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侠气,超凡脱俗,无与争锋。
原来这才是你。
辽王嘴角慢慢挂上一丝难为的微笑,随即语气和缓平淡却带尽关切:“……去把手洗干净,血迹有毒。”
朕命中带煞,伤过你,不想再来一回。
一百二十八、君昭吾心
日上三竿的时候,早就饥肠辘辘的耶律彦和瞪着展昭手里那碗黄不呲咧的东西一愣。
“这是什么?”
“小米粥。”后者答得轻快。
自从白玉堂走后,独处之时这小子似乎不再刻板的教条于陈规俗礼,已经很有些随意。但早前被整过一把,如今这位帝
王对‘无礼’这个标准可谓降至史无前例的低,却不自觉的提高了某些其他的警惕。
碗递过去的时候附带着客气的微笑,可是却根本勾不起这位君主的兴趣。他不但不接,反而冷眼扫过清淡一句:“朕从
不吃这种东西!”
展昭依旧平和的看着他笑道:“这我知道,可我们带来的鹿奶就那么一点儿,深山荒谷的,我哪再给你弄去?只有这谷
米便于携带,加水熬制随吃随弄,而且在我们那儿养病都是吃这个,好消化。”
耶律彦和听了更加不满:“朕是受伤,不是病人!”
“哦,这区别等以后有空真要向你仔细讨教!”
展昭有些嘲戏的顺口回他,转脸张望一下还在火上熬着的罐子,里面是太子配置的方子,养心护肺,几乎是放之四海而
皆准的应急伤药。他把碗向耶律彦和手里一塞:“我去看看药,你趁热喝。”
谁知这个一向说一不二的家伙把脸一沉,固执的将还未落定的碗给挡了回去!
展昭瞪着星眸愣住,随即眉头微蹙,嘴唇微微的抿了抿,然后嘴角上扬威胁道:“不吃这个就没得吃。”
“朕说过不吃!”
不知是真的讨厌还是故意作难,反正这个君王也是一副没得商量的肃颜冷脸,丝毫不在乎自己现在是毫无退路。
还说别人不识时务,你这又算是什么?展昭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想起那日微服之时公主耍赖的伎俩,干脆崴了一勺抵到
他的嘴边直接命令:“张嘴!”
耶律彦和见了火更是不打一处来,直勾勾的瞪他,一抬手就把那勺子打翻在地!
可是展昭似乎早就料到,勺子飞出去的瞬间连眼都没眨一下,只是抬头瞟了辽王一眼,放下手里的碗,默默的起身捡了
,走出去洗净又进来。然后好像完全没发生过似的又舀起一勺粥,径直送到耶律彦和嘴边。
不用问,那个没被人违背更甭提指挥过的男人立刻故伎重演,颜面生涩的能割疼人心。结果一来二去,展昭也无须再喂
,因为那碗本就不多的米粥没用多久就被折腾光了!
还好苍天有眼,任性的最怕碰上一个锲而不舍的。半个时辰后,饿着肚子小寐的辽王发觉展昭又坐回自己身旁,手里居
然还是一碗同样的米粥!
你这人——怎么没完没了啊?!真是没有眼色!成心给朕难堪也不必非要现在吧?耶律彦和身上有伤,心情自然极差,
见了此情此景死拧着眉头就要开口斥责,谁知碰上了展昭伸过来的那只倔强的勺子,里面满满盈盈的都是重新煮过的粥
。
这个君主下一个反应毫无疑问自是将它再度掀翻!可出人意料的,这次勺子在他信手一挡的瞬间避开锋芒,顺利的躲过
落地的命运,载着满满的使命居然返回了展昭一侧!
——?!?耶律彦和一怔,怪异的看着这个出尔反尔的男人。你不是给朕吃的吗?
然而那勺粥水只是轻轻触碰了朱红的唇,随即立刻原路返回,再次来到发呆的君王嘴边。
“好了,这次不烫了。”
展昭满脸笑意,眼角微微弯起,令漆黑乌亮的眸子充满慰抚,好像面前的根本不是一个令世人闻风丧胆的契丹帝王,而
是一个等着他给个台阶顺坡就下的孩子,“我长这么大只会熬米粥,在御膳房那么久也没一星半点儿的长进,你将就一
下吧!”
他说的诚恳,真的充满浅浅的歉意,让这个习惯了心想事成,万事决不妥协的帝王瞬间无语,眉头蹙的紧心里更是翻覆
的一塌糊涂。
你还是凡人么?朕当初那般待你,你现在居然如此,就没有想过以牙还牙的报复?想到这儿他表情僵硬,身子不自觉向
后微微一倾抵上岩壁,却只引得勺子又近一分。
耶律彦和无路可退但还是犹豫,抬眼再望,结果碰上展昭春风和煦的鼓励,自然又温暖之极。即使不甘,最终他还是乖
乖张嘴把那勺历经磨难的粥水让进嘴里,只是脸上挂着些难以言语的异样,旷世罕见。
有些淡淡的甜味,不习惯却也绝不讨厌。他微微咬了一下唇,眉峰松缓不少,目光不由自主的随着那离去的勺子回到碗
里,最终在擎着碗的那个俊朗男人如瓷器般剔透的面孔上久久驻足。
一碗粥很快下肚,缓过神来的耶律彦和连自己都甚为惊讶竟会这般心甘情愿的任人摆布,更令他感到绝对无地自容的是
,竟会没有异议的让人喂食了整碗粥水也毫无察觉!
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会依赖他人的想法,这个叱咤风云半生傲世的辽国之王顿时感觉自己羞耻的周身冰寒!
朕这是怎么了——
望着伤痕累累,周身遍布的蓝色血渍,这个王者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像个懦夫!该不会是那毒药的副作用吧?他罕
见的有些忐忑害怕,一种不曾经历过的诡异感觉溢满心间。
但命运之轮从来不会让人喘息,特别是残酷的王者之道!
就在展昭再次进来将药碗递到辽王手里的时候,山谷中响起些许轻微的声音,顷刻间令两个深谙武艺的男人为之揪心!
“有人……”耶律彦和阖目而闻,灵敏的辨识瑟瑟松涛雪岭之间的不谐杂音,“……不是那个白衣小子!”
“嗯……”展昭更是早就握紧了巨厥,警惕的慢慢起身,嘴角挂上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人数不少,显然是来寻你的
!”
辽王感受到展昭逐渐散漫到空气里的缕缕剑气,张开眼戏谑的自嘲:“不,他们显然只是来寻朕尸首的!”
“那么说他们知道真凶?”展昭听出了他的话里有话,想起那个令辽王实难启齿的幕后黑手。他必是知道的。虽然不懂
他为何要一再袒护取自己性命的歹人,却能很明白的感受到这个冷傲帝王眼下孤注一掷也要守住这个秘密。
“要不要留个活口?”岩洞入口黑影蹿过的一瞬,展昭还是多少有些顾虑。毕竟这个真凶可能掌握着救命的解药。
但是耶律彦和微垂眼睑,表情冷酷而残忍,毫不犹豫的吐出一个字。
“杀!”
一瞬间,剑气暴长,整个岩洞里光影交更。
两名黑衣刺客在刚刚闯入洞口的时候就被展昭一剑穿喉!血色如同弥漫在山谷间的蔼蔼雾气,又似轻纱漫舞却沉重的阻
人呼吸!他们的同伙立刻蜂拥而上,数十利刃上下翻飞,寒光四射,却根本不敌展昭快若疾风闪电的夺命招式!一时间
岩洞入口风起云涌,杀气喊声混着阵阵短暂的哀号,仿佛开启了的地狱之门!
中了剧毒又寸步难行的辽王坐在几十步开外,英目圆睁注视着面前这个剑锋精准霸道,招招取人性命的宋国男子!他自
幼习武,开疆扩土多年,见过的悍将猛将不计其数,可是却没有哪个能像眼前之人这般吸引他的眼球!
这个人不愧为中原的‘南侠’,剑术轻灵玄妙,步履矫捷身轻如燕,即便是夺命的杀人伎俩居然也能演绎的如此精彩绝
伦,甚至舞如仙子!他手起剑落的每一分动作都如同精确计算过的一样,剑尖所至不是喉颈就是胸肺,果断干脆,凶狠
残忍,令这个杀人无数的帝王都叹为观止!
直到最后一个身影摇摇晃晃的跌倒在地,整个山谷才回复了本该有的宁静。阳光依然慵懒的洒在洞口的皑皑白雪上,只
不过上面沾染了滚烫的人血,已变得坑坑洼洼。
“……好剑法!”耶律彦和脸上挂着毫不吝啬的赞赏,目光犀利而寒冷,却非挑战,而是习武之人特有的相惜。看着满
地横尸,这个沙场百刃的君主轻松一笑,心里暗道,看来杀人远比熬粥更适合你!
展昭缓缓转身,扫视自己亲手结果的众多人命,眉峰丝毫不松。五年了,这是自己第一次重拾杀人的剑法,仿佛是刻在
骨子里一般轻车熟路,根本没有丝毫倦怠。不留活口自然剑下无情,但看着源源不断涌出来的血,展昭又有一丝疑惑,
自己以前的招式似乎并没有如今这般心狠手辣,仿佛复仇一般,又像在发泄。
他俯下身,揭开几个人的面纱查看一番。
“也是契丹人!”说者轻描淡写,听者也是毫无反应。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现在怎么办?这里已经暴露,再留下去凶多吉少!”展昭一边擦拭浴血的宝刃,一边侧脸看着沉默的辽王,用有些责
备的口吻说道,“你真的等他们一次次出招也不反击?”
耶律彦和抬起头与展昭那满是疑惑的目光对视须臾,转脸的瞬间竟出人意料的轻叹道:“朕这次从开局就注定毫无胜算
……”
展昭听了大吃一惊,似是不相信这番气势全无的言败是从眼前这呼啸天地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的!挑眉斜视,发现那张脸
上的确没有什么失意或抱怨的神色,平静如水,甚至比那日在寝宫输棋还来的淡泊。
“你早就知道这人心怀不轨——”终于,定性不差的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质问,“宋人行刺,行营下毒,从一开始你就很
清楚是谁搞的鬼!不管是我还是李元昊都只是你手中的一颗棋,是你与他明争暗斗的牺牲品,对不对??!”
即便时过境迁,但一想到曾因此被牵连入狱倍受折磨,再大度的人都会按耐不住怒火中烧,展昭自然也不例外。话语一
出就觉得身体中的血脉腾腾直跳,这个刚被刺客鲜血刺激唤醒的‘御猫’尽管竭尽全力的克制,但还是忍不住对眼前之
人横眉立目,心潮澎湃!
“朕说过,你应该杀了朕!”辽王蹙眉苦笑,看着满地尸首又补充一句,“否则再晚就轮不到你了!”
展昭一向冷静,如今被他一激却居然觉得脑子阵阵发懵。你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都到了这步田地还是如此张狂!!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隔了良久终于开口,咬牙切齿的程度令展昭自己都觉得惊讶!是的,他从来都是心性如水,得饶人处且饶人,有生以来
几乎从没因为个人得失而如此憎恨过什么人。
只不过眼前这个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令他无数次生不如死痛苦挣扎,逼他一次次退让妥协毫不留情践踏他尊严的男人
实在是太过可恶!国仇私恨,一应俱全,可偏偏就是因为有这么多理由可以杀他,才使得展昭犹豫着是否应该便宜的让
他一刀毙命!
雪原林海,漫山遍野的松涛翻滚,宛如银白的巨龙暗涌,萧瑟人心。两个男人就这样僵持沉默的对峙,守着即将熄灭的
篝火。
“……走吧,你不要再管朕的事了!剩下的该由朕来了结。”终于,耶律彦和闷咳一声,长呼口气说道,“转告太子,
朕在御鉴诏书上留的是他的名字,就算朕尸骨无存,当众开验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继位。至于你,只要不亏待公主
,他应该会放你们走。”
辽王说的平和,面带微笑,全无枭戾,与世间传闻,自己熟悉的那个鬼神罗刹大相径庭。难道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
善’?展昭僵立在他面前,听着这坐拥半面天下的枭雄毫无眷恋的交代遗言般娓娓道来,却惊异于自己的心境丝毫无喜
,反倒是充满悲愤!
你也会认输?你不是一向目中无人,傲视天下的吗?你不是时时刻刻都站在风口浪尖,金戈铁马的吗?你不是冷笑着看
我殊死挣扎都不舍仁慈吗?你怎么能认输?!我不管那个谋你天下的人到底是谁,但你怎能这般窝囊的说认输就认输?
!?
一声尖锐铿锵的剑啸划破寂静,紧接着山石碎裂,掷地有声!
展昭墨眉横立,眼中布满怒气,一张俊朗的脸绷得森严,若是照了面绝对连那只老鼠都会吓一大跳!寒光的指寸之地,
是一国之君血迹斑斑的宽阔胸膛。手持剑柄狠命一推,巨厥剑刃割碎一切阻挡,直直的压上辽王的脖颈!
“下山的路不好走,你可别再逼我!”
辽王冷眼注视着这个又一次违逆自己意志的倔强男子,眼眸中回敬复杂的光彩。
“你胆敢威胁朕?”
展昭冷笑:“连命都不要了,你还怕人威胁?”
“这事由不得你,朕是不会随你下山的。”
“这件事也由不得你!”展昭把眼一瞪,情绪激动!
“你是辽国国君,是契丹人的皇帝!就算要死,至少也要死的堂堂正正,明明白白,死在你的牙帐里,葬在我替你修过
的那座坟墓中!这般狼狈算得什么?!凭什么你总是一意孤行,金言玉口玩弄天下,别人就得被你呼来唤去,任你摆布
!?!”
一向温润如玉,内华于心的他莫名其妙的发怒,出乎意料又来势汹涌,倾泻而出的瞬间惊得连自己都怵愣,也令被骂的
人满脸困惑。
你说什么呢?
耶律彦和眯着眼,强忍住扯他心肺的剧烈痛楚,满腹的惆怅。
朕是你们中原大宋的死敌,是你该不择手段除去的最大仇人。你不是一向家国天下,爱恨分明么,应该除之而后快啊!
怎么如今我们契丹人的内斗,反倒竟惹急了你这大宋御猫呲胡子瞪眼?是朕从开始就棋输一招,非要挑起这本就没有胜
算的赌局,也是朕不信天命任意妄为,如今自作自受,你又何必维护强求呢?
他盯着他看,思维混乱,搞不清这只‘御猫’到底在想什么。展昭见他不答话,忿忿的哼了一声,将插入石壁极深的巨
厥‘嗖’的抽出,神器刀刃震动的颤音妖娆神秘,久久回荡在岩洞里。
一百二十九、妖言惑众
与极毒的马钱或鹤顶红不同,西域的天残蛾粉并非不可解的毒药,而是因为鲜有人知而无人能解。只不过这一点除了熟
知其药性的段巧依,在西夏绝对无人知晓,也包括打算用它除去宿敌的西夏皇帝李元昊。而这个枭雄在第一时间得知耶
律彦和被刺失踪的时候,长久以来一直活在辽国之王金戈铁马辉煌阴影之下的怨气终得释放!
那个恨你恨到联合外族也要除之而后快的契丹人得手了!耶律彦和,你真是有眼无珠,养虎为患这么多年都居然不查,
如今是你自作自受!!不过当然,就算是你们契丹人的恩怨,既然天意如此,我大夏自是没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皇上此次怎么看都算是趁人之危吧?”
西夏大军突然袭击,踏破契丹边陲平关次日的东进路上,段巧依满脸不悦一路都嘟嘟囔囔。
“你懂什么,这叫做‘攻其不备’,顺应天时地利人和,是用兵的上策!”同行的魈樊侧脸瞄了她一眼,那头乌黑长发
随风轻扬,是阳刚过剩,阴柔不足的军旅中罕见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