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尼罗
尼罗  发于:2010年0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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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其乐向前探过身去:“不领我的情?”
  杜宝荫垂下眼帘,在短暂的迟疑之後,他笑著缓缓摇头:“不领情。”
  说完这话他抬眼正视了戴其乐,黑眼珠子里竟然是隐隐有了一点活泼的光芒。
  戴其乐觉察到了,就拉过他一只手紧紧握住,又问:“你这一天想没想我?”
  这问题让杜宝荫很认真想了想,最後却是笑著没说话。他一切的感情都是旧式的,欲语还休,尽在不言中。
  戴其乐用脏话骂了他一句,污言秽语,仿佛是在嗔怪他不想念自己。骂的时候笑嘻嘻的,显然是并没有真正动气,也或者是没有真正动心。
  杜宝荫知道他嘴里向来不干不净,所以也不在意,片刻之後再一细想,忽然感觉两人这是在公然的打情骂俏──真是的,不知不觉间,就好到这种地步了?
  戴其乐发现杜宝荫的目光中似乎是蕴藏了情意。杜宝荫在外人面前经常是魂不守舍的,仿佛心窍不大够用的样子,上次露出这种含情脉脉的神情时,还是在国民饭店的跳舞厅里面对爱咪。
  那爱咪是个高大女人,五大三粗的袒胸露乳,脸上化著演话剧的浓重妆容。戴其乐尽管向来对女人没兴趣,可也看出这爱咪是临近色衰了,不知怎麽会勾引到一个杜宝荫。大概是因为爱咪活泼放浪,在性情上正与杜宝荫处在两个极端?
  戴其乐知道杜宝荫先前讨过好几房不安分的姨太太,定然是对女人最感兴趣的,虽然和自己滚了几次床单,但未必会这样快的就转性;他又是个真诚老实的人,也不应该会为了几个钱来和自己虚与委蛇──於是戴其乐就想不明白了。
  本来这种事情,就是让杜宝荫自己去讲,也讲不清楚的。
  戴其乐和杜宝荫共进晚餐。
  戴宅的饭菜好,戴其乐也不在饭桌上吆五喝六,所以杜宝荫倒是安安逸逸的吃了个饱。饭後照例是要吸鸦片烟,吸足之後他又喝了一点香气氤氲的好茶。
  戴宅的楼内安装了暖气,处处都是温暖如春。杜宝荫渐渐活泛起来,穿著衬衫长裤在卧室内来回慢慢的踱步,感觉自己近半年都没有这样舒服过了。
  戴其乐推开房门,步伐轻快的走了进来。
  他穿了一身绛红长袍,脚下却是已经换了拖鞋。不声不响的停到杜宝荫身後,他忽然伸手勒住了对方的脖子。
  杜宝荫大吃一惊,猛然回身,结果就看到了戴其乐那张笑模笑样的面孔。
  他急促的出了一口气,说出来的话却是语气平淡:“嗳,怎麽吓人?”
  戴其乐这时审视了杜宝荫,就见他一张脸白里透红,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的真如两泓秋水一般;此外那身材也很好,肩膀端正,腰细腿长,实在是个漂亮的男人。
  “唉……”他摇著头微笑,暗地里起了投降的心思,又毫无预兆的上前一步,一把搂住了杜宝荫。
  “傻子。”他这样说杜宝荫。
  杜宝荫姿态僵硬的抬起一只手,解开了戴其乐的辫子。长发纷纷披散到面颊上,他用手指撩起了几缕发丝,缠在指间是绕指柔。
  口中轻轻呼出温暖的气息,他侧过脸去,在戴其乐的耳根处吻了一下。
  大年三十这天清早,天寒地冻。
  杜宝荫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走出浴室,就见戴其乐披头散发穿著睡衣,正在窗前席地而坐,在冬日阳光中摆弄著什麽。
  他攥著毛巾走近蹲下来,很惊讶的看到戴其乐一手握著剪刀,一手捏著一张折成几叠的红纸。仔仔细细的合下最後一剪,他随即把红纸送到嘴边,一口气吹下几片破碎红花。
  杜宝荫跪坐在洁净地毯上,很好奇的把眼睛睁成又圆又大。
  戴其乐放下剪刀,展开红纸向他一抖,却是个很精致的双喜字。双方隔著那牵牵连连的笔画相望了,戴其乐忽然一笑。
  杜宝荫扔了毛巾,抬起双手接过了那张大红双喜,扭头迎著阳光痴痴审视了片刻,却是并没有说话。
  房内温暖,房外严寒,玻璃窗上结了一层水雾。戴其乐把那张大红双喜贴在了窗子上,阳光射进来,暖洋洋又喜洋洋。杜宝荫站在窗前,很小心的用指尖将那喜字边角都展平;同时嘴角微翘著,噙著一点笑。
  戴其乐立於一旁,抬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傻子!”
  杜宝荫没理会,聚精会神的将那双喜整理的熨熨帖帖。
  戴其乐扭头看著他的侧影又问:“喜欢吗?”
  杜宝荫快乐的点点头:“喜欢。”
  “喜欢字还是喜欢我?”
  杜宝荫放下手,这回转过脸来正视了戴其乐。略略思忖了一下,他难得的说出了一句周全话:“喜欢你的字。”
  戴其乐感觉很新奇,没想到杜宝荫也会讲出动听的言语。惊诧笑著用手一捏对方肩膀,他哄逗小孩一样回应道:“好宝贝儿,不枉我疼你一场。”
  杜宝荫转动乌黑眼珠,重新面对了前方阳光。
  “我不知道和男人在一起,生活会是怎样的。”他缓缓说道:“我只希望我们能够好聚好散。”
  戴其乐隐约了解杜宝荫先前的经历,知道他几乎所有的感情进行到最後,都是一拍两散。把杜宝荫的身体扳过来面向自己,他笑著拍打对方的面颊:“不散不行吗?”
  杜宝荫抬眼望向他,脸上表情重新又木然起来。
  短暂沈默过後,他向前伸手抱住了戴其乐:“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杜宝荫喜欢戴其乐。
  他知道戴其乐也喜欢自己,或者是喜欢拿自己当个乐子来消遣──不过没关系,无所谓,怎样都好。他对自己都不负责任,怎能还要求别人珍视自己?
  他对於爱情的对象,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规格,仿佛是谁都可以,只要能让他轻松愉快就好。按照这个标准来看,第一个被淘汰的大概就是杜绍章了。
  杜绍章的神情做派有点儿像他父亲,一身正气,言语刻薄,偶尔铁骨铮铮,几乎要把杜宝荫吓的心悸。
  戴其乐就不一样了。
  杜宝荫现在是没钱,如果有钱,他宁愿出钱去养戴其乐。戴其乐活泼有趣,富有热情,骂骂咧咧的时候也不讨厌。
  杜宝荫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就总想把人家讨回来养住,日夜陪伴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在这上面明明已经挥金如土了,可就是养不住人。
  大概是因为他眼光不好,看上的都不是安分之徒。
  杜宝荫轻轻抚摸著戴其乐的头发。戴其乐微微歪著脑袋,抬眼看著杜宝荫微笑。
  对著杜宝荫缓缓一舔嘴唇,戴其乐低声吐出字句:“吃了你!”
  杜宝荫撩起了戴其乐的长头发,轻轻的做出了回答:“好啊。”
  戴其乐眼中一亮,随即骤然动作,竟是把杜宝荫拦腰抱起来扔到了床上去。
  床上铺著弹簧垫子,杜宝荫摔下之後立刻弹起,随即又被合身扑来的戴其乐压了下去。双方身上的丝绸睡衣在不知不觉中被撕扯脱下,戴其乐情热似火的亲吻杜宝荫。嘴唇急切的滑过胸膛一路向下,他最後一口噙住了杜宝荫的命根子,用力吮咂起来。这种刺激让杜宝荫惊叫著一挺身:“啊!”
  戴其乐的发梢拂过了他的下腹部,是一种痒痒的撩拨。杜宝荫在起床後吸足了鸦片烟,这时身体最有力气。向下伸手将戴其乐拉扯上来,他抱住对方一翻身,却是伶伶俐俐的占据了上方位置。气喘吁吁的用双手捧住戴其乐的面庞,他低下头凝视了对方的眼睛。
  “我……我……”他语无伦次的说不成话,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根本就无话可说。下身那里硬邦邦的蹭在戴其乐的大腿上,他略挪了挪身体,结果双方的家夥就打了架。
  戴其乐没有反抗,似笑非笑的反问道:“你怎麽?”
  杜宝荫想起了杜绍章对自己做过的那些行为,手掌向下抚过戴其乐的腰身,他昏头昏脑的就要去抬起对方的大腿。戴其乐愣了一下,仿佛是想要推开杜宝荫,然而手臂稍稍抬起,随即却又放了下来。
  杜宝荫是个不见天日的人,他可以和这个小废物随便玩,无所顾忌。
  杜宝荫紧盯著戴其乐,动作。
  在鸦片烟的支持下,他是相当的勇猛,只是额头上一层一层的冒出虚汗,汗珠子一直滴到了戴其乐的脸上。戴其乐闭著眼睛,随著他的一次次挺入而紧蹙眉头。他怀疑自己是把对方弄疼了,不过仿佛骑虎难下一般,他实在是没办法停下来。
  他很久都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了,爱咪从半年前就不肯再让他碰,杜绍章又总是让他疼痛。他没想到戴其乐也可以让自己这样快活,他一瞬间就理解了九哥。在最後爆发的那一瞬间,他忽然也很想像戴其乐那样痛痛快快的骂上两句。
  可惜斯文太久,他不会骂。
  气喘吁吁的趴伏在戴其乐身上,他紧紧的抱著对方。
  戴其乐被他弄的有些舒服,又有些不适。杜宝荫的身体不行,空有一副美男子的皮囊,可刚才只发了那麽一阵疯,现在就瘫软的动不得了。
  戴其乐爱他这副皮囊,不过他也太徒有其表了一点。
  杜宝荫休息良久後,渐渐恢复了体力。
  他依旧压在戴其乐身上,用手指去梳理对方凌乱的长发。他说:“我对不起你。”
  戴其乐问道:“为什麽?”
  杜宝荫没解释,侧过脸来趴在了对方的胸膛上。
  他之所以说对不起,是因为觉得自己占了戴其乐的便宜,但是却又没有好处给人家作为弥补了。
  大年初二,杜绍章像新媳妇回娘家似的,急急忙忙的回到了天津。
  他没想到自己会被冗杂事务缠住,搞得有家不能回,连新年都要在火车上度过。不过他心里尽管急,表面上却依旧沈稳,老太爷似的在包厢里喝茶读书算账,最後在初二上午四平八稳的下火车,回家。
  杜绍章家里没有长辈上人,又未娶亲,亲戚因为太多,贫富差距的又悬殊,反倒更加生疏,很少往来。在家里洗漱更衣吃过午饭,然後他就无所事事了。
  火车坐久了,也疲惫。他懒怠动,直接往杜宝荫家中打去电话,想要让这位十七弟过来和自己一起过年。一个电话打过去,对方接听的乃是看房子的小仆人。三言两语的交谈过後,杜绍章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在自己离开的这些时日中,十七弟那边竟然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变化!
  戴其乐,可恨!
  杜绍章在起初时只是坐在家里大发雷霆,气的满楼乱转;後来怒气渐消,理智占了上风,他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的仔细回想了一番,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从表面上来看,戴其乐仿佛是位古道热肠的好朋友;略略深想下去,可知他是图谋杜宝荫的那所房子;但是如果再细致一点的进行分析,好像对方的目的又不是一所房子这麽简单。
  要房子就要房子,反正他手里有了字据,走到哪里都有理;只是为什麽还要节外生枝的一定要带走杜宝荫呢?这位十七弟哪里是盏省油的灯?那是个光吃饭不干活的大烟鬼啊!
  杜绍章认为就凭杜宝荫那种愚蠢资质,绝对交不到什麽真正朋友,尤其那戴其乐又是出了名的狡猾。他怀疑戴其乐和自己一样怀有不得见人的心思,因为十七弟打扮起来是真漂亮,而且才满二十岁,年轻,傻,胆小,好看好骗又好玩。
  杜绍章坐在家里左思右想,认为十七弟和戴其乐都不是什麽好货。戴其乐那是外人,姑且不提;只说这个十七弟──杜绍章感觉自己对杜宝荫真是一片苦心,可是杜宝荫呢?完全不能领会自己的好意,单会像只避猫鼠一样瑟瑟发抖,真是混蛋透顶!
  杜绍章想把杜宝荫吊到房梁上,用马鞭子抽一顿。和这种人无话可说,太蠢了!
  在大年初三的下午,杜绍章提著一点礼物,乘坐汽车前往了戴公馆。
  因为他事先已经和戴其乐在电话中欢声笑语的寒暄过了,所以如今两人见面,分外友好。值此新年佳节之际,戴其乐打扮的越发暴发,一身金光富贵,很有码头上大流氓的风采;杜绍章其实在外面也是同样一流的人物,但是出身世家,自视甚高,如今就在心里暗暗的鄙视了戴其乐。
  拜年的话没有说上两句,他忍无可忍的直奔了主题:“戴老板,我那不成器的十七弟呢?”
  戴其乐在樱花旅馆见识过杜绍章训弟的手段,这时心里就起了戒备──但是又没理由不让人家兄弟相见。抬手对身後的仆人做了个手势,他点头笑道:“杜九爷,你是好哥哥,他也时常在我面前说你好。”
  杜绍章当仁不让的微笑著,耳朵里听出一个不对劲的字来──“他”。
  “哪里哪里。”他谈笑风生:“我若是尽到了兄长的责任,他也不会沦落至此,还要你戴老板费心帮助了。说起这个话,我真是惭愧的无地自容。”
  戴其乐嘿嘿的笑:“杜九爷,你多虑了。不是我说──又不是嫡亲兄弟,差不多就行啦!这个年头儿,谁又能顾上谁呢?”
  杜绍章正色一摇头:“不然!毕竟是一家人,我总不能眼看著我这十七弟饿死!”
  戴其乐探身从茶几上拿起一只赛银扁烟盒,打开後先起身弯腰敬到杜绍章面前,见他摆手谢绝,这才坐回原位,自己叼上了一根烟卷。扭头让身後仆人划火柴为自己点燃了,他深吸一口呼出来,随即再青烟缭绕中点了点头:“哈哈,诚然如此。别说是你杜九爷,就连我这做朋友的,也不舍得让他真受委屈啊!”
  杜绍章垂下眼帘,至真至诚似的感叹道:“唉,十七弟能交到像戴老板这样实心待人的好朋友,也算是他的福分了!”
  话说到这里,客厅外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杜宝荫来了。
  大过年的,杜宝荫西装笔挺,倒也是一派新气象。蹑手蹑脚的走到杜绍章面前,他孝子贤孙似的深深鞠了一躬:“九哥,过年好。”
  杜绍章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气登时就不对了。稳稳坐在沙发上,他抬手一把揪住了杜宝荫的西装衣领,把人生生拉扯到了自己面前。
  “你个混蛋!”当著戴其乐的面,他咬牙切齿的怒骂:“你眼里到底还他妈的有没有我?”
  杜宝荫规规矩矩的保持著鞠躬姿势,脸上笑的很稳定,神魂出窍了。
  杜绍章见他傻乎乎的不回答,笑的可气,便愤然起身,一脚将他蹬的後退两步坐在了地上:“我刚走了十几天,你就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我早问过你的债务,你为什麽不和我说实话?”
  杜宝荫捂著肚子,想要站起来,可大概是被踢狠了,站到一般又跌坐了回去。
  “九哥……我错了。”他喃喃答道。
  杜绍章弯腰再一次薅住了他的领口,不由分说就往起拽:“错了?岂止是错了,你是大错特错!有话我们回去说,走!”
  这回,戴其乐是不得不出手阻拦了。
  戴其乐和杜绍章吵了起来。
  吵了没有两三句,杜绍章忽然一把拽过杜宝荫,扬手就甩出一记耳光。戴其乐见状,立刻就让家中保镖把杜绍章给推出去了。
  杜绍章是个体面人,从身到心都是那麽的体面,如今居然受了这等恶气,自然是暴跳不已。但是任他如何暴跳,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这戴公馆,他也是没法子摆那杜九爷的大架子了。
  杜绍章有力气,兜头一巴掌扇出去,打的杜宝荫从脖子到面颊一片通红。戴其乐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又让仆人拿冰凉的湿毛巾过来,亲自敷到了杜宝荫那滚烫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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