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顶的压迫感。
“孩儿此次失手甘愿接受任何的惩罚。”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赵怀瑾抱着视死如归的念头单膝跪在堂下,开门见山地
谢罪。可是,当一对皂靴出现在眼前时,他紧张得的呼吸停顿。
“怀儿今年也快十八了。”赵于锋淡淡地提起,仿佛是无心的一般。
“是的,父亲。”怀瑾虽然为父亲的亲和感到怪异,却不敢失掉应有的礼数,恭恭敬敬地回话。
“你……怨过为父吗?”停顿了好一会儿,赵于锋才说出“你”字后面的内容,生硬地从口舌中挤出,声音有些微难堪
。
“父亲你——”如晴天霹雳,赵怀瑾着实地吓了一惊。礼数什么的都抛诸脑后,他惊愕地抬头望着面前的已过而立的人
,只觉得他忽然变得陌生了。他的父亲赵于锋以往除了面无表情地下达命令外,从来没有跟他多说半句这样的闲话,更
加不会说什么怨不怨。
“作为一个父亲自然是盼着望子成龙,我怎会不想看你成材呢?”平淡地提起往昔,仿佛是简单的闲话家常。此时,赵
于锋如同一位慈祥和蔼的老者,说着关怀体己的话。
“梨儿,你的娘亲在你四五岁的时候撞伤了头,自此疯疯癫癫,或许这辈子都只能这样了。念及夫妻恩情,教我如何能
忍心舍弃她而去?你又是我和梨儿唯一的孩子,倘若先前的日子里我纵容你任你吃喝玩乐,哪来今日的赵家少侠赵怀瑾
? ”
“一把破风刃横扫了为非作歹的‘灵渠三怪’,少年义侠好生威风。这些你别以为父亲不知道,你的事我都在暗地里留
着心呢。”赵于锋说起儿子的行侠事迹,露出几分自豪。他亲自扶起了赵怀瑾,满布风霜的脸难得地和颜悦色,干瘦的
黄皮起了一层皱纹。
“这次失了手就算了,只要平安回来就好。赵家庄,为父苦心经营的家业还等着你继承呢。那么多年过去了,为父真的
老了,你看我说了那么多的傻话……”
“怀儿啊,你该明白这些年来的苛刻都是为了你好……”待怀瑾淡定地步出了内堂数尺,身后蓦地传来这一句绵长的叹
息,蕴含着中年人日近迟暮的风烛之感。
赵怀瑾怔了一下,回头望了背对着他负手于身后的父亲一眼,眼里有异色闪烁,最后还是轻咬嘴唇,一言不发地走了。
不知等待了多少年努力了多少年,终于听到了父亲的一声肯定,可自己怎么没有预料中的兴高采烈或是惊喜万分?怎么
都高兴不起来,仿佛听到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怀瑾有些恍惚有些隐隐不安,那个说话的人真的是父亲,而不是披着
父亲的皮囊的另一个人?感觉太陌生了,陌生得像假的一样。
“我儿乖,你看娘亲给你买来了什么?一个五彩小风车呀。你看它转啊转转啊转,是不是好生有趣啊?”年近三十的妇
人笑容满脸,低声细语。一边小心翼翼地抱怀中裹着锦帛的婴孩,一边拿着个小小的风车耐心地逗着他玩乐。
只听得她一句又一句地哄着婴孩,却不曾听闻一点儿细微的嘤咛,难不成这个孩子已经睡着了?不,只要再瞄上一眼你
就会发现锦帛包裹着的根本不是婴孩,而是一个石枕。
赵怀瑾一走进母亲唐秋梨的住处就看到这样的情景:唐秋梨端正地坐在亭子里,春风满面地对着手中的石枕笑语盈盈,
将刚到来的他和身旁的婢女置之不理,似乎就算天再大地再广,也只有她和她手中的孩子。
“少主。”婢女向赵怀瑾福了一福,伶俐地说起他想问的话,“夫人的身体安康,只是还是老样子。一旦‘孩子’离手
了就哭闹不停,倘若抱在手中就没什么异样。大夫说了,这失心疯能不能治好得看天意了……”
“好了,你下去吧。”赵怀瑾早知是雷同的回话,也没有多留心去听,反而默默地望着那个沉浸在封闭世界中的妇人。
婢女安静地退下,但是她没有走多远,就呆在院落的拱门处等待着传唤。
“娘亲,怀儿向你请安……”赵怀瑾俯下身,仰望着眼前的夫人。虽则唐秋梨不是一个美人,甚至脸上爬满了麻子,可
子不嫌母丑,这个女人到底是他生身之人。更何况看她对枕头的着紧,也可知当年的她是多么疼爱尚在襁褓的他。
“嘘——”唐秋梨瞥了来者一眼,却不知道他才是自己的真正孩子。她一脸不耐烦地摆手,“下去,别吵醒我的孩儿,
他才刚刚睡着而已。”
“怀儿……下次再探望母亲。”赵怀瑾还能怎样?到底只有强颜欢笑地走开,悄悄回到心和居里。
失心疯是一种心病,哪怕是有着再世华佗之称的白染尘也束手无策。
心病还需心药治,怀瑾既不知道母亲患哪一种心病,更加没有所谓的心药。
三更天,树影婆莎,赵怀瑾依然没有睡意。他披了件外衣起床,点起案台上青灯,昏暗的光线下看着一个小木盒入神。
这个方方的木盒只是个平常的小盒子,既无雕花又无玉石镶嵌,四处可见,但里头装着的却是怀瑾历尽险阻才盗得的悠
然谷灵草——重生。经药师的弟子任潇潇鉴别,这重生并没有起死回生的奇效,只是对刀剑伤口的愈合有些帮助。也就
是说,因为悠然谷在江湖上太神秘了,以至于一根疗伤的药草也被讹化为救命仙草。当时赵怀瑾听到这么个真相后,冷
静如他嘴角也不由地抽搐了几下。
江湖就是江湖,三人成虎的威力不容小觑。
怀瑾宁可说自己失手也没有把草药交给父亲,也许是觉得自己在某意义上没有完成任务——父亲要的是起死回生的灵草
,而他找到的不过是寻常药草。
原因还有其他吗?要是没有应下找药草的任务,他就不会到悠然谷;要是他不到悠然谷,他不会身受重伤;要是他没有
身受重伤,他就不必答应任展翔的交换条件;要是不必答应交换的条件……那么,他仍然是原来的他……
夜深风凉,一阵刺骨寒气不请自来,悄然无声地充满小屋。虽然南方的气候较北方暖和,可是冬天照样是冷的。
“瑾儿……”
平地响起这一声呢喃,赵怀瑾眼眦欲决打了一个激灵。他慌忙打开虚掩着的窗,但见天上廖星点点,小庭院空荡荡的,
连鬼影也没有半只。顿时他失神地倚在窗户旁,心凉了半截。冷风迎面扑来,怀瑾不禁地哆嗦一下,下意识地拉了拉身
上外衣。如今,再也没有人为他亲手披衣了……
不知道那个人过得怎样?
眼前浮现起那书房里的一幕,他无意之中窥探到的一幕……任展翔将一个仙子似的美人搂在怀里,那美人衣领低褪,露
出的一段雪白脖子印着斑驳的红痕。莫说那人相貌端丽犹有倾城之姿,光是一个浅笑就比桥下春波还要柔上三分……
有如斯美人在怀,也许,他早就把他给忘了。
赵怀瑾回到赵家庄不到半个月,北方武林传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武林白道联合群雄大举扫荡北辰教。历经三天两
夜激烈的短兵相接,双方都损兵折将,北辰教教主任展翔身受重创闭关疗伤,教中事务由前教主任潇风代理。
11.
猎猎作响的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衣袂翻飘,一个人影如脱兔般在漆黑山林里奔窜,东躲西闪,仗着地利把来历不明的
敌人诱进了丛林深处。
他虽然没有回头探视,当然这是极愚蠢的行为,却凭着空气中传来的轻微震动得知三个敌人的大致动向。不仅丝毫不差
地跟在他身周三丈左右,无论是进攻还是撤退都是极其有利的位置,而且默契地把他逐渐包围。这是网鱼之计!身份不
明的三人分明训练有数。
手,不由地握紧着腰上悬挂的利剑——破风刃,唯一可以依靠的伙伴。
唯今之计,只有放手一搏破网逃生!
既作抉择,赵怀瑾没有停下脚步,顺势径直踏上竹干上。在身体与地面平行就快要掉下去一瞬间左脚用地一跺,借助竹
子弹力轻巧一跃,飞燕般的轻盈却带着猛虎出柙的慑人气势,纵身飞向后方的一人!手中的破风刃已经出鞘,雪亮的剑
刃到凝聚着夜色,这蓦然咋起的剑光令身后的人眼前一花,随即深山之中回荡着一声凄厉惨叫。
蒙面黑衣人中了赵怀瑾反身一剑,胸膛受创当场昏厥了,失去了行动能力。没有任何迟疑没有分毫恻隐,江湖的艰险历
练让赵怀瑾明白到,迟疑恻隐,这些在敌我身份未明时就等同于自绞!他随即遁去了身影,埋伏起来等待余下两人的进
击。或许,远远不止三人,今夜这赵家庄的后山热闹得很!
果然,余下的两个黑衣人立刻赶到,但他们竟没有搭救同伴意思,一碰头就马上各奔东西,以防陷进对方的诱敌之计。
赵怀瑾暗自在心中赞叹一句:“当真是道上训练有数的好手!”不过,他绝不能有丝毫差错!父亲和叔父连同庄内各分
堂的堂主、弟子早就启程奔赴江南武林大会,留在庄内的不过是老弱妇孺。假使有叔父赵于铠留阵也无补于事,他因自
出娘胎就体虚气弱,根本不通武艺。假如怀瑾输了,就同等于赵家庄再一次面临灭门威胁,就算他不怕死,可是那个沉
迷在过往的妇人该怎么办?那个可是他的亲母啊……
无风,而树叶微微摇曳!
赵怀瑾警惕起来,纹丝不动,伺机而动!
杀机渐渐逼近,赵怀瑾不动声息地挪移,凛厉剑气萦绕着他的身侧,如风吹烛火暗暗地跃动。
“!——”以剑身弹开暗处射来的飞镖后,怀瑾将随手捡来的一段木头抛向远处。只见木头落地后在草地上滚了几圈,
尚未静止就遭到暴雨般的暗器袭击,当场粉碎。随着暗器发射的方向望去,他抿唇一笑。
原来就躲藏在西北方的梧桐树上!
攻其不备!
赵怀瑾趁敌手以为得逞放低警戒时,如凛冽闪电划破长空一般飞身而上,借助四周的树木枝干为踏脚点,腾空,飞跃,
一跃到敌手眼前就是劈头盖面的一剑!
“啊——”又一声惨叫,紧随着重物坠地的重响。
两人既除,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了。赵怀瑾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沉着,镇静着,悄然地隐起自己的气息,思量着如何
对付最后一人。
眼看两个同伴都已经落了单,最后的那个人似乎比怀瑾还要着急,居然忘记了收敛腾腾杀气。
月出惊山鸟,信号似的一声鸣叫平地响起。
“看棍!”高声一喝,那黑衣人从树梢上跳下,凌空向立在平地的怀瑾当头劈来一记硬棍,犹有石破天惊的万钧之力。
要是打中了恐怕头颅都要破裂,脑浆四溅。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黑衣人就要得手的时候,怀瑾依着自身灵巧,一个侧身惊险地闪过这次的特袭。抬腿,重重地,一
脚踢在黑衣人的手腕上,棍棒立马飞出了七尺倒插在泥地里。怀瑾凭势点住了黑衣人的后背上的穴道,用的正是点住任
展翔教他的独特点穴法。
终于击倒了三个黑衣人,赵怀瑾非但没有放松,神色反而更加凝重。他聚精会神地环视四处,却尚未发现任何风吹草动
。可他感觉到这片树林里仍有高手匿藏,如丝如缕的冷冽气息难以捉摸。
“在下不知是哪路英雄好汉深夜来访赵家庄,作为主人家实在有失远迎,不知可否现身亮相?”赵怀瑾礼貌地向四周抱
拳相邀,。他认为与其担忧不已还不如开门见山,准备背水一战。
不久,果真有声音自丛林深处传出。
“先是仗着地利将潜入的敌人引进深山,然后在如此危急奔波之际仍能头脑清醒地想到敌人的用意。继而当机立断地扰
乱三人的围捕节奏,一记回马枪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接着狠狠地逐一击破。到最后,竟然还难能可贵地意识到了本座
的存在。”
随着古井龙吟般的声音的回荡,一道身影自树林中踱步而出,无惧无畏的坦荡大有一方枭雄气势。来人年近而立,他朗
笑着,毫不孤吝地大赞赵怀瑾刚才的表现。
“好!赵公子确实是一个少年英才,璞玉奇珍。若假以时日稍加雕琢,恐怕就能与翔儿分庭抗礼了。”
任潇风一边谈笑风生一边凝结指风,一弹,隔空解开了地上黑衣人的穴道。黑衣人一个踉跄,随即跪地请罪。“属下三
人行动失败,请任二爷赐罪。”
“算了,你们三个今次的表现已经不错,只是赵公子比你们更胜一筹。这里没有你的事了,带着受伤的两人回去疗伤吧
。”任潇风不愠不火地说,那股上位者之气不怒而威。
“属下谢过二爷。”语毕,黑衣人自动隐去身影。
树林里只有赵怀瑾与任潇风两人对立而视,一时间寂静如死。
“前辈定是人称‘逆天狂生’的北辰教前任教主任潇风任二爷。初次见面,晚辈赵怀瑾失敬了。”赵怀瑾率先出口抱拳
拜会,从来者与那人六分相似的相貌,还有那个“二爷”的称呼,十拿九稳地猜出了他的身份。
“哎哟,居然还认出本座,后生可畏啊!赵公子虽无绝色,可武功了得才智过人,还真不愧是我家翔儿看上的人!”任
潇风眉开眼笑,语调显然对眼前的后辈有一大好感。这些勉强算夸赞的话也罢了,他非要说一句让怀瑾汗颜的话。
“难怪舍妹潇潇会这样说,‘有个男侄媳妇也不错’,哈哈,倘若有这样的侄媳妇当真不错,潇潇果然是慧眼识英雄。
”
赵怀瑾只好附会似地干笑一声,心想:“任家的人还真是……”
“不知赵公子可愿意和本座比试比试?”说是比试未免太好听了点,对于任潇风这种在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来说,无疑
就是“可以开始杀你没有”的意思。
“荣幸之至。”除了答应外怀瑾别无选择,就算是逃窜也来不及了。只怕任潇风固然有欣赏自己的意味,却宁可错杀,
也不愿放过他这个极有可能泄漏了北辰教机密的人。但,他始终要先解决了心头大事。“不知前辈可否答应晚辈的一个
条件?”
“说吧。倘若不为过,识英雄重英雄,看在赵公子方才的表现上本座一定答应。”除了答应放过你。任潇风嘴角上扬,
邪恶一笑。
“家母虽则未为老迈,但多年前就患了失心疯,至今仍是疯疯癫癫。倘若晚辈落败,还请任二爷高抬贵手饶她一命,保
卒余年。”要打败当年孤身独闯苗疆聚集一群凶残成性的恶人的群魔寨,一把狼牙刀将之夷为平地的绝顶好手,安然归
来后就被江湖人又敬又畏地称为“逆天狂生”的任潇风,当真是痴人说梦话。无他了,怀瑾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为亲母
争取活命的机会。
“好,本座答应你。”任潇风一口答应了。他本打算若赵怀瑾说出一句饶命之类的苟且话语,定然毫不犹豫一刀弊了他
的命。没想到这后辈临危时牵挂的却是母亲的安危,当真难得。若赵怀瑾不是什么白道人物,这个杯侄媳妇茶他认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