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方——Valerian
Valerian  发于:2011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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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发烧了,再一次地。但我不敢让科尔曼深夜出诊,他会在我的威士忌里下毒的。”

男孩茫然地看了一会天花板,又闭上眼睛,蜷缩起来:“我……头痛。”

“所以,趁你醒着,赶紧把药给我吃下去。”

对方疑惑地蹙了蹙眉,伯兰特把装着热牛奶的玻璃杯砰地往他面前一放,顺手丢过去一小瓶白色的药片,简短地命令道

:“退烧药,牛奶。”

男孩吃力地爬起来,靠在沙发扶手上,倒出两片退烧药吞了下去,把空杯子还给那个一脸严肃活像葬礼司仪的英国男人

。后者到厨房里去了,叮叮当当地洗干净玻璃杯和替换下来的毛巾。等他回到客厅的时候,卷发的男孩仍然维持着半靠

半躺的姿势,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别这样看着我。”

“我在想……”男孩吞咽了一下,努力地摆弄着那些他并不熟悉的英语单词,“你会不会,把我赶出去。”

“如果你不希望明天这个时候在伦敦的大街上流浪,你最好把你的小秘密统统倒出来,我说过我不喜欢收留来路不明的

流浪汉。”

对方舔了舔唇,“丹尼尔•诺瓦克。”

“有趣的发音。能帮我拼写一下么?”

男孩接过铅笔盒和便条本,写下自己的名字,认真得就像在修女的藤鞭威胁下学写字的小学生。伯兰特对半折起那张便

笺纸,放进衣袋里。“好吧,丹尼尔——希望你不介意我直呼你的名字。”他耸了耸肩,“我假设你是波兰人?”

“查克。”

“捷克?”

“捷克。”男孩迅速地纠正了自己的发音,“捷克的比尔森。”

“不错的地方。”伯兰特随口回答,他根本不知道比尔森到底在哪个偏僻的角落,“或许你能告诉我仁慈的好上帝是怎

么把你拖过大半个欧洲,最后丢在老伦敦城的?这地方可是出了名的潮湿滞闷,食物被游客贬得一钱不值。”

丹尼尔再次舔了舔唇,“这是审讯吗?”

“如果我说不是,你相信吗?”

“不。”

情报处处长微笑起来,揉了揉男孩还没有干透的栗色卷发,“继续说。”

“事实上,我也不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丹尼尔专心致志地盯着手里的铅笔,“大概……三个月前的一个星期六,我

打算回家——我是学生,大学的学生——母亲却忽然来找我,让我马上收拾行李,而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于是我离开

了学校,除了一个塞满换洗衣服的背包,什么都没有带。”他变换了一下姿势,把一个抱枕塞到背后,“他们什么都不

肯说,只是给了我一个信封,把我丢上火车。信封里是一张船票和一张……”他想不起那个名词,只好拿起便条本晃了

晃,“一张这个。他们让我去英国,找一个叫‘约翰•费舍尔’的人。”

“你找到了?”

男孩摇了摇头。

“你记得他的地址吗?”

“不,你不明白……他死了。我去找他的时候,他的房子被警察……”男孩做了一个“封闭”的手势,“说是有人死了

……所以我回来了。”

“回答问题,丹尼尔,你记得他的地址吗?是或者不是。”

“是的。”

“把它写下来。”

男孩咬了咬铅笔的末端,顺从地在便笺纸上写下了费舍尔先生的地址。然后缩进毯子里,把自己裹了起来。“我可以睡

了么?”

“最后一个问题,丹尼尔。”

“我的头很疼。”

伯兰特叹了口气,捋起衣袖看了看表。三点四十七分。他的热水澡和睡眠已经被无限推迟了。雨还没有停,只是变小了

,零零星星地飘洒下来。这种见鬼的天气。他想,替男孩按紧了毯子一角,“那么明天见,我会让科尔曼来看看你。”

他本想给自己泡一杯加了姜片的热茶,然后象征性地睡上三四个小时。但男孩在他站起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了?”他问,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攥得更紧,瞳仁在昏暗里变成幽深的黑色。伯兰特不能理解这突如其来的恐惧

,只好重新坐下来,轻轻地摩挲着男孩柔软的栗色卷发。

“你怕黑吗?”

没有回答。男孩闭上了眼睛。那盏孤独的台灯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作者有话要说:1:华氏温度,约合摄氏5度。

Epi.7

“你找了一个不错的妓女?”

伯兰特差点被一口茶呛死,“什么?!”他低声反问,举着叉子,好像要把对方的眼球给戳出来。靠墙站着的一个侍应

生轻轻咳嗽一声,乖巧地移开了目光,假装对自己的袖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医生无辜地看着他,耸了耸肩,“我碰巧留意到你今天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所以我就理所当然地假设……”他知趣地

折断了这个句子,用茶匙敲了敲玻璃杯,“好了,让我们回到正题上,莫里斯,这可是工作午餐。工作和午餐。”

“你在开口之前应该多思考几分钟,我不能保证我不会拔出枪来结果了你。”情报处处长平静地说,“你知道的,我老

了,理智有时候会生锈。”

“这是恐吓吗,亲爱的老莫里斯?”

“不完全是,我更愿意把它称作‘警告’。”

“我很庆幸。”医生眯起眼睛笑了笑,“请赶快吃掉你的鳟鱼,我不太喜欢看别人用叉子解剖自己的食物。你让我想起

了我读书的时候……我碰巧被分在最不受欢迎的处理组,主要是拿大头针‘处理’牛蛙,你得找准延髓刺下去,而且要

决绝点儿,否则那可怜的动物在桌子上挣扎半天都还——”

“闭嘴,科尔曼。”

“Oui,monsieur,avecplaisir.(*1)”医生像只菲律宾凤头鹦鹉一样歪了歪脑袋,合起双手。侍应生给他们加满了柠

檬水,并且按医生的要求往杯子里倒了一点碎冰。

“科尔曼。”

“我在这里,亲爱的上司。”

“今晚到我家去一趟。”

“多么迷人的邀请,莫里斯。请务必允许我自备晚餐。不是有意冒犯,但你做的蛋黄酱三文治简直是化学武器。”

******

罗德里克•科尔曼医生七点半登门造访,左手提着诊疗包,右手捏着一个渗出些许油渍的纸袋。他在那张破破烂烂的深绿

色垫子上蹭了蹭鞋底,放下诊疗包,按响了门铃。

“车费是两英镑七十五便士。”医生摘下帽子,挂到门后,把诊疗包和纸袋放到餐桌上,“还有咸牛肉三文治和芝士饼

的费用……呃,四镑二十五便士,合计正好七英镑,谢谢。”

“这看起来不像咸牛肉三文治和芝士饼。”伯兰特打开了纸袋,皱起眉头。

“因为那是两个甜甜圈,莫里斯,一份小小的礼物,送给东欧来的小松鸡。”

“我的头盖骨看起来是透明的么?”

“还好。我只是碰巧留意到你的洗衣篮,我已经有十五年没见过你穿蓝色格子衬衫了——啊,我可爱的小松鸡下楼了,

他不太懂英语,是么?”

“因此当你盘问他的时候,记得使用简单的词语和句子。”

“啊哈,这就是你的目的,盘问。”

穿着宽松白衬衫的男孩在楼梯上停住了,犹疑地打量着深灰头发的医生,后者笑了笑,“我发现你不认得亲切的罗德里

克•科尔曼医生了,亲爱的。”他戏谑地说,拽了拽衣领,“不久前他还给你动过小手术呢……对了,你喜欢甜甜圈吗?

“我不需要医生。”

“你当然需要,孩子,在伦敦流浪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我敢保证。”医生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甜甜圈,咬了一口,“

剩下那个是你的。当然,如果你不喜欢甜食,我很乐意把两个都吃了,然后给你煮点别的——我的厨艺相当不错,就英

国人的标准而言。”

没有回答,卷发男孩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科尔曼咽下甜甜圈,耸了耸肩,掏出第二个。

伯兰特清了清嗓子,“下来,丹尼尔。”男孩瞥了他一眼,走进客厅里,在沙发上蜷缩了起来。科尔曼慢条斯理地吞下

他的第二份甜品,提起诊疗包,在男孩旁边蹲下来。

“放松点,亲爱的。我是个医生……或许你愿意让我看看你的伤口?”男孩挽起了裤腿,科尔曼轻轻吹了声口哨,“噢

,它们看起来可不太好,是不是?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药片,但接下来的几天你都得跟它们打交道了。”

“别这样跟我说话。我又不是小学生。”

“你当然不是,亲爱的。”他温和地说,淡色的眼睛弯了弯,似笑非笑,“你要不要听听我的理论?或许你的英语没有

那么差,或许你从来没去过捷克,或许你是个聪明的小间谍,一切都在你预想之中——谁知道呢,七十年代太令人害怕

了,特工多得像跳蚤,让人提心吊胆,反应过度。”他轻声笑起来,抬手摸了摸男孩的脸,“……我不知道。只是胡乱

猜想而已,别放在心上,亲爱的。”

“够了,科尔曼。”伯兰特的声音从厨房里传过来。

医生置若罔闻,“你需要吃点消炎药,等下我会开处方单给你。绷带一定要准时换,还有,”他凑近了一点,瞳仁里映

出男孩的脸,好像伺机捕猎的蛇的眼睛,“千万别到处乱跑,亲爱的,对你和我们都不好。”

“叶尼亚!”情报处处长提高声调,换用了俄语。

医生站起来,揉了揉男孩的栗色卷发,走进厨房。丹尼尔更紧地蜷缩起来,好像要消失在厚实的垫料里。

“如果我是你,我会盯牢他。”医生同样用俄语回答,忽然舔了舔唇,“好了,现在我十分需要去找一家酒吧,俄语总

是让我开始怀念伏特加……顺带一提,你真的打算用那些蛋黄酱三文治来喂饱你的小松鸡么?我为他祈祷。”医生眨眨

眼,大步跨到门边,取下自己的帽子,按到头上,“晚安,廖夫卡。”

******

年轻人竖起大衣领子,快步穿过死寂一片的街道。“苏格兰人”的霓虹灯招牌映在积水里,有气无力地闪烁着。年轻人

推门进去,店堂深处有个铃铛丁零一响,迅速淹没在酒吧惯常的噪音里。布莱斯径直走向吧台,在一个灰头发的顾客身

边坐下,点了一杯马丁尼。

“晚上好,医生。”

对方睡意朦胧地抬起头来,盯着他看了很久,似乎没法对准焦距。“噢,我的小蜘蛛布莱斯。”他含糊地咕哝了一句,

又软软地趴下去,“我,呃,我真喜欢调了青柠汁的伏特加。”

布莱斯伸手扶了他一把,免得他从高脚椅上摔下去。“您喝多了。”他说,瞥了医生面前的空酒杯一眼。

“不,不,我亲爱的,老罗德里克从不喝醉。”医生挣脱了他的手,掏出一张20英镑纸币,拍在吧台上,“不用找了。

”他对侍应说,转身跨下椅子,假装摔了一跤,悄悄把一张对折起来的便笺纸塞进布莱斯的大衣口袋里。“工作。”他

低声说,站直了,摇摇晃晃地往门外走去。

铃铛再次丁零一响。

作者有话要说:1:法语。yes,sir,withpleasure.

Epi.8

钟敲响了十一下,伯兰特放下报纸,揉了揉鼻梁。那个男孩仍然在他惯常的位置里蜷缩着,在长沙发另一端,双手抱着

膝盖,身体前倾,专心凝视着跳动的炉火。伯兰特站起来,男孩把目光从火苗上移开,看着他把几块木柴丢进壁炉里。

“医生吓到你了?”伯兰特拍了拍手上的木屑。

“不可能。”男孩挪动了一下,赤脚踩到羊毛地毯上,伸出手去烤火,“我见过更吓人的。”

情报处处长笑了起来,“我会说那是个不准确的形容词。”他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来,扯松了领带,“那家伙是很喜欢为

难别人,但他至少不会喂毒药给你吃。相信我,我认识这麻烦精很多年了。”

卷发男孩扭过头来,眼睛里各有一点跳动的火光,“你为什么叫他‘叶尼亚’?那是个俄国名字。“

伯兰特耸了耸肩,“太晚了,你该去睡了。”

“为什么每个人,”他停下来想了想语序,“为什么每个人都用对付小孩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已经二十一岁了。”

“因为你恰好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东西,对我——对我们来说。”伯兰特板起脸,冷淡地回答,“要是你想发脾气,丹

尼尔•诺瓦克,请记住你没有生气的立场。”

丹尼尔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最终只是扭过头去,瞪着炉火,嘴唇抿成极薄的一条线。尴尬的沉默蔓延开来,一块拳

头大小的炭爆开了,噼啪一声,火星四溅,男孩本能地往后退,干脆在地毯上坐下来,背靠着茶几,抱着膝头,尽量把

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你从没有告诉过我你是谁。”他丢出一个问句,轻轻揪着柔软的羊毛。

“你从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伯兰特停顿了一下,“我的名字是莫里斯•伯兰特,你可以叫我伯兰特。”

“你是个间谍?”

那位穿细条纹衬衣的英国先生怔了怔,又笑起来,“抱歉,小东西,我不是。我只是一只拴在马厩里的老猎犬,牙齿掉

得差不多了,只好做点案头工作,等着领退休金。”他随意地打了个手势,“我们谈得够多了,丹尼尔,去洗个热水澡

,然后赶紧睡觉吧。上帝作证,伦敦的冬天真让人难受。”

如果我是你,我会盯牢他。几个小时前,那个灰头发的医生一字一句地这么说,顺手从他的衣袋里摸走了那张写着姓名

和住址的便笺。情报处处长叹了口气,看着男孩轻快地跑上楼梯。他如果不是真正的捷克大学生,就是个天才的演员。

感谢这个该死的时代,你不敢相信任何人。他伸直了双腿,深陷进沙发里,久久地凝视着温暖柔美的火光。

******

雨在清晨时分变成了雪,罗德里克•科尔曼医生艰难地在三层毯子和被子里翻了个身,再次睡着了。他的手表放在床头柜

上,正指着7点。

而当他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时候,时针已经越过了9点。像哈利街上的许多医生一样,他住在诊所二楼,忠心的护士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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