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 上+番外————禾韵
禾韵  发于:2010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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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戚一笑,也不知道是讽是赞 :“ 这倒是你的作风。”

他也想跟着弯弯嘴角,可怎么也弄不出一个优雅的弧度,不知是不是太劳累的关系,手心都是雪寒一片,端着茶杯也捂不热,如果是对着别人,这话只能藏掖在心里,幸好干戚是不同的。

“ 怎么了?” 干戚似乎察觉到不妥。

“ 昨夜,嗯,就是昨夜……” 他颤颤道:“
      永宁昨晚,终于入了寡人的梦,那么多年寡人从没梦过来,本来,他的样子寡人都已经快忘了,但昨夜什么都重新过了一遍,跟以前一模一样,没半点差,寡人……寡人差点醒不来了……”

干戚听到那名字,也是眉间一震,随即恢复平静: “ 你现在不还好端端的,说什么醒不来的胡话。”

“……”

“小楚 。” 干戚这样轻声叫了声。

“ 别让心魔困死自己,那只是你的魔障 ,你看,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十八年……已经是整整一个轮回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自己的业,难为的是天命。”
      国师谆谆劝道着。

楚桑弓着背,脸掩在了手掌里,音里都带着嗡声,不知道是不是哽咽,过了好一阵才回复平静地抬起头,一向线条柔和的脸难得的多了分锐厉, 字字硬如磐石:“
      那不是他的命,是寡人造的孽。”

说往事封尘,是骗人的,就算过去那么多年自己都以为该忘得都应该忘了,可实际上伤成了疤,疤留于心,却怎么也恢复不到原来的颜色。

他也偶尔想过,如果当年永宁朝他伸出手,责问他为什么不快点跟上来时,他一笑了之,甩袖就走,那这样一来,以后的际遇都没有了,如果是这样,又会有怎样的光景。

“ 孽也好,命也罢,都过去了。”

“ 都过去了,寡人也累了。” 他理所当然的道:“ 所以以后的事都让年轻人去操心好了。 ”

两人商谈了一个时辰,临走时他才问了个无关国家大事,但他最是心心念念想知道的事:“ 干戚,寡人想再问你一件事……”

送客不遂的人冷淡的嗯了声。

“ 你说,寡人命中会有几子呢?如果有,下一个会是小公主还是小皇子?” 难得的老脸放光,眼带殷切。

国师眼皮一抽,淡声凉凉道:“ 陛下,凉山山脚处有间送子观音庙,听说香火很旺很是灵验,我才学浅薄,生男生女这种事,您绝对问错人了。”

“……”

29.万岁第二十七声

出到屋外后伺候的人便急忙上前,跪着通报太子刚才去前面山头看桃花去了。

孩子受了委屈,耍些脾气是正常的,他宽容地点头:“ 嗯,知道了,寡人也去瞧瞧好了。”

凉山的桃花天下闻名,连宫里桃园中的桃花都是从这儿移过去了,可惜南为橘北为枳,他总觉宫里的总是多了分轻薄少了分灵动神韵。

山里就有这个好处,四月芳菲尽的时候这儿还是一片粉意春色,美锦千里,浅深

适宜。

掉落的桃瓣将山路都铺了个满,龙靴踩在地上,一点声音气味都没有,只有种近乎缠绵的细密触觉,太监在前小步引着路,他留恋美景,恍惚间步速更慢了。

桃源仙境,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前方小溪流转处,有人背光而立,从桃枝叶间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就打在青年肃立深沉的太子袍上,他示意侍从别再跟来,自己又往前行了几步,踩着的枯枝发出细微的响声,青年醒觉,忽然回头,桃花灿烂间有些微的笑容:“
      父皇,您来了?”

他笑道:“ 嗯,你倒是会找地方,这里风景不错,寡人十几年前也来过这儿,那时候这里桃花还没那么多。 ”

这儿离凉夜寺有很长一段距离,如果是来祭祀一般都不会来这边,楚烈轻声问道:“ 那时候父皇是与国师一起来的吗?”

“ 非也,寡人当年与老友一起来……” 他平复着心口起伏,缓缓说道:“
      那时候寡人年纪比你还要稍小一点,还在这里烧过东西吃,不过差点把这片桃树林都烧了。”

永宁生性爱闹,去哪里都能弄的鸡飞狗跳的,明明说来赏花,硬是早这儿烧红薯吃,差点就把桃林给燃了。

两人灰头土脸的从地里刨出热腾腾的红薯,当时永宁龇牙咧嘴地高呼:“ 可以吃了,不过你最好别跟我抢,吃多了会放屁,懂不?”

他当时臊得脸红耳赤,鄙视道:“ 庸俗!”

那张英俊风流的脸已经黑蒙蒙一片,露出大白牙,笑:“ 哟,你典雅,你高贵,别告诉我你从不放屁不打嗝,来,我来猜猜,你是不是都躲到被窝里去啦?”

“呃,呃……” 他思前想后都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只好木木地点头。

“ 我说吧……” 一口咬在红薯上,继而面露鄙视之色:“ 庸俗。”

现在想来,那些事还历历在目,不过花年年相似,人却年年不同,他对着楚烈,叹了口气:“ 如果当年这儿烧了,今日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楚烈若有所思地蹙起剑眉,眼神似乎看着不远处的斜水落花,漾漾缥碧间桃瓣起伏随波而去, “
      父皇,儿臣觉得,水不可逆,但无论是走哪条道终有一天会回归海川, 人犹如此……若是不舍过去, 就不会有归川的一天。 ”

楚烈的这一番话让他很是宽慰,在他的意识里,这才是太子该有的高度,这才像样。

那日在御书房里的太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让他觉得陌生又略微恐慌。

“ 皇儿,刚才委屈你了。”

楚烈沉默不语。

他把这份沉默不语当作是孩子的委屈,便继续温声安慰道:“ 国师性格是古怪了些,寡人在他那儿也是占不到便宜的……还有,国师说的话,你别忘心里去——”

青年身子一低,头就埋进了他的肩膀,结结实实地靠着,害他都觉得自己老肩一边垂了过去。

“ 对儿臣失望吗?父皇?”

他失笑,腾出还没酸麻的右手,顺毛一样摸了摸太子的黑发:“ 怎么会,你一直都是寡人最器重的孩子。”

就算以后有了心爱的小公主小皇子也不会变。

“ 国师所言虽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世事变迁的如此厉害,他也不是样样都能言中的,寡人觉得你很好,不必去勉强什么了。”

埋在他肩头的青年含糊哼了声,呼吸声一点点渗进桃香味里,暧昧软绵:“ 儿臣一直都想让您满意的,其他人说什么,儿臣不会去理会,只要有父皇就好了。”

这种自私霸道的话由楚烈说出来,还是坦荡无辜的厉害,他都是根老骨头了,要来做什么,还不如早早禅个位出来,以后在史书上说不定还能留个大公无私之类的虚名。

青年却继续重复着,近乎痴缠的口吻:“ 只要有父皇就好。”

他望着枝头那几朵在风中笑的癫狂的桃花,有些无奈。

你看,无论是皇家还是百姓家,孩子没了娘,果然都是不行的。

但慈父的笑要一直挂着还真是件难事,太子体格比他高大许多,这样一直靠着真真是很不体贴长辈啊……就在他要出声的时候,青年终于直起了身子,几乎贴着脸的靠着,吐息相融间都是股青草和香甜的气息。

剑眉入鬓,这点倒是像极他,青年鼻挺如刀,乍看之下绝对是不易相处难以接近的面相。

这张脸又靠近了些,掀唇,缓缓,以微风搔颊的速度,道:“ 父皇,您袍上沾了花,难怪那么甜啊。”

30.番外:万岁,疼么……

万岁,疼么……

作为一个有矜持感的皇帝,虽然他真的非常非常想去见识一下那所谓的国师大人,但,怎么看都应该是国师来朝圣的吧?是吧?

小皇帝窝在龙椅上,好委屈的绞着手,“ 寡人要去看看那个国师到底是不是三头六臂!敢那么大胆子!”

太监总管很是为难道:“ 陛下……摄政王大人给您安排的功课……” 还一点都做呢。

皇帝义愤填膺道:“ 寡人现在龙颜受损,有什么比龙颜受损还重要的事么!备轿!备轿!”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小皇帝杀气腾腾地走在前头,来到国师住的宫殿门口,他一个人将脑袋探了进去,里面冷情又没人气,似乎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总管抹着冷汗,劝道:“ 陛下,国师这个时候还在修行呢。”

小皇帝哼了声,绝对可以掐出水的脸嘟着,“ 修行比寡人的功课还重要吗?寡人都放下身段来看他了!”

小皇帝于是气势足足地朝宫殿里走去,在靠近窗户那边的椅子上,瞧见一个和他差不多年岁的小孩,一身白色嵌银丝的软袍,干干净净的,沐浴在阳光下,活像不吃人间烟火的仙童。

那仙童回头看他,唇如朱眼如墨,冷眼如冰,直接冻得他双脚发颤,小皇帝硬气声音,高傲道:“ 你就是国师干戚么?”

仙童收回冷眼,继续翻着手上那本生涩难懂的古书。

“ 寡人问你话呢!” 皇帝气得跺脚,龙靴咚咚重踏在地板上。

“ 不要以为寡人不敢动你!”

终于受不了似的,干戚合上书本,唇角一掀,轻吐二字:“ 庸俗。”

皇帝脸颊颤颤,反应过来这个词的意思,顿时脚无力,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背猛擦眼,凶狠地哽咽道:“ 寡人要抄你家,九族……呜……大胆……”

干戚冷漠地提醒说:“ 我无父无母更无兄弟姐妹,你喜欢抄可以慢慢抄。”

皇帝抽抽搭搭抬起头,“ 你才庸俗,你最庸俗。”

小国师敛着眉眼,小小年纪就一副老成的样子:“ 无聊至极。”

于是皇帝一路抽泣到御书房里,迅速爬到摄政王的身上,挂着,声泪俱下地控诉国师的恶行。

“ 他说寡人庸俗,还说寡人无聊! ” 小孩抠着腰间龙纹玉佩,缩成一团,越发可怜起来:“ 可他连抄九族都不怕……寡人说不过他。”

摄政王一手批着奏折,一手拖着小皇帝,慢慢道:“ 这样子啊。”

敷衍的语气让皇帝很受伤,他用脸蹭蹭了皇叔的脸颊,悲哀道:“ 三皇叔,你感觉到了吗?”

摄政王笔尖一顿,点点头,“ 感觉到了,陛下想必对御膳房很满意。” 所以脸才会肉白红润。

皇帝悲怆咬着嘴唇:“ 寡人龙颜都没了,没了,你感觉不到的么?”

“……”

摄政王哈了口苦气,将批好的奏折放在一边,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才将皇帝摆正在自己怀里:“ 所以,陛下想让微臣做些什么呢?”

小皇帝终于趾高气昂地回到了刚才吃瘪的地方,可让他大失所望的是,摄政王竟与那个干戚寒暄起来。

“ 在宫里还住的习惯吗?” 摄政王俊脸带着笑:“ 这座宫殿以前也是你师傅住过的。”

干戚同样礼貌道:“ 很好。” 但撇到那个气鼓鼓的小皇帝,他又道:“ 就是有些浊气。”

摄政王笑了笑,又对身边的小皇帝说道:“ 陛下,您不是有话要跟国师说吗?”

挥舞着小拳头,皇帝陛下怨愤而鄙视地吼了一声:“ 寡人最讨厌别人装大人了!”

哼了一声,皇帝蹬蹬蹬跑走了。

“ 桑儿,你这是耍什么脾气?”

“ 他明明就和寡人差不多大,就装的很厉害似的,寡人……寡人……” 自尊心严重受损的皇帝泫然欲泣道:“ 寡人也想这样啦……”

摄政王掏出手绢,轻轻擦拭着皇帝脸颊上的泪水,温声道:“ 可当国师是很辛苦的,桑儿知道吗?”

瞪着水汪汪的眼,皇帝哼道:“ 他哪里辛苦!”


      其实呢,当国师是一辈子是不能近女色的,也不能吃荤,也就是说,干戚没法和人香香,也没法吃陛下最喜欢的水晶虾饺,这样子,陛下还想变成国师这样的人吗?”

“这——这岂不是人伦惨剧?” 皇帝一声奶气未脱的惊呼。

“嗯,陛下用词有些偏了。” 摄政王耐心纠正:“ 陛下可以用人间悲剧来形容。”

“寡人……那寡人……”

“ 这样子,陛下还要羡慕国师吗?”

皇帝坚定地摇头了。

摄政王于是满意地笑了声,缓缓道:“ 既然陛下知道别人的辛苦,那自然是需要惜福的,是不是?”

小皇帝低头,别扭地嗯了声。

“ 既然陛下知道惜福,那今天的功课是不是应该按时完成呢?”

“……”

31.万岁第二十八声

“啊——”

一声凄惨到不行的女声划破深夜宁静,太监宫女们顿时围在龙床边上忙成一团,没一会连太医也提着药箱急匆匆赶了过来。

楚桑满心愧疚地看着玉妃捂着鼻子,鼻血横流,但愧疚还是抵抗不住见血就晕的习惯,只好让宫女们先扶着玉妃去其他地方医治。

说来惭愧,他睡相一向欠佳,手脚从没规矩的时候,刚才在睡梦中左臂一挥,身子一翻,刚好就打中身侧玉妃的鼻尖上。

好好一个佳人,要是鼻子被打歪了,那多不好啊。

当年柔弱贤惠的皇后曾被他一脚踹下过床,宫里那几位资历老的妃子们也都无一例外地遭过殃,于是那么多年只好一个人独睡龙床免得辣手摧花。

虽然太医上了药,玉妃还是一副精神不振的萎靡样,说话都免不了嗡声嗡气,玉妃含泪道:“
      陛下,怎么办,再过几天就是太子寿宴了,臣妾这个样子,可怎么去啊……”

他赶紧昧着良心安抚:“ 没事,只有有些红,到时候铺些粉不就成了。”

玉妃还是捂着鼻子抽泣:“ 臣妾本来就找不到合适的裙子,现在又成了这幅模样,一定会被其他姐姐取笑的。”

“ 怎么会找不到适合的?” 他环臂在胸,道,“ 明日自己去内务府挑喜欢的 ”

“ 真的吗?” 玉妃眼眸一亮。

“ 寡人何时骗过你?”

再过三日便是太子十九岁寿辰,他早早下令让宫里的人好好准备,一定要大肆庆祝一番,规格直逼帝王,就算礼部的尚书明示暗示了好几次他也懒得理睬,这种不避嫌的宠爱自然不会让太子得意忘形,如果连这点都沉不住,那就太糟糕了。

入楚的军队一路顺行,削楚指日可待,所以把这次盛大的寿宴看做庆功宴也无妨。

孩子们做好了事,就是需要好好鼓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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