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些人每天都要跑来打扰他和衣衣亲亲?好无聊噢。他不甘心地想。
61.从纨绔到农民的历程(下)
区小凉现在给小麦施的,就是上次发酵好的农家肥。他细心地将肥料捣碎,洒进田里,再浇上点水。
望着那些麦苗似乎很高兴得到这么丰富的给养,随着从窗户吹进来的南风轻快地起伏,他的心情不由大好。
晚上吃过饭,区小凉怕丁九吃饱就睡会积食,例行拖他出门散步。
晚春的天气,和风习习,迎面吹来令人身心舒爽。
丁九穿着单衣,光脚在沙滩上乱跑。他一会捡个贝壳,一会逗弄被潮水冲上来搁浅的小鱼小虾,欢快的笑声不时在海滩上响起。
从沙滩转向山坡,路过暖房。区小凉想想长势喜人的麦苗,心中一动,拉丁九走进暖房。
“小九,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他的双眼在夕阳的余晖中闪闪发光,对丁九轻声耳语,似乎在害怕惊扰到正在灌浆的小麦。
“臭!”丁九手捏住鼻子,紧锁眉头,不明白区小凉为什么要拉他到这个臭哄哄的地方熏他。
“!”区小凉气得恨不能弹他个脑门儿,好歹忍住了,耐心地启发他,“小九,静静地听一听。听到了吗?麦杆在咕咚咚地喝水,麦粒在咕咚咚地灌浆。这个屋子里,到处都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丁九忍住一阵阵扑面而来的臭气,支棱起两只圆耳朵前后摇摆,仔细倾听。过了一会儿,他小声地说:“……臭。”
“!!”区小凉现在恨不得咬他几口了,“小九,闭上眼睛,用你的心去听。听!沙沙的响声,是海风正在吹过麦田,麦浪在翻滚、磨擦。有青青的汁液在麦杆里流动,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吸,呃,这个美好的春天的气息。生命就是这样被孕育,被延续。生命啊,小九。和你我一样的,自由呼吸的生命!听啊,小九。”
丁九听不懂他的话,紧闭双眼尽力去听,末了呆呆地嘀咕:“……臭……”
区小凉完全挫败,黑线满头地匆匆拉丁九离开暖房回家,一路走得飞快。
丁九不明白区小凉为什么忽然不高兴了,他张着无措的眼睛,紧紧跟在他身后,脚步蹒跚。
进门,洗漱,上床,区小凉仍像平时那样程序熟练、手法温柔,只是一直保持沉默。
看到这样的区小凉,丁九心里越来越迷惑,越来越恐慌。区小凉平时很喜欢和他闲聊,还常常会被他的话逗得大笑。可是现在他只是微笑,却不和他说话,甚至连那个笑容都有些冰冷。
不安地缩在被中一角,丁九离区小凉远远的,好像怕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冷气冻到。即便这样,他的身体仍在瑟瑟发抖,小小地团成一团。
区小凉全无自觉地瞪着天花板,在生自己的气。
他真是傻透了!明明知道丁九不会理解他的话,刚才却像个话痨一样说个不停。他虽然有倾诉的愿望,但也不能不看对象地胡来。丁九会困惑,会慌乱,会察觉他和别人不一样,从而受到伤害。他说好了要保护丁九的,怎么可以这样地不守信用?
懊恼了半天,他忽然发现丁九没有如平常那样搂着自己,室内安静得都能听到窗外夜鸟的鸣叫。他不由有些奇怪,扭过头去看丁九,谁知却正碰上他泪花点点的眼睛。
区小凉吓了一跳,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从暖房出来后似乎就没怎么和丁九说话,他一定又在不安了。
他心里痛了一下,靠过去抱住丁九,吻掉他脸上的泪水。
像是找到了救星,丁九紧紧回抱住他,眼泪流得更加汹涌,含糊地哭诉:“衣衣,小九害怕。衣衣,和小九讲话。”
“乖,是衣衣不好,是衣衣忽略了小九,对不起。”区小凉细细密密地亲吻他,希望这样做可以让他安静下来,“我刚才在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以后我再这样,小九要记得提醒我哦。千万别再一个人哭了,那样的话,衣衣也会哭哦。”
丁九听明白了,快活地笑着用头去蹭区小凉的脸,像只忠心的大狗在向主人撒欢。
区小凉由着他闹,心里后怕,决心以后再也不这样胡思乱想以至让丁九伤心。
闹够了,丁九有点疲惫地嗅着他身上的清香,幸福地小声说:“小九喜欢衣衣,喜欢。”
“嗯,衣衣也喜欢小九。”区小凉习惯地回答,摸摸他的脸。
丁九这个“喜欢”,每天都要上嘴几次。像一个咒语,现在只要他说,区小凉就会熟极而流地重复刚才的回话。
得到满意的回复,丁九开心地把他搂进怀里,闭上眼睛很快入睡了。
闻着丁九身上温热的竹香,唇上又是他咸涩的泪水,区小凉意外地有点情动。不过在看看丁九的睡颜后,区小凉压下感觉,在他的怀抱里找到熟悉的位置也合目而眠。
他现在已经有了自然的欲望和能力,是不是可以算是已经接近一个正常男人了呢?可是喜欢男人的男人,怎样才能算是正常呢?
四月底,头茬麦子终于成熟了。
沈笑君他们帮区小凉收割、晾晒、装袋,很有些大丰收的喜悦。收成意外地好,除了留作麦种,剩下的粮食足够几人吃一年的。结出麦粒的质量也很好,一共产生了二十种小麦。去掉明显劣势的,还剩余五种优良品种,分别标注了存在大缸里,单等再给田地施次肥后深翻,布二茬麦种。
区小凉踌躇满志,躲在书房里写试验报告,认真分析总结、制订新试验计划。
刚写到一半,大门就被“呯”地一声撞开了,浅香冲进来声嘶力竭地大吼:“小兰兰要生了!”
区小凉慌忙丢下笔跳出去,见浅香白着一张脸横抱梅香兰旋风般冲上了二楼。二楼的两间客房早已被区小凉改成了专门的产房,里面从摇篮到升降产床、应用之物一应俱全。
其他人眨眼间也到了,百草农背着药箱,一脚把手足无措浑身发抖的浅香踹出门,开始给梅香兰检查接生。其他人都候在门外,随时准备帮忙。
黄龙子老先生很有经验地坐在客厅沙发里喝茶,一点也不着急。金锁锁和沈笑君坐在通向天台的宽楼梯上,手拉着手,脸色有点泛白。沈笑君不停地给她打气,想要消除她的紧张。
丁九趴在门缝上,拼命朝里看,奇怪那两个人为什么要关门,不让其他人看他们在做什么。
浅香站在门口,怔怔地发呆。里面的人呼一声痛,他的手哆嗦一下。可惜区小凉家那盆好好的丁香,在他的下意识里被揪得七零八碎,掉了一地花瓣。
区小凉将开水、剪刀、干净布巾、替换床单、襁褓等物一一送进产房,又挨个儿给大家倒茶端零食,忙得不亦乐乎。
看了半天,什么也没能看到,丁九灰心地拉住路过的区小凉,手指里面噘嘴:“百百和兰兰在里面玩,不带小九。”
“他们不是在玩,小兰兰要生宝宝了,百百在帮她。”区小凉被他逗笑,解释说。
“咦?噢,呀!”丁九初而茫然,继而恍悟,然后又趴回门缝想看宝宝是怎么生的。
区小凉拉住他,笑着摸摸他兴奋的脸,说:“小九乖,不要再看了。那边和君君他们坐着去,宝宝出来还早呢。”
丁九乖乖点头,坐到台阶上,双手托腮转而看区小凉忙碌。
这会儿功夫,浅香已经揪完了花,开始神经质地抓墙,脸上表情很恐怖。
区小凉被浅香折磨得看不下去,走上前拍拍他的后背,很有权威地安慰:“小浅浅,别紧张嘛!生孩子是每个女人天生就会的,时候一到,瓜熟蒂落。放心,放心。再说,生不出也不要紧,百先生医术高超,实在不行可以剖腹产嘛!”
“……剖腹?!”浅香的脸又白了三分,看上去简直要崩溃了。
“嗯……很简单的手术。那,先剖开肚皮,再切开子宫,小孩子就可以取出来了。最重要的是,据说用这种方式生产后产妇身材不会走样,我……”区小凉回忆听过的说法,指手划脚给他讲解。
“……肚皮……子宫……小兰兰!”浅香绝望地大叫,冲产房门就撞过去,“你不要死啊!”
沈笑君见势不对,将身一闪拦住他,制约住他不断扑向门的动作:“进去不得!”他的脸色也有点白了。
“小兰兰!我再也不让你生了,你千万别离开我啊!”浅香扯着嗓子嚎,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门一响,百草农双手沾血,立于半开的门内,阴惨惨地斥:“吵死了!她生还是你生?叫得比里面还大声!”说完,他一脚踢上门。
浅香和沈笑君保持搂抱的姿势僵在当地,面部肌肉在皮下急剧抽搐。
“沈大哥,百先生的手上,红的,是血吧?”浅香木然转过脸,目光焕散,呆呆地问。
沈笑君怔怔地点头,目光复杂地望向金锁锁。金锁锁的脸色惨白,坐在那里像是被雷给劈中了,动弹不得。
浅香突然间崩溃,趴在沈笑君肩头呜呜咽咽地小声哭起来,气断声吞,几欲疯狂。沈笑君任他将眼泪鼻涕抹一身,脸色铁青,双拳握得嘎巴直响。
黄龙子悠然喝口茶,不满地瞟区小凉一眼:“你干嘛吓他们?本就是一知半解的愣头青,哪搁得住你还说什么剖不剖的?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区小凉干笑:“呃,我不是在吓他们了,只是想安慰小浅浅嘛!我真的……”
正在这时,门内忽然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儿涕哭,门外人提到嗓子的那口气不由都松了。
浅香一抹眼泪,满脸轻松的笑容,大力拍沈笑君:“生了,生了!”
沈笑君也欣慰地连连回拍他:“生了,生了!”
浅香欢蹦乱跳地转圈圈,喜得和其他人挨个儿握手,话却只有那“生了,生了”一句。大家都代他高兴,也不去笑话他的失态。
过了一会儿,百草农打开门,放早已迫不及待的浅香进去,他自己接着收拾接生用具。
浅香顾不上向百草农道谢,冲到床边一把抱住汗水淋漓的梅香兰,喜极而泣:“小兰兰!你没事吧,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梅香兰有气无力地翻他一眼:“刚才干嘛叫得那么难听?让人家笑话。”话说得气恨,她脸上却忍不住地微笑。
“小兰兰。”浅香柔情蜜意地亲吻她的额头。
“孩子在摇篮里,九斤半,小子!”百草农冷冷地在旁边抛出一句。
浅香这才想起娇妻受苦是因为什么,他连忙抱过儿子,放在梅香兰面前。年轻的父母望着自己的孩子,越看越爱。
“他的脸怎么这么红?还有好多皱皱,不像咱俩呀!”
“现在他还小,当然看不出像谁了?笨!你看,他在打哈欠呢。咦?他没有牙!”
“就是,就是,噢哟哟,他含手指头呢!天哪,那小手怎么那么一丁点儿大?居然也有五根手指!”
“你猪吗?当然得是五根手指了,难道你还想咱们孩子残疾,长六指?”
“小兰兰,别发火……他的腿出来了!看,他的腿……”
俩人热烈讨论观察婴儿的体貎特征,还争论孩子到底应该取个什么名字,完全忘记了其他人的存在。
“小浅浅,把孩子抱出来,让我们也看看呀!”区小凉拍门,其他人围在他身后连声附和。
浅香这才想起他们,连忙将孩子抱到门外。几人围住襁褓,好奇地盯着看,不时咬耳朵议论。
小家伙口水淌了一手,呼呼大睡,理也不理这些大惊小怪的大人。
“叫岛生吧!是在海岛上生的,当然该叫岛生。”金锁锁羡慕地摸着小家伙的小手,忍不住建议。
“大众化!叫生香好,好记又好听。意思也好,‘暖玉无日不生香’嘛。”
“你少又掉书袋了,人家孩子,名字当然得人家父母来取。”金锁锁挤兑他。
丁九凑到近前,大睁着眼睛注视那个团团小小的东西,惊讶得都忘记了说话。他回头看看站着的人长大的身体,再看看这团小肉球,表情越来越不可置信。
他伸长鼻子闻着小东西,感觉不够,竟伸出一根手指去捅他的小脸。
浅香吓得忙将儿子移开护住,区小凉也及时把丁九拖远,警告他:“小九,不能碰宝宝。他太小了,你一指头下去就弄坏了。不,也不能咬,他会哭的。”
他摇头拒绝丁九的疑问,丁九噘嘴,不乐意地扭开头不理区小凉。
“咳咳……”
听着外面的议论,百草农实在受不了他们无视他的态度,背着药箱打开门出来。他好歹也一武林名宿,怎么到了这儿,竟然被这些后生小辈无视到如此地步!刚才忙活半天的似乎是他吧?
浅香总算想起自己全家的恩人是谁了,他抱着儿子向百草农深施一礼:“多谢百先生援手!先生辛苦了。这孩子是您接生的,不如就由先生给他起个名儿,我们也借借先生的寿。”
百草农马上点头,痛快得不是一般:“成!我刚也想了一个,就叫百芷好了。去年百芷大丰收,这可是努力了几年的结果,值得纪念啊。”
说完,他飘然而去,全不管身后众人各异的表情。
浅香嘴角扭了半天,才憋出句:“这个名字,啊,真是……很独特啊……哈哈……”
他为什么要多嘴请这个老药材给儿子取名儿?刚才他一定是被鬼附身了!岛生、生香,哪个都比白芷好吧?他想拿棉花撞死,谁给他提供棉花?谁?浅香悲愤中。
众人见他表情痛苦,一付悔得砸腔子的模样,不由都想笑。可是照顾到他的心情,却都忍住,只在心里笑翻了天。
于是,浅香唯一的儿子就被冠了个药材的名字,日后受尽嘲笑。
小白芷曾满脸杀气地问浅香:“爹!我的名字不是你和娘取的吧?”
“不是,干嘛问这个?”
“因为我要砍了那个替我取名的家伙!”小白芷亮出传承自丁九的匕首。
浅香默,梅香兰默,大家集体默。
百草农冷笑:“小子,想砍我?下辈子吧!”一指弹开他。
小白芷摔出一丈远,灰头土脸,默。
62.永远的距离(上)
襁褓中的小白芷全然不知大人们的复杂心理,能吃能喝能拉能睡,不几天就长得白胖可人。
浅香两口子宝贝得不行,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住他看。还有一个围着转个不停的,是丁九。
对于家里突然多出来的这个小东西,他似乎很感兴趣,常常在摇篮旁一趴就是半天。他看那个小白胖子睡觉、打哈欠、吃手指,动个不停,看得津津有味。他记住警告,只管看,却老老实实地不动手,生怕会弄坏这个小可爱。
区小凉充当全职家庭煮夫,每天他都要煮四个大人的饭,其中一个还是产妇。鸡、猪脚、甲鱼、乌鱼、人参、当归,还有其他补养品,天天炖上好几回,厨房永远飘着香味。他每天兢兢业业、忙里忙外,日子过得格外充实。
只是,当他偶尔看到丁九注视小白芷的目光时,欢快的心情就会稍微收敛,眼中闪过不易令人察觉的忧郁。
浅香则成了兼职洗衣机。他没有想到就那么一个小肉球,制造尿布的能力竟会如此惊人。每天面对半浴池的尿布,他都快洗哭了。
梅香兰被两个大男人伺候着,坐了个舒心的月子。白芷满月那天,办过满月酒,浅香才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宝贝回自己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