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流,他不值你这麽做。」
「涓流愿奉献一切,即使死亡,涓流亦永远不悔。」
「所以,就这时候为朕奉献吧。」温柔的耳语在耳边响起,涓流就感到身躯缓慢的往前,剑身刺入的感觉如此鲜明,鲜
明到让他的感官都只感受到这些,再也没有其他。
连溯泉看著泉魄,随後便看向自己传来刺痛的胸膛,一双修长的手压在他开始泛黑的胸膛上,缓慢的远离。
涓流倒在连溯泉面前,而连溯泉也单膝跪下,像是无法呼吸的大口吸著气。
「你就是太心软,而朕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心软……」赵璟收回手,走回了冰棺旁,「对不住,映儿,一定吵到你了……
」赵璟温柔的替棺内的人整理鬓发,冰棺内躺著的是一名男子,彷佛沉睡一般,俊秀的脸苍白如纸,一身青衣,其上隐
隐有著淡雅花纹,平添一分儒雅的味道。
而这静静躺於棺内,被赵璟唤作「映儿」的男子,便是当年的御前将军,江梦楼的生父映楼。
「主上……」涓流一开口就吐出一大口血,他看向赵璟的方向,像是在企求什麽。
他从头到尾,就只能看著自己最爱的人看著他人,为了他人如痴如狂。
他的主上从来就不肯正眼看他,就连鄙视的眼神都不曾在他身上停留,因为主上只把他当成不存在的人,主上的眼里只
有映将军的存在。
他奉命带回映将军,却看到映将军宁死不屈,来不及救回映将军的那晚他终於知道主上为何会对映将军如此著迷。
不管是那份坚决,那面对逆境仍不屈於势的傲骨,抑或是……仍有遗憾而显露出的脆弱。
『啊……这样就见不到楼儿了……』
涓流看著映将军在包围下露出温柔的神情,胸前的匕首正缓慢的带走他的生命。
涓流感到全身的温度正快速流失,他艰难的转头看向连溯泉,见连溯泉仍是一副痛苦的模样,「连大人……」
连溯泉看向涓流,涓流喘著气说了下去,他觉得这是他该说的,至少在这最後的时刻。
他们都即将死去的时刻。
「将军临终前说了……」
『肆江……楼儿……对不住……我要先走一步了……』
话语传入连溯泉的耳中,连溯泉面带震惊,尔後转为苦涩。
「是吗……咳……」
涓流在他面前带著满足的笑容逝去,变成失去温度的躯体。
连溯泉喘著气,眼前开始发黑。
第五十六章:
冰棺中的人紧闭双眼,用沉默回应那承载太多感情的注视。
赵璟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映楼的日子,长年远征在外的戍边大将军闻衍难得归来,带来了据说是他得意门生前来觐见
。
起先赵璟并不以为意,但就在那修长的身影随著闻将军踏入大殿後,赵璟的目光就再也无法离开,注定他该一生都为他
疯狂,为他如痴如迷无法自拔。
一身清雅。
他不知道为什麽,明明是武军出身的映楼,第一眼给他的感觉却不是令人胆寒的肃杀正气,而是如同出於淤泥的高雅白
莲,但却又非只可远观的冷漠,他带给人的气息是这麽自然,彷佛万物该是随他而生,随他而舞。
这样的人竟能提剑在战场杀伐,他怎麽也不相信。
『末将参见皇上。』
温文的声音传入赵璟耳里,在在推翻他对武将的印象,一直到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目看向自己时,他才知道这人为何能
有这般担当,在纷乱的边境保家卫国。
──他爱上那双眼。
他的人、他的发……甚至是他的一举一动都让他迷醉。
执著的魔渐渐在心中成形,想要他的一切想得都落了病根,那名为渇望的病早已无药可医。
一切都乱了。
一切都乱了……
他想要的发慌,甚至希望那朵白莲只能在他怀中枯萎。
「映儿……你可知我有多麽希望你永远是我的……如今你是我的……但却再也不能和我说说话了……」
舍弃了「朕」,他只是个拥有渴望的凡夫俗子,不是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
清脆的碎裂声在殿中响起。
赵璟反射性的看向声音来处,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只是一些白瓷碎片哀伤的躺在地面。
「你不该低估我身为药师的身分,赵璟。」
刀刃冰凉的抵在赵璟的颈边,稳定的音声让赵璟知道连溯泉先前的虚弱只是假像。
赵璟也不慌张,而是笑了出来,「朕倒是想知道,药师怎能躲过我那九死无生的毒?」
「毒郎君还汝一报……不知君可记得否?」
淡淡的嗓音传达了远方某人的恨意,赵璟大笑了起来,也不顾那刀刃在颈上划出了血痕。
「好!好一个毒郎君!当年朕果真没杀错人!」
「你竟不悔?」
「朕一生杀人无数,双手早已染满鲜血,怎会後悔?」赵璟停下了笑,一只手抓住刀刃,也不顾那鲜血流淌,「杀人还
命,还得朕说的算!」
赵璟将自己往刀口送,一瞬间鲜血占据了连溯泉的视野,赵璟从他怀中滑落地面,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
赵璟疯狂的笑容让连溯泉感到一股悲哀,赵璟一生虽狠戾无情,但却也把延国带上了前所未有的顶峰,一生被锁在宫中
的他难得渴望,却因为不懂怎麽表达而毁去一切。
有时连溯泉会觉得他们在某方面很相似,他们都放不下,不愿失去,最终却失去的更多。
他们都是不懂爱的男人。
他们的心都在映楼离去时一起死去。
「咳、咳……」
连溯泉咳著,黑色的血溢出他捂住嘴的手,从指缝间奔涌而出。
「果然还是撑不久吗……?」连溯泉看著不远处的瓷瓶碎片,连祭桓给他的瓷瓶他一滴不漏的饮下,竟也只能撑这麽一
小段时间。
连溯泉把不远处的涓流带来冰棺旁放下,然後把泉魄放到了赵璟的身边。
「赵璟,念你对映楼如此痴心,这泉魄就留著陪你。」
连溯泉拿起了一旁的烛火,燃上了不远处的帷幕。
火舌贪婪的吞噬一切,在连溯泉的眼里张狂跳跃。
连溯泉走回冰棺旁,用轻柔的力道将棺中的人抱起,一步一步的走出殿堂。
火舌无情的吞噬一切,在连溯泉的眼里宛若舞蝶。
连溯泉怀里的男子紧闭双眸,静如白莲。
「映,别怕,肆江会带你回家,回到那有你、我、婉儿和楼儿都还在的家……」
一起回家。
「哥哥,那边烧起来了。」沁烟看向冒出火光的方向,而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看看?」澜烟看向妹妹,後者点了点头後两人就一同赶向了那一方,一直到看到某个景象後才停下了脚步,沉默随著
火舌蔓延。
就在殿前的台阶上,有一名男子坐在台阶上,把另一人抱在怀中,默然垂首。
像是曾经许过的承诺,男子的怀抱坚定如昔。
伴君一生,但愿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能同年同月同日死。
肆江只为君而生,君可知否?
终章
一群孩子在草地上奔跑,嘻闹的声音传遍四周,让人忍不住跟著嘴角上扬,心情也跟著愉悦起来。
在一旁的树荫下,有几个人正悠闲的品茗,厚重的石桌上除了茶具外还摆著糕点。
「子泱,这茶不错。」其中一名俊美男子这麽赞道,平时总是扳著一张脸的他难得露出笑容。
「真的?我想今天换了一种茶还担心你们会不会喜欢呢。来,这可是赵姑娘亲手做的糕点,很好吃的,各位来品尝看看
。」另一名儒雅男子招呼著,一边替旁人添了茶。
「江夫子过奖了,若要说糕点谁比的上您做给孩子们的呢?」一旁的才女巧笑倩兮,俊美男子的目光立刻放到儒雅男子
身上。
「既然如此,下次在下便献丑给各位尝过一回吧。」儒雅男子──江梦楼含笑道,落坐他身旁的依次为景少陵景捕快、
才女赵灵柔、班大商人班剡以及跟班剡同行的家仆小林子。
今天是江梦楼固定带书院里的孩子出来踏青的日子,孩子们最期待的就是这一天了,因为这天不仅可以出来玩,还可以
吃到一些平常吃不到的小零嘴。
江梦楼也很喜欢这个日子,这天可以让他散散心,重要的是他本身就很喜欢「踏青」。
班剡有些讶异的看著景少陵以稳定且快速的速度吞掉糕点,没想到人前铁面无私,严肃无比的景捕快喜欢糕点类的东西
。
班剡不常看到景捕快,但他相信赵灵柔跟江梦楼一定知道景捕快喜欢,所以今天才会出现这麽多且丰富的糕点。
班剡咳了一下,决定把注意力移到江梦楼身上,只见江梦楼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不远处的孩子身上,脸上带著淡淡的笑意
。
「江夫子似乎很喜欢带孩子来踏青。」
「嗯?喔……在下的确是很喜欢踏青。」
「……」班剡不知道江梦楼特别咬重的字词有什麽特殊意义,一直到看到孩子中有个大人被孩子们群起扑倒,还疑似有
踩过那人的样子後就完全明了了。
踏青是吧……?他敢说江夫子说的一定不只是表面上的意思。
「冲啊──打倒赵大哥!」
「你们这些小鬼尽管上吧!我可是天下第一风流……喔噗!」
再度爬起向孩子示威的高大人影,被某物击中後不支倒地,景少陵眼尖的发现一旁的有人似乎少了某样东西。
「唉呀真是不好,怎麽能跟孩子说这些呢?喔呵呵……」
景少陵默默的离友人远了一些,当他做完这举动後某人就飞扑了过来,以验证他的明智之举。
「呜呜呜呜梦楼!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为夫好生伤心……梦楼你居然丢我扇子……咦?没想到你还留著啊我们第一把
定情扇……」
「赵一青你给我放开!光天化日下成何体统?」
「所以意思是可以晚上再来吗……啊──」
赵墨言被扇子一击倒地。
结果江夫子後来还是心疼的揉著赵墨言被打出来的红肿,而赵墨言则是一脸幸福的冒起小花。
坐在石桌旁的另外三人选择性无视这画面,喝茶的喝茶,吃东西的吃东西,好不忙碌。
「终於都过去了呢。」
不知是谁开的头,大家都心有所感的露出笑容。
「老师──来玩嘛!」
「好好好。」江梦楼起身走到孩子们身旁,「来来老师跟你们一组,赵叔叔自己一组喔。」
「好──」
「梦楼我什麽时候变叔叔……等等不要一次全冲过来!唉呀梦楼你这麽急著冲过来我会害羞……」
「…………孩子们,你们的敌人是谁?」
「上啊!目标赵叔叔──」
「就说我不是叔叔了一群小屁孩!啊梦楼你这招太奸诈!」
一群孩子跟在赵墨言的後面跑著,更後面的江梦楼跟石桌旁的三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孩子的嘻闹声配上鸟叫虫鸣,替这美丽景致添上一丝温暖。
或许一切看似结束了……
──但又会是另一个开始。
「冲啊──」
「梦楼你怎麽这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