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 上+番外————禾韵
禾韵  发于:2010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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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统半点也不能浊,这是祖宗定下来的法。” 他理所当然地要维护祖宗颜面,“ 如果烈儿不是寡人的骨肉,那这就不是他该呆的地方。”

祖宗家法,齐国正家,这都是一座座的山压在他背上,现如今他连喘气都难受的很,今晚注定是无法入眠的了,他让容愈回去后,又在书房里坐了好一会,整理好思路,调理好心态,又让宫女们拿来新的衣物换上。

任由宫女们在他身上忙活,落地铜镜里人影模糊,看不真切表情,他问:“ 太子还在祠堂里?”

总管答道:“ 是的,陛下。”

“ 叫御膳房准备些点心,寡人要过去。”

他摸着帝袍,指尖流连在那些熟悉的纹路上,不禁就生出几分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感慨 ,退位让贤看样子是暂时没戏了。

甚至,他或许还会失去唯一的儿子,一想到会这样,就忍不住的心绞痛。

从侧门推门而入,青年还是跪在蒲垫上,背影不动,玉雕成的一样。

“ 烈儿?”

本来还微垂着脸的青年抬起了头,神色是欢喜的,但忽然的起身让楚烈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 腿跪麻了就慢点,那么心急做什么。 ” 叹了口气,让青年别站起来先,直接坐在蒲垫上就好,“ 你看看,过寿过到这里来了,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楚烈不以为意笑笑,盘腿坐在地上,“ 儿臣可是听了父皇的话过来这里的。”

他故意板着脸,道: “谁让你那么不懂事,惹出那种事。”

楚烈眼里闪过阴影,太快,青年讨好似的从低下牵起他的手轻轻搓了几下,捂在两手心里,“父皇, 你的手怎么那么冷。”

这只手热完了,又换了另一只手,青年把他的手指放在手心里,带着笑看他:“ 暖和些了吗?这里阴气太重了。 ”

手还是不听使唤的颤了起来,就算刚才做好的所谓的心理建设,对着楚烈他还是几乎招架不住,他甚至开始憎恨那个李嬷嬷,反正都忍了二十年了,再多忍一阵不行吗?要忏悔去跟阎王忏悔好了。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虽然这孩子很是霸道,有时做事又让人不可理喻,但那是那么温暖,是他现在唯一贪恋的温度了。

如果是他的就好了,是他的孩子就好了,他一边看着青年认真地暖和着他的手,心里就一直这样不断念着。

“ 儿臣刚才就在想,父皇会不会过来看我。” 楚烈低低道:“ 果然父皇还是喜欢我的,对吧?”

他忍住鼻中酸楚,嘴硬道:“ 寡人才没喜欢你。”

楚烈一愣,随即展颜笑起来,阴霾尽去,道:“好,好,是儿臣喜欢父皇,是吧?”

明明平日在朝堂上都是一副让人胆颤心惊的气场,现在哄起人来也放得下身段,哄的是有板有眼的,也不晓得在哪里学坏了。

越想越不甘,越想越不舍,怎么看怎么好,那么好的孩子,怎么能不是他的?

“ 怎么了父皇,还在生气吗?” 楚烈轻声解释说:“ 儿臣是有错。”

手还是被拽地紧紧的,他摇摇头,满嘴苦涩:“ 不是皇儿的错。”

楚烈笑了笑,烛光下俊气逼人的脸被淡化了几分戾气,“ 下次,父皇可不能把儿臣送的东西随便给人,不然,儿臣还是会忍不住的。 ”

“ 不给了,谁都不给。” 他很坚定的重复。

人都是有些犯贱的习性,就算是九五之尊也没什么好例外的。

对自己拥有着的东西视若无睹,理所当然,却对自己即将失去的视若珍宝,心心念念。

青年有些受宠若惊,眉眼间都是难以言语的喜气,一副被驯化得服服帖帖的样子,楚烈跪起来了些,双手抓着他的手臂,“ 父皇,再送儿臣一样礼物,可以吧?”

“ 说。 ” 他从不会吝啬什么,只要楚烈还是他儿子,他什么都会给。

青年手间力道大,把他拉低了一下,然后他就听见青年沉沉的声音,“ 让儿臣亲一下 。”

老脸炸红了,楚桑顿时结巴道:“ 寡人……寡人这都老皮老脸的了,有什么好亲的……”

如果是在平日这种荒谬的要求换来的肯定是一顿斥责,但今日荒唐的事太多了,一单接着一单,在这种荒唐的情形下,亲一下好像也变得不是很荒谬了。

楚烈咬着嘴唇凑前去,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摇摇:“ 礼物啊,父皇。”

这么亲昵的距离,如果不是亲生骨肉怎么会有这种想亲近对方的愿望,他满心感动的这样想,越想越觉得靠谱。

是自己的,绝对是自己的,心肝在颤,手指尖也在颤,落在青年脸颊边上的亲吻也是颤着的。

34.万岁第三十一声

接下来的几日,平静的让人发憷。

楚桑不急,验证二十年前的事是需要时间的,他有这个耐心等。

真相的水落石出和老年人牙齿脱落是一个道理,楚桑尽力让自己有良好的心态去面对,到他这种地位的人,什么都要看开三分,不然憋屈的是自己。

这日下朝后容愈求见,他便知道有了进展,两人慢慢走在庆宫繁复曲折的回廊间,状似散步。

“ 十八年前李修尘辞了官,就在京城郊区外买了地,这些年一直住在那,三年前李修尘堕马受伤,没过几日就去世了……”
      说到这,容愈偷看了眼楚桑的脸色,没有继续说下去。

“ 去世了,竟然去世了。” 他叹了声气,道:“ 当年他也算年少有为的将领,那时候辞官一定会引起众人非议,有什么线索?”

容愈点点头,也随前面的人停下脚步,“
      十八年前,也就是皇后仙逝不到一年的时候,李修尘便以身有隐疾为由向吏部申请退隐归田,臣探访过李家奴仆李修尘这十几年一直身体健康,不像有隐疾的人。”

“……”

“ 李修尘有一独子,微臣已经他秘密压入刑部大牢里,陛下……您要去看看吗?”

老子虽然入土为安了,但儿子还在,父子间总有些相像的地方……兄弟间更是如此,没有半刻迟疑,楚桑便同意出宫前往刑部。

常年不见天日的刑部大牢里阴风测测,他一瞧在前头带路的容愈,背影单薄削瘦,反观自己除了一张脸其他地方都包得紧紧的,这人比人啊……他猜想那李修尘当年一定比他高壮有男子气概,不然皇后也不会红杏出墙。

可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呢。

青年的声音打断他脑子里的猜测胡想,已经到刑部最深处的地牢里,沿路都点着火把,走到最尽头的牢房前,隔着铁栏,他只看到一个背对着他的可怜背影。

“ 打开,寡人跟他说几句。 ”

牢房里还算干净,气味也不算难闻,楚桑坐在椅子上语气都是惯有的温和:“ 你把头抬起来让寡人瞧瞧。”

地上跪着的人颤抖茫然地抬起头,像看到救星一样,“ 大人,我什么事都没犯啊!求求您放了我吧——我真的什么事都没做啊。”

哎,他最怕人嘶声力竭了。

容愈冷道:“ 闭嘴,叫你回答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回答好了自然会放你回去。”

狠话立即见效,跪着的人立马乖了,他认真地审视着面前青年的容貌,一丝一毫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颇为之粗犷的长相,也勉强算得上英俊,浓眉大眼,鼻梁高挺……

他有些不耐烦,这青年眼神闪躲害羞的厉害,看几眼脸就红,害他都无法静心比较了: “ 别动。”

直接强硬地抬起地上人的下巴,那人眼神脸涨红的厉害,“我——我——”

容愈走上前,轻声说了句:“ 陛下,不用脏您的手” 然后力道十足地单手卡上地上青年的脖子,使劲一抬,骨络咔嚓作响。

接过侍从递来的手绢,他心不在焉的擦擦手,偏头看着,半晌道:“ 宁渊,让他站起来。 ”

“ 转过去。” 他吩咐,打量青年的后背,想象着楚烈宽阔坚实的背影,但在这种昏暗阴冷的牢房里,却怎么也看不出个名堂。

总觉得有点像,但也觉得哪里都不像。

“ 侧面。 ”

“ 往左偏点,嗯——”

“ 眼神高傲点。”

“ 是高傲,不是叫你翻白眼。”

糊里糊涂就被折腾来折腾去的青年再次撕心裂肺了:“ 大人,您就饶了小的吧!”

楚桑有些挫败感,挥挥手示意容愈过来,低声问:“ 你觉得像吗?”

容愈冷面似刀锋,回答很中肯:“ 臣看不大出来,世间相似的人本来就不少。”

“……”

不必担心,二十年前还有那么多宫女在,红杏虽枯,但墙上总会留着枝枝蔓蔓,认真找还是找得到的。

容愈扶着他走出这间牢房,他手间用力,再拍了拍,“ 辛苦你了。”

容愈抿嘴笑了笑,很快回复常态,“ 陛下,臣从李修尘的书房暗格里找到了些画,都是女子的画,但也不是李修尘原配夫人的图……”

明白了容愈的意思,应道:“ 拿来给寡人。”

卷轴都有些年岁了,边角都泛黄了,但总体还是保存的很好,他亲手打开卷轴,里面的画就一点点的展山露水,画中女子体态纤柔,眉目如画,巧笑嫣然,衣着朴素只是寻常富贵人家的打扮。

明明是一个人,挂在宫里的画和这儿的,竟然差别那么远,他心里五味杂陈实在很不是滋味,看着这些卷轴,皇后已经模糊的脸又逐渐清晰起来,温顺的眉目,每次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像姐姐一样包容谦和。

“ 是皇后。” 艰难地说完,便赶快合上画,不再多看。

“ 陛下,臣还有一个主意。” 容愈迟疑了一阵,还是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知道陛下愿不愿一试。”

他抬眼询问,青年神色严肃,艳容坚定,“ 民间相传的认亲方法亲者血气相通,便可血骨认亲。”

“ 但李修尘已经死了。” 死人怎么有血肉。

宁静到弥漫死气的刑部地下密室里,青年的声音却如冷泉击石,眼神慑人:“ 血肉已化,但尸骨尚存。”

他不由打了个寒战,一想到要从腐烂的地里挖出那些森森白骨,便心里堵得慌,但容愈说的也有道理,事到如此什么都要试试了,“
      行,你去安排一下,只是烈儿的血……需要用点手段 。”

要在他快成精的太子眼皮下耍成手段,那真的是难于上青天的事啊。

容愈已有把握,道:“ 臣有主意的,陛下无需担心。”

35.万岁第三十二声

其实,当年他对皇后并不算差。

虽然年少不怎么定性,但在吃穿用度上没一点亏待过皇后更从没对她有过半句重话,好吧,虽然情话他也从未对人讲过。

难道是因为自己年岁太小所以房 事不顺?一想到可能有这种因素,他就整个人萎靡不堪起来。

那李修尘不也只有一个儿子,这样看来,再神勇也有限嘛。

回宫的路上,伺候他多年的总管很贴心的问道:“ 陛下,等会要去玉妃那儿吗?”

他在倍受打击下,语气凄凉地点头 :“ 去吧,寡人也有好几天没见她了。”

其实那日,玉妃也是受了委屈,只是她和烈儿,毕竟是不同的。

玉妃于他,就是逗乐的小东西,再怎么喜欢都有个限度,但楚烈现在就是他的心肝,一想到自己心头的肉可能不是自己的,这种惶恐感就足以让人溺毙。

没有让下人通报,他打算给玉妃一个小小惊喜。

从才人到贵妃只是一道旨的距离,但从原先的玉堂殿 到临华殿
      ,那就不是一步两步的距离了,临华殿历代住的都是仅比皇后低那么一点的妃子住的宫殿,尊贵可想而之。

临华殿的花园风景十分的秀美动人,如果是秋天来,则满园桂香,秋水印月,在那湖中小亭里摆上几道佳肴温上一壶美酒,十分的惬意。

只是,那么优雅动人的庭院里,怎么会有鞭子声呢?

已经饱受折磨的神经开始痛了,总管遮住他的视线,话语十分的婉转,“ 皇上,这……这,您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他执意要看个究竟,便直接推开总管的肩膀,他没让人搀扶,直接走在雪地里走了几步,然后便再也没法抬脚了。

皑皑积雪上似有红梅点缀,十分的显眼,一个小宫女被鞭笞得全身衣服尽碎,近乎赤露地滚在雪地上,求着绕,因为隔得远,也听不到宫女口里说的是什么。

而他这几个月的枕边人正气势如虎地甩着鞭,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毒辣,一副恨意深重的样子,口里也不知道喃喃说着什么,只是那鞭子越甩越大力,在空中划出很规则的半圆。

下次若与匈奴开战,可以让玉妃在战场上好好表现一下,说不定也是一枚虎将。

女孩以前的柔弱温软好像一下子被这场大雪给深埋了似的,他隔着远远的看,宫里是禁私刑的,以前是听说过有主子拿针扎奴才泄愤,不过敢那么明目张胆的鞭笞宫女的,他这还是第一次开眼。

积雪上的红梅越开越艳了,隔得那么远血腥味还飘不过来,楚桑还是忍受不住似的捂住了鼻子,不为别的,他只是觉得自己已经看不懂女人了。

或许,他从没了解过女人。

从以前的皇后到现在的玉妃,他大概都没用心了解过,他知道皇后贤惠温和,但除了这个,他也想不出其他了,玉妃娇柔可爱,但除了他喜欢的这点外,还有什么呢?

人与人,若不是一层层抽丝剥茧的褪去外皮,所见的不过是千篇一律的表皮而已。

“ 别告诉她们寡人来过。”

转头就走,不想再多做逗留, 这临华殿以后他是不会来的了。

只有太子会在他面前有不需掩饰的喜怒哀乐,连那些幼稚的霸道也是可爱的,如果连烈儿都没有了,那他还剩下些什么?

天开始飘雪了,原本黑沉沉的宫殿也铺了厚厚的雪,放眼看去没有尽头的白色,他一身帝袍孤孤单单的站在当中,
      只觉的像独行于荒野之上,也没人陪着他,天大地大,哪里都是他的,但哪里都不是他的容身之所。

如果太子在就好了——

他为帝三十余载,天下间最好的东西他都拥有过,论富贵权势,没人能与他比肩,只可惜,他真心想要的,却怎么都留不久。

36.万岁第三十三声

龙床上少了暖床的人,竟然一下子有些不习惯。

他早早上了床,裹在暖和的被子里,手脚也不是冷但就是怎么睡也睡不着,头也隐隐胀痛着,于是便喧了太医来。

可惜那庸医忙活了好一阵子半点用也顶不上
      ,他心里是越来越烦,头是越来越痛,发了一顿脾气后就把太医轰走了,自己把头埋在被窝里,就留了条缝透点起气就好。

“ 陛下……太子在宫外候着,奴才说您都睡下了,可怎么劝太子也不肯走……” 总管轻手轻脚地跪在床边上,略有焦虑。

他急忙从被窝里探出脑袋,也顾不得头发凌乱: “ 喧!赶快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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