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是?”
“是……是……”
“是什么?”
“啊?……是……”
“混蛋!”樱花般红艳的润唇中轻轻吐出两个字,魅惑得让人颤抖,
“是,是混蛋。”索达笑着,突然扭曲了双眼,“你骂我?”暴怒的掌劈在上好的红木茶几上,已碎成几半。
雷拓竖着双手,乖乖站在夜无痕身后,优雅的笑容依然贴在脸上,虽然略显冰冷。
“索达,交出你手中的马,今天的事联盟可以不予追究!”夜无痕不温不火的说着,刚才发生的事依然与他无关。
“夜无痕,你不追究,老子倒想追究呢,”一脸的肥肉瞬间堆上眼角,两只小眼被埋在沟壑深处,雷拓怀疑他是否还能看见。
不过人家长臂一挥,无数的银白也包围了帐外,
“夜无痕,把这小子让给我,我可以留你一条生路!”
哟,碰见个识货的!雷拓挑眉,可被点名的主人仍是一副扑克牌脸。
“他不属于我,我没有权利决定他的命运!”在雷拓以为这家伙要拱手相让的时候,他开口了,空气也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哈哈哈哈哈,夜无痕,你TMD也算马贼?”嘲弄的笑声在帐篷四周回响,只有雷拓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你不能决定,老子替你决定!”肥硕的大手伸向夜无痕身后的佳人!
雷拓抬起头却没有动,他打算在那手伸到自己面前的瞬间,抓住那手腕,然后踹向他的腋下,不过雷拓也在考虑是不是该直接甩他出去,那么厚的肉可能会让他的脚疼。
可在雷拓伸手的同时,身子已经轻轻飘起,冰凉的脸贴上一具陌生却温暖的胸膛,衣料的感觉是熟悉的,那是身为小厮的雷拓亲手为主人穿的。
当冷风吹来时,雷拓意识到他们已经在帐外,身体下意识的向温暖处缩了缩。
夜无痕一僵,但来不及犹豫银白的光已经向他的喉咙刺来,雷拓看着刀尖越过自己的脸,而下一秒又远在百尺之外。耳畔起伏的胸膛没有半点喘息。
夜无痕,雷拓疑惑的将脸埋在那人胸前,这人应该做飞贼而不是马贼吧。
“你抱着我的手太紧了!”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从上面传来,雷拓失笑,这是一个不喜欢人靠近的男人,即使是未来的夫人在与他说话时,也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我会掉下去的!”抱怨的声音近似撒娇,雷拓惊讶的听着自己的声音,微微皱眉,曾经只属于过若寒的语气,甚至都不曾属于过迟勒。
乖乖的从夜无痕身上下来,雷拓吐吐舌头,嫩绿的草色在阳光下格外鲜亮,那个肉墩却煞风景的破坏了所有的美感。
这是一个没有人、没有生命的世界,从来到这里雷拓看到的就只有权利,而他自己也似乎早已习惯,习惯于背叛和欲望,熟悉了牺牲和孤独。在今天,那个木头,却陡然点亮了一丝让雷拓心惊的感动——雷拓从不该属于任何人!
“小拓!”一声惊恐的大吼,打断了雷拓的思绪,一支金色的箭正从雷拓后方飞来,直向心房!
血在瞬间溅出,夜无痕的手紧紧攥着箭尾,然而箭头仍然在那抹白皙的玉体上展开鲜艳的红色,一层层晕开,像一朵红莲,慢慢包围住雷拓的身躯。
“黄历说今天不宜向北!”雷拓邪邪的扯着唇,倒在夜无痕怀里!
“喝粥?”
一颗漂亮的小脑袋摇得像拨弄鼓一样。
“鸡汤?”
雷拓嗤笑出声,“老大,我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从没见过鸡哎!”
“大夫说喝鸡汤对你的身体比较好!”夜无痕不自然的转身,古铜色的手端着一只精致的瓷碗,他的手很大,勺子在他的手里显得格外的不协调。
“你从没喂过人吃东西?”雷拓吹着勺子里的汤,慢慢咽下,
“什么意思?”
理论上应该是你吹凉了再喂我吧,怎么是你端着我自己吹?“呵呵,没什么。”雷拓不想冒着自己端碗的危险。
“拓哥!”还没进帐,哭声已经从远处传来。夜无痕不悦的凝起眉。
只可惜进来的人太过激动,完全没看到老大的表情,甚至没有看到老大手里熬了一下午的鸡汤。
“哗啦!”一声!
“小邱”一声熊吼!
因为夜无痕及时拽住了箭尾,所以箭伤并不是很深,只有恰巧在心脏处,而伤口的正前方又恰巧是三年前的旧伤处,让雷拓的伤口一时很难复原。
即使是在初夏,草原的夜晚依然很冷,雷拓窝在被子里,听着自己的上牙和下牙打架!
“很冷?”
“废话!”雷拓不悦的出声,这家伙把他丢在这里一天不闻不问。
“南部草原的马生病了!”
“这么说,你更看重素雅的兰儿小姐?”
“你说什么?”
“如果不是决定娶南部草原的兰儿小姐为妻,干嘛人家马生个病就去讨好自己的老丈人!”
“什么是老丈人?”
“夜殿下,你的好学是不是用错时候了?”雷拓挑眉,翻身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专心应付寒冷,没发现自己的口气有点像弃妇。
脚步声渐渐离去,雷拓狠狠的皱起眉,不一会儿,温暖从后背传来,夜无痕轻轻将他抱起靠坐在床上,面前的两个火盆冒着橙色的火星。
温暖在帐内蔓延,当然只有雷拓一个人这么认为,因为夜无痕的身体已经挂上一层潮湿。
“他们的马生的不是一般的病,似乎是瘟疫。”对什么事都无动于衷的夜无痕,如今对雷拓解释是那么的自然。
“瘟疫?”
“还不能确定。”
大批的马匹买卖,瘟疫,刺向他后背的金箭……而金箭是迟楠的专属兵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无痕是对的,一天时间,瘟疫像暴风一样席卷了整个马场,整整几天雷拓趴在床上,没看见夜无痕的影子。
“拓哥,这是老大送给你的!”小邱拿着一把精致的匕首交给雷拓,“很漂亮吧,这是商号刚刚送来的,今年的交易品!”
“交易品?”
“对呀,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部族和外界交易的季节,我们和圣雪国的其他货商交易商品,有的时候还有武晨国,场面很盛大的哦,那个买马的人也是在交易的日子里才来买马的!”
“小邱,还有几天是交易的日子?”
“已经开始了,不过只是小物品的交易,大宗的买卖要在五天之后。”
“老大现在在哪?”
“在马棚。”
“追熙病了?”
“没有,他的孩子病了!”
“是嘛,我想去看看!”
“老大会杀了我的!”
所以当雷拓站在马棚时,“小邱!”草原的地面又一次颤动!
“你给我乖乖坐在那里!”夜无痕顶着一张杀人的脸,声音却是格外的轻。
“我本来也没打算动手!”呵呵,雷拓干笑着,夜无痕不冲他吼绝对是因为他还在受伤,他不会自大的以为夜无痕有心宠着他!
“不要以为夜大哥宠着你!”雷拓低着头,很配合的听着娜娅小姐的训斥。“不要以为夜大哥每晚跑十几里路回来是因为担心你,他只是不习惯在陌生的地方留宿。”
他每夜都回来?雷拓抬起头,那个黑色的身影仍然在马旁忙碌。
“无论如何,夜大哥也不能娶一个男人为妻!”清脆的声音刺进雷拓的心,雷拓笑了,因为笑的太过大声,不小心扯动了伤口。
什么时候他一个男人一定要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什么时候开始他自己不能独活非得找一个男人做依托,肖若寒的背叛让他靠向了迟勒,迟勒的死又要让他靠向谁?而他这个罪恶的源泉又要将不幸带给多少人?
夜无痕飞身扶住雷拓,却被雷拓一把推开,虽然力道不大,却带着很明显的拒绝,让夜无痕一愣。
蹒跚的走回帐篷,雷拓跌进一具结实的怀里。
“为什么做个小厮也会受伤?”
怒吼让雷拓满意的牵起唇,总有一个人会在他身边,没有欲望,没有爱情,却永远不会分开——他唯一的亲人,洛忘。
“不是因为小厮,而是因为雷拓。”那箭绝不是射向小厮的,而是射向雷拓的,和射向迟勒一样的金箭。
洛忘把雷拓扶在怀里,“我查到了,大批买卖马匹的人是武盛国的皇室。”
“迟楠?”雷拓苦笑着,这么多年来,他隐姓埋名一直躲避着迟楠的追杀,没想到还是被查到了。他估计是想通过劫镖逼他出来,只要雷拓一现身,杀他便不再是难事。可为什么偏偏选择交易马匹,而且偏偏是在瘟疫爆发的时候,雷拓微微凝着眉,伤口的疼痛在蔓延。
北部草原,偌大的帐篷中一个美丽的身影勾着唇角,纤细的手指划过金色的箭尖,亮丽的眼眸带着胜利在握的喜悦。
“那个,展欢……”索达诺诺的开口,在遇上展欢冰冷的视线后,缓缓的闭上嘴巴。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杀那个小子?”展欢把玩着手里的金箭,回想着那日在这里,金箭射穿雷拓胸膛的那一刻,陡然展现的美丽,鲜红的血像红梅一样在那精致的身体上绽放。
“不……”我是想问可不可以把他留给我?
“那是什么?”展欢转过头,难得绽开一抹真正的笑颜,对于即将到来的胜利,他很是高兴。
“不,只是想问问为什么一定要用金箭,用刀直接杀了他不是更快!”索达还是聪明的,聪明到知道为了那么一个漂亮的小子得罪眼前这个金主是不值得的。
“哼,”展欢别过脸,“告诉你也无妨,这金箭是武盛国皇族迟楠的标志,用这个金箭杀人,别人自然不会想到是我所为,那么我就有足够的时间和经历做我想做的事!”
“高明,果然高明!”索达适度的拍着马屁,“那么,我就不打扰您了,您休息,您休息!”
帐外,一个小厮紧跟着索达,“老大,展欢要做什么?”
“关你屁事,老子都不知道你还想知道!”索达用力打了下小厮的头,索达所认识的展欢要成为圣雪的君主,而至于他究竟要怎么做,这与他无关,只要展欢告诉他情报,让他轻而易举的再劫几批景龙镖局的名马,上次的两批镖已经让他有足够的财力强大北方部族,有了展欢,他就不用再惧怕那个该死的——夜无痕。
小厮揉着自己被打痛的头,微微皱着眉,转身找两个人守在展欢帐外,才匆匆跟在索达身后。
“主人!”展欢的手下走进帐篷,恭敬的立在展欢身前。
“事情怎么样了?”
“带有瘟疫的马匹已经混杂在了买卖的马匹里,如果我们成功,必会造成交易集市的混乱,只要马商带着马匹回家,到时瘟疫就会在圣雪国内蔓延。”
“非常好!”展欢将唇角弯起极好看的弧度,只要圣雪国的马匹爆发瘟疫,他们的军队的战斗力就会随之减弱,只要计划成功,圣雪唾手可得。
“另外,有一件不好的消息。”
“什么?”展欢微微抬起眉,
“我们派去跟在雷拓身边的人说,雷拓不见了!”
“你说什么?”展欢瞪着双眼,
“是,属下该死,那日被洛忘刺伤后,跟着的人一直不敢太过靠近雷拓,因此才会将其丢失,是属下该死!”
“下去吧!”
“啊?”
“下去!”看着属下走出帐外,展欢疲惫的闭上眼,似乎雷拓总是给他的计划带来诸多意外,不过展欢牵起唇,无论他在不在,承晔得知雷拓受伤的消息总会来吧,只要承晔能在交易日出现,雷拓在不在他的控制之中已经不再重要。
夜很凉,草原的风呼啸着发出骇人的吼叫,夜无痕走进帐篷,更冷。
佳人已不在,桌面上准备好的饭菜还留有余温,盘子下的一张白纸在风中肆意抖动,夜无痕坐在雷拓的床上,自嘲的牵起唇,“拓,我终究还是留不住你!”
“陛下!”裴管家恭敬的站在夜无痕面前,
“我说过,叫我夜无痕。”
“可陛下,您才是我们的陛下!”
夜无痕无奈的笑笑,“那天之后,我已经决定将武盛交给迟楠了,裴大人以后就叫我夜无痕,而我也叫你裴管家。”
“可您……”
“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迟勒死了,现在只剩下夜无痕。”
“是,那么迟勒——夜无痕陛下,我们收到了北方探子的密报,展欢在那里。”
“……”
皓白的月将整个草场照得莹白,夜无痕端着酒杯坐在松软的草场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自由驰骋的小潮,曾几何时,他和迟楠也是这样,没有烦恼,没有争议,快乐的在武盛国耍闹,烧掉历代帝王珍藏的名画,甩烂所有名贵的瓷器,看着母后哭笑不得的脸放肆的淘气,直到他知道雷拓的出现,直到他不可自拔的被吸引,无论是不是命运的轮回,他都愿意这样陷下去,哪怕下面真的是地狱。
夜无痕无声的握着酒杯,透明的佳酿在月色下泛着异样的华彩,滑进唇齿确是淡淡的苦涩。在他掉下山崖之后,遇到了裴管家,来到了这块他封给外族的土地,但是当他终于恢复法力在泉水中寻找他日思夜想的倩影时,看到的却是另一具躯体,包围那个纯白玉体的古铜色的躯体——洛忘。
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夜无痕凄苦的笑着,那抹无垠的蓝色蒙着薄薄的水汽,内心的哀嚎似乎在整个草原上回荡。他知道洛忘会倾其所有照顾他,否则也不会在落下山崖的那一霎那将雷拓托付给他。然而他不知道,一托付真的就是一生。
“陛下,”裴管家无声的站在夜无痕身边,“已经找到了,和洛忘在一起!”
“是吗?”那么应该还是安全的吧,毕竟探子回报,展欢这次的目的不是雷拓,他只是承晔的诱饵。“派人小心跟着吧,他的命运星象没有遇难的痕迹!”
“陛下,您为什么不直接……”表明身份,雷拓殿下一定会回来的呀,毕竟您当初是那么的为他付出?裴管家皱着眉,却也不好说出心里的疑问。
夜无痕失神的看着小潮舔着酒杯里的酒,有些宠你的摸着它的头,这是追熙的孩子,而追熙是雷拓最爱的马。“也许那样他真的会回到我身边,可那仅仅是因为感恩,既然他爱上了洛忘,我回去只会让他更痛苦,那是一种很痛苦的选择。”就像他必须选择雷拓和迟楠一样,夜无痕豁然站起身,一个旋转跃到小潮身上,奔向草原的边缘,夜很冷,孤独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