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极,谁说我吃醋?
我不好再说甚麽,免得他以为我真是吃醋,只好让飘随他而去。
临行前,飘也觉不妥,望我一眼。
我颌首。
飘随林公公而去。
第十一章 泣血
我悄跟其後,静静地,转折入林,穿过亭台楼阁,嵯峨群宫,渐行渐远渐
荒芜,终见一群低矮的石屋布在草坪中。
警铃大作。
王,为甚麽召飘至此?
欲不利於他?
不!一定不会!王很宠爱他的!一定不会!
大概是有甚麽有趣的事儿给飘赏玩吧?
这样……我跟来岂非太笑话了?
不!我答应了飘,还是贯彻始终吧!
我弯腰俯身,隔著窗纱察看窗内景况。
窗内。
王欣喜地捧著一盆花,含苞待放。
他对飘招手:「若妃!你快来看看!」
飘快步上前,不敢怠慢,他笑话:「是盆花呢!皇上真有雅兴!」他恭维
著,双眸笑得眯成一线。
王定目望他,看不清望他那部份,大概是脸吧?
王笑说:「是昙花呢!」
「哦。」飘又笑,不知如何应对。
「是盆很别致的昙花!」王又说。
很别致?
我定目细看,那儿别致了?别骗人吧!只是一盆很普通的花而己。
「就是因为普通所以才别致。」王对我解说。
我栗然四顾,见王只是对飘解说.,才松一口气。
你别自作多情吧!若王见你在这里,不杀了你才怪,那会留意你疑惑不
疑惑的?
「因为普通才别致?」飘重覆,不解。
「嗯。」王轻抚花茎,不胜温柔地说:「因为普通才别致,宫内奇花异
卉何其多?难得的,看到一盆普通的花,更颢鹤立鸡,出淤泥而不染,特别珍惜。」
飘偷瞟了我一眼,问:这是在说你呀?
我苦笑,王会特别珍惜?当然不是指我!若那也算是珍惜,我宁愿他不珍
惜!
王倏然旋身,对飘说:「若妃,今夜朕和你就在此赏花,等待花开那一刹间,好吗?」
「好吗」这句根本是多馀的,难道飘能答「不」麽?我嘲讽地想。
「嗯!」飘含笑点头,双眸眯成一线,轻偎在王怀里。
我也笑得眯成一线,用眼神对飘说:我先走了,不阻你俩恩爱。」
飘羞红了脸,偎得更深了。
我悄然转身弯腰慢步,隐隐还听到王的爱语:「朕最爱若妃这双眼了,
尤其是这笑的时候……」下面是甚麽我也听不清了。
渐远,我才直起身子,冷笑地喃道:「多麽可笑的一个人呀!以为自己很英勇! 想去保护别人!梦想自己能当护花使者!我真是疯了!疯了!」疯了,才会有疯子的念头!我冷笑出声,甚麽嘛!看到那林公公紧张样子就以为有甚麽大事!根本不值哂!人家两夫妻恩爱,你却以为王欲不利於飘!这怎麽可能?用用你的脑吧!
没脑的!!
我愈笑愈大声,愈笑愈疯狂,我想:笑吧笑吧!反正这儿没人,反正没人
理你!
你笑甚麽了?明知没人理你还笑!
还是别发疯吧!即使没人……理……但自己也应看得起自己!这样的颓
,气绥的思想根本不应出现!你放弃自己,那你的仇如果了断?王大人侮辱你的、紫方郡主侮辱你的、王侮辱你的,你通通不理了麽?任凭他们侮辱你,而不反噬,这还算是人麽?
我冷静下去,冷然地理清思绪,王召若妃到此当真只是为了静候花开?
这般单纯?
若真是如此,那林公公怪异的神情又作何解释?
王赏花会到这荒芜之地?
千百种疑问,丝丝缕缕的袭入我心。
我有些不安。
要不要回去看飘?
不,不用了。
我想起他俩思爱的样子,想起那席话,我知道,不必了,连月来的训练令
我彻底摸清了王的思想。我知道,王不会破坏这美好时刻。
是的,那日没事。
只是,隔日有事。
步进宫门,蜜蜂似的嗡嗡声便密围而至。
我忽地惊觉停步,不祥的预兆如乌云般扑至。
我欲拨开疑团,举目四顾,不见陆大人身影。隐约间,我听到田待郎的
语声。
转首望去,田待郎正和数名官员窃窃私语。我肯定,他们必不是说我,
经过前日,他们还敢说我?还会笑我麽?我冷笑,而且,他们神情凝重而
又隐含喜色,也不是说那等风花雪月的无聊事。
我急欲知道发生何事,抿起笑花,举步将行。
正在此刻,陆大人快步赶进殿,对我边说边汗:「呼!还好赶至!皇上
也将进殿了!」
语声刚顿,由远而近,由细而大的向起林公公尖细的嗓音:「皇上驾
到!」
闻声,百官归位。
如厉风扑至,王落座。
他的脸上溢满如清风的笑,更显俊美无俦。
这日,倒底发生甚麽事了?连一向不露感情的王也带笑?
我唉气,冷眼看着带笑的王,渴望在朝中得知半点消息,以解疑虑。
众臣拂尘舞袖呼万岁。
「平身!」王含笑地道。
「尔卿,救灾的进行得如何?」还是含笑。
连对我也一样。
我踏步上前,微躬道:「托圣上鸿福,一切顺利。」声音清清冷冷的,虽
在庙堂,却一得也不因此失措,还隐含嘲讽,「托圣上鸿福」?别说笑
吧!他为此事做过甚麽?而我,即使是卧病在床,也不忘为此翻查史书,治国编修,编写宗卷,议定方案。王他做过甚麽?而我又做过甚麽?
真不明为何为臣的一定要这般说。
只因我为臣?
「很好!」他难道赞我,唯一一次的,到目前为止。
我微笑,一点也不为此欣喜,他的赞美,又算甚麽?我稀希麽?
我抿起笑,谦道:「谢圣上夸奖,微臣愧不敢当。」
王大人惊愕地视我。我想,他大概在想这个贱人竟明目张胆地在殿前
勾引王?
我冷笑,你别以为我不知你对王有不轨的念头呀!王大人,那日你吻我时所说的话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王大人,一字不漏。我含笑扫视王大人,你当日侮辱我的……我一定要你十倍,百倍,千倍奉还!你小心点呀!王大人~~
双眸眯成一线。
「朕正……」
「碰!」
殿间应声而开。
飘发髻散乱,步覆凌乱地撞开殿门冲至。宫人在身後呼喊:「娘娘!
别……」宫人扯他衣裾,却反被他一把拂开,力道之大,令那宫人瞬即倒地。
飘双眸冷锐如刀,浑身散发着凌厉如,森寒如冰的气势,一向凤目含情,暖如春风的飘不见了,他阴寒地瞪视王,那恶毒的目光,似是要将王撕开、燃烧、烹腾一般。
我愕然收回对王大人的凝视,慌乱望他。
王也止住话声,脸色铁青的望向飘。
时间停顿了,动作停止了,思想停竭了,万物一切都抬目望他,昔日的柳城王子,今日的若妃娘娘。
他悲切地,凄厉地瞪视他,手剧烈颤抖地指向他切地问:「你说!说你为甚麽灭了柳城?!」
「为甚麽?」王挑剑眉,举步下墀,平淡地:「因为她再也没利用价值。」再正常不过的理由。
「没利用价值?」他颤如秋风落叶。双眸喷火「没利用价值!那你就可以灭了她?那有万多条人命呀!因你一句话……」他痛心疾首,因激动而轻喘。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他说出原因,不成原因的原因「这些没用的早该灭了。」
飘愤极不能言,白晢的脸泛起红晕。
「只有你」王轻挑地抬高飘下巴「尚够美,还配当朕妃子,若不
然……」王理百官在旁,弯腰轻吻飘。
飘睁大眼,不懂反应,身僵直如木。
他离开他,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你的妹夫灭柳城立了大功,划地封候,也算不错吧?
飘清醒了,擅抖著吐出:「你------」他蓦地血色尽退,勉强问:「王妹她……?」
「她?」王挑眉,冷笑地说:「她自刎殉国了,呀!也不算是!她用嫁了彪骑将军就是萧国的人,还说甚麽殉国?真是不识时务!」他轻抚他脸:
「听说,你死前还咒诅你呢!不知咒诅甚麽?」
咒诅甚麽?
这还用说?
飘进宫是为了甚麽?
王……分明是嘲笑……或提醒他。
提醒他的身份。
飘擅抖着拂开他。
王不理,又说:「你可别做自刎那种蠢事!你己是萧国的人!别说甚麽殉国!你殉不了!」
飘双拳紧握,身子抖如秋叶,双眸定定地,冷冷地,狠狠地瞪视他,切齿地:「是的!我不能殉国!但最少……」他揭力,彷似用尽一生的力量去扇王一掌。
「啪」的一声。
清脆响亮。
掷地有声。
在百宫之前,他续道:「我.-能-为-柳-城-出-一-点-气!」
语声沉重缓重,每字每句都是慢慢地,重重地研磨出来的,带血的。
你能明白他的心情吗?
你还记得他生存的目的为的是甚麽吗?
自小,他学的是甚麽?
他为甚麽学这些?
他为甚麽不学王子应学的东西?
他为甚麽不是雄赳赳,气昂昂的?
我沉重的闭上眼,听到众臣抽气之声,听到飘绝然冷然奔出的声音。
追?
追还是不追?
如果追的,王会甚麽想?
紧接而来的会是甚麽/
你忘了秋月的事麽/
你想重蹈覆辙麽?
为了飘?
值不值?
他是第一个信你的人。
他是第一个依赖你的人。
他是第一个重视你的人。
值不值?
我问。
我从纷乱的旋涡挣出。
不顾一切地,决绝地随飘而去。
耳後,又是一片抽气之声。
这群人,除了抽气还会做甚麽?
而王,只是抿紧唇挺立。
大概是难以相信有人敢打他吧?
还要是飘......
他看不起的飘......
翠绿茵荣,一切都是美好的,生机勃勃的,洋溢着春绿气息。
隐隐尚有寒冬的气息。
是我跑得太快?
还是寒冬未过?
今年的冬,为何去得特别迟?
「飘!」我大喊,声嘶力竭地,奋力地追飘,那渐远的白影。
那白影,渐远,渐淡。
「求求你别再跑吧!」
春风含冷,对此刻的我来说,如利,冷削地,狠狠刺入我心,一切都变冷了,任凭草再绿,风再暖,一切都是冷的,白的。
我喘气,肺如针刺般。
是因为冷?
因为病?
因为飘?
还是因为王?
我奋力地,倾尽毕生之力地飞奔。
那白影,开始近,清晣,而变慢了。
跑快点!
只差一点点!
蓦地,那白影倒下,软软地,如雪絮。
我大惊,忘掉一切,也忘了那病弱身子,灵魂似是穿过身躯,飞也似的扑至飘身侧,再也忍不住了,我倒下,跪在飘旁。
点点红梅,红艳艳的,如泣似诉。
飘木然跪坐著,也不瞥我一眼,血丝缓慢地,滞重地沿美好的,薄弱的,苍白的唇边淌下,方才那股凄厉冷绝的气势消失,呆呆的,无神地「看」着远方。
血丝,如泪,点点而下,化成花。
飘呆呆地,轻柔地细语:「这血,像花,昙花。」
我想,他在怀念昨夜之花,昨夜的温柔,王一向待他温柔的……一向……只是方才……
而且,我也有些喜欢他了……
飘含羞带怯地,软语呢喃。
这是那日的事了?
才是昨天……
只是一日……一切都变了……
我默然无语。
拥他入怀。
他无力软倒,依偎着,卷缩在我怀里。
泪,久藏的泪,方始流下,如丝,眼里,昨日的温馨,今日的徨冷。
「你的怀抱好暖呀……」他略微抬首,脆弱地笑:「皇上的怀抱好像也是……」
他竭斯底里地,掩脸哭泣:「皇上昨日------他怎麽这麽残忍?!柳城也没得罪他!」
有,献你就是有……
他推我起身,摇摇晃晃地,又轻喃:「我算甚麽?学了这麽多年的事又算甚麽?连讨好皇上也不会!还是给他灭了……」
我不语,任他发泄。
王不是这麽简单,不是一个後宫丽人便可左右他的决定。
何况国事?
飘,你太天真了。
柳城,你太无知了。
「我算甚麽?昔日的柳城王子,今日的萧国妃子……皇上说得对……死,也不知为谁而死……」
「我到底是甚麽?」他仰首问天,天无语:「你答呀!你答呀!都是你做
的好事!」他迁怒,抿起衣,弯腰拾了块石,奋力地朝天掷去,远远地,掷不到天,最起码,掷到人。
是待卫,终於还是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