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璟之治 下————虞南
虞南  发于:2010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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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璟之治(下) BY: 虞南


26.往事

苏文璟这一觉睡得踏实,其实苏文泽走前他也只是装睡,等听了他的关门声音,才实在是按捺不住睡意,一觉就迷糊了过去。

醒的时候早过了吃饭的时间,他也不大饿,愣愣的坐在床头发呆。

小孟推门进来,看见苏文璟已经醒了,忙叫人端来水,伺候着他洗漱。

一边拿白帕子沾了水递到苏文璟手里,一边给他讲刚才的事:“主子,刚才梅妃和容嫔,素嫔来给您请安,奴才见您睡得正香,便自作主张,让她们明日再来。”

“嗯,”苏文璟点点头。他早听说这宫里一向乱的很,梅妃又是其中当先厉害的一位角色。要不是刚才睡着了,还真想见见。

“皇上在书房么?”

小孟轻轻抬了头看他,看苏文璟并没有什么异常之色,便告诉了他:“皇上去洛妃的芙蓉殿了,还没有传晚膳,想来不会留在那里。”

苏文璟只是沉默了片刻,默默的擦了脸,小孟又呈给他一封信笺:“主子,这是福将军府上送来的。”

福将军?莫非就是几年前那个一箭射翻敌军先锋殿,带领百人冲杀对方千人阵凯旋而归的那人?苏文璟也听说过他。这人倒是个英雄,不过这种人物又给自己递信做什么?

拆了手中的信,粗粗看了两行,苏文璟就跳下了床。

“是秋月!想不到他竟然叫福将军买下了!亏他怎么探到我在这里!”

小孟收拾着手下的东西,“主子,是故人么?”

“可不!”苏文璟眼睛都亮了,“好久没见了,这次可要找他好好谈谈。只是也不知他在福将军府上过得怎样?”

说着就问小孟:“那福将军人品如何?可娶了妻子?”

小孟摇摇头,听着门轻轻响了一下,有人推了门进来,“文璟怎么对福将军这么感兴趣了?”

苏文泽笑意盈盈的,看看外面跪了一地的人,竟然没出半点动静。

苏文璟放下手中的信,“怎么来了还要悄悄的?也不让人通报。”

苏文泽径自捡了屋里面最舒服的那张软椅坐了,招招手叫苏文璟过来,伸手把他圈在怀里。“就是要不通报才好,通报了,又怎么知道文璟要打听福将军的事情?”

苏文璟被他搂在怀里,心里一万个不舒服。可还是老实的没动,“以前在一起的人在他的府里,也不知怎的知道我在这,托人送了封信过来。”

“哦?”苏文泽沉吟了一会儿,“也怪不得,当初还是福榕告诉的朕你在那里,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你。”

苏文璟想起来之前来买走秋月的人,眉目轩朗,原来竟然是个将军。

倒是想不到福将军也是去小倌馆里面寻乐子的人,眯了眼嘿嘿笑了两声。

“什么事这么开心?也说给我听听。”

苏文璟给苏文泽学了一遍,后者听了,哭笑不得的样子。“你以为去了那就都是找乐子玩的?大约又是哪家官员讨好的一套。这种风气不好。”话顿了顿,又道:“也罢了,若不是他我又怎么找的着你?就先暂且放一马。”

腰一直被苏文泽搂着,甚至能感觉到隔着衣料传来的热度。苏文璟装作去倒茶,躲开了苏文泽的手,“怎么,听说你去洛妃那里了?”

刚说完就想抽自己一巴掌,苏文璟后悔的脸上发烫,只是没处掩去。

“嗯,小孟倒是实诚。”苏文泽拿眼瞥了一眼小孟,被苏文璟一个箭步上去挡住了,“是我问的,你又吓他做什么?”

“哪里是吓他了?我分明是夸他。”苏文泽手上敲了两下桌子,浅笑着看他,“文璟,我去洛妃那里,你不愿意么?”

他哪里会不愿意?

真是小孩子脾性。从小到大是这样,以为他长大了,谁知道也有露馅的时候。

苏文泽却有些急了,面色看不出来,手上敲桌子的动作却不自觉快了许多,故意拿眼睛一瞟一瞟的看他。

两个人说说笑笑,上午还在闹别扭,这时候却再看不出来。

苏文泽也罢了,他一向前脸骂着人后脸又笑着安慰,也说不上什么。

只是苏文璟才算奇怪。

其实也没什么。

他不过是想通了。

这么着,两个人和和睦睦的,也挺好。

他干什么去计较那么多有的没的,好好在宫里过日子,顺了苏文泽的意,他自己也能安乐点。

虽然还有些不大自在,却明显要比以前好多了。

苏文璟真想拿瓦片敲自己的脑袋。他以前真是傻透了,闲着没事干和皇帝较什么劲?谁力气再大,又能较的过皇帝?

苏文璟放软了态度,苏文泽明显开心了很多。张罗着要在苏文璟这里吃饭。

等上了饭菜,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也有些趣味。

兄弟和睦的戏码真实上演,苏文璟和苏文泽碰了一杯,仰脖子全喝了进去。这样真好,他早就该妥协了。

他爱和谁亲热就和谁亲热去,自己做什么尽是找些麻烦来惹?

以后去找秋月玩……哦,他轻易出不了宫,那以后经常让秋月来陪他,不是也少了许多无聊。

喝的有些醉了,苏文璟笑嘻嘻的搂住苏文泽的脖子,“皇上……我以后都明白了!”

明白什么?苏文泽没有听懂,不过看他这样白玉一样的脸上因为酒醉而熏染的晕红,又凑的自己那样近,喉咙里就有些燥热。

“来!再喝一杯!”

苏文璟自说自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虽然知道他这样喝下去必是醉了,苏文泽皱着眉头,却没有拦他。

喝醉了反倒比往常可爱了许多。也知道笑嘻嘻的说话,不似平常一样,总是板着脸。

看他一眼,就觉得被连累着染上了这个人的疲倦。

喝醉了好。苏文泽帮自己也斟了一杯酒,敬了苏文璟,一口一口的往肚子里灌。

他酒量很好,苏文璟却是不行。眼前已经有些模糊,想开开窗吹吹冷风,又怕苏文璟冻着。

“文璟,我回去了。”

“要走了?”苏文璟站起来送他,谁知道却差点倒了下去。扶着苏文泽的肩膀拍着他的胸口,“怎么这么快就走?哥哥很久没和你好好说话了,你干什么要走?”

……苏文泽虽然醉了,却还算清醒。

他这样说,哥哥,自从他被接回来以后,他便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以前也是,总是让自己叫他文璟,自称却一口一个哥哥,变着法儿占他的便宜。

往事这么多,这么乱,这么绵绵密密的痛。

月亮这么大,这么圆,这么亮。

苏文璟倚在他怀里,一双眼睛却比月亮好看的多得多。

苏文泽放轻了声音问他:“你不想我走么?”

“你干什么要走?”苏文璟笑嘻嘻的扯住他的袖子,歪歪斜斜的往床上赶,“以前咱们经常睡在一起说话的,你都不记得了?”

他头发流水样的流了一肩,苏文泽帮他拢了拢,坐在他边上叹气,“你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苏文璟狠狠的点头,“早就想起来了!只是谁都没告诉。文泽,哥哥情愿自己什么都不记得。”

苏文泽松了手,头发顺着手指的缝隙流泻下去,重新散开。“那……你都记得什么?”

“嘻嘻……”苏文璟揉了揉额头,用头抵住苏文泽的胸口,“什么都记得,连我走了,你派人追杀我都记得。”

“我没有!”苏文泽把那人的脸抬起来,望进他的眼睛里,“你一定很恨我是不是?所以才这么多年都不来一封信?你是怕我再派人杀你……”他喃喃低语了两声,胸口针扎一样痛,想着苏文璟那日自己孤零零的走在路上,却被人劫杀,还以为是自己派来的人,他该多痛?多难过?

苏文璟却一味的傻笑,“文泽,我想不到你会这样讨厌我,所以我走的远远的,一边想见你,一边又害怕。”

“我额上的疤还是你手下的刺客留下的,我那天真痛!把随身带着的镜子也摔了,我以后再也不要照镜子了!”

“文璟……”苏文泽听得心胆俱裂,又不能不听。苏文璟低语不断,说他怎样往密林里逃,衣服都被撕烂了,说他钱都没有了,蹲在街口,竟然真的有人扔给他几贯钱。

“我真害怕,说不定自己就要从此做乞丐了。”苏文璟抬起头,因为醉酒而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苏文泽,“文泽,你说,我要是做了乞丐,你还认不认得我?”

“认得……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认得……”

苏文泽把苏文璟搂在怀里,一下一下安慰的拍着他的背。

那样惨烈的记忆,他宁愿苏文璟都已经忘记了。可他还是记得。

他并没有派人追杀,可苏文璟却误会了。

那日早上他醒来,怒气冲冲的跑进苏文璟的房里,却没看到人。

房子里空荡荡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心里也突然空了一块。

他以为他会回来,在原地拖了几天也不走,却拉不下那个脸派人寻他。

他以为苏文璟会一直等着自己,等到他真的觉得不对劲,派人去找,却只找回一柄染了血的风烟剑。

那剑落在悬崖旁边,悬崖上也和他的心里一样,空空的,什么都不剩了。

别人都说文璟怕是真的不在了。

苏文泽站在悬崖边呆呆的想,不如自己也跟着跳下去,一了百了,他为了自己死了,那便赔他一条性命,大家都干干净净的,岂不是正好?

等被人拉下来的时候,他一只脚已经踏了空。

苏文泽第一次哭的那么伤心,像是个孩子。周围围满了侍卫和官员,他却在哭自己的。

他一辈子都没有那么伤心过。

27.蜀客(一)

苏文泽摇晃着苏文璟的肩,明明知道他还醉着,却盼望着他即刻清醒。

他很想告诉他,不是他。

他没有那么做过,从来没有。

他想告诉他,他这段日子的苦难,也烙在自己身上,想一想都是揪心。

可为什么苏文璟却睡着了,闭着眼睛安然的躺在自己怀里。

明明以为是自己做的不是么?为什么嘴角上还带着笑容?

他真的不在乎了么?

苏文泽把苏文璟的鞋脱了,也脱了自己的,翻身上床搂住他,把他紧紧的拥在自己怀里。

他不知道苏文璟的那段日子,也不想知道。

他怕,怕听到苏文璟向他诉说苦难。自己长久以来砌起来的高墙会因为他的一滴泪,一个笑完全的崩塌。

风烟剑被他锁在书阁的盒子里,放在最高层的书架上,有那么一段日子,他甚至连书房都不想踏进一步。

那么长一段日子的煎熬,连头上的太阳都黯然无色一样的和他一起寂寞着。苏文泽死过一段时间,虽然他还能动,能说话,能批旨议政,可他的心已经死了。

一点光都不曾落进来。

一段日子他忘记了吃饭。织阳跪在他面前两天两夜,苏文泽突然发现织阳的嘴角也像苏文璟的一样,微微的翘起来。

无论什么时候,文璟总是那样,永远笑着的样子。

其实自己曾那样的深深伤害过他。他又何必撑着笑容?

斜阳深殿,苏文泽赐了一处地方给织阳,每一个地方都按着苏文璟喜欢的样式布置,连同自己寝宫前苏文璟曾经驻足停留的荷塘。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活过来的呢?

那天苏文慕闯进他的寝宫,告诉他,打听到了苏文璟的下落。

虽然未曾确定,他却立刻打点行装,骑马急行数天。

那座城沉在夕阳里,整个城池都是暖色的。他跟着苏文慕走进明月阁,叫了一个叫做慕泽的琴师过来。

慕泽,慕泽,多么好听的名字。

薄纱后那人坐下抚琴,慵懒的调子,是他熟悉的风格。

夕阳撒在屋子里,他僵在椅子上,不敢上前掀开薄薄的一层帘子。

如果是梦,就让他永远都不要醒就好了。

永远沉醉在那一刻里。

天光凉薄,他的心却是热的。

几乎是屏住呼吸,他看见苏文慕走进帘子里面,却不再动弹。他在外面等着,坐立难安,因为紧张连脸上的肌肉都控制不住,像是溺在空气里的鱼,非要别人跟他说,你可以活过来了,才可以挣扎着抖抖尾巴,弓着身子跳进水里。

那一刻对他来说既是片刻,也是永久。

文璟看见他的目光里带着惊豔,他却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文璟更加美好的存在。

他活生生的站在那里,会动会笑会生气。

他被苏文璟拯救了。在没有天光的日子里,即便苏文璟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心中还是满满的尽是感激。

苏文璟和他不亲近了,没有关系,只要他还活着。

苏文璟不愿意做他的皇后,他骗他做,他想把这个人永远的留在身边。

大婚的时候身边那人最后的笑容,是他这辈子最美丽的痴梦。

他入了魔,日日夜夜想的都是苏文璟,苏文璟却不再想他。

没关系,只要他还活着。

苏文泽闭着眼,留下泪来。

他很久不曾哭,却为了这个人哭过三次。

悬崖边上和明月楼里,还有月光沉醉的这个晚上。

明明还年轻,却觉得自己已经老去了,每每想到要去见苏文璟的时候,心脏激烈的跳动几乎让他失措。

苏文泽把头埋在苏文璟顺滑的头发里,哽咽的哭起来。

他好后悔。

那样鲜活的人,那样鲜活的爱情。

都不曾再有了。他失去了抓住一切的资格,可还不死心,每天每夜的妄想。

苏文璟醒来的时候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大概是昨天晚上喝多了酒,连带着头也觉得疼痛。

他做了一个很荒诞的梦。梦里苏文泽一直在他身边,他们两个人仿佛很久以前就在一起了一样。起风了,树上的小花落在自己头发上,苏文泽笑着给自己摘下去。

顺手摸了摸头发,竟然有温润冰凉的触感,像是有水流过似的。

莫非是自己在梦中哭了么?苏文璟摸了摸脸,昨晚实在是喝的太多了,他只记得自己和苏文泽在一起碰杯,却忘了之后的事情。

“小孟……”

小孟进了门,看了苏文璟一眼,眼圈却红红的。

忘了自己要问的事,苏文璟诧异的叫他走近了些,“你怎么哭了?”

“奴才是去看早饭,被葱的气味熏到了。”小孟抽了抽鼻子,一脸委屈的看着他。

“怎么这么不小心……”苏文璟笑笑,“昨天我喝的有些醉了,都忘了是怎么睡到床上的。小孟,为难你了。”

小孟不自在的舔了舔嘴唇,“奴才有什么为难的?皇上昨天一直陪着主子,今早才走。”

“……”

苏文璟穿了鞋,去开了窗子。迎面一股水汽,小孟去柜子里拿了厚一点的袍子给苏文璟披上,“今早开始下的雨,主子今天不要出去了吧,外面怪凉的。”

一天都在屋子里憋着?

想那梅妃她们今天恐怕是不能过来了。

脑子里空荡荡的,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昨天晚上…他觉得苏文泽好像对自己说过很多很多的话,可他醉的太厉害了,竟然一句都没有听清。

可那些话仿佛很重要。

摇了摇脑袋,伸出手去接天上落下的雨水。

他想不明白许多事,头痛,然而也都罢了。那么多的事情,解都解不开,避都来不及,他干什么要一门心思的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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