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劫————醉倚风流
醉倚风流  发于:2010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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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说施主口中的‘沈空’吧。贫僧也想知道贫僧到底是谁。”
  “……”玄冥颓然垂首,嘴角残留著一丝艰涩无比的笑。轻托起那张脸,破皮的唇上钻出的红鲜豔得刺眼,干干净净的眼角流出几许躲藏不了的神伤。他犹豫地、忐忑地、仿佛在打破一种禁忌般把自己的唇颤颤地覆盖上去,似生涩般柔柔厮摩著另外两片温温热热的唇,舌尖沾上咸咸的红,却似透著浓烈的苦,像裹在莲子中央的莲子心,苦至心凉。
  “这麽久了,这还是你第一次哭。”沈沈的叹息从相贴的唇间溢出。你从没在我面前哭过,倔强到固执。
  小和尚待扑著自己的灼热的气息离开时已傻呆了一张脸,睁大著眼捂住唇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几步,一时呐呐无言。玄冥看著他,手脚猛然窜上一阵冰冷。纠结之际,小和尚却忽然放下手低下头低低道:“施主,贫僧是无能。”心里纷乱纠结,犹如三千烦恼丝。一丝丝撩开来,说到底仍旧是怀疑自己到底是谁。
  渺渺云烟淹没了两人,一空悄然。
  “……嗯,我知道,小和尚,你还是你。”
  前世和今生,不过一场烟水隔。我一直知道,和尚,你还是你,你亦是他。

 


天神劫 第十一章

  当年的相识,不过一场意外。
  当年的山葱绿堪胜如今,浮烟披夕景,高鹤下秋空,却难见花间游蝶的影子。举目间萋萋绿远水,苒苒在空林,却生生缺少了活气。
  天北玄冥横空飞过後又折了回来,坐在神兽上一脸疑惑地瞅著树下的地老。那时还年少好玩的地老一双眼瞪得快要掉出来了,难以相信竟会在此地此时见到那个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紫发天神。简直是震惊到傻了,两只大手无意识地捏著手里的一团小小的白溜溜软绵绵的东西。尔後愣愣间顺著他的视线,才发现看的不是自己。
  “神君降临,小仙有失远迎,小仙罪过,小仙罪过!”地老懵了的脑袋像打了一个激灵,忙跪了下来,惶恐地高呼,一边悄悄地把手里的东西往自己衣兜里藏。小心抬眼,却撞上一张不悦的脸。当即吓得把兜里的小东西掏出来,讪笑著举高:“神……神君,这是刚成仙的娃,啊哈哈……”
  玄冥收回不悦的神色,跨下神兽,走近几步俯下身来,半眯著眼上下左右地盯了一会儿,脸上的兴趣越来越浓,还伸出手往那团貌似睡著了的东西翻了翻,看到蜷缩在一起的手脚才肯相信是个雏仙。末了还要再次肯定地戳了戳,戳得地老眉毛一下一下耸动,生怕一个不小心把那吹弹可破的肌肤给戳出个窟窿来。
  半晌,玄冥才直起身来,遇到好玩物事的神情袒露无疑,难得感兴趣地指著问道:“这个东西是从哪里捡来的?”
  “啊?”地老看著手里的一团小东西呆了片刻,才咧著嘴干笑著答:“这……这,哈,不是捡来的,这是巫山刚成了仙的娃娃。”
  “……才刚成仙啊?”玄冥沈思片刻,忽然握住那小小的脚腕单手把那团小东西拎起来,放近眼前瞅了瞅,活像大半辈子没见过似的,“怎麽不睁眼的?”
  地老心一跳,差点就蹦起来,可立刻想到自己的身份,只好按捺著跪著,一双眼睛紧紧锁著那个小小的光著身子的娃娃,巴巴地笑了两声,握紧拳头抵著膝盖:“这娃……怕是睡著了。”
  话音刚落,被倒提起来的小东西像和他作对似的,马上不适地扭动著身子,咿呀咿呀地叫,脸蛋上泛起了微微的红。
  玄冥甚是兴奋,伸出指尖撩开他的眼皮:“醒了就睁眼!”
  小东西的脸越来越充血,眼睛最终被迫弄开,是大大的两只眼,黑溜溜圆滚滚的,像两颗被水浸浴过的黑葡萄。
  玄冥瞧得一脸得意:“这不是给本大神睁开了吗?”
  小东西那张细细红红的嘴里发出可怜的咿呀咿呀的的抗议声,像小猫的呜咽,两只白白软软的小手在半空中胡乱挥摆,“啪”的一声,竟打在那张凑近他的脸上。
  玄冥表情立时一寒,把他提远了些,手腕恶意转了转,小东西立时难受地四肢乱摆,咿呀的喊声也越来越痛苦。玄冥这才笑了笑,满意看到小东西的无力挣扎。
  “哧,看你还敢对本大神无礼,小心本大神把你扔了!”
  一旁的地老早已瞧得心惊胆颤,听得更是浑身发寒。抖抖地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越发肯定听来的传言是真的了。天北冬神做事是如何的任性,性子又是如何的急等早在很久前就进了耳。以前未曾见过人,自然是半信半疑,而当刚才一看到那头跋扈的紫发,心里立时就相信了大半。当下更不用说了,十足十的信。若不是要顾及那尊贵的上古神身份,他绝对会立刻出手把小东西抢了回来,免得真的落得个不好的下场。
  “神……神君,”唯唯诺诺地开口,地老心里哀叹不止,只知道把正被他蹂躏的小东西拿回来才是最重要的事。
  “什麽事?起来再说。”不耐烦地瞥了地老一眼,玄冥又把娃娃上下翻来覆去,最後捏捏那张脸,蹙紧眉头:“都红成这样了,怎麽不哭啊?”
  地老才从地上站起来,一看,差点又跪倒,一身骨头都软了,扯开嗓子惊恐大喊:“神君,不能这样,这娃才刚成仙的啊!”原来小东西的一张脸都充血到肿了,身上的颜色赫然分成了两截,鲜明的一白一红。
  闻言,玄冥冷冷地哼了一声,倏地把小东西往半空一抛,地老眼睁睁地看著那个白白嫩嫩的小身子飞得老高,身躯一阵摇晃似要晕了过去,晕晕噩噩间张开手臂想要接住那正急速下坠的身体,却被一只脚早一步勾住了。
  小小的身体被晃悠在半空,一张脸都涨成猪肝色了,明明难受得出奇,还是不哭,只是睁大著眼张著嘴哑哑可怜地叫。也似乎懂得了危险,小小的手把那紫色衣摆抓成一团。
  玄冥被挑起了斗志,把他勾近笑得阴险:“本大神就要让你哭!”一手提起来,又往上抛去。地老一颗心还没松下来又缩紧了,顿时觉得眼前发黑,“!”的一声终於萎顿在地。
  小娃娃不知道被抛了多少次了,嘴里的咿呀哀叫逐渐变成了咯咯的笑声。他已经把这当成了好玩的游戏了。
  玄冥反觉无趣了,最後一次伸手接住他,眼鼓鼓地和那双黑亮的大眼对视片刻,唇角一翘,爆出惊语:“这个东西本大神带走了,玩够了再拿回来给你。”
  地老一下子弹跳起来,手臂伸长又飞快地缩了回来,盯著小东西涩涩地说:“神……神君……,我我……知道神君喜欢这娃,可……”可他受不了你的折腾啊!
  “可什麽?本大神肯要都是他的至福了!”
  这时,本来还在咯咯笑的小娃娃忽然哼唧哼唧起来,像猫叫一样,身躯在两只大手里像虫子一样蠕动。地老大喜,指著小东西小心翼翼地说:“神……神君,娃看来是想留下。”
  玄冥目光阴森,刚想发话,忽然一怔,低头往自己手上瞧。这一瞧,那张脸霎时像风云变了色,阴霾得风雨欲来。
  地老愕然,也急急望去。这一望,心脏再次遭受狠厉的打击终於到崩溃,刷白了脸恨不得钻入地缝里,一辈子不要出来。
  那双莹白如玉的手上,小东西的身子下,暗黄色的液体正滴滴答答地从指缝间流下来,像淅沥沥的雨一样溅上了那一身紫色的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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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间二月,天空干净阳光明亮,庭院里压满枝头的杏花开得正豔,如团雪上晴梢。不知从哪儿冒起的几只玉色的蝴蝶翩然起舞,倏忽间便消失在花间里。淡淡的幽香顺著风穿过窗户丝丝缕缕地飘进来,一点一点萦绕上鼻尖。
  小和尚站在窗户前轻轻吸了吸,转过头来,眼里装满笑意:“施主,然後呢?”
  玄冥放下手里的那把!朱泥茶壶,挑出两个茶盏洗了洗,才说道:“我把他扔了。”
  小和尚顿显紧张,手不自己觉用力抓著衣袖:“那、那有没有怎麽样?”
  玄冥手一滞,目光凝固在那小小的茶盏上:“……他没事。”当年被手上身上的尿液弄得怒火攻心,想也不想就狠狠地把那个小东西往一片繁茂竹林里扔去,顶著一张阴沈至极的脸离开了,只听到身後地老响彻云霄的惊喊。他一直没回头看,小东西怎麽样,他其实也不知道。那时真的是蛮横至极,现在想起也一直在自我唾弃。
  小和尚松了心,笑得如窗外粉白相映的杏花,摸索著往前走。玄冥终於抬高了头,走上前去挽过他的肩,把他带到茶几前坐下。
  茶香扑鼻,清新醇厚更胜杏香一层。小和尚接过递过来的茶,咧著嘴憨憨地道了声谢。玄冥轻拍了下他的脸颊:“茶烫,慢些喝。”小和尚脸微红,乖顺地点点头,凑近唇小小地碰了一下。
  玄冥看著他,心绪如烟火浮动。当年也有如此喜人的时候,只道那时被狂傲蒙了眼,明明是上古神君,却总是表现得像个人间不懂事的三岁毛头,一味刁难不罢不休。当年受他悉心服侍,而如今转换了角色,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到泡茶叠被照顾人样样做得来做得好,也做得心甘情愿。人啊,就是这样,真真是失去後才懂得珍惜!
  窗外春色如画,飘游视线落在一朵红杏上,瓣粉色盈。当下的一切还是美好的,求得不多,只盼能维持更久一些。
  小和尚的唇被茶润得水红,又是小小地抿了一口。斗室内一片雾气氤氲,茶灶上的水还在咕咕作响。小和尚握住茶盏的手紧了紧,欲言又止。片刻轻轻的话打断玄冥的沈想:“施主,你们是仙人。”
  玄冥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伸出手执起小和尚的,低眉答道:“嗯。”还握在手上的茶盏里晃出一滴烫热的茶,溅落在手上,却丝毫不觉得疼。
  小和尚抿紧唇,澄澈无邪的黑眸里又是几分分明的固执,问道:“施主,後来呢?”
  玄冥嘴角生生拉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对著刨根到底的小和尚说:“他说话伤人,他说弄脏了神君的尊贵。”
  小和尚一惊,愕然张大嘴。玄冥眼明手快抽走了手中的茶盏,捏了捏他的脸:“惊讶什麽?他就是这样老让我生怒。”苦笑了几声,挑高了眉,凝视著小和尚惊讶的脸庞缓缓说道:“後来有什麽,就我一直缠他烦他而已。”
  
  
  那时无理、霸道,无端吼了一句“本大神让你三生三世都要接受本大神的惩罚!”後,就像在遵守诺言一样,也像显示自己的决心,每天气势汹汹地奔赴巫山,坐在神兽上阴阴盯著小仙子。
  凡事都和他作对,种下的花挖了,栽下的树砍了,无意救回来的阿猫阿狗都要抢过来扯光了毛,甚至想剥了皮。小仙子气得一张脸发白:“你怎麽可以这麽过分?”气极了才不管他什麽神君不神君的,直直就一个“你”字。
  那时的神君完完全全一副无赖相,手指一圈又一圈百般无聊地卷著自己的紫发,斜眼瞟去,懒洋洋的一句:“本大神是在惩罚你!”
  小仙子忍无可忍,瞪著他:“你是来闹事的!”
  “惩罚就是来闹事。”他笑得春风得意,墨幽幽的眸似能射出光来:“你气吧,本大神高兴著!”
  小仙子忽然就不说话了,皱紧眉头看了他一会儿,抿了抿唇一声不吭地走了。而之後,小仙子学会了克制,无论那个胡闹的神君是如何的惹事,他都是沈默以待。花挖了再种,树砍了再载,山里不时窜出来的小动物却不再加以理会。
  时间一长,任性的神君看惹不怒小仙子,反倒自己的心里的郁结越来越深了。整天黑著一张脸,不时拨动衣袖卷起几阵狂猛的天风,弄得巫山鸡飞狗跳一片兵荒马乱。小仙子到底还是忍了下去,扯住跺脚的小蝴蝶,瞟也不瞟飘在半空中的他一眼,一脸淡漠地著手收拾混乱,汗顺著脸滴下来,流进脖子里湿了身。
  他托著腮定定俯视著底下那个青衫湿透的人,身躯明明就很单薄纤瘦,为何就有足够的能惹火他的本事呢?看著看著,心里忽然就升起异样的感觉,不由得出声唤道:“喂……”底下的小仙子身躯一顿,没看他,仍旧弯著腰侍弄被连根拔起的花草。
  他脸色一沈,正想发难之际却蓦然惊觉自己的所作所为的幼稚,一张脸顿时青红交替,一时间倒哑了口。最後用力一拂袖,又是气势张狂地离开了。
  听到这儿,小和尚又笑了,亮晶晶的眼里泛著为他人羞愧的水光:“施主那时可恨。”玄冥点了点头,老实承认:“我那时的确可恨!”他的随心所欲不知毁了山里多少飞禽走兽的成仙机会,直至最後也毁了小仙子的一生,可恨可恶亦可悲至极。
  玄冥伸出手揉了揉他的眉心,眼里的倦怠瞒不了他:“睡吧,睡醒了我再给你说。”
  小和尚点点头,刚站起来,玄冥就一把横抱起他往床榻走去,小和尚虽然心里扭捏,但早已被抱过亲过,倒不挣扎了。
  玄冥把他放下床,扯过被子盖上:“我在这儿守著,安心睡吧。”小和尚也真的累了,一沾上床眼皮就撑不住了,陷入睡眠之际喃喃说了句模糊不清的话。玄冥把耳朵凑近他的嘴巴,等了半晌却毫无动静,抬头一看,小和尚早已沈睡了。心里又好笑又无奈,伸出舌头舔著那两片诱人已久的红唇,直到小和尚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嘤咛才缩回舌头。
  小和尚的脸比先前瘦了一圈,下巴也尖了许多,看起来也越加清纯。玄冥用指腹轻轻磨著他眼睛周围的一圈阴影,安静地看著那张睡颜,深潭一样的眸子看不出任何心绪。
  窗外的杏花依旧,但蝴蝶却绕了几圈後飞走了。茶灶上方的水没再冒泡,茶也早已凉透,室内明亮得空荡。

 


天神劫 第十二章

  小和尚醒来的时候,已是隔天傍晚了。夕阳西下,大片大片的晚霞黄澄澄铺到天际,呈现柔和的瑰丽。窗棂门板上也似新染了金黄的油漆一样,仿佛一个不小心碰上了就会沾满了手。
  小和尚睁著惺忪的睡眼坐起来,门也适时发出“呀”的一声响,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手捧著玉瓷碗,身後的夕阳的黄铺了紫发紫衣满满的一层,逆著光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唯听到有一丝带笑的温柔嗓音说:“可醒来了。”
  
  小和尚眨了眨眼,仍旧是半清醒半迷糊的状态,顺著话问了一句:“贫、贫僧睡了很久了吗?” 时间流逝,可过多久他一直不知,入目所见皆是一片暗黑之色,再无他物。玄冥走近床沿坐下,伸出空著的手刮了下他的鼻子:“能有多久,才两天而已。”
  “哎……”小和尚的神智终於脱离昏沈,张大嘴惊讶地问,“两天了?”
  “你管它多少天,能醒来就好。”
  “啊?”小和尚一呆。
  “啊什麽,”玄冥拍了下他的脑袋,把碗递到他嘴边,“来,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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