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 上+番外————禾韵
禾韵  发于:2010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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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抓起他的手指,亲了亲。

他老僧入定般,继续冷道:“ 起来。”

青年好歹还是移开了身子,他只说一句:“ 去把那上面的东西取出来。”

楚烈顺着他的视线往高处的匾上看去,不明所以的回头看他。

他无动于衷地动了动嘴皮,有些讽刺:“ 宫里都是你的人马,还怕寡人耍手段不成?”

“ 儿臣不是那个意思。”

青年还是放下佩剑,把匾后那个小匣子取了出来,他单手接过那个毫不显眼的小木匣子,目不斜视地用指尖把封泥挑开,然后再把那枚戒指脱了下来,放到匣子中间凹下去的机关里。

青年保持着适当的沉默,其实楚烈不必害怕他耍什么花招,对着自己的孩子,做父母的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可楚烈不相信他,所以宁愿冒着风险来逼宫,之前他脑海里细致描绘的美好晚年,很彻底就被击破了,半点不留,连同这些日子暗生的温柔甜蜜,也一并被撕破了。

他把诏书往地下一扔,卷轴就慢慢铺开在地上,最后露出大红色的玉玺印文,青年低头看着,嘴唇微抿,脸色就越来越糟糕起来。

“ 捡起来。”

青年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来将卷轴重新卷好,握在手里,手指骨头因为用力过猛而嘎嘎响了几下,指尖发白。

还好心提醒了一句:“ 小心点,别捏坏了。”

他可没心情写第二张禅位诏书了,到今天这个田地其实也说不上谁错谁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考量,在他当年把御林军交给太子的时候,就早应该预料到有这种下场。

他倒不担心自己会遭到什么非人待遇,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皇帝,威望名声摆在那儿,要是场面活做不好,楚烈登基后恐怕也是烦恼多多的。

斜睨了青年一眼,楚桑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有苦,有酸,有闷,心瓣都被一刀一刀切成了猪腰子,炒煮闷油炸溜了一番后自己也不晓得成什么样子了,在心烦气躁下,他只想青年快点功成身退消失在他视线里免得触景伤情。

毕竟太子曾经对他来说就是一个那么温馨甜蜜的美好愿景。

“ 今日早朝照旧,来人,更衣——”

他信奉有始有终,从第一天被抱上龙椅,到如今最后一次早朝,务必要圆满顺利,皇家体面的风度,总不能因为这些事就消失掉。

40.万岁第三十六声

他信奉有始有终,从第一天被抱上龙椅,到如今最后一次早朝,务必要圆满顺利,皇家体面的风度,总不能因为这些事就消失掉。

新传来的宫女太监们并不熟手,他好整以暇地站在铜镜前,一如往常的平静耐心,楚烈并肩的站在他身边,视线灼灼的落在铜镜里。

穿衣也是个细致活,如果是以前那些老宫女们,他站着都可以顺便打阵瞌睡来个回笼觉,可这帮新面孔就不同了——沉不住气。
      在父子两诡异气氛影响下,他注意到那小宫女手都开始抖了,玉佩上的结打了好一阵都没打好。

“ 我来。” 青年想接过太监手上捧着的腰带。

“ 不需要。” 虽然不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青年还是有些微受伤的神色,嗯了声,手在空中僵硬了一瞬,没有再坚持什么。

楚烈比他高上许多,这样器宇轩昂地站在身侧,说没有压迫力那是骗人的,楚烈有种过人的魄力,无论心智手腕都非常让他这个做长辈的十分佩服,虽然有时也有些小任性,但那种天生的帝王气也不会因为这点任性而失色。

他微昂着下巴,双臂张开,宫女们跪着整理帝袍下摆,铜镜里的人宽修重袍但面目模糊,维持着仅有的风度尊严。

他挺直了背脊,暗中深呼了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体面些。

虽然结果都是一样,但中间过程和他所希望的却有天壤之差,就这样一如往常的洗漱换衣完毕,他直接把太子当寝宫墙角的花瓶来处理,直接忽略,就当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拽地的玄黑重袍,今日穿在身上比起往日要沉百倍重简直到了步步艰难的地步,
      倒不是不舍,他早有这个心理准备的,只是现在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惶然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脱了帝袍之后还能剩下什么。

可能连孩子唯一的温柔都会消失殆尽。

青年一直跟随着他迟缓的步速,几次欲伸手扶他都被他的冷眼给赶走了,楚烈跟在他身侧稍后,因为靠得近他甚至可以闻到青年身上淡淡的血气,就算是血腥味,却依然觉得青年身上的这种气味让他有些心醉神迷。

楚桑觉得自己这样十分可耻,丢尽了老脸不算,还巴着念着那点的甜蜜,真真丢人。

天边晨曦微露,殿外清新的空气里不可避免的还残留着几个时辰前的血腥味,侍卫都已经全部换上了新面孔,
      玉阶上已经被清理的很干净了,看不出一丁点骚乱的痕迹。

哎,月黑风高,杀人不留痕啊,他迎着清爽冷风,十分唏嘘的感叹上一句,然后衣袖微动,在曦光印染中,顶着艰难,稳健地踏出脚步。

有些人,既想做皇帝,又不愿背负上逼宫篡位的千古恶名,最好的办法就是尊奉皇父为太上皇,一方面可保全皇父的体面,另一方面又可以堵住朝中的悠悠众口,十分便捷有效。

太上皇,虽然名字是好听,但其中辛酸苦楚也只有当事人才知晓了。

前朝也出了好几位太上皇,有些与囚徒无异,有些悠哉游哉堪比名士,但总的来说,大多都可平安入土的。

凭心而论,现在的日子比起以前也没什么变化,吃穿用度甚至尤甚从前,还不用每天五更起床,想赖到什么就什么时候,甘泉宫的景色比死气沉沉的长乐宫真是好上太多了,
      初春细雨时湖上生烟的雨景非常合他眼缘, ,殿外四周繁花围绕,
      离床边最近的窗口外就是一片海棠春色,每朝一睁开眼,就可以看到在春风中闹着的胭脂点点,如若晓天明霞。

这么惬意的日子,比他以前所希望的还要合心, 甚至让他整个人都鲜活了些。

只是那口气,还是卡在心口,不上不下的闹着。

比起自己的清闲舒适,他深知楚烈的日子可没那么好过,要在那么短短的时间里要整顿朝廷上下,安抚各路人心,就算青年能力出众底下的智囊团里人才如云,也是件很费力的事。

至于他这个老拖油瓶,就好好供着吧。

“上皇陛下……上皇陛下…… ”

楚桑在这个陌生的称呼中回过神,跪着小太监面很生,是新派来这儿的。

“ 上皇陛下,皇上在殿外侯着呢。” 小太监用眼神求着他,“ 皇上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垂下目光,嗯了声,道:“ 喧。”

和楚烈斗这种气不是明智之举,毕竟青年现在还是把他供养的好好的,甚至连那股温柔体贴也丝毫没变,总是用那双黑黑沉沉,带点委屈疲惫的眼看着他。

明知道他最受不了这种眼神,稍微多看一下心都会软,哎,孽子啊。

楚烈一来,这周边伺候着的人都一个个训练有素的退下去了。

“ 把人叫回来,寡人渴了。” 他瞪了青年一眼后,马上收回视线,免得又阵地不保。

楚烈微微笑着把茶端了过来,“ 不是有儿臣在吗,嗯,这茶还有些烫。 ”

他心口那股莫名其妙还卡着的气又往上冒泡了,冷冷一句: “ 不敢劳烦。”

青年身型一顿,杯中热茶就滚了出来,烫在青年手背上,楚烈连哼都没哼一声,倒是他看的心惊肉跳了,看着青年脸上有些疲惫憔悴的脸,口气也硬不住了,软了下来,
      “ 过来让寡人看看——怎么不小心点。”

青年将茶放在桌上,拿手绢擦拭干净手上的水迹,“ 没事,过一会就好了。”

青年身材高大,肩膀很宽,帝袍穿在身上更是英挺高贵,泱泱大气,十分的适合,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楚烈挑了张椅子坐下,距离也选的不远不近,眼神里隐隐露出几分失落,像被主人踢多了的猎犬,生怕自己再靠近点就会被踹开。

但这种僵持下,他也不可能开口叫青年坐过来点,于是只好敛着眼皮,管他心尖上波涛涌动,仗着老脸皮厚,硬是没把嗓子眼里的话给憋了回去。

窗外春风浮动,暗香阵阵,殿内一派寂静。

许久,青年站了起身。

他手心顿热,心跳如鼓,老脸抽动。

“ 父皇,别和儿臣闹别扭了——” 楚烈似是耐着性子,忍着烦躁地跪在他椅子边上,抓起他的手,“ 就当儿臣犯了错,原谅这一次,好不好?”

楚烈现在根本不需要他的原谅,兵权一交,虎符一给,他身上就只剩下一副老骨头了,他把手抽了出来,放在自己膝上, 略一沉吟,道 : “ 寡人是气你。”

青年脸色差的要命,铁青的厉害,手发泄似的抓着椅子的扶手。

“等你自己也有了孩子就会知道,父母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楚桑颇为艰难的垂下眼睛,“ 费力又不讨好,你当寡人气力很多吗? ”

就算尽心的为孩子考虑,到头来对方还不一定领情,就像平西王为了楚乔操透了心,可楚乔最后还不是为了一个小倌就搬了出去?

“ 如果我不是您的骨肉,您还会不会这样对我?”

他顿了顿,从胸口里憋出几声闷笑,问:“ 你这是在质疑寡人的能力吗?“

楚烈哽了一下,掩饰着握拳在口边,咳了声。

“ 如果寡人不疼你,会把诏书放在那里? ” 他一提起这事就有些气血不顺,口气自然又不好起来, “
      还是你以为寡人真的老到连这个都可以忘记的地步吗?”

青年冷硬道:“ 可是父皇,我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你身上,事无绝对,我是不能允许一点意外的。”

“……”

“ 一点意外,都有可能要离开你——” 青年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无奈之色,“ 这个险,我还冒不起。”

的确,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懦弱之人才会做的事,楚烈是绝不会让事情偏离他自己的把握,就像对弈一样,稳打稳扎步步为营,大局就在股掌间。

“ 父皇,你现在觉得自己养了个白眼狼了吗? ”
      青年自嘲的扯开嘴,笑了笑,强势地站起来,半躬着腰,两手撑在椅子两边,把他圈住的姿态,剑眉入鬓,眼带凌厉:“ 可惜,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

他啧了一声不置可否,深深陷在椅子里,头上的光影被青年的身体遮着,看不真切对方的表情。

青年最后把头靠在他的膝盖上,合上眼,“ 父皇,让我休息会……”

“ 要睡自己回宫去。” 他心头战战,僵着说。

楚烈真是太累了,把头靠过去没一会就睡着了,英俊端正的脸一如往常,只是多了点疲倦,眼下淡淡阴影,看样子是多日没有休息过了。

窗外的海棠花被吹了进来,就落在青年的肩膀上,比照着楚烈一向气势逼人的脸,十分的好笑,就算气没消完,他心里还是疼着楚烈的,只是人在气头上总会说些自己都控制不住的话。

腿有些麻,但也不能动,把落在青年肩头的碎花小心地拨掉,又摸了摸青年的脸颊,那年轻的触感都让他心头发起热来,父慈子孝,不是很好吗。

对皇后的出轨都可以释然,怎么就对楚烈的事那么斤斤计较呢,这不像自己的作风,明明都这个年纪了,还和年轻人计较这些事,自降身价不说,关键是没意思。

何况以前的经验告诉他,很多时候,对别人宽容,就是对自己温柔。

这样想着,也就慢慢释然了,手放在青年的脑袋上,自己靠在舒服柔软的摇椅里,春风花香中,睡意渐升,眼前渐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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