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皇上知道辽国必生内乱,不就等于宣布辽国有人暗中通敌?我军扎营近十日,单挑辽王遇袭的日子攻城,是不是太
明显了?这不是故意给契丹人留下破绽,让他们清肃内奸么?战事未平却自断眼线,于我何益?”
“哼,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这个幕后之人肯同我大夏结盟本就是要借刀杀人,其反心昭然若市,得手则必登
大宝,你猜还能是谁?现在辽王生死不明,辽太子自是四处猜疑,若那一干大权在握的监国老臣摇摆不定,这不就是让
他们自相残杀铲除异己的绝佳借口?此为一石二鸟之计,用心深远!”
段巧依听完魈樊轻描淡写的兵家之术,心却不由自主暗漏一拍!
得手必登大宝?那能是谁?听说辽王就三个儿子,除了太子,就是上次带兵打仗的二皇子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那太子
千钧一发落得条小命实在是老天爷保佑,奇耻大辱恐怕现在将我大夏夷为平地的心都有!而那小儿子少不更事,又非皇
后所生,除非被其生母的养父北院大王耶律信德挟制扶持,否则不可能做的出这等绝密冒险心机十足的阴谋!
那就只能是他……
段巧依想到这儿周身一怵,辽国的二皇子耶律尧音,这个人才是一直暗中与皇上往来,经年累月出卖辽国机密,扶持鼓
动皇上起兵谋反的罪魁祸首!?!
那么说在辽国行营里下毒的人也是他?恐怕是本想栽赃太子,只不过阴错阳差被皇上误饮,这才导致辽王起疑。无奈之
下皇上劫人归逃,被辽王兴师问罪的征讨,最终干脆起兵建国?
原来这一切都是辽国的宫闱之争,都是冲着辽王的江山冲着那席皇位而来的?!难怪皇上突然莫名其妙的要什么无解之
毒,看来这个孝顺的儿子必是知道辽王医术高深不易得手,才会求助于大夏,用罕有的天残蛾毒粉来对付身为‘北国鬼
刹’的神医父亲!
才不过弱冠的年纪啊,弑君杀父,真可谓是罪极人臣!段巧依越想越怕,可那个被他盯上的辽国太子知道么?他翩翩君
子,为人诚厚,虽然才胆颇佳却心善如水,恐怕至今还蒙在鼓里,哪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兄弟的对手?!?
“段巧依你发什么呆?”一句响雷似的责备从天而降,她浑身一激灵,这才想起来自己被招进李元昊帅帐的原因。
“皇上恕罪,奴婢……奴婢昨夜见到吾皇大胜激动的一夜失眠,所以才有些发怔……”她赶紧满腹搜罗借口,好不容易
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算是侥幸蒙混过关,然后拿着皇帝的密旨匆匆退出帐去。
不管如何,她还是李元昊的心腹,这种绝密的传书几乎都会经由她的手传递出去。
段巧依心慌意乱的返回营地,双指在口里打了一个悠扬的口哨,久久回荡在林间。不多会儿,那只宛如暮夜的黑色精灵
便疾风般的前来听令。
“曜儿,还是要劳你千里传书给那个辽人……”段巧依爱惜的抚摸着这只充满灵性的黑鹰,但在将绢书塞入脚环的时候
却犹豫了一下!这密旨里写的什么?会不会是他们除了辽王又在商量如何除掉那个辽国太子?
她的眼前瞬间一阵眩晕,大白天却像做梦一样看着辽国太子在眼前身首异处,血流成河!其实翻翻史书就该知道,帝王
家自古就不乏反目夺命的宫闱惨剧,只不过尔虞我诈之中能活下来的胜利者,往往最终只能是处心积虑的阴谋家和心狠
手辣的野心家。
那个辽太子,那个男人是敌人!!段巧依的理智不断告诫自己,可心的某处就像被人用火红的钎子生生戳过,痛的她五
脏俱裂!可我这是爱上他了?爱上了这世界上注定要同皇帝争夺霸权的男人!?!
暮风刻骨之时,西夏大军围着定盂安营扎寨。监督粮运视察行营一圈后终于逮到一丝空闲的魈樊才进门,就看见段巧依
一脸严肃坐在自己帐内等着。
“找我有事?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我早些回来,你就不必等这么晚……”他完全没有责怪这种擅闯将军行帐的行为
,如此特权在军中恐怕除了皇帝还没人有过。
“对,我有件事必须问明白!我想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知道!”段巧依说话语气极为不安,惹得魈樊侧目看了她一眼。
“哦?如此抬举魈某?”他居然被逗笑,边说边脱解自己的铠甲,“有什么事就说吧!”
段巧依站起来深呼口气,定了定神才开口:“到底什么是‘御天之玺’?”
开解扣钩的手顿时停了,随之而来的是两道几乎锐利如刀的目光,扫上段巧依的瞬间令这个绝对算得有胆有识的女人不
由自主的后脊一寒!片刻,魈樊垂下眼睑,继续自顾自的退下战甲。
“……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他的反应平淡,但令段巧依暗自高兴,看来他的确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他的反
问又令她心里一惊,怎么办,应该和盘托出自己私拆皇帝密旨的滔天大罪吗?
“我……我曾见听太皇上自言自语,只、只是好奇……”
她扯谎,求神拜佛希望瞒天过海,因为她知道面前的男人即使不是诸葛再世,也绝对是当之无愧的足智多谋。还好,他
似乎并不怀疑她的话,不知今日是不是个黄道吉日。
“这件事你还是不要打听的好,弄不好会送命!”魈樊坐在羊皮褥上,把沾满泥泞的马靴抛到一边,完全不把段巧依当
外人,这般随意令她一愣。
“可是,我担心……”段巧依见他推脱,有些心急,紧张时手攥衣角恐怕是连她自己都未必发觉的小动作。魈樊眼明心
亮自然不可能放过如此细节。这女人是皇上心腹中的心腹,只不过当时年纪尚幼并未随行才不得而知,未必是君主有意
瞒她。反正也是早晚的事,有些心理准备也好。
“‘御天之玺’本是道神谕,六年前贺兰天降异状,后来寻获一白衣女子。此女貌通妖术,读人心,杀人于无形,迦叶
寺的五大厮乱占卦结果谓之妖孽。但皇上不信,认为她是上古传说中的白衣天人,背着太上皇将她带回离宫,而且相信
她有神力,能够辅佐国事,开疆辟土。”
魈樊讲的很平淡,边说边直直盯着段巧依那张惊讶错愕的俊俏脸孔。
“妖女?离宫里真有这样一个女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段巧依拧着眉头满脸的不相信,可是这个根本不苟言笑
的男人是绝对不会突然编造这样无聊的玩笑的,不是吗?
“你见是见过,但的确不在离宫里。”
“那就是在宫中?我会不记得?”她更纳闷。
一丝极为神秘的光彩闪烁在这个西夏大将的眼眸中,魈樊冷冷一笑:“上次在大殿来换那宋人的女人,你难道也会忘记
?”
——是她!?!
“她、她、她不是个契丹公主吗?!”一瞬间,段巧依绝对以为自己耳朵有毛病!“皇上怎么可能认得她——”
魈樊叹了口气道:“不但认得,而且她还在‘怀音阁’中一住数月,只不过当时为了瞒着太上皇,做的极为隐秘。现在
他疯癫了,所以告诉你也无妨!”
段巧依把眉一挑:“你别唬我,若真如你所说,皇上待她如宝,她又如何会投靠辽国变成契丹的公主?既然住了数月,
那日在殿里何以不认得皇上,而且横眉立目,处处与皇上为敌?”
“……你觉得她像是契丹女人么?”魈樊听了嘴角轻提,满脸的无奈,“当时皇上的确十分迷恋那女人,但是却因为她
身怀妖术不能轻易近前。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可能是太上皇将那女人带走了,皇上还因此同他大吵
一架!但她究竟为何会遇上辽王成了公主,甚至对皇上形同陌路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是太上皇将那女人送走的?天啊,那个辽太子猜测皇上有意谋害生父难道是真的?!段巧依瞪着一双雪亮的大眼睛
呆呆的看着地面,脑子里唰唰的闪过耶律元洪身陷囹圄时的离间之言,每一个字都言犹在耳,历历在目!
难道真如他所说并非辽王下毒,而是这个二皇子背地里使的坏?而皇上明知如此还赖在辽王头上,舍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借机笼络朝野,同仇敌侅的对抗契丹人?
“巧依,巧依……?”
所以密旨里皇上点名要她,而且还要毫发无损,作为暗中结盟,谋皇位杀嫡子的回报!
“喂……!”“哎呀——”
魈樊几次唤她都没有反应,突然揪住她的衣袖猛地一拽,吓得段巧依浑身一激灵!
“你没事吧?”这般异常的反应与平时甚为冷静的段巧依明显不同,令一向心思缜密的将军起了疑心。
“没、没事!能有什么事?!只是觉得那女人相貌不输,等皇上如愿纳入后宫,我一定要好好看看!”
她赶紧挂上笑颜,随口扯谎,再次蒙混。只不过这次眼前的男人用锐利的目光端详了她一阵,带着忧虑的口吻警告道:
“那个女人绝非善类,恐怕非妖既鬼,我曾经亲眼见过她在转瞬谈笑间轻取人性命!就算日后见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一百三十、蓄意背叛
太子与白玉堂回来时都被岩洞入口的狼藉吓了一跳。但辽王坚持不肯下山,反倒是向北再行深远以避人耳目,结果所指
居然就是木叶山传说中的开祖之墓!
墓室里生着火,宽阔而温暖,一扫早前的阴森。展昭与白玉堂留太子在内室与辽王疗伤,两人抽空出来打探了一番这个
修饰精美的子午之地。
“玉堂,你一个月就是在这儿过的?”
“嗯,不如这儿宽敞,是条墓道!不过看雕饰都差不多,也许是另一条进来的路!”
展昭打着火把绕行一周,看着漆黑森冷的墓室壁上凹凸的狰狞浮雕,心想这老鼠是胆大,荒山野岭的独处古墓,还一住
就是月余,哪是一般人能作的出来的?
“山下情况如何?”片刻之后坐在外室台阶上,展昭开始打听白玉堂此行的所见所闻。
“乱套了!爷去的时候耶律小子正在营中大发雷霆呢!听说西夏突然起兵进犯,显然是趁人之危,可一个什么北院的大
王就是不准派兵迎敌,非要等这死皇帝找到再说!”
展昭听后点点头:“早不来晚不来,李元昊单挑此时发兵,定是得了辽国的内应,有人与其串通!北院大王必是与我们
一样尽人皆疑,才力控兵权,宁失地,不滥权!否则一旦不当落入反贼手中,可绝不是失上边陲几个城池那般简单了!
”
白玉堂点头同意,心里觉得这只猫儿的确比自己更适合朝堂中事。可是他又突然想起什么,满脸踌躇的拉着展昭的手说
:“猫啊,还有件事儿爷跟你说,你可别急啊……”
展昭见状挑眉,怎么这只心直口快的白老鼠最近老是犹犹豫豫,偎手偎脚的?“你说吧,什么事?”
“那个……我们临来的时候,就是你的那个未来娘子她……她出了点事……”
猛一听他提及天玺,展昭脑袋里‘嗡’的一乱!反倒是一把扯住白玉堂的手臂大叫一声:“天玺她怎么了——!?!”
“找你麻烦的那只肥猪在营里四处搜查,见你不见了就跑去公主的帐里生事。可结果……结果还真的翻着了一封通敌的
书信!”
“什么?!”展昭一听气冲眉宇,横眉立目的瞪着白玉堂:“怎么可能?公主怎会与西夏有瓜葛?!”
白玉堂被他传染的相当不安,也立刻咬牙跺脚的叫道:“栽赃!绝对是栽赃!!可我们相信,问题是天下人不信啊!那
封信上有西夏文,还说什么‘潢水岸边得,天狼卫朔合’之类的……”
“那公主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王爷当众逼问公主你的去向和书信的来历,可她从始至终三缄其口,结果太子众目睽睽之下不能放任,只得将她
暂时关押,然后连夜赶来与你们会合,向他爹讨旨意来了!”
他话未说完,展昭便二话不说跳起来就朝墓室外奔,惊得白玉堂立刻条件反射一把将他扭住:“猫儿,你干嘛去?!”
“下山!”
“你现在已经是逃犯,是他们怀疑的奸细,查不出真凶不能回去!否则就是自投罗网,爷可没打算再闯天牢!”
“可公主是被冤枉的!她真的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展昭凝眉罕见的冲着白玉堂叫嚷,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脾气!
白玉堂眨巴眨巴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盯着他:“……你没跟她说过这暴君没死?”
“自那夜之后我们再也没讲过话……”展昭紧握巨厥阖目而立,似乎花了好大的气力才平静些许,嘴角翕动两下满脸愁
容的说道,“是我利用了她,公主与我的缘分已尽……”
“哎……?”
白玉堂歪着脸,喉间挤出一丝怪声,一对漆黑的眸子满是复杂的光彩,第一个想到的是这对活宝怎么单挑这节骨眼儿胡
闹。但随后那封燃烧的忠言表闪过脑海,他顿时彻悟,原来真是让爷给搅黄了!
墓内石室里,耶律元洪仔细的为辽王检查伤口,重新包扎。蓝紫色的血粘稠的附着破创,被火光映照的甚为诡异,可一
揭开布条却是超出想象的灼痛。手起的瞬间,耶律彦和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向后仰去,头死死抵在岩壁上,手指紧握攥的
骨节咯咯直响。
相比无知而毒发毙命的刺客,封住血脉暂时幸存下来的人痛觉会变得越来越敏感,无法愈合的伤口每日徒增苦痛,是这
天残蛾毒粉更为残忍阴损的特点。
耶律元洪初见父亲这一身惨烈本就心惊胆寒,此时更是手下微颤。在他眼里,强壮英武的父亲本是神是魔,是个连痛苦
都不该拥有的怪物,怎么会变得如此脆弱易伤?可不管以前两人如何冷漠,终归是血浓于水,身陷绝境唯独肯通知自己
的这份信任,还是令耶律元洪由衷的高兴欣慰。
“父皇……此毒如此霸道,秘蕃的‘转魂丹’只能延缓却无法根除,长久下去该如何是好?”
耶律彦和深吸口气忍痛睁开眼睛,望着儿子满脸真切的关心淡然的说道:“‘解魂砂’独产于西域,距此万里且可遇不
可求。既然是有人暗通西夏谋逆,恐怕有也只在李元昊手中!”
“那儿臣这就调集兵力出征,势必生擒李元昊!就算踏平西夏也要找出那解药为父皇疗伤!”耶律元洪说的咬牙切齿,
眉宇眼神间透出生生的杀气,是这个辽国皇帝从没见过的愤怒表情。
嗯,有点儿朕的霸气了!他微微苦笑一下,却最终轻轻摇头道:“来不及了,就算是用‘转魂丹’也只能再拖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