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璟之治 下————虞南
虞南  发于:2010年03月01日

关灯
护眼

如今……如今他是全新的。想忘记的就装作不记得,只要不再谈就好了,也没什么可惜不可惜,为难不为难。

小孟面带难色的又推门进来了,看了苏文璟一眼,吞吞吐吐的样子。

苏文璟斜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有什么事情?说罢!”

“蜀国来了贵宾,皇上说要办宴……”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情,苏文璟收回了手,“我也要去么?”

“嗯……”小孟点了点头,“皇上刚刚派李公公传话过来了,说是要你准备准备。”

小孟说着开了门,外面抬进来一个大箱子,小楼帮着把箱子打开,才看清楚是一箱的衣服。

苏文璟提起来一件,水绸柔缎,皱了皱眉,“怎么样式这么熟悉?”

小孟吐了吐舌头,“都是主子你以前爱穿的样式,您不记得了,想不到皇上还记得。”

轻抚着那件衣服,苏文璟皱了眉头,这哪里是以前的样式?分明时照着自己以前的衣服照着一模一样的做出来的。

也不知道自己那些衣服怎么都被苏文泽留着,这时候又让人巴巴的抬了这么一箱过来。

外面雨下大了些,噼里啪啦的打在窗下种着的草树叶子上,房檐上也顺着滴下一溜一溜的雨水,苏文璟随便挑了一件箱子里的衣裳换上,坐在镜子下面让小孟帮着他编好了头发。

鬓边上串了一串的珍珠,倒不大,只是难得大小都是一样的,沿着编到后面,用一个通体紫色的晶环结好了头发,束成顺滑的一把撒到后背上。

小楼在边上看着,眼睛直直的。苏文璟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也不热啊,怎么眼神发飘?”

“主子,您真好看……”

苏文璟翻了个白眼,撩开特意挡在额前的那绺头发,“这样还叫做好看?”

小楼点头像啄米一样,“好看!怎么样都好看……奴才看后宫那些娘娘真的一个都没主子您一半好看!”

苏文璟哈哈笑出来,“你倒是会说话,这话在屋子里拍我马屁还可以,传了出去还不叫人笑话死?”

小楼涨红了脸,“奴才说的都是实话啊!”

小孟梳好了头发,瞪了小楼一眼,“就你会说话,去那里捡个和衣服配的佩带过来,要镶雪边儿的,还有,到那边盒子里把前阵子收进去的浅紫的那块琉璃玉拿出来。”

小楼被他支使的提溜乱转,再没工夫缠着苏文璟发愣。小孟舒了一口气,苏文璟却在一边尽知道看笑。

苏文璟起的算晚,这当口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被小孟撵着穿戴好了,又亲自打着伞送他到了轿子里,才算是松下口气,想想一会儿要见那些蜀国的贵客,织阳自然也是必然要去的。

没记错的话,织阳是蜀国的王子?那么些年没有回去,滞留在这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苏文泽把他扣住了,误会了就糟糕了。

唉……他又在担心这个担心这个。苏文泽比谁都精明,哪里能就那么吃了亏?他还是要想想一会儿会有什么吃的好了,一个早上什么都没吃,都要饿死了。

28.蜀客(二)

蜀国来的人被安排着坐在皇位的下首,苏文璟倒了一杯酒喝着,好奇的看了一眼下面坐着的那些人。

为中一人穿着淡青色的衣裳,明月清辉,朗朗照人。织阳被安排着坐在那人身边,和那人亲密的说话。

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好玩的地方,那人忽的一笑,百万青莲花开于此,却及不上那人一笑分毫。

飘洒到尘世之外的秀致。

他竟然不知道这世上有这么飘逸出尘的存在。

苏文泽替他夹了一口菜,美目轻扬,“那人是蜀国的大王爷,叫做织飞,怎么?文璟你……”

“真是个妙人……”苏文璟收回目光,是织阳的哥哥么?

想不到巴蜀险峻,养出的人倒是个个精致。

苏文泽放在手边的酒杯碰洒了一半,苏文璟转过头看他,却看见苏文泽垂下眼睛,又冷冰了脸。

真奇怪,刚才还和和气气的,不知道谁又惹了他?

酒席上觥筹交错,满朝文武皆在。苏文璟刻意忽略了那些纷纭探究的目光,小口啜着酒,目光放的远远的,心思也飘到了一边。

织阳和他哥哥织云一直腻在一块儿,苏文璟看着,徒生了羡慕的心思,再看看自己和苏文泽,不伦不类的两个人,面和神离,只是可笑。

织阳凑到织飞的耳朵上说话,苏文璟瞥眼过去,他也不知怎么,明知道老是看着那人不好,偏偏目光被吸了过去一样,转了一圈,又回到起点。

织飞轻轻点头,抬起眼往苏文璟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轻轻扫过,苏文璟却觉得手中的杯子都有些端的不稳。

“文璟,你喝的太多了,不要喝了。”苏文泽把苏文璟手中的杯子拿开,垂着眼,看不出什么表情,“你若是累了,就先下去休息好了。”

“我不累。”

苏文泽一瞬间抬眼看了他一眼,可很快就又转开,苏文璟看在眼里,却只觉得他目光中隐隐含着纠结万分的情绪。

恼怒,哀痛,茫然,隐忍。

什么地方惹到他了么?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苏文璟弄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心里厌烦。抓过酒壶自己倒了酒一饮而尽。

本是香甜醇厚的酒,喝的急了,火辣辣的滑过嗓子,酒气直冲额头,苏文璟用袖子掩了摸了摸眼睛,火烫。

他压低了声音,“你又哪里不高兴了?也别总是这么副态度,摆给谁看呢?!”

苏文泽身上颤了一下,焦躁的空气连绵着传到苏文璟那里。

两个人对望着,俱是呆了。

还是苏文泽闭上了眼,略过了一会儿,睁开冲他笑,“没有,不过是不太舒服……文璟,你早上没有吃饭,喝了酒伤胃。”

“……”

“喝点汤吧。”苏文泽说着,亲自拿了勺子,给苏文璟舀了一盅。

苏文璟默默的端了汤一口一口的喝,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连着吞到肚子里。

又陪着坐了一会儿,苏文泽不时和织飞说上几句话,不过是客套,听着却觉得两人每一句都是斟酌好的,多说了一字失礼,少说了一字尖刻。

苏文璟懒得理会两国之间的事情,倒是真的有些累了。这会儿却不敢再提。

想闭上眼睛眯上一会儿,底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只好强撑着,一边无聊的摆弄着袖子上缀着的珠串。

“素闻皇上敢于破旧立先,实施不少利民的新政。织飞在家乡只觉钦佩,后来又听说皇上娶一男后,宠冠无双,织飞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苏文泽点点头,“为政自然要利民,朕也只是稍加尝试,有了成效,也是好事。”

两人言谈浅笑,苏文璟顺势又看了织飞一眼,看他重新默不作声的喝酒,也知道刚才提到自己不过是一般的客气。

苏文泽的手拢在袖子里抓住苏文璟的,略有些用力,苏文璟看他一眼,却不知他在想什么。

等到酒宴好不容易散了,苏文璟早就困得睁不开眼睛,还是苏文泽一直让他靠着,半抱着把他带回了寝宫。

命人拿了帕子给苏文璟擦脸,苏文泽坐在一边叹气,“晚上还有私宴,你这个样子怎么是好?”

苏文璟半睁开眼睛,“睡一会儿就好了,不过是昨晚喝的太多,有些困。”

苏文泽还是不放心,遣了人去煮醒酒的汤,一边又埋怨他中午不该喝酒。

那么多人,你一杯我一杯的敬,是他说不喝就不喝的么?

苏文璟嘟囔了两句,眼皮沉得不像话,也懒得分辩,转了个方向,把自己埋到被子里。

虽然困,真的躺在床上反而睡不着,脑袋一涨一涨的疼。苏文璟摸到头发后面,把玉环解了,两边的珠串拆起来却麻烦,勉强弄下来两颗,就抬不起手,恹恹的皱眉。

头发也被蹭乱了,等弄来了醒酒的汤,又被叫着起来了一回喝下。

他现下呆的地方是苏文泽的寝宫,被子软的不像话,苏文璟满足的蹭了蹭被子,身边突然一凉,原来苏文泽也钻到被子里,伸手拨了拨苏文璟散了一肩的头发。

“怎么在这里看书?”苏文璟转过身子,眯着眼睛看他,“真不像话,让下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话是这么说,苏文泽温柔看着自己的脸却半点也不恼的柔和的很。竟然还一边手里捧着书,一边靠在床头上伸了个懒腰。

“皇上,织飞殿下在外面等着,您看……”

苏文泽看了苏文璟一眼,脸色捉摸不定:“罢了,让他进来。”

李贵一脸为难的样子,苏文泽只当做看不见,赖在床上不说,也不让苏文璟起来。

“文泽,别闹了,让他看见了怎么说呢?”苏文璟卷着被子坐起来,他只穿了薄薄的一件淡衫,睡得脸红红的,“你怎么说也是皇帝,这样太不成体统。”

“怕什么?”苏文泽扬了扬眉,“又不是上朝,他也是来看望我,这样子就不能见人了么?”

苏文璟还想再争,却听见隐隐的脚步声。等到看见那人风度翩翩的进了房,李贵拉了椅子给他看座,苏文璟躺下也不是,这么坐着也不是,只是瞪着苏文泽恼他。

织飞确是一脸风轻云淡,先给苏文泽问了安,又问候了苏文璟。抬起头的时候看了苏文璟一眼,一瞬而过的目色,明显的带着讥色。

被那样的目光看的抖了抖,苏文璟涨红了脸,坐在被子里听苏文泽和织飞两人慢慢的说话。

他原本是随遇而安的人,遇到了什么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冲动,当忍则忍才是他现在的性子。

可织飞目光中的轻蔑太过明显。

以前不曾觉得,被人议论成什么样子也都觉得没关系,可他忽然不能忍受被织飞这样的人轻视。

他太好,太清冽,看他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简直仿佛是个梦境。

眉眼间轻轻一动,万千话语不言而喻,苏文璟看了他第一眼,就想着讨好他。

能被这样的人青睐,该有多好。

被织飞讨厌了也好,可那目光中清清楚楚的写了不屑。苏文璟恨不得把自己埋到被子里,谁都不见,要是有地缝,他真的会一头钻了进去。

苏文泽也察觉了他的不对,一双手臂勾了过来,把他拥在怀里,“不舒服?”

轻轻摇了摇头,苏文璟已经不敢再看那人的神色,垂着睫毛,使劲的咬自己的嘴唇。

“皇后莫不是累着了?”织飞一字一顿的,声调中无不关心,苏文璟却明白那人心里怕是早已对自己唾弃至极。

“织飞在家乡就听说皇后生的俊美,今日见了,还要叹一声皇上好眼光!”

……他是什么意思?苏文璟皱了皱眉头,忽的抬头定定的看了织飞一眼。

“文璟不知道织飞殿下也是思想开通的人物,还道这天下再没几个以为苏文璟还能入眼的人。”

织飞愣了一愣,看着苏文璟的目光中添了些别的意味。苏文璟深吸了一口气,忽的笑了出来。“皇上,文璟头上这么大一块疤痕,也只有你把文璟当做什么宝贝。”

说着故意侧了侧身,拨了拨头发,让那块丑陋的疤痕显眼的露出来。

看见了么……他本是这么丑陋的人。从里到外。

额上一热,竟然是苏文泽俯身亲了那里一下,苏文璟有些恍然,愣愣的看着他。

“哪里丑了?文璟的疤痕也是好看的。朕看你就是一块宝贝,谁也别想抢了去。”

当着人说这种甜言蜜语,苏文泽脸也不红一下。

苏文璟却攸忽红了眼圈,忙咳嗽两声掩饰,“让织公子看了笑话。”

“……哪里。”织飞轻轻敲了敲扶手,“织飞……倒有些羡慕。”

羡慕?羡慕他破了相,羡慕他灰飞烟灭的爱情,还是羡慕他残破不全的人生?

窗外阳光微衰,屋内浮光流动。苏文璟趴在苏文泽怀里,看着那人站起身告辞,转身潇洒的离开。只觉得心中一痛。

“文璟,你若是累,晚宴就罢了。不过是织阳织飞两人,说起来织飞倒与我相识颇久……”

苏文璟坐起身子,惊讶的问他:“可中午的时候看你们不过是新见?”

“不过是装给下面的人看的。”苏文泽淡淡的笑,“还是你那日离家之后的事情了……只都是匆匆两面,不过他曾帮我大忙,我还欠了他一个人情。”

“是么?”苏文璟哼了一声,这人,真是会演戏,倒是刚才说话,怪不得织飞一副熟悉调侃的样子。

弄虚作假,真是这些人的拿手好戏。连对着你说话,都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苏文璟毕竟不是会记恨别人的人,就算被织飞那样看待了,也不会故意不去或者从此躲着他。

两个人又躺了一会儿,就相随着起身穿衣,苏文璟看苏文泽又批了几本奏折,召见了几个大臣谈了最近新政的事情,才匆匆穿好鞋子,带着苏文璟坐上了轿子。

“不是在你宫中吃?”

“不是,蝶轩里养的芙蓉正开得漂亮,你不是喜欢那里?就到那里去吃,点上两个暖炉熏了蝶轩上面一层,开了窗户赏花,你不是喜欢?”

秋花不比春花落,他当然喜欢。

难得有个好去处,一起的人又全都是仙人似的人物,他高兴还来不及。

苏文泽偷偷看了看苏文璟的脸色,似乎很开心的样子,连带着他自己心情也好了很多。

29.萤火

不知今夕何夕。

苏文璟去的时候那两人已到,织阳看见他,抿了抿嘴唇,并未多说别的,按着礼数给苏文璟和苏文泽行礼。

倒是织飞,微微弯了腰作揖,衣袍随风而动,像是一不小心,就会被吹进梦里。

四人落了座,宫侍依次端了酒菜上来,苏文璟坐在窗边的位置,塘边点满了宫灯,映着一大片的花丛,影影绰绰的散了微香过来。

“真是好景致……”织飞举了举杯,曼声吟道:“西风吹叶满湖边,初换秋衣独慨然。月光浸水水浸天,一派空明互回环。若道此生无憾事,对面佳人红芳年……此情可寄,倒是应情应景。”说着冲苏文璟笑笑,目色中已经一片掩饰过的淡然。

苏文璟脑袋涨了涨,对面佳人?是说谁?回眼看看苏文泽的神色,倒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苏文璟也想应景吟诗,只是脑中郁结,以前作诗是兴致而至,荒疏了这许久,每日为了生活奔波,又到了如今日日懒散。以往的那些思想和记忆早就不知道被丢在了何处,只好压下性子看着窗外发呆。

毕竟他已经不似往年。佳人红芳年,他却觉得自己已经垂垂老去。

连思维也经常停滞下来,迟钝而易感。

他都不知道自己开始慢慢露出近似于做梦一般的表情,苏文泽温柔的看着他,却是呆了。

织阳咳嗽了一声,端起一杯酒,看着对面的苏文泽敬他。

苏文璟只是不理,看他俩你来我往,织阳不时想些好玩的事情说说,气氛活跃。

以前他也是善谈的人,这种时候却被绳子系住了喉咙一样,觉得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明白的隔阂。

他再没了那种心情。

笑着喝酒,谈天说地。岁月把他磨砺的只剩下薄薄一张,上面一片空白,糊满了未曾滴下的泪水。

一个人坐在那里赔笑,却不知,在别人眼中,他周身只是浓重的疲倦。

目光如水的人,举手投足都带了优雅,却不知因为什么而那么疲惫。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