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萧索地,依椅仰望,穹苍,一练如洗。
想忘掉飘?
还是避开飘?
摆脱他?
我不清楚
我懒懒地,半躺著,闷闷地摇著那个称之为「怀表」的东西,这东西很奇怪,那支针会自己转的,王说,这叫自动,会自己到适合的时间的。就像现在,我斜望窗外树下影子,无聊地扫视眼前怀表,它自己走到子时了,应该不错吧?子间了,时间流逝得真快呀!又极端无聊地望向对窗灯光,永不熄减,真奇怪呀!浣纱不用睡吗?那麽在乎功名?是为甚麽呢?非要不可……你不知道吗?一入宫门……
王说:「这表呀……送给你」他为我戴上,圈在脖子上:「让你每分每秒都想念朕!」
是束缚我麽?
真像对情人的爱语……
自私又霸道的……
我撒娇似地笑问:「那您呢?」
他笑而不语。
一阵难堪的沉默。
我真是可笑,居然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你要记住:和你说话的是王,不是旁人!怎麽可能应你呢?居然问这话……大概是常听茗烟说这话吧?他不爱经史子集,但对坊间闲书倒是有兴趣得很,才子佳人,神仙眷侣……他说,在书中,当男主角说:「让你每分每秒都想念我!」
那女主角就会说:「那你呢?」
那男主角就会情深款款地:「是无时无时,分分秒秒。」
肉麻到令人作呕,但人人爱听。
所以,听得多了,就顺应承章地,以为人人都会这样答,是人人都会这样答,但我忘了,我的对象是王,他不是人人,他是天之娇子,不是凡人可以相提并论的,所以,他不会答。
听说,这是离山进贡的。
小玩意儿。
毫不重要的。
最适合收买我的心吧?
离山……
王提起她时脸上总会浮现起迷离的表现。
难怪王那阵子那样忙……
原来是为了离山……
「南巡吧!」王说。
「朕想出宫一阵……」王说。
今午的事,
一一浮现。
那时阳光很灿烂。
灿烂得有点刺眼……
我烦燥的一抓头。
心绪不再平静了……
要南巡……
回故乡……
和王……
每日对著他……
强颜欢笑……
诃尔奉承……
难得,对王除了这种方法就没有别的了?
为君的,为甚麽总不爱人忤逆,连说个「不」字也不能……
「爱妃,你瞧。」王拥著琼妃,无极亲昵地将花中雅兰簪她如云的秀发上。
琼妃,是若妃未出现前最专宠的妃子。
虽然只有半年。
她取下,玉手轻执兰花,举近琼鼻,轻闻著,又笑:「很香……」她脸上露出迷雾的表情,我发现,她笑的时间,异常的熟悉。
「来,朕给你簪上。」他又取过她手中花。
她悄身退避,高举著花,娇笑著,如银铃:「不要嘛……」
她太无形了,长期的龙恩令她忘了妃子的本份,忘了为臣的本份,居然
忘了……
瞬即,王的脸凝冷下来,如寒冰,没待她撒娇完毕,便拂袖离开。
後来,琼妃打入冷宫。
听说,她疯了。
每天在唱歌。
唱的是王为她而作的歌。
所以,你曾否留意,无论我再任性也罢,我从不拒绝,即使不想,也只是以王为藉口,一切皆为王。
我又想起离山,又想起那段灰暗的日子,生活是无尽的长巷,长巷是没有尽头,只有开端;长巷是没有光明,只有黑暗;长巷是没有色彩,但有声音。充斥在耳边的是嘲笑声,诸如:「你是个贱种!呵呵~杂种!」「你没爹的!是石头出来的!哈哈~」「你爹爹呢?跟那个婊子跑走啦?」然後是嬉闹声,绕著我跑,困著我,又指著我笑。接著是母亲的在哀求声,求他们放过的我,拉我回那残破的小木屋,那个家。再而,是母亲的饮泣声,她不断地喃:「你要努力读书,考中状元,见著皇上,见著皇上,就没事了……」她不断反覆地喃,也不知是对我说,还是自我安慰?
所以 ,我就努力念书了,我知道娘对我期望有多深,有多切,她将一切希望地寄托在我身上了,我不知道她为何非要我考状元不可,但她希望,我就要做,她是我唯一爱我的,珍视我的亲人了……不为她为谁?我只是没日没夜的念,买书的钱是娘辛苦地挣回来的,学的字是娘教的……
我无神到躺在床上,任由思绪漫游。
这阵子太无聊了……
太奇怪了。
生平就枯烦闷的,怎麽突然又感无聊?
愈来愈不像自己……
简直不是自己……
从前的自己又是怎样的呢?
我苦苦思索。
良久,了无印象。
第十四章 窃听
霏霏霪雨,雨细风斜。
我没打伞,任凭雨丝拂面。
我喜欢这种阴凉冰冷的感觉,清清冷冷的,雨丝濡湿我脸,蜿蜓而下,如蛇,带走污浊。
我如幽灵般轻荡著,在王宫里,这清晨,甘露拂面,清香弥漫,轻雾缭绕,彷若梦中。
在天,朝罢,我没往礼部,累了,不想再对著公文,而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上司,王大人。我厌恶他,己经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粗鄙的见识,下贱的眼神,丑陋的外貌……
我厌恶到极点而皱眉,想吐,我居然被那贱人吻了……
居然被吻了……
被吻了……
真是个可恨的存在呀……
我有些彷佛地茫然四顾,小镜湖……然雾气氤氲,波光敛,波平如镜……彷佛中,飘在舞动……云袖飘忽,如烟起如飞虹如长环,他灿若星辰的凤眼轻瞟,饱含情地轻瞥,樱唇如淡红蔷薇,含笑抿起……人面挑花……
我笑了,举步将行,飘毕竟没有消失,他只是在冷宫,他仍可舞,他仍在小镜湖伴,他仍在等我,他原谅我…….
我轻喊:「飘……」
飘,他凝冷了,冷笑著,渐隐於雾中。
飘呢?
消失了……
毕竟是消失了……
我呆然木立於曲折的镜桥上,挢下,水波轻荡。
远远地,我瞧见对岸桥边一小黑点,仍抱万一地,我欢快地笑了:「飘,
你跑得可真快呀!」我追上前。
风又动了……
再冷的雨,仍是暖的。
那黑点闻声抬首,漆黑圆动眼,不是飘细长的凤目;嫩红的唇,不是飘淡红的唇……
不是飘……
是太子……
他呆呆地抱膝坐在湖边,轻问:「尔待郎,母妃呢?」
母妃呢?
我忘了,原来宫内还有人惦念著他……
又再失去母亲,大概很伤心吧?
我忘了对他的厌恶,飘说过,当太子的,难免娇横嚣拔了点,理所当然的,小小孩童,无谓与之斗气吧?
我蹲下,轻执他手,柔声地:「你怎麽一个人呢?待从呢?还下著雨呢!」
雨虽小,但恐你娇贵之躯受不了。
他又甩我手,看来,他不喜被人握,自负地:「本宫大个了,不要人照顾!」认为被轻视的愤怒,取代了对飘短暂的怀念。毕竟,飘对他的意义仍不及自己认为的自尊......如同我,飘,仍及不上自己的性命......
我失笑,你才五岁呢!大个~~
「那皇上也有一大堆待从,那皇上又说?」
「那父皇根本没长大嘛!」
「没长大?」你没事吧?我忧心地抚他额,你是储君呢!你若呆了,国家怎办?「皇上是你父皇耶!」
「他当然没长大!这麽轻易发怒!」他怒嚷。
你又何尝不是?
我心低语。
「……还把母妃收了……」他又提起飘,心际掠过一片黯然,眼里,泪光闪动。
「收?是甚麽意思?皇上将他收在哪?」
「我怎知?本宫求父皇说!他也不说!不点也不疼本宫!」他气愤地踢脚。
我闪神,没听他的怒嚷,隐隐中,有一人影鬼鬼祟祟地闪过曲院荷塘,
谁?
我细眯起眼,如鬼魅般闪身追出,留下太子在原地怒喊。
王大人?
他为不在礼部?
穿过翰林院,欲往哪?
想干嘛?
为何鬼鬼祟祟的?
我悄跟其後,如影随形,好奇促使我跟踪王大人,复仇心驱使我追查一切------
他在笑,淫秽而婪地笑,涶涎欲滴的笑。
死变态!笑甚麽呀笑?!
让人瞧著讨厌!
他到了紫阳宫,紫方郡主的故宫;她被休後的居所。
他迅捷上前,如鼠般鬼异地笑,那笑,出现在他面上极不合衬,如沐猴而
冠。
他问守门宫女:「小玉,麻烦你向郡主通报一声礼部尚书求见,可好?」
他的猪手摸小玉。
小玉吃吃地笑,轻悄地滑出他手:「哎哟~王大人,干麽这般见外?您还用通报的麽?郡主她想死您了!」
「死丫头!」那令人熟悉而又陌生的娇叱声多麽的令人怀念呀!
我细眯起眼,望著郡主如紫红闪电般飘飞而至,她羞涩如处子般拍打小玉的头,又叱:「谁说本宫想他了?」
小玉闪躲著,又吃吃地笑:「好郡主~~别打嘛!奴婢知错了~~郡主没想王大人,是王大人想死郡主~~」
「死丫头!」郡主笑骂著:「还不快走?」
「是是!那奴婢不打扰两位『恩爱』了~~」她边笑边退。
「这丫头知道得太多,要不要……?」他做了个斩头的手势。
郡主脸色一沉,冷冷地:「本宫的人,不用你管!」
那凝冷的神情,多麽的像王呀!不愧是一母所出。
她警戒四雍,压低声说:「进去才说!」
他推开门,让郡主先进。
我冷冷地躲在树下,悄望这一切。
想不到,这麽快,王大人就有痛脚给我抓住了。
我仔细四察,确定无人才轻悄地疾步上前,靠近窗框,刺穿窗纸。
他俩在接吻,激烈而淫秽地,褪下尊贵的外衣,人,岂不也只是一只禽兽?
颈项交缠。
王大人低喘著,如狼嗥,但他毕竟老了,花白的胡子颤动著,可望而不可即。
郡主也只怕是清楚这点才和他合作吧?
献上美色他也不可能得到。
郡主,毕竟是王妹,同母所出,再笨也笨不到哪里。
王大人粗短的指抚上她脸,吃吃地笑:「你呀你~你这小妖精呀~~真美!」
她格格娇笑,笑声如银铃般抖落开来,慵懒而妩媚地半斜依在他怀,悄目飘忽,边翘辫子边笑说:「再美,只怕也及不上王兄吧?」
「哎哟~~怎麽可以这般说?两兄妹各有各美~呵呵!美极了!」他吻上郡主如王般英气挻拔的眉。
哦~~~~原来他想一箭双雕啊~~我笑得开怀,幻想王被王大人如猪般的身体压下,在身下扭动弯曲呻呤的样子~~悄目含情,桃腮樱唇……呵~~说郡主和王不相上下?哼~虽然我不爱王,但也不能不说王是也所罕见的美人,郡主,怎能和他比呢?
扭动呻呤~~王~~我想到差不多笑出声来,忙以手掩嘴。
「郡主~~你究竟何时才~~?」他急色地问。
「哦?~~你问甚麽呀?」
「嘻嘻~~这事~~大家心不宣啦~!无用明说吧?」他笑著搓手。
「哦~~?你明本宫可不明哦~甚麽心照呀?心照甚麽呀?」她又格格地笑,故作不知地,看他犯难的窘相。
「唉呀!我的好郡主,就是那事呀!」
我不耐烦地,这王大人真是的!平时己经够拖拖拉拉的啦,想不到连事
此也是这样!想睡王就直说嘛!
我又笑弯了眼,若非你是我仇敌,我倒是极愿帮你的!毕竟,我也想看~呵~将王压在身下~~是真是个不怀的主意耶!王大人~~真怀你的猪头能想出此等大胆之事。
郡主又窘他:「那事呀?你不说,本宫不知,本宫不知,那不能助你的哦!」
「那事呀!」他窘得不得了,忽又含蓄起来。
「算了,你和王兄的事-----那事你处理成怎样?」温柔妩媚的风韵又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仇恨如火灼的眼眸。
「那……进行得差不多了。」他有些吞吐。
哼!看他那死样,只怕甚麽也没做吧?不知是那事?竟令郡主如此痛恨?
「哼!」她推开他:「本宫看你甚麽也没做对吧?」
「有~~当然有!」他上前,欲拥她柳腰。
「是麽?」她冷问,如寒冰:「那为何本宫不曾听过他又倒下或负面的消息?」她挥手,止著王大人欲张的嘴:「别以为本宫在宫内就甚麽都不知!尔卓群愈来愈得势是不?」
「别气嘛~~只是表面风光罢了~~我会令他不得好死的。」
「真的?」她双眸发亮。
「真的!」他拥她入怀,又吻了。
我苦笑,想不到,我居然重要到连高高在上的郡主也不惜为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