可能,却还要拼命去践行的东西。重要的不在于是否
可以找得到,重要的是我一直在找。”我说着说着,语气也变得有些激动。
底下安静了,他终于没有再说话。火车驶向前方,响声不断。
在我以为他已睡着了的时候,我又翻了个身,却再次听到了他压低的声音。他说:“我爱你,任雪陌,……你爱我吗?
”
“……”
窗外有一棵树木,一瞬间闪过。
火车的声音,轰隆轰隆。
正在深呼吸的我,一下子屏住了气。
“……”我屏住呼吸,没有说话,应该说是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我心里很清楚,如果这时候我说了什么,都会改变我
的人生。
如果我说我也爱他,我们就会在一起,可是,在一起并不意味着幸福。我不敢保证我可以让他幸福,也不敢保证我自己
会幸福。
我相信爱情,可是我不相信幸福。
爱情和幸福,我都不曾拥有过,我一直期待着,却害怕接触真实后会幻灭。所以,我只好离它们远远的,留一点希望给
自己幻想。
“小雪,小雪,你睡了吗?”他的声音再次传上来。因为列车里还有其他人,所以他只是很小声地唤着,像半夜的猫叫
,轻柔,却带着催命的效果。
小雪太累了,所以他已经睡着了。我在心里这么默念着,又是一棵树从窗外闪过。
很久,他都没有再说话,我想他大概是睡着了。我躺在床上,又翻了一个身,无法入眠。忽然间,从下铺传来季子云梦
呓般的声音:
“小雪……小雪……”
我闭上眼睛,终究一夜无眠。
第二天到站,我们住进已经定好的宾馆休息了一上午。下午,坐上颠簸的公交车,我们先去的故宫。
朱门一扇,断了百年宫娥归路。
碧树几尺,殁了半城妃子薄命。
尽管过了上百年,故宫里却依然带着几份阴寒。当然,这只是我这个人的感觉,似乎其他人都不这么认为。
至少季子云,他是开心的。
略显古板的砖瓦楼墙,他在其中跑来跑去,不用伪装就带上了灿烂的笑容。我忽然回忆起了昨晚的事。
不知道现在,还可不可以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我明白,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泼出去的水回不来,后悔没有用。更何况,如果现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只会做出同样
的选择。
或许这就是命,我只能看着他挽上别人的手,走上岁月的红毯。
“小雪,笑一个。”他突然转身,拿相机对着我。我还没反应过来,咔喀一下,光影的定格就结束了。
我愣了愣,跑过去,抢过相机一看,立马说:“丑死了,我要删了它。”季子云一伸手,把相机抢了回去,很孩子气地
对我说:“不删不删就不删。”说完还做了一个鬼脸。
“季小朋友,不到三岁不可以到故宫来玩吧。”我叉起了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不行!坚决不给!”他用手捂住了相机,一付视死如归的样子,我无奈地撇了撇嘴。
不论过了多少年,他都还是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我的天真时代太短暂,他的天真时代太漫长,我们的性格,刚好错
过。
“什么照片?给我看看。”刘羽阳追了过来,凑上去拿相机。除了那次他们的争执,他们的关系依然不错。
刘羽阳拿着相机,一下子就笑了出来,边笑还边说:“小雪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好呆啊。”弄得我很无语。
恍然间,好像回到了高中。那时我们三个人也常在一起,而他们两个总是喜欢开我的玩笑,每次被气得说不出说来,他
们就都会大笑。
呵,高中的时候还在怀念小时候,等到大了,又开始怀念高中。
为什么会这样?大概是因为我一直在错过吧。
忽然,一只手拍上我的肩膀。我转身,是季子云的妈妈。她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间,然后一下子绽放出一个花般笑容。然
而在我看来,她笑得像柳絮,一团棉花似的。
她先是大声说了一句:“接着走吧。”紧接着,又小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要让我失望。”
她往前走了几步,随之,似乎觉得不够,又给了我一句话:“否则,到最后,你肯定会失望的。”
她继续往前走。我看着她的背影,心想:我早就无望了,又怎么可能失望。
沉默着走了一段了,我们到了一个貌似御花园的地方。总之,这里树很多。不知道这里的树上,会不会曾挂过三尺白绫
。
走着走着,四个人就有些分散了。不知不觉,我走到了一棵银杏古树下。我环顾四周,却发现人都不见了。
风吹过,摇着银杏树折扇般的叶片,几片有些枯黄的叶子悄然落下,在我面前飘摇坠落。
“小雪,原来你在这啊。”听到声音,我转身,却看见刘羽阳眯着细眼向我走来,嘴角带着邪气的笑容。
突然间,不好的预感。
“小雪,这些天,为什么躲着我?”他走到我面前,跟我靠得很近,强烈的压迫感。
“因为我不想见你。”我没有绕太多圈子,因为他不像季子云,绕几个弯就能骗住,所以我干脆直接坦白。
“可是这些天,我都很想你。”他靠得更近了,把我逼得抵在了树边。他伸出手,探向我的颈部,来回抚弄着。
我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风摇晃着树上的银杏叶,叶片晃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四下无人,他的手向下移,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想要你。”
“现在可是在故宫。”我好心提醒他。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像一阵阵热气喷上耳杂,他说:“没关系。”
我深吸了一口气来维持头脑清醒。我没有迟疑,推开了刘羽阳。在他的惊愕表情之下,我说:“走吧,我们还得找他们
。”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俩只是打了一个招呼。
他的眼睛眯得更厉害了,他说:“好,走吧。”
第二十三章:串通
找到季子云和他妈妈之后,再逛了没多久,我们就出了故宫。路上还是挺沉默的,只有季子云一个人努力地在调动气氛
,也只有他妈妈时不时地应他两声。
路边有一树开得绯红的花,季子云看到了,哼着小调折下了一枝,然后,蹦蹦跳跳地递到我面前。
“给你。”他一笑,露出了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你这是随意损坏花草树木。”嘴上这么说着,我却还是接过了那朵粉色的花,仔细观察了一会,似乎是樱花,繁密的
淡色花瓣层层叠叠,像华美的公主裙。
“切,说我损坏了花草树木,那你不也拿着花看得那么开心。”他不屑地说了一句,我抿住嘴角,没有说话。
只可惜,樱花是只求一瞬间绚烂的生命,送樱花,寓意并不好。
不过就我而言,确实向往着这样的生活。
接连几天,我们又去了很多地方,长城,颐和园,天坛。季子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要刻一个“到此一游”,不过都被阻
止了。
每一天都是玩到傍晚,累到不行。我每次回宾馆的第一件事就是躺到床上,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通常这个时候,季
子云都会跑来逗我。
旅程结束的前一天傍晚,我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休息。季子云没来闹我,我有些不习惯,扭头看向窗外。窗外很空阔,
可以直接望到地平线上下落的夕阳,云彩被染得彤红。远山在无数烟云阻隔下变成了青蓝色的影子,不仔细看,就发现
不了。
我正望着窗外发呆,门就被打开了,走进来的是季子云的妈。我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三分柔和七分警戒地看着她。
“小云的朋友,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您说。”
她颔首笑了笑,围着床绕起了圈:“我年轻的时候,经济上不算富裕,小云又是我的私生子,最后我只好狠心扔了他,
后来,我嫁了一个有钱的短命,他死了之后我一下子就有钱了,之后我一直在找小云,同时,我还收养了一个很不错的
女孩。”
“那个女孩与小云年龄相仿,而且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她和小云很配,你知道吗?”她故意强调了一下最后那个问句
,我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还是装傻问了一句:
“您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她又笑了几声,说:“装傻可不好,傻子通常都会被玩得很惨。”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
她的脸上顿时笑意全无:“离开小云。”
“为什么?”
她又笑了,笑得阴袅,脸上的皱纹也随之扭动:“好一个为什么。”她没有再说话,而是径直出了房间,然后,进来的
是刘羽阳。
她关上了门,然后在外面说道:“好好享受你的为什么吧。”
我看着渐渐走近的刘羽阳,终于明白他们两个串通了,那次在故宫的走散恐怕也是他们的精心安排。我惨然笑了笑:“
刘羽阳,记得轻点。”
刘羽阳眯起眼睛看着我:“我会让你后悔,为什么没有乖乖和我在一起。”说完,扑了上来。
窗外,残阳如血,焚尽云天。
折磨持续了很久,其间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有几次我想逃跑,却发现门关得死死的,而且似乎被什么重物给堵住了。
是季子云的妈做的吧,那样的话,季子云在哪呢?
如果他冲进来看到这样的场景,他又会怎么想,怎么做?他会不会救我,还是说,他会觉得我很脏。
其实我就是很脏,他会讨厌也是理所应当。
呵,我在想什么?他不可能会来的。不论我在哪里,做了什么事,他都不会知道。他只是带着天真的笑容,永远快乐。
结束之后,时间已经到了夜晚。他躺在床上睡着了,我想起身去清理,可是我发现我已经直不起腰了。
刘羽阳已经睡着了,安然地扬着嘴角,那一瞬间,我突然很想拿起花瓶砸下去,消除痛苦的根源,可是我不能。
窗外夜色正浓,霓虹的光变幻闪烁,像一片幻觉的梦魇,吞噬着麻木心灵的最后一丝感觉。
浑身的疼痛让我很想哭,但我就是哭不出来。
第二天,我和其他人一起登上了回程的火车,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尽管走路的时候,下身还是剧烈的痛。
意外地发现,我那方面的承受能力比以前好了很多,也对,我总是有了经验,这付身子也开始习惯这样的放荡。或许总
有一天,我会连被逼迫都觉得很舒服吧。
自从灵魂逐渐破碎,身体,也开始堕落了。
可能因为我脸色有些苍白,季子云关切地问着,从他咖啡色瞳孔中透出的担忧,那样刺眼。
“你昨天晚上去哪了?”我咬着牙问他。
“昨天晚上,我好像很早就睡了,怎么了吗?”他皱眉思索了一阵,满不在乎地说道。
脑中,季子云躺在床上安详睡觉,踢翻被子的场景突然浮现。好一夜安逸的生活。
“没什么,你看起来精神很好。”我扯着嘴角,不着边际地回答着。他没说话,只是笑。
在这个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做着不同的事,我也无权要求有那么一个时时刻刻关心我的人,毕竟每个人最
重要的都是自己。
季子云对我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过不了多久,这份荒谬的感情就会淡出他的世界,而我却还要用几年甚至几十年去磨灭他留下的痕迹。
这不公平。
呵,还是省省吧,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不论社会还是爱情,公平都只是强者的玩物与施舍,我讨不到。
我躺在上铺,长夜漫漫,火车颠簸,我要忍着那样撕裂的痛苦,想着如何自我催眠。
这次的铺位比起上次的有变动,季子云变成了躺在我旁那张床的另一位上铺。只要我翻个身,就可以看见他的睡容。
他趴着睡着了,五官在枕头的挤压下变形。他的眼睛安详地闭着,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