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劫————醉倚风流
醉倚风流  发于:2010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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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见小仙子沈默,以为他无话可说了,玄冥心里不免一丝得意。攒著眉头阴著脸盯著小仙子一会儿,目光落在那两片唇上变得专注,定定地看了一阵,忽然抬眼道:“你是狗啊?乱咬乱啃!”
  原来小仙子的唇已被自己咬破了,牙齿深陷於渗血的唇肉之中,可以得知,内心是如何的激气。可他听了他的话,却不顾被抓的头发,飞快地扭过头压著火气说:“小仙谢神君提醒。”
  玄冥看著他的侧面,脑子里想著那两片血唇,脸上的阴沈褪慢慢地去了几分,眉头却隆深了几分,粗鲁地扯著发丝的手也不自觉松开了。许久,冷哼一声,伸出手指不顾他的不愿捏著下巴勾回那张脸:“有这麽气吗?”
  小仙子垂下眼皮,看也不想看他,反唇相讥:“那神君又气什麽?”
  玄冥的脸又僵臭了,话语哽在喉咙里好久才飙出:“你算什麽东西,竟敢质问本大神?”
  闻言,小仙子终於肯正眼看他了,脸上是紧绷得不能再紧的神情,眸里飞霜含雪,却能如镜子一样清楚地映著他那张稍显扭曲的脸,血随著翕合的唇瓣而似油墨般晕染铺散,小仙子一字一句直言不讳:“再小的仙也是千百年修来的,得道不易,你堂堂神君看不起便罢了,小小的仙也有一命,你为何要妄顾他人的性命而毫无缘由就随性出手?敢问神君,你是否记恨著当年小仙对你的不敬?”
  玄冥微怔,手却用力:“你说什麽?”
  小仙子看著他,视线锐利得能刺伤人。用力扯开捏痛了下巴的那只漂亮如白玉的手,听不出任何感情的音调从两片沾血的唇间干干脆脆地吐出:“若神君在责怪当年小仙弄脏了神君的尊贵,小仙愿接受任何惩罚,只求神君别迁怒他人。”
  弄脏了神君的尊贵?这样的话就像把一把刀,一向平和待人的小仙也真的是怒极了才说出如此尖刻的话,那一种豁出去的神情分分明明印入他眼底,刚缓和不少的脸色霎时间又是阴霾至极, “啪 ”的一声,就像珠子击落在玉盘上清脆响亮,小仙子的一张脸随即歪向了一边,一侧颊上是鲜红的五指印,鲜豔如雪地里开出的一朵红梅。
  那时的天色阴暗如他的脸,远处的人发出一声尖叫,却又万分无奈。玄冥的一头紫发如同他人一样,凌然嚣张,扎在小仙子的脸上,嘴唇是红的,半张脸也是红的,神情却是冷漠的,他转过头望著那个霸道狂妄不可一世的人:“神君还有什麽惩罚,小仙在此等著。”
  本以为这个臭仙子会求饶不止,谁知道出口又是一句让人恨不得撕了那张嘴巴的话。玄冥气得几乎咬碎了一口牙:“你这个臭东西,既然如此,本大神让你三生三世都要接受本大神的惩罚!”
  也许是此刻才真正意识到那过分的倔强,所以才会种下不可逆转的孽缘。
  今生之果,皆前世因。谁能想到,当日的气话换来的是今後种种无休止的纠缠?谁又能想到纠缠岂止三生三世?如果当日一个少些脾气,一个少些倔强,或许今後的一切都可能是另一番光景了。

 


天神劫 第十章

  消失了一天一夜的玄冥回到神宫的时候,看到的是小和尚正被醒过来的千蝶捉住手的拘谨局促模样。两人在玉墀上靠得很紧很紧,小和尚挺直背脊僵著身躯正襟危坐,一张脸又是红通通的,像要滴血一样的红。两只手腕被牢牢扣住,吓怕了一动也不敢动。
  千年流转,一切落入眼中,恍惚依旧。千蝶还是当年的娇俏模样,满脸的兴奋,拉著小和尚的手叽叽喳喳说过不停,从前世说到今生,前尘往事说得津津有味。看著小和尚的一双杏眼似落入了星星,熠熠发亮。
  小和尚其实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懂得适时急急地点下头。他的每一次点头,即使是被迫的敷衍,都会使她笑得如三月桃花般娇豔灿烂。无论什麽时候,她的眼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就连当年血洒天地的那一刻,她仍是不忘挣扎著回过头来哀哀地呼唤:“空哥哥……”只是,自重生之日起,当年最宠他的人,如今的小和尚,眼里再也没有她。所有的一切都被轻轻抹去,就如同被沾了尘的纸张被拾掇干净。即使再次覆盖下来的尘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一层。
  万里碧空如洗,满目青山。清脆如铜铃的笑声不时响彻偌大的神宫,被阳光熏暖的空气里,飘荡著浓浓烈烈的情意,混著几丝若有若无的悲哀。
  隔了千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小蝴蝶,依旧形神俱在,却让人心凉。玄冥脸色沈静看了许久,才降下云头,缓步走近两人。眼尖的人发现他,不惊不怕,飞快地站起来,挡在了小和尚的前面,杏眼里是十足十的恨意。刻意营造的平和气氛在这一刻消失殆尽。玄冥站定,目光越过眼前这个恨他入骨的女子,落在身後的小和尚身上,轻唤:“小和尚,我回来了。”
  小和尚乍一听闻这声,愣了片刻,尔後倏地站起来,简直是欣喜若狂:“天玄施主。”
  千蝶顿时一脸恐慌,忙回过头拉住就要走的小和尚:“空哥哥,你要去哪?不行,你哪儿也不能去!我不准你走!”
  “贫、贫僧……”小和尚又被拉住,急急甩手却摆脱不得,一时间只感到彷徨无助。
  “空哥哥,我不准你跟他走,我不准!他会害了你,你跟他走又会不见的!”眼见玄冥越走越近,千蝶急了,忙把小和尚往身後藏,恨恨地骂道:“你这混蛋,你给我滚出巫山,我死也不会让你带走他的!”
  “天、天玄施主…”小和尚被千蝶挡在身後,一双手受锢,求救般叫唤:“天……玄施主……”
  “不准叫他!”千蝶眼里尽是露骨的厌恶,“这个混蛋最该死最该消失!”
  无论怎麽骂,当年那个暴躁易怒的神君已学会了平静,玄冥没有看她,仍旧是直直看著小和尚:“小和尚,别怕,过来!”他看出了他的不安,自然也舍不得他不安。
  “可、可贫、贫僧……”小和尚循声望去,一脸泫然。他想走,只是欲走不能。
  “你滚,你给我滚!”察觉手在挣动,千蝶用力扣住,一双目都气红了,有泪从眼角甩出,转过头朝小和尚哭骂:“你又想跟他走是不是?你又不要我们了是不是?是不是啊?”
  小和尚被她骂得心里惶惶害怕起来,黑漆的瞳也泛起一丝雾气:“施……施主……”
  “我说过不会让你跟他走的,你走不了的!空哥哥,我要把你藏起来,我不能让你跟他走!你听我说,他会害了你,他会害了你……”
  “施、施主……”小和尚皱紧眉头,巴巴地喊著,真的快要哭出来了。
  “你别想走,空哥哥……我求求你不走好不好?好不好?蝶儿什麽都听你话,以後乖乖的……”拼命拉扯著人向後退,千蝶白透了的一张唇在喃喃不停哀求,带著几分痴狂,忽然又不可抑制地朝玄冥尖叫,“我不准你带走我空哥哥!你给我滚出巫山,你滚……”
  玄冥看著她,不觉百般滋味涌了上来。当年,如果他从没有从她手里带走他,如今也绝对不会是这种光景。这两人或许仍旧在属於自己的一方乐土上,那儿清水繁花红藤绿柳,两个人相伴相守直至百年千年。天地变了样而他们依然没变。可是,他带走了他,亦毁了他。而此刻,这两个人又站在了一起,可每一个都已经不再是他们。原本美好的一切都被他残忍地颠覆了。
  那张娇豔的脸上神情是如此的凶蛮,却又是那样的患得患失那样的固执,一如千年前早已消失的他。尖锐的骂声从她的唇间吐出,她不记得很多事了,可仍然知道要恨一个人。
  其实骂得没错,他真的是最该消失的那一个!
   被藏在身後的光亮脑袋刺得眼痛,什麽都忘记了的小和尚还在害怕著。他就算最应该消失也不能消失,他依然得带走他。
  心一冷,对她的驱逐不为所动,反而紧跟著踏上几步,伸出手绕过她去牵小和尚,被她狠狠拂开:“滚,你别想碰他!”
  玄冥皱紧眉头,神情肃杀但却沈默不发一言。反倒是小和尚瑟瑟挣扎著再次惶恐不安地唤道:“天玄、玄……施主……”
  “不准喊!”盛怒快至疯狂的人猛地甩过头来摔了他的手尖锐大吼,身子抖动云鬓散乱,脸色阴沈的似暴雨前的黑云,越来越红的眼睛死死盯著小和尚。
  “空哥哥,你别想跟他走,我当年让你走了,你消失了千年。这一次,你别想走!我死也不会让你走的!”
  玄冥看著小和尚越来越不好的脸色,眼神越来越冷:“小蝴蝶,本大神随你如何骂,可他必须得跟本大神走!”
  “你做梦!”赤红的眸狠厉地瞪他,身子忽然剧烈摇晃几下,千蝶喘了几口气艰难稳住身躯,手不自觉抚上胸口,几丝恍惚几丝凄迷逐渐飘上眉眼,吼声徒化为哀戚低喃:“空哥哥……”
  小和尚被她一吼,脸色早已发白,突然又听闻这变了调的声音,更觉毛骨悚然,眼中的雾终於化为水滴下来,双手一脱离桎梏就踉跄地朝前奔去,似被厉鬼追赶一样。玄冥一惊,伸出手牢牢抱住他,小和尚身躯颤抖得厉害,揪住他衣襟的十指骨节发白,声音战栗得破碎不成句:“天……天玄……”
  玄冥心疼悔恨,收紧手臂,柔声安抚道:“别怕,我在这,别怕。”
  埋在胸膛的脑袋更往深处抵去,沾湿了胸膛!
  千蝶缓缓转过身,幽幽盯著两人,眼里的红褪了去却盈上一层浓浓的哀怨,入了肉入了骨。胸口也起伏得越来越快,气喘得越来越急,一张脸惨白如纸,忽然捧著头凄厉大叫:“啊……”
  喊声凄绝幽怨,在偌大的神殿回响。然声未绝,人却在下一秒就如风中凋残的落叶倒下。玄冥神色一惊,身形还未来得及动,就见眼前白影一闪,一身素白散发的瑶姬已先他接住了人。但见纤手似幻影一翻,指尖已抵在那眉心上,耀目的光亮赫然迸出,如尖刀般直刺达深处。
  见是如此,玄冥收回已然踏出的一脚,微微垂下目,抱紧怀里仍在发抖的人。胸膛上的湿意一点一点在蔓延,像温热的皮肤在春寒料峭的时日里沾了雾,冷冷的,似能寒透心脏。
  眼见癫狂惨白的面容恢复了些许血色,瑶姬才稍稍松下心来。移开指尖抱起晕厥的千蝶,她转过身来冷冷盯著玄冥,目光似剑如刀,尔後一字一字清晰道:“她已时日无多,留他一时半刻又何妨?”
  玄冥墨黑幽深的眸仍旧对著那怀中那光青的脑袋,半晌闭了闭,淡淡道:“你明知道的,见多一刻,便记多一分。你,不该心软。”话音甫落,便感到怀里的身躯有一瞬间的僵直。有些怔然,一双手都有些发抖,又紧了几分。
  瑶姬看著他,霜容上冷漠如水却又讽意满眼:“你做了什麽,现在来谈心软?”
  千年来,这样当头打下的话早听了很多遍了,即使是错仍是会羞恼的,只不过早已学会忍了。一张脸冷硬,玄冥低下头避开了她尖刻的视线,贴著小和尚的耳朵说:“小和尚,我们现在就走。”怀中的脑袋在他胸前动了动。心一荡,眼里的阴郁少了些柔情浓了些。还好,还在,还长。
  冷淡不带感情的一句话仿佛来自天边的一道惊雷,打断了他内心深埋住的自欺的美好:“你侥幸不了,谁都没多少阴阳命了。”
  这时的神女是个至上的仙者,白衣胜雪黑发若云於风中乱舞,七情皆绝六欲皆断,是仙却胜过谪仙。一张脸除了冷还是冷,再无任何表情,更没再有丝毫讥讽,平淡又客观地陈述著事实,一贯的言简意略直言不讳。尽管她怀里就蜷缩著那个耗了她千年精气去挽救的人,尽管那个同样耗了她千年精力才找到的人就在她面前。而她仍旧面容清冷,看著那个因害怕而缩在他人怀里的身躯。
  
  “小和尚,我们走。”玄冥一张脸霎时间阴寒如冰,冷意如蔓藤攀爬般竟至手心冷透。脚下倏然生风,紫发紫衣包覆著灰衣骤然化为一道烟云,淹没在滚滚云海之中。
  飞得再远,身後仍有窥知心机的话似鬼魅般如影追随:“我不提,你也知,他的魂在哪里。”
  他的魂在哪里……在哪里?能在哪里?能在哪里?耳边天风萧萧刷过,流云缠眼,漫天都是破碎的飞絮,无情的话听进耳里恨不得撕了那张嘴!
  飞至云海深处,狼狈而逃的天神终於停了下来,扭曲著一张脸,身体犹冷得如冰寒刺骨。
  怀里的小和尚也终於肯抬高了头,玄冥抬起微颤的手捧著那张脸不舍地瞧。云烟浮转,清清秀秀的脸若隐若现,湿漉漉的眼睛红通通的眼角,还有两片渗血的唇。千年已过容颜依旧。一切明明是那麽的真实可又是那麽的虚幻,人似天远。
  “小和尚……”过眼年华一幕幕闪过,动人幽意。玄冥逐渐恍惚,犹不自觉喃喃地唤。
  “施主?”
  “小和尚……”手轻轻划过那眼角,挂在睫毛上的泪珠沾湿了手指。蒙蒙间看见花间的人在对他浅笑,笑容却带著几许委屈:“神君为何就不肯叫仙子为沈空?真的很难听吗?”
  “天……玄施主……”
  沈空……沈空……
  “沈空……”
  “天、天玄施主……”小和尚神色骤然苍白,不自觉用力抓紧了他的手臂,长长的指甲插进了肉里,嗓音仍是哑哑的,湿湿的,兔子一样委屈又无助。
  “……”臂上一痛,所有的一切忽然消失,自遥远的梦里惊神,触不及防望进那双带水的瞳孔。蓦然心慌,一急,玄冥慌乱地抓下他的手扣上自己的,指缝穿插十指交缠。
  “天─”
  “小和尚─别担心了,她们不在了。”语气里七分宠溺三分逃避,十指不自觉缩紧,惊觉後又猛然松开些,深怕被那双似鎏金的盲瞳看穿,玄冥像迫不得已仓促别了头。
  小和尚仰头静静不动,眼里像亮起了一盏灯,仿佛能让一切无可遁形。良久才闭上微微呼出一口气,把额头贴在了他的胸口上。
  许久,没人说话,手心开始湿了,不知是谁的汗。
  长久的沈默里,小和尚忽然叹了一口气,轻轻细细地说了一句:“施主,你给贫僧说说吧,说说以前的事。”声音仍旧有些湿润。小和尚,时候到了我什麽都会告诉你……他等不了了。他是怕,他是糊涂,可他不笨,他看不到可他能听得到。
  心一颤,强作镇定的面具逐渐崩裂,目光凝固在云端深处,久久不肯转回来。
  “天玄施主,你就告诉贫僧吧。”小和尚执拗,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
  “……你想知道什麽?”十指一滑,松了出去,转而抱上他的肩膀。玄冥生生转过头来,咧出一个僵硬至极的苦笑。有什麽逃不了躲不开其实早已明白,绕情千转,亦比不上一句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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