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 下————卫风
卫风  发于:2010年0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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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也会成爲一种习惯吧。

 成了习惯之後,就比较容易忍受。

 

 曾经有一段时间,对自己说,忘记了吧。

 龙族擅水的法术,可以把一段记忆抹消得毫无痕迹。

 曾经受伤,痛苦,背叛,相爱,失去……

 如果没有在人间短短的二十一年的人生经历,没有经历过那样一个小人物的,不悲不喜的人生,没有那一点平和的心态支撑的话,可能真的……

 就选择了他们所说的,把之前那些都抹去。

 

 “星华猜到了吗?”子霏转移话题:“他会不会也已经猜到了是我?”

 平舟沈默了一刻才说:“不,他这个人藏不住心事,如果已经猜到,他绝对不能象现在这样和你当陌生人相处。”

 子霏想了一想:“我想也是。”总算可以直接地问一个他很想知道的问题:“汉青还好吗?之前一直想问,可是……”

 “他还好。”平舟的声音也轻松了一些:“在天城,医术有成,也有名声。”

 子霏觉得安慰许多。

 总算他们过得都还很好。

 

 有不少的的人在黑暗中潜行,看来都是向著同一个目标而努力。他们在黑暗中各行各路,目标一致但是彼此敌视孤立。

 

 既然说了是寻宝,那宝肯定是很稀少的东西。这麽多人找同一样东西,结果当然不大可能是皆大欢喜,所以彼此仇视也是很自然的事。

 子霏觉得好笑,他甚至不知道要找什麽东西。

 他努力的让自己分神,去想其他的东西。

 要找什麽东西?这山谷里有潮湿的气息,子霏很敏锐的发觉,谷底有溪流,地下有暗河。湿气很重。

 不知道要找的是什麽宝物呢?让行云和星华都这麽兴奋。

 

 平舟不再说话,行云走了几步,想到落在後面的我们,伸手过来拉著他一起前行。

 虽然在黑暗中,平舟还是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充满安慰的眼神。

 子霏在面具下微笑。

 平舟还是这麽温柔,什麽事都做到面面俱到。

 不累麽?

 行云对他这个陌生的人,也只会有这种淡漠的反应的。

 换了任何人,遇到一个戴著面具不说话,而面具下又有一张狰狞面孔的人陌生人,都不会表示什麽热情的。

 

 地势渐渐狭窄,林木稀少然後几乎全部消失了,尖厉的怪石嶙峋交错挡住前路。子霏他们四个人是不会被这样的地形难倒,但是身周却时不时有人发出尖叫和痛呼,应该是被犬牙似的尖石爲难,十分辛苦。


 然後身旁的脚步声渐渐少了,不知道那些人慢下去了,还是放弃了。

 绵长而细密的呼吸的声音,只剩了他们四个人而已。

 行云在最前面捻著一颗夜明珠照路。四个人沈默著前行。谷底的风不知道从什麽方向吹来,头发在空中浮荡著,找不到一个明确的方向。

 

 等到队列的第一个人停下来的时候,子霏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出神。

 很奇怪,什麽也没有想,就是精力不集中,用四个字来形容就叫“神游太虚”。

 “从这里开始……”行云摸出薄薄的一片什麽东西在看,和星华头碰头在研究:“这里有分岔,两边都有可能的。”

 “要是一个一个方向的找,肯定天亮之前是不可能把两条路都探完。我们分开来找,图你拿著,我记得路。如果谁先找到,就放一条光信出来。”

 星华答应著。

 “我们一路。”行云朝子霏招招手,夜明珠淡淡的温和的光把他一张美玉似的面庞遇得柔丽万分:“你是龙族,水性应该不错。这条路上有暗流,还得你多多照应了。”


 和陌生人说这样的话也仍然自然而且从容的行云……

 子霏有些茫然地点头。

 

 久违的,行云。

 

 又走了一段路,子霏只能默然的跟在行云的後面,看著他的发梢在黑暗中有细细的闪光。

 行云的身法很轻捷,那些几乎不可能钻过的石罅在他来说好象根本不成问题。

 “前面可得靠你了。”行云停下来,把衣服扎束好:“我水性只是一般,这段暗河很长,要闭气泅过去的话,非你帮忙不可,我可没本事在水里睁著眼辨别方向的。”

 子霏嗯了一声,说:“你拉著我的手,不要放开。”

 行云嗯了一声,做深呼吸,拉著他的手。

 “要一直向下,应该在地下很深的地方。”行云把刚才那片象是地图之类的东西摸出来给他看:“喏,你看,这条线一直向下。”

 子霏看著那片非布非纸,倒象是硝过的兽皮的东西,嗯了一声。

 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行云的那只手上。

 修长的,少年的手因爲练剑的关系,生著薄茧,却并不显得粗砺坚硬。

 象是青色的,一株早春的柳树的枝条,那种弹力十足又柔韧的感觉。

 

 两个人慢慢的步入了水中,水很凉,行云打个寒噤,子霏立刻就发觉了。

 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侧头去看,脚下突然一跌,水流涌上来将两个人一起淹没了。

 子霏握著行云的手,身子象是融入了水中一样的从容而自如。行云嘴上说水性平平,实际上当然也不止是平平。只是水性再怎麽好,他也不能象子霏那样自由而舒展。

 水很凉,压迫著身体,行云憋著气,放松身体,被子霏拉著前行。

 真不愧是龙族。

 在水中,这样的移动速度。

 即使是鱼儿,在这种暗流激涌的水中,也不可能这样悠游而迅捷的吧!

 这样快的速度,手脚却根本好象没有动作,也没有换气。

 如果不是真的被他紧紧握住而且离得这样近,根本不能想象这是真的。

 

 突然水压一下子变得更大,象是肺里仅有一些空气都人被挤出去一样。耳朵里原来那种细微的杂声一下子变得象是巨鼓擂进来一样,嗡地一声,什麽也没法儿去想,什麽都抓不住。脚踩不到底,眼睛睁不开。


 唯一能做的只是抓紧那只手。

 那只手反过来握紧他,将他的身子向上拖。

 行云可以感觉到他的手贴在背後,输进暖暖的灵力。

 胸口那种窒闷的感觉好了许多,他发觉子霏环抱著他,移动的速度比刚快了一倍都不止。水流巨大的冲力令头发象是被人从向後拉住的一样,衣衫捆在身上。

 这个家夥真的不是人啊……

 胸口越来越闷,耳朵里各种各样的声音交响,行云忍耐地握拳。

 子霏的速度慢了一下,在水中准确无误地托起了行云的脸,嘴唇贴上来渡气给他。

 在阴寒的水中,那温暖的薄唇,送过来行云渴求的气息。

 他几乎是贪婪的反抱著子霏的头,痛吸著他口中的空气,胸口甜美舒畅得直想大声叫出来。

 

 子霏身子僵了一下,向後撤了开去。

 行云和他贴得很近,一瞬间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很想把他拉回来,继续刚才那种感觉。

 胸口的压力忽然骤减,“哗喇”一声响,两个人的头从水中冒了出来。

 子霏的声音说:“好了。”

 行云举著手里的珠子照明,四下里看了一眼,这里地势比刚才那里显得低了些,气味也不一样。

 外面虽然也湿闷,但是毕竟是流动的空气。这里却明显象是与外面完全不同的味道。

 不是那种绿树的,青草的,苔藓的,湿泥和水流的气息。

 是一种……很古旧的,封闭的,带著泥腥味儿的味道。

 行云念了一个去水咒,把身上的水弄干。

 结果回过头来却发现子霏身上根本一滴水都没有,要不是刚刚和他在水里一起出来,真不能相信这个人下过水。

 子霏的脸转向一边,轻声说:“看图上画的,应该是向左边去吧。”

 真的很奇怪的感觉。

 行云觉得自己想把这个人脸上那个面具狠狠扒下来踩几脚,然後再象刚才那样去接触他的嘴唇!

 真的!

 难道被水泡到神智不清了?

 行云重重点一下头:“对,向那边。”

 他大步的领先走在前头,重重的用力踩,好象这样就可以把自己脑袋里那突出其来的荒唐念头踩扁踩破了,当作根本什麽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究竟是找什麽东西?”

 子霏还是忍不住问了问题,行云那种压抑著什麽似的古怪沈默让他也有些不安。

 “找到你就知道了。”行云很不客气回了这麽一句。

 

 又走了半晌,石洞变得狭窄不堪,弓著腰让人觉得很闷,行云突然说了一句:“你身上熏了什麽香?”

 子霏愣了一下子,根本没反应过来他从哪儿冒出这麽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有些慢半拍地说:“我……没熏香。”

 就算有,也该都让刚才的水流冲掉了吧。

 虽然他有法术让自己身上并不沾水,可是水流刚才还是浸湿过他的身体,那可不是假的。

 “有吧……”因爲弯著腰,行云的吐字不是很清楚,那种朦胧的暧昧让子霏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象还是行云还是那个行云,他还是飞天。

 他用力摇了摇头,要摆脱那个错觉。

 想到刚才在水里,行云的唇舌热切的反应他,身体一下子热起来。

 幸好是在水里,因爲头脑一昏沈而水的凉意一下子鲜明起来。

 

 行云不再是行云了,他也不是飞天。

 他是龙子霏,对现在的行云而言。

 他们是陌生的人。

 

 这个事实让他心头那种钝痛一下子变得尖锐。

 却突然听到行云的叫声:“是了!就是这个!”

 行云兴奋得一直子想要直起腰,头重重的碰在了石道的顶壁上,“咚”地一声闷响,他抱著头蹲下身去,痛叫起来。

 子霏有些担心地上去看,行云挥挥手:“没事儿,你看这个。”

 借著珠子的光,子霏看到地上有一株红色的草。

 “这个草叫狐惑,还有个别名叫做‘九尾的眼泪’。找到这个,就离那个不远了。”

 子霏完全不明白他说的这个那个的什麽意思,但是看到他一边痛得呲牙一边露出可爱的笑脸,心里也觉得替他开心。

 看著他因爲头痛而湿润起来的眼睛,水气朦朦的。

 

 “累死了。”行云在那株草旁边坐了下来:“腰要断了,歇一歇。”

 子霏想了想,也坐了下来,两人中间隔著那株小小的红色的草。

 行云显然是高兴得很,手指轻轻抚触那红色的草的叶片,轻快地说:“这个草有段来历,你要不要听?”

 子霏点了点头:“好。”

 

 “那些只是传说……”行云掠掠头发:“很久之前,上界各族混居,狐族势大,引人嫉恨。”

 “狐族的王,是一只不知道多大年岁的雪狐,睿智沈静,名唤妖华,法力通天。狼族屡屡败于他手,那时狼族的头领叫做犴。明著不成,暗里也动了不少歪心思,总不能得逞。後来,妖华遇到一只小狐狸,就是九尾……”


 “九尾年少淘气,法力低微,常常的惹祸。妖华心里喜欢它,将它留在身边照看。”

 “後来九尾渐渐长大,妖媚过人,天资聪慧。妖华亲自教授它本领……”

 “九尾和妖华相爱了。”

 “妖华爲了令九尾去除凶残的狐性,进窥天道,不惜耗费自己的修爲,爲他易筋洗髓……九尾情动,妖华不克自持,与九尾合体交欢……”

 “妖华对九尾说,我爱你。”

 “可是听到了这句话的九尾,却突然迷了本性,一剑刺进妖华的心窝。”

 “九尾早被犴下了咒引,注定要杀死它的爱人。”

 

 “九尾刺伤了妖华之後,狡计得逞的犴血洗狐族,把奄奄一息的妖华钉在山壁上活著剥去狐皮,而神智恢复了清醒的的九尾,被按在地下,一直从头看到了尾。犴得意至极,命人将妖华斩成碎块儿,强塞到九尾口中令他吞食……”

 


 行云顿了顿,接著说了下去:“九尾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挣脱了捆缚,上去抢了妖华的狐皮逃走。犴追剿未果,自觉大仇已除,也不以爲意。”

 “过了许多年之後,九尾披著妖华的狐皮,重回旧地,将狼族全族上下尽戮。”

 “後来九尾不知所踪。”

 

 行云声音很轻:“狐惑据说,是当年九尾吞食妖华血肉时,流下的眼泪。”

 “所以,虽然是泪,却是淡红的血色。”

 

 他又摸了一下地下那幼红的草叶,站起身来:“很玄奥的传说,是不是?有点太惨烈。”

 子霏听得惊心动魄,嘴唇动了两下:“你要找的,究竟是什麽?”

 行云微微一笑:“是传说中法力无边的,妖华袍。”

 

 是麽?

 这麽惨痛的一段传奇,这样沾满血色的不详之物。

 纵然有法力无边又怎麽样?

 可是看行云一脸的踊跃,子霏却什麽也没有说出来。

 只是静静的跟在他的身後。

 

 山壁渐渐又宽阔起来,可以站直了身子通过。

 夜明珠的光晕摇摇幢幢,影影叠叠。

 脚步的轻响,衣料摩擦的那种悉悉簌簌的声音。子霏觉得一切真的都已经成爲了过去。

 行云还是行云,只不过,不是他的行云了。

 

 这长长的,不知道是天然生就,还是由外力开出的通道,究竟是通到什麽地方?

 “他们说狐惑草的生处,一定有妖华袍。”行云咬住嘴唇:“可是却没有说该怎麽样才能找得到……”

 “爲什麽要找?”子霏忍不住问他:“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而已。”

 “旁人都在找。不管他们是出于什麽原因要找这件宝物,总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因。”

 行云回过头来,昏暗中一双眼睛极有神采:“我也有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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