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 下————卫风
卫风  发于:2010年0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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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辉月……辉……月”行云的唇贴在他的耳畔,狂乱的呢喃:“辉月……我,爱啊……爱你……”

 子霏僵住了身体,随即在行云的侵犯中痛得流下眼泪。

 

 失去力量的身体,和没法收拾起来的心,一起被巨大的冲力撞得破败而绝望。

 

 星华和平舟再看到子霏和行云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正午。

 一直没有看到行云所说的讯号,他们在地底转了一夜而无所得。从一个洞窟钻出来的时候,日头正在头顶。

 已经离开的昨天夜里那深深的山谷,眼前是一片河滩。

 平舟举目四顾,辨清了方向,两个人慢慢向回赶。地底下一夜寻索令人心力憔悴。却也不知子霏和行云现在情形如何。

 转过一个坡,星华突然说道:“平舟,你看那边……是龙子霏吧?”

 平舟依言顺著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平旷的布满卵石的河滩上,有个高挑修长的人影伫立在那里,长发披了一身,银发银裾,在阳光灿然耀眼。

 那银发绝不会让人错认。

 “他身上……”星华揉揉眼:“我的天,不会真有妖华袍那东西吧?”

 

 听到他们接近的声音,水边站著的那人悠然回过头来,银发轻轻扬起又柔软地落回。

 

 眉如峰峦聚,眼似水波横。

 

 星华猛然站住了脚,手怔怔指著他。

 “你……”

 “你……是?”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你是龙子霏还是……?”

 “飞……天?”星华象梦游一般的走近。

 平舟注视著平静的,那象神祗般有著淡淡忧愁淡淡冷漠的人。

 是飞天,也是龙子霏。

 可是,他是怎麽了?昨天晚上临别之前,他并非这种眼神。

 他发生了什麽?

 平舟的目光缓缓下移,看到沈沈睡在一旁的青石上,双脚还浸在水中的行云。

 他们遇到了什麽?

 

 “星华,很久不见。”他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不复昨日的清亮:“没有一开始就告诉你,不怪我吧?”

 星华圆睁眼睛,扑上去把眼前的人抱个满怀。

 “死东西你还活著啊!”好象许多的话涌向嘴边,可是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死死抱著他,手攥紧了拳头,鼻子发酸眼眶热涨,想捶他几下子却下不了手。

 “你还活著啊!”这几个字说得恶狠狠的,星华撒开手,上上下下仔细看他:“你……你怎麽会变成了龙族的人的?”一想著这家夥居然回到帝都来却一直装陌生人,还是恨不能狠狠踹他两脚。

 


 子霏嘴角有个清浅的微笑,指指地下的行云:“他被狐惑草所迷,恐怕要晚上才能醒。”

 星华恶狠狠的看著他,心中悲喜交集,用力眨眨眼,扯起他身上那如银穗流苏的轻裘:“这个东西,难道就是那个妖华袍吗?”

 子霏轻轻点了点头:“是,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

 平舟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再没个著落,眼望著他却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人无比熟悉,却又十足陌生。

 

 “看你们的样子,这一夜也辛苦。”他微笑著:“水很清冽,洗一把脸。”

 星华临水一照,脸上果然沾了许多尘灰。平舟走近了子霏的身边,轻声问道:“你们没事麽?遇到什麽危险没有?”

 子霏看著他温柔的眼目,心中觉得有些暖意,嘴里说的却是:“也没有什麽,就是多走了会儿路。”

 平舟明知道绝不止此,可是看著眼前坦露出了真面目,却象是笼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的子霏,却凭生出不可接近的遥远之感。

 

 平舟是知道行云的心思的,也知道他寻这件妖华袍是爲了什麽。但这件绝世奇宝现在却穿在了子霏的身上。

 那些旧事,那些孽缘……

 纗D又要翻寻出来?

 

 平舟的敏锐绝对是一等一。

 

 子霏看到他的目光停在自己的颈子上。

 

 那里有一块啮痕。

 

 子霏并没有刻意遮掩。

 他的衣物已经破碎不堪,除了这件妖华袍 ,他没有可以蔽身的东西。

 而行云……

 

 行云在狂躁亢奋之後,却陷入昏沈。

 体内并没有受伤的迹象,灵力也无碍,只是被那狐惑的药性所迷。

 平舟担忧的拉住了他的手,子霏却回以微笑。

 

 昨夜种种,似旧梦无痕。

 

 “我没事。”他安抚的说,眉目间是浓浓的沈静。

 平舟的眼里却流露出浓浓的不安。

 行云必定是伤了他。

 

 “告诉他。”平舟突然冲口说了出来:“我告诉他。”

 子霏闭了一下眼,轻声说:“不用了。”

 

 已经不用了。

 

 他终于明白,已经过去的,便不要再回头去张望了。

 

 属于他的行云,已经不在了。

 现在这个行云,其实是陌生的一个人。

 欠他的,也都还过了吧。

 

 “你穿这个还真合适!”星华大大咧咧,湿水的手就这麽拍上来:“猛一看我还以爲见了鬼呢!”

 平舟拉他一把,星华眼一瞪:“怎麽,就兴他骗我,我说他一句还不行了?你们的心眼儿都是偏著长的。”

 子霏轻笑:“人的心本来就是偏著长的,你见谁的心是生在胸口正中间呢,你摸摸自己,心在哪边?”

 星华怒目圆睁偏又找不出话来反驳,挥拳就扑了过去。

 

 平舟不知道该拉著他们哪一个才是,子霏身子向後倒飞出去,虽然是後退姿态却曼妙闲适,在星华的攻势下保持著游刃有余的超然。

 子霏他……

 在阳光下银光灿烂,好生耀眼的他……

 

 平舟突然停止了慌乱。

 

 好象……挣脱了一切束缚的子霏。

 

 “天纵宽,海纵深,心如疾风,飞越长空……”

 

 那个弹剑而歌的少年,嗜空红衣黑发凌乱的飞天的形影,奇异的,与眼前这银色灿烂的人影重合在了一起。

 

 

 “这个……”行云居然有点局促:“多谢你了。”

 子霏淡然一笑:“不用客气。我和辉月,平舟,星华,也算故交,你不用和我客气。”

 行云有些迷惘地看著他。这个有著漂亮眼眉一头银发的龙子霏。

 “那天……”

 “那是因爲狐惑草的关系,并不是你的错。”子霏截住了他的话:“我都不记得了,你爲什麽还要耿耿于怀?”

 行云哦了一声,子霏把叠好的,用薄绸子包好的包裹放下。行云无意识地抓住了包裹的一角,丝滑的绸包里是比丝绸还柔软滑腻的妖华袍。

 “这个,其实,应该算是你找到的……”行云摸著那心心念念要找的宝物,却突然觉得有些扎手,怎麽也不能心安理得的收下:“我……”

 “什麽时候孔雀公子变得这麽小家子气了?”子霏微笑著,手指挑起从绸结的缝隙中流泄出来的银色的流苏一样的轻裘:“是你的就是你的,怎麽一副吓著的样子。”

 平舟安静的出现在窗外:“子霏,我有事要和你商议。”

 子霏点点头站了起来:“头还会晕吗?”

 行云茫然地摇了摇头。子霏向他颔首,然後转身离去。

 行云突然有些冲动,想拉住他不要,叫他不要走。

 

 在狂躁而迷乱的那个夜晚发生的事,行云只记得零零碎碎的片断。

 他记得这个人有平滑紧致的肌肤,修长的身躯。

 他的身体很温暖,被柔软而紧热所包裹,那种快乐无法言喻。

 

 然後,他在自己的寝殿里醒来,一切都象是不真实的梦境。

 那张在黑暗中流泪的面庞,让他心口莫名其妙的痛了一下,象是很细的针,突出其来刺进了一个不可知的柔软部位。

 只有这麽多。

 他只记得这麽多。

 

 可是本能的,他觉得应该不止这些,应该还有,还有……

 他所不知道的,不记得的,还有更重要的。

 那时候子霏说了什麽没有?

 应该是有的吧……

 不知道是幻觉还是摸不著边的靠不住的记忆,他总觉得子霏说了什麽。

 

 行云挫败的抓抓头发,他真的不知道,怎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本来一切都那麽顺利美好,可是,竟然会被狐惑花迷住神智。

 竟然会侵犯……龙族远道而来的龙子霏。

 

 行云抱著膝在靠窗的竹榻上发呆。如果前天晚上他不是和龙子霏一路,而是和星华或者是平舟……

 行云打个寒噤,难道失去理智的他一样会侵犯象兄长一样的手足?会象伤害龙子霏那样伤害平舟或者是星华麽?

 

 不知道爲什麽,心里从来没有这样乱过。

 想著龙子霏面具下漂亮的容顔,沈静有些淡淡的忧郁的眼神。

 

 第一次见到他,心里就有点古怪的感觉。

 因爲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同寻常。

 平舟,辉月,那样温柔的眼神,带著一些怅然,象是在追思,又象是怀悼。

 那样的温柔的又深沈的眼神,他从来没有见过。

 辉月在注视他的时候,虽然有温柔有纵容有宠溺也有过严厉和训责。

 可是没有那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行云也说不清心里那种淡淡的不安,晚上越窗去偷看那人的长相,不料被吓一跳的反而是自己。

 原来龙族人的脸上会生那样的……鳞片!

 

 似乎是个很好脾气的人,没什麽锋芒和棱角。

 看人的眼光也很柔和。

 行云知道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很多人都会被孔雀公子的风采迷惑,行云也并不觉得意外。

 

 可是,前夜里的意外……

 行云捶著脑袋还是没办法把那些昏暗错乱的记忆驱散。

 

 爲什麽会发生这样的事?该死的!

 该死的狐惑草,见鬼的妖华袍!该死的自己!该……该诅咒的龙子霏。

 他那样的身手,不可能对付不了那时候神智错乱的自己!

 行云扯痛了自己的头皮,可是心里烦乱一点都没有消减。

 

 可恶可恶!都是因爲那个龙子霏,他要是不来帝都,不就什麽事儿都没有麽!

 所有的不对劲,都是从遇见他之後开始的!

 

 不要再想了!就象那个人自己说的,忘掉,那只是个偶尔脱轨的错失。

 

 可是那些杂乱无章的画面,却在眼前顽固的盘旋不去。

 在青光蒙蒙里面,那具身体,修长美好,那一层薄薄的胭红不知道是因爲羞辱还是疼痛……但那双眼睛里绝不是情欲……

 是哀绝……

 行云头痛欲裂的呻吟著,抱著膝倒在榻上。

 忘掉!

 快忘掉!

 

 被他无意中带落跌散在地上的薄绸流淌于地,那柔软似水的妖华袍,被斜斜入窗的阳光映得灿然晶莹,美不可言。

 

 似乎有淡淡的烟影,从那一片银光袅袅升腾。

 

 远远的窗外,子霏与平舟并肩而行。

 “到三殿最後一位尘埃落定,你便要离开?”平舟有些意外的注视著他。

 子霏点点头,向这位始终对他和善温柔的旧友微笑。

 “隐龙谷那里有要事麽?”平舟有些急切:“你……不想再去天城看看?”

 子霏半仰著头,明亮的阳光映得他双目晶莹剔透:“不去了。”

 “子霏……”平舟握住他的手:“爲什麽不能留在这里?龙族何时都可以回去,我们却已经……分离了整整两百年!”

 子霏有些歉然的微笑,却不说话。

 “这里……就没有你牵挂的人……”

 “我还是会常来的,什麽时候路过天城,一定也去寻你。”风吹动银发飘摆,子霏目光中也有些微的不舍:“我也想念你和星华,还有辉月……毕竟相处过那麽多年……”

 


 平舟深吸一口气,放脱了手:“你说的也是,上界规矩戒律极多,确是令人不得开心。”

 两个沿著长长的回廊漫步。

 “陛下的生辰就在後日了。”

 “知道……只是我也没有什麽预备,倒要失礼于他……”

 “我倒觉得陛下不会介意这些虚礼……不过前一次,你的笛曲真是技惊四座。”

 子霏只是微笑。

 

 辉月的生辰,就在一派祥和安逸的气氛中到来了。

 子霏并没有穿平舟特特送来的那式大礼服,还是一领青衫,只是佩带另换过了一条玉带。

 星华挨过来来小声说:“有你的,明著不给他面子。”

 子霏一笑:“他才不计较这些。”

 星华想了想,笑出声来:“这倒是,现在他也不能再让你去擦神殿的地板。”

 平舟自然是盛妆华服来的,子霏从没看过这样子的他。身上是层层的锦绣,正冠压额,一张秀顔清贵异常。注意到子霏瞧他,露出一个极温雅的笑容。

 行云反而是晚来的一个。

 这几天都闭在房中不肯出门的他,穿著雪白的锦袍,眉清目朗,却垂著眼不看人。

 辉月自然是最後一个到场。墨黑色绣金色滚边的袍服,额冠上垂坠著明珠,澄静的眼睛里似有水雾盈然,远比那晶莹剔透的珍珠还显得美丽动人。星华看了他一眼就别过脸来跟子霏咬耳朵:“这个家夥倘是不当天帝,非有人把他强取豪夺收归私房去当宠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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