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劫————醉倚风流
醉倚风流  发于:2010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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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人形渐渐清晰。如丝一样长的发,淡蓝如晶。柔顺的发尾铺於浓绿的水面上,如铺著淡淡的一层蓝纱。薄如蝉翼的衣服挂在身上,似水若云,不经意间望去甚至也能窥见里面的香肌雪肤!有著如此玲珑剔透的身躯的却为一名男子,一张面容白皙透明雅人深致,此刻正盘著腿坐在水面上,如冰晶的眼底略带著好奇和深思目不转睛地注视著来人。
  人脸上在看清那人的一刹那浮现出巨大的震惊,却是一闪而逝迅速落回平静,尔後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隐了眼眸深处的百般思绪。
  对视的两人安静、沈默,无声探寻无声较量。天色淡,浮云来去,漫长无声。
  好久,神兽似有不安,又是一声沈闷地哼叫。
  水面上的男人这才悠悠转了视线,落在神兽身上,似是怀念似是感叹:“有万年不见了,玄冥。”声音清雅如人,如春风拂面,却又如自悠远的天边传来一样,幽幽茫茫。  
  紫衣紫发的来人,正是天北冬神玄冥。他皱了皱眉,从埋藏在记忆深处里寻找出那个被遗忘了许久的身影,才冷著声调应道:“嗯,有万年了!”
  男人轻轻地笑了,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撩起一绺蓝发,微摇头,唇齿间吐出感慨般的低喃:“万年了,你一切如初。可是,我却变了,变得,越来越不像了。”微微垂下眼,有些神伤地看著自己一直仿若寒冬白雪般的躯体。  
  玄冥皱了皱眉,别了眼,那一头紫发却无比张狂:“万年时间,纵使是仙,亦是会变!”  
  “是啊,都万年了,怎能不变……”男人心里丝丝惆怅,绝尘的脸上骤见一抹寂寥的怀念之色。  
  玄冥眼里一片阴暗,上下扫了他一遍,终於冷笑著直言不讳:“鲧,你命不长了!”  
  男人听到这样的话,似早已料到般没有丝毫意外,仅仅是微微一笑,一脸云淡风清:“嗯,这副身体,早已告诉了我。”  
  玄冥抿著唇,冷哼一声,直直望著他。  
  风不动,人不动,一股寂静无声的暗流却悄悄涌动。  
  良久,男人似是无奈地摇了一下头,缓缓站了起来,发丝破水而出,咚咚滑落泉中,迅速融为一体。男人立於水上,羽翼一般的衣服无风自动,蓝发似未湿般不粘微曳。  
  “玄冥,能否告诉我,你来这里,为了什麽?”  
  玄冥目光瞬间冷冽如箭。  
  男人踏水而行,如履平地,离他几步之遥停下,仍然立於水上,嗓音清淡如风:“这羽渊荒寂已久,恐怕也早已被遗忘。万年来,你是第一个踏进这里,我开心得很!可我这副躯体,老了,也快灭了,也不知能否如你所想?”  
  玄冥看著他,心一阵涌动,一股不舒服的感觉猛然窜了上来。经历了太多事,再愚笨的人也终究是懂得了什麽。微吸了口气,他不答反问:“这万年来,你为何执著此处不离?”  
  是的,为何要如此执著?谁又来告诉他,他又为何执著了千年? 
  男人微愕过後低低地笑了,轻轻一叹:“玄冥,你陷情了吧?我相熟之人,也就数你是最没心的,可也绝对想不到,这样的话竟会是你第一个如此问我。”  
  玄冥逼人的眼神牢牢锁在男人身上,似要偷窥人心。好一阵诡异的静默里,男人正疑惑之际,却忽然开口冷讽道:“你就算再死守几个万年,他也来看不了你!” 
   “……你说什麽?”男人的声音有些飘忽,好像没听清楚般怔问,甚至微微偏著头,等著话说第二遍。  
  玄冥沈著脸色:“他早已死了!”  
  天遥地远,风清人寂。  
  男人这回似是听清楚了,有些怔然,有些呆滞。然後傻滞般,缓缓抬高一只手抚住胸口处,眼睫扇了扇便垂了下来,久久的,不发一言。  
  冷潭之上的人卓然绝世,却又寂寞孤独!
  玄冥似有不忍看那飘浮如雾的身影,胸里的烦闷感越来越强,别过身去,苦涩道:“一万两千年前,他就死了,天道轮回!你白白等了他万年!”万年啊,叫人如何挺得住?他千年也熬不住了,已经熬不住了……  
  “你就是要让我不好过,死了也不让我好过……”沈寂了好久,男人忽然自喃道,然後幽幽叹了口气,垂下微微颤抖的手,空茫如雪的脸上慢慢的又覆上轻轻的笑。只是,眼底里多了点什麽,沈沈的,暗暗的,一点一点地凝聚。  
  玄冥收了神魂,却依旧狠毒地狂嚣讥讽:“当年你盗帝尧‘息壤’,他命祝融杀你於此,他无情无义!你何必苦等万年?等他原谅?别做梦了,他眼里从来就没有你!”  
  尖锐的语言触动了心中所痛,男人莹白如雪的纤瘦虚弱身子终於挺不住晃了晃,脚尖倏然破水,霎时溅起点点水花,平静如镜的水面登时被打破!支持不住费力地长咳了一声,男人硬是用法力勉力撑住欲坠的身子,苍白一笑:“玄冥啊,你真残忍!”  
  犹为他千思万忆,直至醉魂初醒,竟是如此奈何,如此残忍!  
  玄冥一脸倨傲:“残忍又如何?本大神从来就不是和善之人!”
  男人终於缓缓闭上眼,掩了眼中开始赤裸的悲哀,虚弱道:“玄冥啊玄冥,我知道你悲情所困了,可你不能像他,不能……”声音低低喃喃,越来越小,最後几不可闻!
  心脏仿佛被雷击一样,一阵尖痛,玄冥猛地握紧拳,脸凶狠得竟有些扭曲:“少说废话!本大神的事何需你这个垂死之人来管!既然都要死,不如现在就死!告诉你,本大神今日来此的目的正是为了你的心!”
  男人蓦地睁开眼,直勾勾地看著他,忽然低叹一声,笑得淡漠,笑得无力,唯有眼底的嘲弄鲜明:“你啊你,你真狠心肠,来羽山的目的竟然只是是为了我的心!告诉我,你要我的心有何用?”
  被男人的表情刺伤了眼,玄冥一字一顿冷硬道:“你的心,能救人!本大神让你死有所值!”
  天暗,男人的眸亦是黯淡蒙尘,像脚底下的深绿泉水,彷佛与天地隔了开来,再尖利的风也没法穿透丝毫。
  “这心,还能救人啊?”指尖轻点胸口,男人幽幽地笑:“你真是的,弄丢了谁的心啊,要拿我的心来补?”
  “你……”被人看透被人嘲弄,骄傲的天北神君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滔天怒火,却只能狠狠咬著牙压抑下那腔怒气。
  羽渊泉的烟雾此刻却慢慢升腾起来,从四方集聚,薄薄的,一条条如绳索般卷著男人的脚踝,顺著而上,一圈一圈蔓延上白无血色的躯体。
  玄冥望著那个在浮烟中渐渐隐退的人,残忍暴戾的一面终於挣破了束缚,慢慢地,嘴角挂上嗜血的笑。紫袍用力一翻,一股真气猝然射出,如洪水般袭入那团云雾中,青烟霎时消散,甚至连男人脚下也平铺了一层紫雾!
  “神鳏,本大神就算是破了杀戒,亦要取到你的心!”神兽似感染了主人的心情,,不时低低鸣叫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
  男人半眯著眼,似脱了全身力气般软垂下身子,坐在那一片氲氤紫雾之上。
  “玄冥,究竟是谁让你变成这样?”语调里带著沈沈叹息,男人脸上的哀伤悲戚一览无余,像是为他,又像是为自己!
  玄冥眼里的瞳色渐渐泛紫,邪笑道:“只要拿到你的心,他就能回来了,本大神就不会像你,死等万年!只要能让他回来,小小杀戒又如何?”
  “这颗心已经破碎了,还能救人吗?”
  “哼,有了上古神鳏的心,天东春神的血,他就一定能回来!”
  男人忍不住咳了几声,蓝发早已散乱,唇也早无血色,似病入膏肓垂等天命!
  “你定是犯下大错了吧?春神之血可永生,可竟然还需要我的心!救的,恐怕不是人吧?”
  “……”
  “若你救的不是人,那又是什麽?有谁值得你这麽做?”
  “……”
  “……万年了,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男人的神情已出现了几分恍惚。
  怜悯的语气,像一枚针,深深地扎入了天北神君的心脏!玄冥的神情已出现了几分狂乱,眸色诡异慑人。那一刻,猛兽破体而出,他猛地大吼一声,骤然飞身出爪,带著不顾一切的煞气直击男人的心口!
  不想听了!不想再听到这些话了!
  真的是疯狂了,甚至比看到那人变了样子还疯狂!等了千年才有了丁点希望,只想死死把它抓在手里,怎会放手?怎麽也不会放手!就算是逆天命、毁道行也不会放手!
  泉中的男人,盘腿而坐,仙姿玉骨,遗世独立。抬眼看著越来越近的人,嘴角噙著淡然出尘的笑,轻摇著头:“这心早已没人要了,你要就拿去吧……”
  在羽渊里活了万年,就只为等一个人!可是,终究还是一切成空!没人要了,这颗心,那就没用了!
  在那白骨凸显的利爪快要碰上男人心口时,一旁的神兽忽然抬头朝天嘶吼,响声如雷,震彻古林,似哀似悲,霎时林鸟乱飞,树摇枝摆!吼声未绝,蓦然一束白光以闪电之势从男人头顶笼罩而下,眨眼间已形成一道坚实白柱,“!”的一声弹开了那狂势插进来的爪!
  一瞬间,白柱轰然破裂,疾风如密密麻麻的细针般向外劲射,直喷向那紫色的身影。玄冥眼里幽冥之色大现,阴冷一笑,脚尖点水,身躯猛地上扬,同时两袖往两边一甩,真气便滚滚泻出,瞬间便在前面形成了一堵无形的墙,阻住了刮骨刨面的啸啸狂风!
  “天北玄冥!”一声咋喝,疾驰而降的瑶姬翩然立於水面上,黑发白衣翻飞,面色冷冷,挡在那个已把生死看淡的男人前面,玉手持剑,寒光冷冽,剑尖正对著戾意大扬的天北神君!
  一拂袖,无形真气便散去,玄冥瞟了剑尖一眼,阴狠般冷嘲道:“原来是你!一把破剑能挡得住本大神吗?哼,本大神从不与女流之辈交手!”
  瑶姬不语,黑眸直直望著那双紫气萦绕的瞳孔,片刻,收剑,面无表情道:“你,疯了!”
  “哈哈哈……”玄冥双目已然赤紫,仰头一番刺耳大笑,震得耳膜轰隆隆作响,神兽似受不住般嗷嗷地叫。
  “你,滚!”
  冰冷入骨的话让人的心也冷了!瑶姬望著他,脸色越来越寒,一时间三人间谁也不开口,一股死寂的气氛在蔓延!
  “你已经毁了两颗心了,你还想毁第三颗吗?”
  尖冷的话语打破沈默,亦让千年的记忆的如浪潮一样滚滚涌入脑海,似被五雷轰顶,阴寒决绝的人整个身躯不可抑制地震了震,刚刚还杀气大盛的紫眸瞬间便腿了色,变成惨惨淡淡的一片。
  瑶姬眸色幽冷,吐出绝情的话:“若你执意弑神夺心,我立刻毁了他!”

 


天神劫 第六章

  “你敢!”惨淡的眸一转,瞬间化为犀利无比的剑刃,玄冥一袭袍风猎猎,紫发嚣张飞扬,满腔怒火一触即发!
  看到那双迷乱了神智的紫眸回复墨黑,握著剑的手一张,锋利无比的剑还未来得及坠入水中,顷刻间便消失无踪。“他在巫山!”冷冷一句,不再看他,瑶姬转过身,垂下眸,凝视著那个一直安静的男人。
  玄冥冷冽地扫了两人一眼,狠狠一拂袖:“若你敢伤害他半分,本大神定会把巫山夷为平地!”吼完,带著满腔难解怒意旋身落在金麒麟身上,又是一脚狠踢。金麒麟傲然仰头,四肢踏地,嗷的一声飞身而起,直上云霄!
  仿佛须臾,羽渊泉上,便剩下了各怀心事的两个人。
  “这羽渊,好久没这麽热闹了!”好久後,重新安静下来的古林里传出幽然感叹。
  “巫山神女,万年不见了,你还是一如往昔,人冷,心热!我这半条残命,还得谢你救了回来!”男人苍白面容溢出飘渺若云的笑,身下的紫雾随著狂傲大怒的人的离开,已渐渐散去,重新缓缓聚起淡淡轻烟。
  “……你,为何不离开?”瑶姬神色复杂,却是淡淡地问了出来,带著听不出任何心绪的语气。
  男人闻言,低下头,颤颤抬起一只手,慢慢握成拳,轻轻抵在自己的胸口上:“神女,这个地方,在万年前就不行了。所以我走不了,走不了……”话音徒落,就是一阵绵长的咳嗽。
  心和人,皆犹如沧海一粟,早已被遗忘太久了,能到哪里去?
  缕缕蓝丝垂挂而下,掩藏了大半张脸,唯见嘴角看透红尘看透生死的笑,瑶姬终究是别了眼。
  “出了什麽事?我的心,能救谁?他是人吗?”不像是询问,更像是自喃。
  沈默一会儿,瑶姬用那一贯淡得听不出任何口吻的平平叙述:“那时千年前的错了,无论怎样,他都一直是人。救不救得了没人知道,你只当玄冥他一时癫疯吧!”
  “原来是这样啊……”男人半阖上眼,低低一叹:“唉,为情而疯!情字生痛,奈何啊……”
  青烟淡雾,越来越浓,男人白如雪的身体渐渐被淹没於其中,仿佛间竟似一缕孤魂!
  忧伤之色到底还是染上了那张清容,再薄冷的人,心里仍是为这个无辜眷守的人感到一丝痛!专注认真地看了最後一眼那个孤独而坐的上古神鲧,瑶姬没再说任何一句话,一轻身,悄然离去。
  男人如镜花水月,触不到碰不了,不久的将来,便会烟消云散!
  古林里,羽渊上,风轻,叶落无声。
  “帝尧啊……”似嗔似喃,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幽幽传来一样,渺茫无边,慢慢地,一分一分消散在风里。
  飞至半空的瑶姬,身子轻微一晃,停下。片刻,沈沈地闭上眼,疾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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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山,屹立了几乎万年的古老楼殿,依旧无比巍峨,无比神圣。葱郁之林,奇花异草遍布,四季盛开。景之美,而别苑空荡似无景。唯见那瘦弱的玄色身子独自坐在走廊石阶上,鼓著腮帮子,不时蹙眉沈思,不时搔搔脑袋,时而糊涂时而天真。
  云头一降,悄然归来的紫发的神君立於月洞门前,紫衣乱,发丝散,披著一身仓促。见到小和尚的那一瞬间,脸上因奔波而带来的疲色却一扫而空,目光灼灼如火,视线像凝固了一样盯著不远处的他,仿佛万年不过一刻,万般舍不得移眼。
  无声地看了好一会儿,男人急速跳动的心脏才逐渐平稳下来,微微呼出一口气,伸手理了理衣著,才踩著稳定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小和尚。
  小和尚似乎是冥想入了神,平素灵敏无比的耳朵竟然听不到传来的脚步声,连人站到了他跟前仍是那一副深度迷惑的样子。
  玄冥俯下身细细端详了那张让他记著挂著的脸庞,看到那发呆的神色,不禁晒然一笑:“笨和尚。”
  小和尚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傻愣了一会儿,才一脸惊喜地蹦起来,高兴得连大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咧著嘴欢喜地唤:“天……天玄施主!”一双手更是急不可耐向前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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