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劫————醉倚风流
醉倚风流  发于:2010年03月01日

关灯
护眼

  小仙子抬高头,神君的一头嚣张的紫发和孤傲冷淡的面孔直直深入清澈如水的瞳眸里,脸终於红了但深处又难掩几分失望。
  小仙子偷偷呼了口气,凝了神,白皙的脸严肃正经:“沈如水,空如雪,沈空是小仙最喜欢的名字,不难听,更不低俗!”
  “切!”天北神君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一脸的不屑:“竟敢反驳本大神的话,你这小东西的脾气还挺倔的啊,就不怕本大神治你罪?”
  小仙子望著那张狂傲面孔,心里顿感委屈,抿住唇不说话了,甚至别了头不看人。
  “喂?”嚣张不可一世的神君望著那个故意偏走的脑袋,半眯起一双眼,不悦地冷声喝道:“本大神还没治你的罪,你这小东西胆敢向本大神发脾气?不知死活!”此话一出,一旁的地老就真的痴傻了,一动不动地瘫坐在地上,连眼珠子也不动了。
  刚开始的满腔崇敬之情全没了,小仙子心里面恼了。无缘无故被批名字不好就罢了,还无缘无故被扣上一个发脾气的罪名,还要来多一句不知死活,这才是第一次见面,到底哪里惹到这个人了?
  “喂,不服气吗?”上古天北之神似乎一定要和这个身份低下的小仙子较真,步步紧逼,不放过那张清雅脸庞的任何变化神色。很多很多年後,才猛然懂得,那样无休止的逼,其实是为了一张笑容,一张只单纯对著自己的笑容。只可恨那时没一刻是懂的,所以才有了今後的罪孽。
  小仙子心里即使很生气,可还是懂的尊卑礼仪的,尤其是此刻得知眼前这位紫发神君莫名其妙的臭脾气後,更是忍了下去,只低头化作淡淡的一句:“神君言重了,小仙知错,小仙没有不服气,小仙是服气得很!”这会儿倒是伶牙俐齿了,仿佛刚才的发呆傻笑的模样只是昙花一现。
  “你─”被恭恭敬敬叩拜侍奉万年的上古神君未料到他会亦竟敢如此答,窒了窒,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说,脸色顿时难看到极点,狠狠一拂袖,阴沈著整张脸目如鹰鹫般紧盯著他,两人之间的空气温度像一刹那间降了下来,在周围翩翩飞舞的粉蝶游蜂似禁不住寒冷,扑棱棱著翅膀飞走了。
  小仙子被他的紧迫锐利的目光盯著浑身不自在,害怕地缩了缩身子,想扭过头就跑,可一跑就是打了自己的嘴巴,更是侮辱了高高在上的天北之神的面子和尊严。小仙子心里那个无奈那个後悔啊,暗叹了口气,只得硬著头皮谦卑央求:“小仙无知冒犯了神君,小仙罪该万死。神君大人有大量,还望神君莫怪,神君莫怪。”说毕,小心地抬眼看著那个喜怒无常的人,瞳孔光亮如星,隐隐带著恨不得拔身而逃的期盼。
  不说还好,一说那张本来就臭的脸顿时黑了,真真是别人抢了他女儿般的模样,一只脚泄愤似的朝胯下金色神兽圆滚的肚子用力地踢了一脚,一直安分守己的神兽身子猛震了下,呜呜地发出既委屈又痛苦的哀鸣。
  小仙子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得急退了几步,眼里的期盼霎时褪尽,只留下满眶的惊恐,小心翼翼地提防著男人。这人,真的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天北之神吗?为何会这麽无理?这麽,任性?!
  “你错在哪里?”天北神君解了些气,吊著眼皮瞟了小仙子一眼,脸色仍是臭臭的但终於好看了些许,稍稍缓和的语气带著明显的得意和傲慢。
  “啊!”小仙子怔愣须臾,很快绷紧了脸颊,紧紧地闭著嘴不说话。
  天高云远,远处凤凰树上,绿枝摇摇,一只蓝蝴蝶不停地飞来飞去,想要飞近三人,却似乎带著畏惧,飞到中途又倏地折回来,最後只是停留在树丫上,偶尔不耐烦地扇动几下羽翼。
  “喂,又哑了?说,你错在哪里?说出来本大神便饶了你!”
  那时山里的梨花开的正豔,千树万树的梨花纷纷扬扬随风而洒,如寒冬里的白雪,落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有的漂浮在水里,晃悠几下,便顺水而去,一瓣接一瓣。
  小仙子仰著头,,清澈如水的两只眼眸映著两张倨傲的脸,两个得意的人,还有身後飘扬的梨花。
  “小仙不叫沈空!”清晰的话语从紧闭的两片薄唇间一字一字地吐了出来,硬生生透著委委屈屈的恭敬。
  天北之神的眼猛地睁大了,然後怒目了,最後铁青著脸驾著神兽疾速而去!
  涌过来的云淹了那个怒气冲冲的身影,地老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揉著一身骨头大叹气:“沈空啊,当年冬神挺喜欢你的,如果没有那一泡尿的话!”
  “什麽?”收回视线,小仙子满面疑惑地看著地老。知错也认了错,可不知又在哪里得罪了那个上古神君,气得他如此愤怒离去。
  “当年你这麽小的时候,”地老两手比划著,半眯著老眼悠悠回忆,“你朝他身上洒了一泡尿,他就把你扔了。”

 


天神劫 第八章

  巫山,古老神宫灯火通明,红烛明灯,隔了千年终於齐齐点上。
  一桌天宫素斋,色泽鲜豔,满室飘香,可见是下足了十分心思。可此时此刻,拘束的人坐在凳子上,时而挪挪身子时而侧耳听听,香味扑鼻而来却毫无食欲。和不算熟悉的人同桌而坐,这还是第一次。心里本就牵挂著人,这会儿除了不习惯便是无尽的别扭,自然坐不安稳。桌底下局促地绞著十指,一双虽看不见却仿佛永远晶亮如星的瞳眸闪闪烁烁,完完全全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对面的瑶姬没有忽略他脸上隐现的焦躁情绪,看了一眼桌上的斋菜,打破弥漫的沈默:“和尚,你不吃吗?”
  “啊?”未料到瑶姬会突然出声,小和尚有一瞬间只想站起来冲出去,屁股离开了凳子才想起不妥,忙一下子坐下来,脸腾地红了,如飘上两抹豔丽的红霞,垂下头尴尬地说:“贫、贫、贫僧不饿,贫僧─”
  “和尚,不用等了。”瑶姬平平打断他。“咦?”小和尚怔愣了片刻,才迟钝地低低地哦了一声。沈默了一会儿,仍旧是不死心,探寻般小声问:“天、天玄施主究竟在哪里?”
  静静地注视著他,瑶姬刻意放柔了声音,却是答非所问:“和尚,菜凉了,吃吧。”
  “哦?……好。”小和尚微咬唇,然後嘴角裂开一个很大的笑容,伸出手摸到筷子,却是怔怔的握紧不动。
  一时间没人说话,室内陷入一片空寂。
  瑶姬看著他一脸不变的强笑,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别担心,他没事。”就算笑容再大再久,也是生硬的,掩不了那一脸失望表情。是不愿看到吧,终究是开了口安慰。
  “真、真的吗?”
  “真的。”
  小和尚脸上的失望消散了些许,但仍是不太信,拧著眉头想起日落前那个沈默了很久後却突然离去的人。那个时候,他担忧地扯著他的衣服一声声叫唤他的名字,急得眼圈都红了,他却是猛地挥开了他的手,独留下他一人在空旷无人的庭院里。他又慌又急,伸著手满庭院摸遍了还是摸不到一块衣袂,那一瞬间心脏很痛,抛弃一般的感觉。正当他捂著心不知如何是好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温柔又坚定地说:“别怕,和尚。”他像溺水的人抓著救命草一样,睁大著湿湿润润的眼睛,反手用力握住了对方冰凉柔软的手,放开咬得通红的唇就是委屈的一句:“天玄施主去哪了?”
  他到现在还是在想那个人到底去哪里了。感受不到人在旁边,再多的安慰也没用。
  宫外无星无月,长明灯下,影影绰绰。宫内,一桌斋菜早已冷透,有侍婢进来重新换上了一桌还泛著热气的菜肴。
  瑶姬站了起来,双眼黑恍如深潭见不了底,忽然就道:“和尚,你一直唤他天玄吗?”
  一句“天玄”传来,小和尚一下子回神,很快宽了眉头,点点头,勾起嘴角露出恬然的笑意:“嗯,贫僧一直唤他天玄施主。”也真是与天玄有关的,失神得快,也回神得快,一如当年的固执。
  “是他让你唤的吗?”
  “嗯,天玄施主的名字好听。”小和尚脸上的神情认认真真不含半点迷糊,好像说的是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瑶姬绕过大半张圆桌,缓步走到他的面前,垂下眼看著那张如往昔模样的脸,眉心依旧清澈纤尘不染。稍稍敛了眉,淡淡道:“他告诉你我们是谁了吗?”
  “啊?这、这……还没有,天玄施主说以後再告诉贫僧。”像想起了什麽,小和尚忽然有些急,站了起来,解释的话也难以顺畅成句,“贫、贫僧不一定要知道的,不用问也可……可以的。贫僧知道……知道你、你们是好、好人就行了。”
  “……”
  “施、施主……”
  明亮灯光里,小和尚急於为那个人辩解的样子落入眼底的那一片深渊里:“那他告诉你他是谁了吗?”
  “啊?施主你、你说什麽?他、他不是天玄施主麽?”小和尚一下子糊涂了,挠挠头,不敢肯定自己所听到的是不是幻觉。
  “你和他认识多久了?”夜色沈静,宫内亮如白昼,那脑袋太光亮,那眼神太坦白,终究是心头不忍,轻轻一拨,便把话题转了过去。
  “哎?”小和尚脑子本来仍纠结著上一个问题,这一问也真的把一副心神都吸引了去。他歪著头想了一会儿,才低下头有些羞赧道:“贫、贫僧不太记得了,只知道认识天玄施主很久了。”
  “嗯,没关系,和尚。”
  其实不问也知,一直知道,相逢草草,争如你见。
  那一年,她隐在云端上,看著紫发的人牵著小小的人儿穿过大街小巷,那只小小的手被紧紧包裹在那只大掌里,十八弯的桥十八滩的水,一大一小的两人皆踏足游遍了。那时,一双如水般光亮的墨瞳还看得见一切,绿柳红花飞燕游鱼,入了眼中便成为歪头驻足的停留。花看了,城游了,能去的都去了,终於有一天,崇灵山上,那个人把那双小手交给了古老庙宇里双膝跪地的方丈,一切都有模有样,可笑也可悲。她就冷眼俯看著那只大掌落在那个小脑袋上,才短短的一瞬所有的一切转眼成空,何日相认相伴相游便从此成了不曾见过的云烟。
  他说:“我很快就来找你。”那张比巴掌还小的脸那一刻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眼如黑漆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用力抓紧了当时那个尚且年轻的方丈的手。
  他走了,她也走了。人间的二十年後相见,便是这般模样。当年的人长大了,那时的他唤她神女,如今的他唤她瑶姬施主;当年她唤他沈空,如今她唤他和尚。和尚,和尚,她学了二十年。
  日子日子一点点地流逝,二十年里耳边总有一个声音时时刻刻提醒著她,这时日不长了。他的不长,她的也不长。
  
  小和尚没清醒,糊糊涂涂地问:“施、施主,你们认识贫僧?”
  瑶姬轻轻答:“和尚,我们认识你很久了。”
  “有多久?”
  “很久很久了。”
  都两辈子了,还不够久吗?是很久了。心神流转,眉目依旧的人,时光穿梭也洗不去那一层清澈,却偏生让人心生苦涩。有时候也妄生一分执念,单单纯纯是个和尚便好……
  
  宫外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蓦然回神,转首望去,心却随之一紧。一脸焦急小跑进来的侍婢:“神─”一眼看到在场的小和尚,张大的嘴一下子合上了,用眼神急急催唤,欲言又止。轻摆手,点头示意她退下後,瑶姬才回过头来对小和尚说:“和尚,这一整天你什麽也没吃,也饿了,吃吧,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谁人都知,这是他的天性,舍不得辜负任何人的一番好意。憨厚的小和尚不出所料应及她心里所想,立刻站起来,一脸感激又不胜惶恐之情:“贫、贫僧不─”
  “和尚,他不在这儿,你就不愿吃,是吗?”千年前就知道这人会生分计较,只有这样说,才能更快地让那张嘴乖乖停口。
  “啊?不……不是,贫僧只、只是─”
  “好了不要说了,和尚,菜都要凉了。”瑶姬轻拍了下他肩,那窄瘦的肩膀猛然间绷紧,但很快又松了下来,小和尚仰高头眸清似水,笑得腼腆:“你们都待贫僧很好。”
  闻言,心里突涌起一丝悸动,唇间稍稍逸出一句若有若无的叹息。才一点点的好,连小恩小惠都算不上,就是待你很好了,那个人,恐怕已被当成恩人了吧?转了世还是傻啊!瑶姬转过身:“嗯,和尚,我先走了,你吃吧。”
  小和尚乖乖地点了点头:“贫僧麻烦施主了。”
  眼里暗光流转,望著他好一会儿,吩咐好侍婢才离开。
  
  
  另一厢的人,像被鬼魅缠身,身子陷在床上欲醒不能,任侍婢如何心焦叫唤,始终被困在梦境里,时而低低哭泣,时而尖声呼喊,泪水一刻不停地从紧闭著的眼角里流出来,浸染了苍白的唇,亦浸透了一声声哀怨的凄鸣。“空哥哥,空哥哥”,千年前的甜蜜叫唤,却成为此生不得安宁的梦魇!
  梦见的一切越来越锥心了。天朗云飘,空旷的大地上,他青衫飘飘,一直走,她一直追。他越走越快,她也越追越快,然而距离还是越来越大,仿佛要延到天边去。刚刚还亮的天一下子暗了,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两人在黑洞面前就如渺小的蝼蚁一样。洞口刮著阴风,像贪婪的猛兽嘶嚎,洞里更有有白骨鬼爪伸出来,尖长指甲直直抓向前方的人。她惊悚无比,大声呼唤:“空哥哥,空哥哥……”可他置若罔闻,发而是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像是看不到前方骇人的危险。
  她咬紧牙关卵足了劲想追上那人,想要拉他回来,想要保护他,可任她如何拼命跑,两人之间仿佛像隔了千里之遥,她始终始终追不上。她哭了,跌倒又爬起,爬起又跌倒,直到她再也爬不起,趴在地上望著那个已近洞口的人哀声大喊:“不要,空哥哥……”
  他的脚步终於停下了,回过头来看著她,满目温柔,轻轻笑了:“蝶儿……”然而,身後夺命鬼爪已伸到,短短的一瞬,他就被拉进了黑洞,百爪瞬间穿身,骨头碎裂声肉体撕扯声似敲锣打鼓一样尖锐响起,鲜血霎时像大雨一样瓢泼而下,豔红妖丽之极,淋透了她的全身,也染红了半边的天!大滴大滴的血雨覆盖了眼球,世界一片血红一片死寂,她心脏痛得无以复加,再也忍不住绝望凄厉尖叫:“空哥哥……”
  空哥哥……空哥哥……她的声音在哀绝回响,眼里只有那血色的雨!
  “千蝶,千蝶……”天地撼动之际,幽远空茫的声音传来,有人捂住了她的眼在她耳边柔声呼唤:“闭上眼,听话,闭上眼……”
  空哥哥……空哥哥……
  “听话,闭眼……”声音一声接一声不绝,低低柔柔正试图把她从梦魇里带出来。她用力拨了,痛哭著朝那个洞口爬去,她不相信他没了,不相信……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