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门(第二部)+特别篇+番外+外篇——北战
北战  发于:2012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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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叔今天没有像明生第一次见他那样摆出一副长辈架子。大概是那客天九翅糊住了他的嘴巴,让他连说话嗓门也更加甜润起来。

“阿康,你真是找了个好厨师,这家饭店也赚了不少吧?”

李绍康笑笑,巧妙带转话题说:“荣叔你大概也看出来了,这几年咱们这种好日子,不是全亏咱们有山手码头。这些鱼翅鲍鱼这种大宗干货的进口,烟酒走私,偷渡,哪一样不和码头有关?说起来,最近又有人找我们做笔大生意,”他从西服内袋里掏出个纸包,推到荣叔面前。

荣叔打开小纸包,明生斜眼看了一下,他认得的,这种印着UA两个字的小药丸跟他也算老相识了。

“神户的马来西亚人托人拿这样东西给我看。关西已经是他们的天下,现在他们打算把手伸到关东来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是想用咱们的码头卸卸货,咱们若肯帮个忙替他打打掩护,也能从这生意里得到相应的分成。这件事您怎么看?”

荣叔果然是老江湖,只怔了一怔就恢复了平心静气的表情:“麻醉剂确实能赚大钱,但风险也大,依我看,咱们都是有身家的人了,犯不着去蹚这趟浑水。这种买卖还是留给那些亡命之徒干吧。”

李绍康点了根烟,沉默了片刻说:“荣叔,你说得很对。翠华开张,横滨市议员会来剪彩,是因为我们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走私偷渡确实是坏事,但这种事跟卖淫一样,人人都有需要,政府所谓的违法,也不过是拿来标榜自己政治正确的幌子。但贩卖麻醉剂这件事不一样,如果警视厅因为这件事来找我们的麻烦,那我们的名誉就完了,谁都不会再来搭理我们了。”

“但是,”荣叔皱皱眉头,“他们这可是猛龙过江,来意不善。恐怕容不得咱们这边不答应。”

李绍康微微颔首:“所以荣叔,我要求您给我办一件事,”他抬起头看着荣叔,客客气气的说:“请您帮我去泰叔那里做个说客。他要争,我给他机会争,但要等眼前这件事解决了。现在外面已经不安稳了,我不想咱们里面再乱起来。”

荣叔摇头说:“只怕阿泰不肯听我的。”

李绍康往椅背上靠了靠,用种捉弄的口吻笑说:“您一定行的,我也是见识的,您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说客。”

荣叔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当初给叶家当说客这件事,给叶家做说客就说明自己曾经和叶家有过私下里的联系。这一点李绍康早就心领神会了,而他现在的态度表明在这件事上他不会多做计较,前提是自己要把老四搞定。

得出了这个结论后,荣叔把身体向前倾,露出一副恳切表情:“你说得对,接下来是一场恶战,我们自己人不能先乱起来,阿泰那里我一定尽量说服他,说到底,我们这些老头子除了这个还能帮到你什么呢?”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有些动情的模样,“未来是掌握在你们年轻人手里的,以后会怎么样,就全看你们了。”

这场谈话至此结束,明生跟着李绍康从翠华的后门走出去的时候,夜幕早已降临,外面漆黑一片。

整个谈话过程中明生都很有分寸的保持沉默,直到这时他才开口问:“你是不是有麻烦?”

李绍康不想让他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便把香烟塞到他手里,故作轻松拍拍他的肩膀说:“是有人要找我麻烦,你想怎么帮我,帮我杀了他?”

“有必要的话,我会杀。”明生说这句话时表情严肃,甚至有些森冷,一点都没有在开玩笑的样子,弄到连前排开车的保镖都有些不安的在后视镜里张望。

李绍康虽然早知道这小子是个狼崽子,并不意外这种温文有礼的外表下的另一面,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是看走眼了。不过,这种被人当作对象的体验在他可是很少有的,明生表现出的决心和勇气让他有些吃惊,有些好笑,却也有些动容。

“好了好了,”他像安抚护食的小狗一样摸着明生的脊背说,“我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当真了?”

明生抓住他的手腕猛的甩开:“我可没跟你开笑话!”

好像自己又不小心把他惹炸毛了,李绍康伸手摸摸他的头发,挑起嘴角,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嗯,其实我都知道。”

车厢里很黑,他看不见明生听到这句话是什么表情,不过瞧他一下子就安静下来的模样,多半这小子的脸已经变得很烫很烫了吧。

一星期后,中华街上的一间拳场。

“七哥,外面有人找。”

北辰喵了一眼对面被打青了一只眼的壮汉,说声:“明天继续。”跳下拳台,一把扯下拳击手套抬手擦了擦被打破的嘴角,“谁找我?”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守门的两个男人跟着一起跌了进来。“我找你。”明生推门进来。

北辰烦躁的挥手把房间里的人都赶出去,掏出烟盒咬了根烟出来,“你来干什么,我这儿庙小,供不起你这样的大菩萨。”

明生向他走近两步,“别抬举我,也别像昨天酒桌上那样把我当空气,你瞧不起我不把我当兄弟,直说一句就行了。我又不是女人,不会来缠着你。”

北辰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窜上头,抬手摔了烟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我要真不把你当兄弟,我管你爱男爱女爱人妖,你看看昨天那帮人都用什么样的眼光瞧你!”

明生无所谓的说:“你不那么瞧我就行。”

“可我会在乎!”无论如何就是说不通,好像两个齿轮卡在一起,一次次撞击却就是错不过那个齿来。北辰恼怒的使劲抓了抓头发,脱口说道,“我的兄弟被人看得像个出来卖的,我受不了!”

明生没料到他的反应这么激烈,愣了愣,随即自嘲的笑笑说:“嗯,如果我真是卖的,肯定是特不尽职的那种。”

这小子看是不光不以为耻,还乐在其中呢。北辰喃喃的骂了句操,只觉得无奈之外还是无奈。

明生抬起头,盯着他,特别认真的说:“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我不会因为谁反对就改变主意,谁都不行,哪怕是你。”

两个人谁都不肯妥协,话说到这里也到了尽头,于是一起低下头看着地上的烟头徐徐燃尽。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打破了屋里的沉默,北辰走出去,拉开门向外面吼道:“吵什么?”

人丛中的一个中年男人猛地撞开拦截在自己前面的马仔,跪到北辰面前,抱住他的膝盖哭求说:“七哥,七哥,求求您,借您的钱我一定还,但那笔钱是我孩子上学的钱。您高抬贵手啊。”

北辰皱了皱眉,看着手下问:“怎么回事,谁把他弄过来的?”

一个年轻人走出来,回答说:“七哥,这个家伙为了扒金宫借了钱,连本带息三百多万已经到期了。我们上门几次,他都推说没钱。今天在银行门口碰见他取款出去,我们当然不客气了,没想到他又追过来要死要活的。”说着他抬腿踹了地上的人一脚:“大叔,你帮帮忙啦,你再这样,我们都要被你害死了。”明生发现说话这人面孔熟悉,随即认出原来是当年一起唱过歌的阿标。

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没再为自己辩解,只是反复念叨着“这是孩子上学的钱,”涕泪横流的一次次把前额碰到地板上。

男人卑微的样子让明生想起了自己舅舅为了全家的生计,即使面对无理取闹的顾客也必须强忍愤怒低头道歉的情景。他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向北辰靠了靠,低声说:“算了,也给他留条活路,别做的太绝。”

北辰扯起嘴角,“你真是见太少,还相信他的鬼话。你敢不敢跟我赌,他一拿到钱第一个去的肯定是赌场。”

明生看他一眼,问:“赌什么?”

北辰想想,说:“你赢了,你喜欢谁一切随便,我不再多半句话。你输了,今天这一天就得听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只有今天一天?”

“对。”

明生点头,“好,我赌。”

两人议定,北辰抬头问阿标,“拿他多少钱,还给他。”

阿标着急的说:“七哥,这个口子可不能开,这要传出去给人知道了,我们以后也别收帐了。”

北辰不耐烦的说:“你教训他一下,让他别乱讲话不就行了。”

阿标不高兴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摔在男人身上,又踢了他一脚,“七哥今天心情好,给你破了例,回去给我闭紧你那张嘴,别出去乱说。”

男人磕了个头,赶紧捡起钱溜了出去。

北辰招手叫来个手下,吩咐两句,那人也一路跟了出去。

阿标看人走了,埋怨道:“七哥,你到底在想什么?那笔钱一出这里肯定直接送到全叔开的弹子房里去了,没咱们的份儿了。”

北辰嘴角微翘,“胡说什么,我跟明生打赌呢。”

看着他得意的表情,明生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十几分钟后,跟出去的人回来报告说:“那个大叔出门后直接去弹子房了,然后就再也没出来。”

北辰一把勾住明生的肩膀,“跟我走。”

明生被拖着踉跄了几步,勉强站定,问:“干什么?去哪里?”

“喝花酒。”北辰凑到他耳边,戏谑的调侃说:“我就不信被男人压有什么乐趣,还是女人好,带你去见识见识,记得谢我。”

10.

斯巴鲁开进矶子区,在一家名叫龙宫的夜总会门前停了下来。

明生皱皱眉头,转头看了看北辰,说:“你动真格呀?”北辰抬起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我说到做到,这是泰叔的店,花不了多少钱,你就等着享受吧。”

这时天色还早,夜总会刚开门营业,北辰似乎是在那里混得很熟,刚进门就有许多服务生和陪酒小姐过来跟他打招呼。明生落在后面,因为态度腼腆长得又俊,收获了一大堆热情似火的媚眼,女孩们一个个你推我一把我捏你一下,交头接耳的说:“瞧,瞧,还害羞呢,人家不行了,实在太可爱了。”有个胆大的女孩甚至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高耸的胸脯上,挑逗说:“小帅哥,你第一次来吧,要不要我带带你?”要不顾及北辰,只怕这群女人会立即扑过来把人直接拖走。

明生没见过这种场面,紧张的抽回手,用力推了推北辰,北辰在旁边看得乐不可支,但见他那副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的样子,觉得把人玩成这样也实在有点过分,教训周围的女孩说:“你们也有点分寸啊,人家也是第一次来,看把人吓的。”一边说着一边把勾住他的肩膀把他拉进包厢。

看着包厢门关上,明生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刚落座片刻,一个打扮得像妈妈桑的女人摇摇摆摆的推门走进来,伸手环住北辰的沙发靠背,巧笑倩兮的抱怨说:“哟,我说外面怎么起了那么大动静,原来是你带了个这么俊俏的小兄弟,把我的人个个迷得七荤八素,还怎么开张做生意?”

北辰接过她递的烟,笑嘻嘻的说:“阿宝,你没瞧见,刚才外面演的是唐三藏误入盘丝洞。”妈妈桑看到明生一下涨红的脸,扑哧一笑,伸手捶了北辰一下,问:“今天怎么安排?”北辰压低声音凑到妈妈桑耳边,指了指明生说:“我兄弟,还是童子鸡呢,带他来开荤,他脸皮薄,你好好挑一个,别吓跑了他。”妈妈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转身出去,没一会就带进来一个长发披肩清纯可人的女孩。

明生一看北辰掐灭烟头要起身出去,赶紧一把拉住他:“喂,你别闹了。”北辰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怕什么?女人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你。”他压低声音说,“还是怕大哥,放心,他今天在中华街和马来西亚人谈判,没空管你。”

明生闻言微微皱眉,问:“没事吧?”

“放心,正谈着呢,当然不会有事,谈崩了才会有事。”北辰笑得没心没肺,“你再这么死命拉着我,我怎么去问消息。”

眼见明生无奈的松了手,北辰和妈妈桑一起退出房间,把一对孤男寡女关在门里。妈妈桑有些好奇的问:“七哥,我多一句嘴,你这个兄弟以前没见过。什么来头?”北辰愣了一下,随即意味深长的说:“别问了,这个你还是不知道来得好。”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和我们合作啰?”说话的男人是马来西亚帮派的谈判代表,肤色浅黑,眼窝很深,一副典型的东南亚人长相。

李绍康抱着双臂说:“谈不上愿意不愿意。我对你们的生意没有任何意见,只是你们提的条件太苛刻,且不论我之前对麻醉剂的生意完全没有经验,在我们的码头卸货这一条我也绝对不会答应。走私,偷渡这些,即使被查到我也有办法解决。但是换成是药的话,”他一摊手,“那我们现在手里都会被警察毁掉。”

“那么你是在对我说‘不’了?”男人倨傲的抬起下巴。

李绍康笑了笑,“事实上我想要说的是抱歉。”

谈判代表一脸铁青的站起来,甚至没有说声抱歉就走了出去。

荷枪实弹的守在门外的保镖目送着一行人离去,一直绷得很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保镖老赵点了支烟,对资历比较浅的小纪说:“晚上去龙宫玩玩,放松下,你说怎么样?”

小纪眼睛闪闪发光,激动的说:“知我者赵哥,你记得早点去跟那里的妈妈桑订房间。”

老赵点点头,查了个号码拨过去,嘟嘟两声后,电话接通了,对面传来妈妈桑阿宝千娇百媚的声音:“喂,赵哥啊?你这么久没来了,人家好想你。”

老赵顿时觉得嗓子发干,他清了清嗓子,说:“阿宝,这些话你可要记得留着见了我再说。帮我订一个今晚的房间,我和小赵一会就到。”

“嗯,好。”妈妈桑拖着嗲嗲的调子应着开始核查订单,随即说,“呀,不好意思,今天是周末,包间都订满了,不过今天七哥带着个长得挺俊生的年轻人一起过来了,不如和他们合开一间?我帮你问问。”

老陈听着觉得有点不对,赶紧追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名字嘛我倒不知道,七哥说是他兄弟,来头挺神秘的呢。”

老赵又问:“长什么样的?”

“长相嘛,屋里暗也没看仔细,好像很白净,短头发,眼大大鼻高高,总之挺精神的。他是第一次过来,还害羞,我给安排了我们现在的红牌。他就算是个神仙,我有本事叫他动凡心……”电话那头突然有些嘈杂声传来,妈妈桑答应了一声,转头对电话说:“不多说了,七哥叫我呢,我现在就去问问他。等我的信啊。”

老赵听了电话那头的盲音,吐了吐舌头,放下手机低声对小纪说:“七哥居然叫着明生去喝花酒。这些年轻人,胡闹得也太过分了。”

小纪脸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几秒钟后他结结巴巴的说:“大哥……”

老赵赶紧做了个噤声手势,“小声点,千万别……”话说到一半,他看着小纪直直指向自己身后的手指,僵硬的转过头,陪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大哥。你别这样突然冒出来,人吓人,吓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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