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颤抖,话语硬生生卡在喉间,双眼尽是说不出口的无力与徬徨。
收回了手,江梦楼掩著面滑坐在地,依稀有两道晶莹的痕迹划过他的面庞,无声的悲痛烧灼著他的心,一遍一遍的像是
没有止尽。
此时的他才发觉,他真是错了……错得离谱,也错得难以挽回……
第十七章:
中樊街依旧是热闹非凡、万人攒动的景象,商行内人满为患,身为知名茶馆的沁徉楼自然不例外,小二的吆喝声和客人
的谈笑声混杂在一块,构成了一幅吵闹的景致,不过这是对一、二层楼而言,自三楼以上都有专属的安静厢房以确保不
会被其他客人打扰,也不会被半路来寻仇的打闹给波及到,官府对这儿的事不太会管,不要太过分就装做没看见。
江湖上的争斗也不约而同的在此地收敛许多,不敢太放肆,只因这楼的位置太特殊,没有真正属於哪一方,一个白与黑
的灰色地带,就像是介於一个吊诡的平衡之上。
「赵爷,再一杯~看您老是不专心的,叫我们姊妹怎麽讨您欢心呐!」几个丰姿绰约,妩媚动人的歌女把宛若无骨的手搭
上了男子的肩,那手臂就如凝脂朔雪,粉嫩的樱桃小嘴不满的嘟了起来,甜腻的声音直叫所有男人都软了筋骨,不知自
己的魂飞到哪儿去飘荡了。
「是是,我知错了,我这就罚一杯,小琴姊别生气了。」男子──赵墨言苦笑著拿起了酒杯一仰而尽,随意以袖口拭去
唇边残酒,「叶娘不是要你们去帮忙的吗?怎麽就进来打声招呼就不走了?」
「唉啊赵爷您这是在赶咱姊妹走吗?姊妹可是抛下许多大客来看您的呀,您怎麽好狠的心要抛下咱们……」说著说著就
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赵墨言除了无奈还是无奈,这些女子是因为看他表现出和平常不同的沉闷,才来逗逗他笑的,但
他来这可不是要来寻乐的,待太久梦楼又要……
突然意识到自己想到了什麽,思绪在瞬间停了住,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是眼中闪过的一丝苦涩却让刚进厢房里的叶
沁给看的清清楚楚,她蹙起眉头,开口说道:「好了该去做什麽都快去做,客倌们都在等著,别全都待在这儿浪费时间
。」
房内的歌舞姬们听到叶娘都发话了,岂有不遵之理?纷纷款摆著细腰走了出去,临走前还送了一个飞吻过来,有些比较
大胆的就趁势偷吃了几把豆腐,搞得赵墨言都觉得是自己调戏别人的报应来著,每每来这地方就只有吃豆腐的份,谁叫
他跟这些女子都太熟了,还有几个是看著他长大的呢。
「你这颓废的样子摆给谁看?是男人就给我振作起来,你娘要是看见你这种样子,非打到你脑子清醒为止。」没了外人
,叶沁的话也越发的狠了起来,一点也不矜持的拿起空杯斟满酒就灌,几杯下肚後,看的出来她酒量也不输给男子,甚
至还有略胜一筹的倾向。
「我娘啊,早就看不到了。」赵墨言低下了头,看著自己在酒杯中的倒影,可惜自己不像娘亲,反倒像是那个男人,每
每让娘亲看到都心痛不已,却又倔强的不肯落泪。
「死小孩,敢赊我的帐就不敢处理自己惹的麻烦了吗?这次又是什麽事?还不是我每次都在帮你收烂摊子。」叶沁骂归
骂,到底还是关心他的,赵墨言微微一顿,沉默了一阵才回话。
「不是麻烦,是我自己的事情,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赵墨言掩住了脸,自手上滑落的酒杯在地上撞击出清脆的响声
,洒了一地的酒液。叶沁瞧了瞧堆在一旁的空瓶,不看还好,一看她就火了,音调瞬间高了八度不止。
「酒量好也不是这样喝的吧?这都能醉死几头牛了你告诉我!」叶娘手脚俐落的把剩馀的酒给捞了走,一面狠巴了赵墨
言几下,一面将手上的瓶瓶罐罐拿给外头的人收拾收拾。
「怕就是怎麽喝,也醉不了……」赵墨言闭起了眼,陷入黑暗的视野什麽都看不见,什麽也不想看见,朦胧的醉意仅仅
残留了一会儿便消失无踪,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连麻痹自己都无法做到,只能藉著其他事物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作画,
寻乐,故作风流,甚至是漫无目的的游荡,都比一个人独酌好过许多,只是今天不知怎麽的,就想这麽做,只是想要一
个人而已,只不过……
两个人在一起太久,等回到一个人的时候,竟是会不习惯的啊。
「你……」叶沁正要开口继续骂,看到赵墨言脸上的表情後化为未了的馀音,她竟然觉得,这样的景象太过熟悉,熟悉
到她的眼框有些涩,有些酸楚。
叶沁以前看到赵墨言他娘摆出这般的表情,都是她一个人对窗凝思的时候,每每倒上琥珀色的琼浆却从来都不沾上唇。
微浓的香气弥漫在四周,袅袅不散,却又淡薄如烟,想的究竟是谁,旁人都知晓,只是不忍心去点明罢了。有些事模糊
了,反而比弄清楚还要美丽,即使是那般的虚幻无实。
这小子,想的又是谁?该不会是……?
「你是认真的。」叶沁说道,不是疑问,而是确切无虚的肯定。这事她看也看多了,到了今天这地步还会没有发觉吗?
他对江梦楼的好,早就超过了以往他对青楼女子的温柔,他对江梦楼的在乎,让他因为些许的欺瞒,而痛苦的无法自拔
,两个无法透彻的心,究竟是谁欺瞒了谁,怕是连当事者也理不清,分不明,终究只能各执一方,回转无尽。
「沁烟姊啊,既然都知道了,还要确定什麽呢?」赵墨言笑得放浪不羁,毫不在乎,没有一丝苦痛的痕迹,「当年娘选
择为了情抛下了我,你说,这到底是谁对,谁错呢?」
叶沁闻言一震,微颤著双唇,握紧的拳泛著白,怎麽也说不出话来。
「没有人错,也没有人愿意错,只是一个情字,竟累人如此,纵使以为自己能洒脱,笑游凡尘,还是不可免的中了道啊
。」
「现在……你又打算怎麽做?凡事都有限度的,咱们的势力不能保你一辈子,你是小姐唯一的孩子,她拚了命的把你带
走,就是要你远离那些是非。」叶沁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扁平的木盒,放至桌案上推到赵墨言眼前。
「你若能看看江梦楼的过去,你会明白你娘的苦心……」
「你到底在做什麽?沁烟姊?」赵墨言没有让她把话说下去,只是反问了一句,叶沁微微一怔後,别开了眼没有回话的
意思。
赵墨言不语,他等著叶娘给他那已欠了他数年的解释,若是能,他不会想要知道过去发生了什麽,那只会是一种悲哀的
不堪。
但是之後发生的一切,都太混乱,也太伤神,继续装做不知只是自欺欺人。
「离开他吧,没有什麽是既定的结果,人是会改变的,他会把你卷进去,你娘不要你再看见那男人就是为了……」
「那男人?到底是谁能把你们逼到这种地步?我已经累了,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麽都不清楚的小孩,我需要一个理由
,连一个理由都这麽难吗?」赵墨言的逼视让叶沁顿时打消了劝说的念头,只是站起身把木盒丢到赵墨言的手里,眼神
也不再有一丝犹疑,美艳的脸庞在瞬间竟然黯淡了许多,身上的衣裳依旧华灿,妆容依旧带著成熟韵味,只是灵魂不再
年轻,所有的记忆已衰去泛黄。
「与其我来说,不如让他告诉你吧。」
「别再回来了,我不希望下次看到你死在我面前。」
窗外叶已黄,纷飞的絮乘著风坠进了光鲜亮丽的窗台,一枯一荣,强烈的对比刺伤了空洞的眼,珠落玉颊,没入层层叠
叠的袖里,深渍委委屈屈的扩散开来,欲言难休。
第十八章:
春来的甚早,彷佛冬日的寒刚消却,春意的暖就随著花香在鼻间萦绕著,久久不去,今日的宁花楼来了大客,烟烟紧张
的在楼中找著那个小小的身影,小姐明明吩咐自己把孩子看好的,只是没想到一忙起来,一转身就没了孩子的踪影。
怀著不安的心情踏上了往贵客所在的厢房,当她看到那小小的身影呆傻的站在大开的厢房门口时,她的心顿时凉了大半
,匆匆的上前把孩子带到身後,拉著孩子惶恐的跪下。
『清蝶,那孩子是谁,挺大胆的,竟敢擅闯朕的地方。』
当她要开口道歉时,一道带著慵懒气息的嗓音却早一步传了过来,惊得她冷汗在瞬间涌出,只能维持低伏的姿势。
『让那孩子过来。』说完这话後,男子抓著快要哭出来的孩子细细端详,『还真像朕小时後,真是有缘啊……不过触犯
到朕你知道会有什麽後果吗?』
小男孩强忍住泪水,坚定的看了回去,丝毫不畏男子那宛如毒蛇的眼神,双瞳漂亮的色泽映出男子不逊於一旁舞伎的绝
丽面庞,虚假的笑在水气波漾中扭曲变形。
『来人,把他眼给挖了,这样就不会再犯错了吧?』男子笑得异常灿烂,俊美的太过妖豔。
『皇上,清蝶替宁花楼向您请罪,清儿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看在清蝶的份上放了他吧……』一名盛装的华丽舞伎倚
在男子的身上软语哀求,若是认识她的人看到这幕,恐怕也要愣上好一阵。
清蝶就像那雪山银白的狐,纯白的皎洁带了几分聪慧,几分傲然,举手投足的冷豔和天生的丽姿绝貌,不知收服了多少
男人的心。
这样傲的一个女子,居然在此时为了一个孩子抛去似远似近的疏离,连那逢场做戏的笑也多了分真实感。
『真难得啊,你居然会为别人求情,就一次,下不为例。』男子话是对著清蝶说的,充满深意的眼神却是看著烟烟,其
中的森然让她不禁抱紧了孩子,微微的颤抖……
扣、扣。
「进来。」刚从回忆中被剥离的叶沁拿起闲置已久的长烟斗,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的吐出,彷佛这样就能带走什麽一
样,随著烟一起消逝。
叶沁微微蹙起眉,手上的烟斗正漂著白色的浮烟,厢门应著她的话语开启。
「你来晚了,澜烟。」叶沁抬头,看到一张惊吓过度的俊脸。
「不要告诉我你是沁。」走进的男人俊逸清雅,举手头足间有种书生的味道,在一阵错愕後恢复冷静,冷冷的说出一句
让叶沁失去矜持狂笑的话语。
「没想到你会说笑话。」叶沁此时没有上妆,她能理解这种震撼,只不过这样就能让一个面摊男讲笑话实在是太神奇了
。
「不说这个,你就这麽放赵爷走了,不怕他惹出什麽麻烦?」澜烟尽量不把视线放在叶沁脸上,难怪赵爷之前一直对他
说,女人没打扮的时候比没酒喝还恐怖,原来是受过如此的心灵创伤。
会不会赵爷下意识怕女人的原因之一,是因为沁的尊容过於震撼?
「啧,他什麽时候安分过了?我只是要他认清事实,要嘛就牢牢抓住,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坚持裹足不前,最後只会害
了自己。」
「当初跟著小姐一走了之,我以为你现在後悔了。」
「那你呢?当初跟上老娘,有没有後悔过?」叶沁一副晚娘面孔,人前优雅荡然无存。
「选择易姓,不就证明一切了吗?」澜烟难得笑了,「祁家已是过去。」
「好个一句已是过去……什麽都撇的乾乾净净呢。」叶沁虽是这麽说,却也忍不住勾起了微笑。
第十九章:
城中名气不相上下的三大名楼,分别为中樊沁徉、城东浣月和城南凌燕。
沁徉楼中,因延帝而大大出名的浮云酿,和极有个性的美貌掌楼叶娘,都为沁徉楼添上更多的名气,稳坐於三楼之首,
无人能左其右,多年来屹立不摇,名声远播。
而王家所重视的鸿岁大宴更是在沁徉楼中举行,届时王家将包下整条中樊街的茶馆酒楼,以表与民同庆之意。鸿岁大宴
是延钦帝为了极爱秋景的宁妃所举办,在延钦帝之後,此等大宴并没有因此废除,反而一年比一年更热闹,到了现今已
是人人共庆的重大盛事了,在民间更有鸿秋节的俗称。
在鸿秋节里除了赏秋,更是文人雅士互相切磋的日子,称为鸿秋文宴。在仅次於沁徉楼的浣月楼中吟诗作词、丹青绘景
、悲怀伤感……
尤其是最近的落魄文人越来越多,诗词书画的意境更发的精采绝伦,他们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将自己的名字藉由作品
扬名各地。
这和江湖中的比武大会有著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他们不是拿兵器打架,而是靠著笔和一张嘴,丝毫不逊於群侠的武拚,
这些文人进行的更是竞争激烈的文斗。
某文界前辈常言:「最大的乐趣不是比谁拳头大,而是利用败者成名,却不留痕迹的高明。」
而那位前辈在说完这话的几年後,便被新起之秀击倒,应证了他自己的论点。
「江水後浪推前浪,前浪倒在沙滩上……」愉悦的哼著令人侧目的诡异调子,面貌约莫十七上下的少年摇晃著脑袋,一
双晶莹亮灿的眼和稚气未消的脸庞,足以让所有女人激发母性,把人抱在怀中蹭一蹭,好好疼爱一番。
坐在少年旁边,是名身著一袭纯白长衫的男子,优雅的举止牵动著众人的双眼,男子面貌被同样素白的锥帽实实掩了住
,白纱随著他的动作缓缓轻盪。
他这身打扮是白桓的代表服饰,这种绣纹独特的长衫就只有白桓一族才有。
白桓是不好惹的一族,族中人人能文能武,其後牵扯的势力之广,让人连跟他们交恶的意愿都没有,也有人千方百计想
要拢络白桓,想也知道,孤立不群的白族人怎麽会理会那些见利眼开的人?根本就是甩都不甩。
别看白桓看似势力庞大,其实族中人人都相当孤僻,除了组成家庭定居以外,生性爱流浪的他们总是独来独往。
基於以上理由,白桓人和一个面生的少年同坐一桌,自是引起不少人的注目,不过有鉴於白桓的「威名」,倒是没什麽
人上来搭话。
「逸,你说那家伙怎麽还没出现?他不是很爱来这里玩的吗?上次就有好多姑娘看完他的画,被他的甜言蜜语迷得只差
没以身相许了,真是祸害啊祸害……」少年皱起了眉,拉起男子的手悄声道,除了他们俩以外,几乎没什麽人能听到他
们的对话。
「反正总能找著的,往子泱那儿寻不就得了?今日来也只是碰碰运气,找不著就去书院看看吧。」
「若不是为了那事,咱们何必遮遮掩掩的,害的别人都把我当小孩子看,而且还害逸你……」少年很是不满,完全没有
察觉自己嘟著嘴的动作,像极了他口中「小孩子」的模样。
「别说了,这是我自愿的,没有必要和那些人硬碰硬,到时吃亏的可是自己。」男子微微掀开了白纱,在旁人看不见的
角度下对少年缓缓说著,仔细一看,这温雅男子双眼的色泽略微不同,黯淡而无焦距的右眼竟是无法视物。
「但是……」少年抿住唇,像是很不甘心似的,看著男子那失明的右眼,他怎麽样也无法释怀,毕竟当初还是因为他,
逸才……
「你啊,就是要收敛一些。什麽情绪都往脸上放,叫我怎麽放心你。」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怎麽都不放开一点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计较什麽?
「逸每次都说不放心我,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还说,脸都鼓起来了。容飞把你弄得真像个孩子,当初我只是说稍微遮掩一下,谁知道他怎麽摸来这套衣服的。」男
子困扰的拉了拉衣袖,正如他所言,他并不是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白桓族,而眼前的「少年」其实也不小了,仅仅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