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适才的通报难道有误麽?兴许是下人看错了?在这虽然奢美却透著阴森的宫殿中,会因心生惧怕而错视也说不定
,但……
赵焕眯起了眼,没有上前请安的打算,毕竟对方在这种状况下是不会发现他的存在的。
当年的父皇,又怎会预料自己在多年後,会变得如此癫狂?
他只能叹息,静悄悄的掩上门扉,这不是他应该伫足的地方
「言爱卿──」
阴魂不散的嗓音幽幽的从言涵的前方传来,他无可奈何抬首停下手边的动作,嘴角隐隐有抽搐的迹象,看著把公务都推
给他的九五至尊,恨不得把对方大卸八块加弃尸,不过看在对方对稳定众亲王极有用处的份上,太后也也苦口婆心的劝
他让著皇帝一些,算是为了天下苍生国家兴盛也罢。
身为皇帝娘亲的郑太后,深知赵焕简直就是让下属头痛不已的高手,难得难为言丞相能撑那麽久,当然不希望这麽能干
的丞相愤而出走,不定期送来的「慰问」赏赐自是少不了,外加数位容姿秀美的美婢──不过都被他婉拒了就是。
他很早以前就意识到,自己听命的主子活脱脱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不过这种想法在脑中转转便是,说出来被人听去
了总是有损皇帝颜面,要弄得不好还会被扣上一个”污蔑圣上,不忠於国”的罪名。
言涵突然觉得自己为无良皇帝想得太多,活像是被他操弄得蠢蛋一样乱转,心情便郁闷至极。
「言爱卿,朕说的那些你有听到吗?」看著言涵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後又因为公事而不得不正容以对的表情,赵焕笑容
更深,双眼布上了一层难以揣测的色彩。
「臣以为……此事还须深入探查,这次并非首次发生,而是第三回有人如此禀报了,若都是同一个人便罢,但这三次都
是不同的宫人发现的,每每等到我们派人过去时都像昨晚皇上看到的那般,太上皇一个人对著空无一人之处不知对谁说
著话,而宫人看到的人影早已不见踪影。」
先前宫人禀报看到有人突然出现在太上皇的房中,为了不把事情闹大,该封口的都封口了,再闹下去不知道哪一天会传
出宫中闹鬼。
「这事儿怎麽看都像是闹鬼啊……言爱卿有何良策?」赵焕懒懒的道出言涵正想到的事,拿起上好的瓷杯啜饮起来,很
显然的并没有仔细在听。
「臣……」言涵起了个头正想再覆述一遍,看到赵焕嘴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後戞然而止,明白什麽般一转语气续道:「
要请些道士作法,还是……」
「随你吧,这事不必再过问朕了,你自个儿决定就是。」赵焕笑的像是得道数千年的狡猾狐妖,俊美而不寒而栗。
「微臣遵旨。」言涵动了动唇角,随即回应了一句。看到赵焕的表情就知道他要亲自处理这事了,适才的回应不过是以
防隔墙有耳,给偷听的探子中计跳陷阱的。
不过真有人跳这陷阱吗?他刚刚好像转得有点硬……
看向赵焕,他却若无其事的微微抬眼,从容说道:「怎麽,不让朕多待一会儿?」
皇上您说的话臣岂有不应之理?
「臣绝无如此想法,让茜儿替您焕杯凉茶吧,还有上回臣……」言涵赶忙转移话题,那厢的赵焕啊,笑得可高深莫测的
呢。
第十二章:
正午的阳依旧炽热,在这略显偏僻的小道上毫无一丝人烟,冷清的异常,一间老旧客栈突兀的矗立在此道旁,住进此间
客栈的人并不多,说实在的这客栈也有好些时日未有人上门了,掌柜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看著一旁的小二早就先他一
步陷入了昏睡,掌柜的脑袋也跟著昏昏沉沉起来。
「掌柜,午膳还是一样送进房,另外再多添一些茶水,这天气真是热的难受……」一名男子带著笑容如此吩咐道,掌柜
睁开了半闭的双眼看著男子,苍老的面庞挂上了笑容,连忙应道:「那除了这些,爷还要些什麽吗?」
「不了。」男子挥挥手,转身踏上楼梯而去。
掌柜摇醒了小二让他忙去,自己在柜前坐著,前先日子突然来了两位衣装素雅的男子,其中一个彷佛带著天生的贵气一
般,让人不由自主的多瞧了几眼,说话间隐隐带著漠然的味道,另一位就是刚刚那名男子,相较於前者那令人敬畏的感
觉,这位客倌就显得亲和多了,不仅不会摆著一张让人感到距离的冷脸,还相当有礼的询问各种关於留宿的问题,颇有
文人雅士那般优雅的味道。
好久没有这种贵客上门了呢,一定是哪家贵族子弟自己跑出来游玩的吧?这年头的年轻人喔……
掌柜在心中感叹著,年老的面庞带著提不起劲的表情,逐渐在夏日的蝉声中陷入梦乡。
「少爷,您就这麽离开,难道就不怕潘大人趁机弄权起事?」刚从楼下上来的男子一进房便这麽问道,在开口间找了地
方坐下。
「谅他也没这个胆。」回应的语音带著淡淡的冷意,「多年前他派人来暗杀父亲本就是一大失策,旗下的刺客自愿倒戈
,更是他这个主子的失败,如今落了一个把柄在我们手中,又不能除去人证,自是他未深思熟虑的後果,不值一提。」
「别谈这个了,这并不重要。先前你不是问我要怎麽处理那事儿吗?」话锋一转,带上了几分惬意跟玩味,说话的人正
是赵焕,如今他和适才进房的心腹言涵,正坐在小小的客栈厢房中低声交谈,赵焕在说话间不经意的抬眼看向窗外,若
有所思。
「是。」言涵应道,也顺著赵焕的视线看去,漫天刮起的花瓣如雪花纷纷,一时之间竟美丽得有些过於虚幻。
「其实这根本就不用去理会,因为这不过是一个手法拙劣的离间计罢了,以父亲房内出现人影为引,若是我执意去查清
楚,势必会和父亲起冲突,让彼此不信任,进而达到威胁我地位的目的。」
「那麽说……那些是空穴来风?」言涵蹙起了眉,先前他的推论是被推翻了,但总觉得有一些不太对劲,这谣言出现的
并不突然,像是到最近才变本加厉的,让他不得不质疑这谣言多多少少带了些真实性。
「是不是空穴来风,并不是我此次出……咳,出来的目的,最重要的是来看热闹……不,看状况发展的,怎麽能错过呢
?言你说是不是?」
……有必要为了看热闹,让一国之君带著一团暗卫微服出访吗?
虽然觉得赵焕在转移话题,但却不由自主的被对方玩笑般的话语牵著走,言涵在心中暗暗腹诽无良主子的行为。
「唉呀,言你就是太严肃了,偶尔也要放松一下才是。」赵焕话一说完,言涵脸上顿时出现了异样的表情。
您说的放松不会是以捉弄他人为乐吧?
依赵焕的个性,言涵会如此联想也是无可厚非,毕竟替赵焕收尾的一直都是他。
他一直搞不懂赵焕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麽,赵焕对於感兴趣的事采取的是旁观的态度,自己从来不曾扮演其中的哪个角色
,哪怕是幕後推手也罢,赵焕每次都笑得像是一切都无所谓的漫不经心。
即使有能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依旧是笑著漠视乞求帮助的手,不应不理,对於亲王们过於跋扈的行为他一概是充耳
不闻,宛如装聋作哑的任凭他人责他误国昏君。
这样的人却引领他们度过了无数个兴盛的年岁,国威远播,却止不住宫廷内的诸多分斗,没了外患,亲王间的尔虞我诈
更为惨烈难言,用尽心思的手段搬不上台面,阴狠的像是彼此之间根本就不存在血缘,不知是看不清还是太过天真,谁
也没发现他们那看似沉默的皇帝,正以逸代劳的等他们互相倾轧,最後是谁也没有得到,自取灭亡。
察觉到言涵的视线,赵焕一如往常的笑了,却多了分难以形容,令人胆寒的色彩。
「言涵,我们现在就像在戏中看戏,我们在为眼前戏子的境遇感怀,想要插手改变结局时,自己却也身在另一场戏中,
旁顾不得。」
言涵沉默了,赵焕说的他不是不懂,而是不认同这般自扫门前雪的态度,或许这是自幼看遍权力深邃险恶造就赵焕如此
,在宫廷中不顾好自己便是任人宰割的份,尤其他又是位於权力中心的皇子,自己都忙不来了,还有闲情去管别人?
不过二皇子就和他有所不同,即便是身为皇子,却没有身为皇子的意识,心肠好的让人大叹不该生於如此暗潮汹涌的皇
家……
「又在想那赵祈了?不是说过人死不能复生,你怎麽就不懂?」赵换漫不经心的嗓音将他拉回了这个客栈,记忆中好不
容易凝聚起的模糊身影被硬生生的打散,再也不复还。
也许最让他在意的并不是他的遗忘,而是赵焕在唤起那同父异母兄长的名时,那份显而易见的冷漠及轻视,但他总是一
点也不能替故友反驳,因为他的个性太没有野心,也对人太没有防备,以致於到最後连是谁害死了自己都不知晓。
赵祈是赵焕的二皇兄,为晋妃所出,两人非同母所生,交情尚浅,仅偶有来往,但言涵却与之多有交集,若不是身分之
距,他们或许会成为知己也说不定。言涵之父为朝中老臣,曾任两位国君之丞相,极为受到太上皇器重,更是钦点其子
言涵为太子侍读,和当时的东宫赵焕及其皇兄赵祈结识。
赵焕的上头还有两位兄长,太上皇力排众议的将赵焕立为太子,纷乱谣言自是不少,不管是明著嘲讽还是私底下冲著他
来的手段,都让他提早卷入了权力的风暴,其中他最不需防范的,大概就是二皇子赵祈,赵祈的个性在某种程度上和赵
焕有些相似,只是他多了分希冀自由的想望,对权力嗤之以鼻,他常挂在嘴边的,便是一句「莫让这些纷扰乱了我探询
世间的美好」,然後左右各拥一名歌姬,调笑未歇。
言涵常想,若不是赵焕身有太子的重任,他是否也会向他这名兄长这般?只不过不同的是,赵焕要的是醒掌天下权,醉
卧美人膝,在他的字典里没有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事,就算天下大乱,他也依然故我,说不定会使太上皇大义灭亲以保
国在。
身在帝王家,究竟是一种折磨还是一种恩赐?
「言涵啊,才说你一句又走神,看来非罚你不可,你说是麽?」赵焕带著令人发毛的浅笑凑到言涵面前,距离之近让言
涵惊吓般的微微瞪大了双眼,尔後往後退了一步低下了头。
「属下知罪,请少爷责罚。」
「免了吧,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句,不过……」赵焕唇角笑的更为上扬,让言涵本能的感到了不详的预感。
「接下来你得全程陪我,不得有任何怨言和劝谏,听懂不懂?」
「属下……明白。」言涵觉得赵焕这句话有一定程度的惊悚,不过他也没心力去深究了就是。而且就算不说,臣也有义
务跟在您身旁不是吗?
就算皇帝是出来玩的,旁边的人谁敢反驳一句?
为人臣啊为人臣……
第十三章:
喀答喀答……
马车快速前进的颠簸,让车内的两名乘客没有一丝欣赏风景的闲情逸致,一名女子紧抱著自己,不停的啜泣声直传进耳
里,哀伤的彷佛无止尽的凭吊,他白胖胖的手直扯住女子的衣,小小的脑袋不解的偏了偏,奶声奶气的开口:『烟烟姊
,娘为什麽没有来?娘答应过的不是吗?』
女子听到他这问句後身躯一震,勉强的笑道:『傻孩儿,娘会来看你,一定会的……』语毕用著不成样的手绢擦著泪,
却只是越流越多,越多越苦,『你看我,怎麽这时候还哭著,烟烟明明答应小姐不许哭的……』
他学娘亲临行前的样子将双眉蹙起,没有为了别的,只是他发现娘这麽做的时候,烟烟姊就不再哭了,只不过此时似乎
没有什麽用处,女子依旧泪流不止,他睁著水亮的大眼看著她,後来觉得百般无聊的望向了窗外,外头的景色正无规则
的上下晃动著,晃得他晕,只好将头转了回来,紧盯著手上娘小心翼翼交给他的小幅墨画,上头画的,正是一双男女亲
密的靠著肩,共赏秀丽的山峦江景……
「一青?」
一道嗓音划破黑暗直将他从梦境中唤醒,见眼前枝叶交错,细碎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这才想起他在树上躺著躺著,居然
连睡著了也不自知。
「你怎麽睡在那上头都不会掉下来……?你没事跑到树上做什麽?」树下的江梦楼身著青衣儒服,黑泉似的发上挽著翠
玉的发簪,温润的面旁在阴影下看不太清,但赵墨言猜也猜得到,江梦楼现在的表情定是相当疑惑的。
「呀呀梦楼你这就错了,我可是为了等你才练就这身好本领的,想当初为了等你我可是天天爬上树看你究竟教完书了没
……唉呀梦楼你不用这麽害羞没关系……该看的我都看过了,不该看的……」接过来势汹汹的摺扇,赵墨言翻身下了树
,拍拍残叶走近江梦楼,展开了江梦楼权当凶器的扇扇了扇,当他要还给江梦楼时,一下子没注意便被巴了一记,痛的
他蹲了下来,好半晌无法作声。
哎哟今天梦楼的手劲怎麽这麽大?疼死我了……
那厢的赵墨言还在忍痛,江梦楼已从他手中拿回了扇收起,淡笑再问:「一青贤弟,你可否替愚兄解释解释,为何贤弟
会在我连叔的宅邸树上?」
他从房内看到窗外树上有道朦胧的影子,害和他谈话的连叔以为是什麽宵小或有变故发生,他听到连叔这麽一说,便和
连叔带著疑惑的走入庭院,直到距离终於可看清是什麽人在树上後,连叔便先行转了回去,像是刻意回避著一青似的。
连叔和一青并不认识不是?为何……
他只是告知一青他们自己暂住在父亲友人留下的宅邸中,并没有多说什麽,因为扮演著映宛的角色,他也没什麽机会将
一青介绍给连叔,此事只好悬在那儿放著,连叔的态度好像是不太愿意见到一青,难道他们两个先前有见过面?
若真的是这样他就得去问问连叔了,现在的情况若能少一些变数总是好的,毕竟……
「梦楼~~」突然呼在耳边的热气让江梦楼微惊的後退一步,反射性的就要抬手巴上一掌,好在赵墨言也挡得快,伸手捉
住了江梦楼的皓腕,才免了二度被巴的命运,另一手揽著江梦楼的腰顺势把人往自个儿怀里带,极近距离的在他耳边说
起话来。
「梦楼兄在想什麽?竟然想到都没听到有人叫你?」
「赵一青你放开,这大白天的你做什麽?非要这麽近讲话?」江梦楼微蹙起眉将手抵在赵墨言胸前却不施力,轻轻的叹
息,「一青,你有话要说麽?」他可没漏掉赵墨言在闹他前欲言又止的表情,虽说早就明了他要问的是什麽,但他却还
是装做不知情。
该来的还是会来,不过并不是由他亲手拉开序幕。
「你又在做什麽危险的事对不对?」赵墨言放开了怀中的人,「要不然景捕头才不会用这麽迂回的方式告知我。」这几
日他去找景少陵问江梦楼究竟提了什麽,但他就是什麽也不说,只告诉他多注意江梦楼的安危。
少陵……
江梦楼松开蹙起的眉,为了自己,旁人已为他担心太多,就算他原本并不想如此的,最後却还是无法如愿。
如果能的话,他是不希望过去的牵扯让他失去现在的友人及生活,尤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